24.王天亮初識黑社會

要說殺顧應龍,還有一個人可能性最大,那就是李國慶。從旁觀的角度,他就是和顧應龍交往後才變壞的,作為李國慶,可能沒有這種心理,但是,麥穎與他離婚了,而顧應龍又與麥穎結婚了,作為兩人的結晶:苗苗丟了,這是麥穎最大的心痛,也是李國慶最大的心痛。難道這些都是巧合嗎?李國慶要是好好想想,會醒悟,會認為是顧應龍設下的圈套,每一個圈套都把他套住了,現在李國慶醒悟了,知道了這個圈套,你想他是什麽感受?他一定恨死了顧應龍,一定不會放過他。可以說,顧應龍就是李國慶不共戴天的仇人,這樣一個人,李國慶能饒恕他嗎?

顧應龍親自對我說,他也很傷心,李國慶和麥穎離婚,他確實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他與麥穎結合了,他也小心回避談及各自原來的配偶,要談就談現在,要談就談未來,隻有這樣,雙方才有幸福感。

李國慶忘不了。他沒有與小敏結婚。不知道怎麽搞的,那天,麥穎回家碰見小敏和李國慶睡在一起,麥穎沒有說什麽又回到鎮裏,把手機關了,支著腮在那反思:難道是自己作為一位妻子不稱職嗎?不是呀。說實話,李國慶是個很隨和的人,想當初,自己找到吳書記,書記考慮到我在縣委工作,為了生活方便才留在縣城,還給了個副局長的職務。李國慶在副局長位置上一幹就是六年,也沒有提出什麽要求。就說生活吧,麥穎回憶著,在縣委辦工作,還是比較有規律,中午回去做飯,做什麽他吃什麽,哪一盤菜離他最近,他就吃哪一盤。就是衣服,也是我買,買啥穿啥,從不挑剔。到鎮裏工作,回家少了,女兒小時候交給保姆,大一點了,交到幼兒園。星期五晚上領回去,星期一早上再送到幼兒園。幼兒園有規定,不準家長常去看望。國慶自己在家,也不講究。家門口就是飯店,一天三頓下飯店,飽一頓饑一頓,回去問,他還說,在哪兒不行,隻要吃飽,也就行了。要是星期天回家,一定到菜市場買點東西,一看鍋台,就知道他從來沒有動過。自己又把鍋台打掃一遍,開始燉湯。一邊做飯,一邊問“寶貝”,看著苗苗在哪兒玩。一家子和和氣氣,也算幸福美滿。

國慶也沒有發過牢騷,更無怨言,坐在客廳看電視,直到吃飯。家庭像避風的港灣。“寶貝”睡著了,兩人去到另一個房間,說些悄悄話,然後**,再平躺著,聊聊社會,聊聊各自的工作。耳朵聽起老繭的一句話就是在**說的,國慶一想做那事情,就說,“能夠娶到你是我的福分。”自己呢,聽到了,一點也不新鮮,感覺不亢奮,像喝白開水。不過,白開水養人,沒有毒,也就習慣了。有一次,也是最近的一次,也許是國慶忘了,要幹那事,也不說話,上床就幹,麥穎還感到愕然,不習慣了。問,國慶,能不能溫柔點?沒想到,這句話一出來,他卻像山體滑坡,立即從身上滾了下去,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我摸他,關心地問,國慶,是不是太累?身體不舒服,你得注意身體。他沒有吱聲,扭過頭,一會兒呼呼大睡。難道那時,他就變心了嗎?算算,是一個月以前,肯定那時他就有問題了。

麥穎又想,那個女的,看來不到二十歲吧,像個小麻雀,衣服包裹著,頭縮到衣服裏,哪像個人樣?就是這樣的人,李國慶也能看上?她是哪兒的呢?看自己,搞行政工作心也粗了,怎麽沒有問問是哪兒的人呢?但是,麥穎很自信,不管是哪兒的,那女的一定不會是洗浴城裏麵的,國慶不會下賤到那種程度。麥穎心驚,不是洗浴城,誰家還有這麽大的閨女看上李國慶呢?要是那樣,比洗浴城裏的“痞子”還要可怕。

想過了一切,麥穎就想到自己。是自己不夠漂亮,還是不夠溫柔?顧應龍是個騙子,是個小人,是個全身銅臭的商人,自己差一點被他騙去了,她得感謝李國慶。感謝他能夠及時出現。那時的李國慶,穿著軍裝,多帥呀,自己就這麽嫁給了他,從來也沒有後悔過。除了工作,自己的全部都給了家庭。後來又有了苗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許是把全部的精力都花費在孩子和工作上了,忘記了對國慶的關心。國慶也說,好像有了孩子後,女人就變了。那時不明白,以為是說變胖了,旋轉了一圈,沒有呀,也就沒在意。國慶就說了那麽—次。再說了,你個大男人,還跟女兒爭寵嗎?說過國慶,但是他從來也沒有紅過臉。

也許男人都有自尊,李國慶也是男人,難道是因為不滿足副局長的位置嗎?不過,他說過,我一年也是副局長,兩年還是副局長,要是不在這個位置就算了,既然在這個位置上,總不進步,在別人眼裏算啥?我就告訴他,那你向組織匯報呀。國慶也找過組織部長,哪知道部長說,安排你當副局長已經破格了,才幹幾年又要提拔,不管從哪方麵,都不可能。回來跟霜打的一樣,問了多次才說實話。我也勸他,國慶,都年輕,得好好工作,怎麽能動不動就向黨提條件呢?不信,碰壁了吧,你這不是咎由自取嗎?沒想到他愕然,說,你已經不是女人了,完全就是傻子!難道是那次傷害了他嗎?要是那樣,還是一個男人嗎?麥穎想著,不覺生氣。

記得當初嫁給他,自己想當幹部嗎?沒有。為了生活,也為了那麽一點理想,當模特,參加形象大使選拔,還真被選中了。這樣的事情,在當地轟動一時,說什麽的都有,但是打電話問國慶,他表示支持。到縣委辦,再到政府辦,又轉到縣委辦,就這麽轉圈子,踢皮球,對李國慶說,他不僅支持,還十分理解,說什麽,人生就是轉圈子!真是一句名言!

但是,到鎮裏當鎮長,國慶也不是不支持,記得那天回來,他還專門把電燈拉滅,點起了蠟燭,抱著孩子說,今天可是個#殊的日子,我們的“寶貝”要上山下鄉囉。當時,我以為說把苗苗給我帶,生氣地說,國慶,我去當鎮長,不是當保姆。國慶說,希望就是從這裏升起!又是一句經典!

可是,為什麽現在不支持我呢?知道了,是說我當鎮長太長了,希望我提拔。這個國慶,你還是男人嗎?再說了,人的欲望是無盡止的,當官,多大是個盡頭?再說了,鎮長是那麽好當的?那裏學問多著呢。麥穎就感到學問不夠。初到鎮裏,對鎮裏基本情況吃不透;過一段時間,了解了一些了,又感到政策水平低。再說了,自己的工作,總是與最初的願望背道而馳。難道是指導思想錯了,還是主觀努力不夠,或者說是工作方法不當?到現在,也還在摸索,也沒有做到遊刃有餘。當然,基本點也叫出發點還是對的,那就是一心想到群眾!也許,自己感到欣慰的,也就是這點了。

想到這點,麥穎就想遠了。她想到了自己的容貌。都說我有氣質,什麽氣質?想想,隻是不那麽低級趣味而已。要是再進一步思考,那也就是做一個有良心的人。走上了行政領導崗位,更加注意到手中的權力,不能輕易使用。我沒有穿名牌,力爭讓人們認為我樸素,我就選擇那些適合自己的衣服穿,這樣反而成為趕時髦的女性。街道上,隻要看見我穿什麽,他們就賣什麽,開始覺得好笑,最後發現不好笑。自己又不是明星,難道自己成了商人們追捧的對象嗎?但是,事實上,麥穎已經是商業品牌,已經成了現成的服裝廣告。還有一位服裝店的女老板找到麥穎,說,隻要你能到商店去視察,換上店裏的服裝做一次廣告,她的商店就注冊叫“麥穎”牌,每月付給廣告費兩萬元。麥穎笑笑說,以後多到你那店購物,廣告就不必了。女老板很高興,還把這件事廣為宣揚。

李國慶像個偷錢的孩子,一旦被大人發現,也就破罐子破摔。麥穎走後,他坐在沙發上,直到天明。他沒有想什麽,要說想,覺得十分輕鬆。他覺得這個家庭完了。那層窗戶紙終於捅破了,可是,已經捅破,什麽神秘也沒有了,完了,徹底完了!他想到求她也沒有用。

麥穎回到鎮裏,也是一夜沒睡,翻來覆去想,總也想不通。她心裏有氣,覺得自己對得起李國慶,是他賤!麥穎甚至狠下心來,要懲罰一下李國慶。其實,麥穎氣憤到極點,但是,她還是想不出懲罰的辦法,隻能想到賭氣,不再能夠改正錯誤,就給他一個機會,到那時同他深談一次,問清是什麽原因。

但是,沒有機會了。李國慶想法更糟。他想到了後果,自己是副局長,離婚不會影響。女兒,對,苗苗,那是李家的根,自己得養著。要是麥穎不給呢?那不行。要是不給,就打官司,但是,麥穎是善良的女人,要是在她麵前哭泣,她一定給。女兒呢,才四歲,沒有媽媽,行嗎?就是這點心痛。怎麽辦呢?他狠狠心想,女兒有媽不跟沒媽一樣嗎?是呀,每星期隻在家過兩天,跟女兒睡一天,女兒不是照樣長大了?麥穎知道這點,也是因為這點軟肋,她曾經多次向李國慶表示:我不稱職,不是個好媽媽,苦了你了國慶。當時李國慶還開玩笑說,誰叫你是女強人呢!也好,人無十全,有道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國慶能那樣理解,麥穎感到溫暖,當時就微笑了,看著國慶,眼睛濕潤。那一夜兩個人**特別香甜,聊了很多,時間也很長,直到快天亮了才睡著。女兒醒來了,看見陽台上的影子,喊,媽媽,你們怎麽了,都不起來,小苗苗累了,餓了,想吃飯了。兩個人醒來,相視而笑。

財產,還有四萬元,給麥穎吧,也許她用得著。李國慶想,房子是自己的,要是她要,不能給她,但是,麥穎更有理由要呀,因為那是她爺爺留下的。怎麽辦呢?就一句話,不能給。那樣不是耍賴嗎?耍賴就耍賴,也不止一回兩回了。當兵回來,民政局拿意見,讓到稅務所,享受副科級。你想,我一個當兵的,要不是為了麥穎,年紀輕輕的,能回來嗎?自己好歹也是連級,怎麽辦?跟麥穎說,穎,你在縣委工作,離領導近,門路熟,能不能找領導說說?麥穎說,那是有原則的,那怎麽能行呢?那時,心裏就有氣,就說,我是正連職,到地方再說也是副科級。你都是縣委辦副主任了,讓我到所裏,人家怎麽說,不說我們家跟中國體育樣,陰盛陽衰嗎?麥穎傻笑,指著鼻子,說,陰盛陽衰,咋了?中國女排還不照樣為中國爭光?封建!但是,我就說,我是男人,得有麵子。麥穎還是說,麵子,什麽是麵子?活得硬就是麵子,有骨氣就是麵子。我一氣,眼淚就下來了。她看著,歎口氣說,好了,我試試吧。這不,我就分配到水利局。說實話,分到水利局是好事,也是壞事,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別人看著我,很不自在。李國慶想著。要是這樣,也許,她還能放我一馬。

問題想開了,也就容易多了。李國慶又想到了小敏。那真是女人!跟麥穎比,柔美多了。自己在小敏麵前,就跟大哥哥一樣。小敏還很小巧。李國慶同情起小敏來。到了第二天晚上,李國慶打電話給小敏,小敏說,我怕。

李國慶說,你怕什麽?

小敏說,你原來有那麽漂亮的妻子,美得驚人,你還胡思亂想,真是不滿足。再說了,我一見到她,心就發怵,好像見到魔鬼。

李國慶說,別怕,有我。

小敏說,有你我也怕,我怕我會遭到報應。說完,掛斷了。

李國慶憂愁,在屋裏抽煙,電話響了,是誰?是顧應龍。

老同學,休息了?

唉,孤獨,剛好,顧應龍來了。這個家夥,來電了,比沒來電要強。李國慶話很生硬,問,有事嗎?

你出來吧,你局頭在這兒呢。

李國慶就去了,喝了一點酒,局長說,顧老板對我說了,想讓你出一趟差,一切費用他包了。還說了,要是能弄到項目,明年就墊資為我們修好陵水渠,你知道,陵水渠那可是縣長項目,那條渠道還是“文革”時修建的,日久失修,滿渠淤泥,好多涵洞都堵塞了,要是發大水,不說下遊,城關段有可能就要遭水災,到那時,我們的責任就大了。

李國慶說,上麵不是撥款了嗎,怎麽還不修?

嗨,局長說,你在機關你又不是不知道,水利局一百多號人,一年辦公、福利得多少?局長看看顧應龍,又伸了伸手掌:五十萬!

顧應龍說,不對吧,打埋伏。我能不知道,你們去年光辦公經費就五十萬,吃喝玩樂還不在內,還有考察費用等等,總之,我是局外人,但是,我知道,你們去年開支不下一百五十萬。

哎呀呀,局長說,顧老弟,這可不能胡說呀,看看李國慶,又說,我們局,都賣了也找不到五十萬呀。

李國慶低著頭不吱聲。

是呀,顧應龍說,哪來的錢?還不是靠吃點項目款。但是,項目款上麵還要檢査,要想蒙混過關,上麵好對付,關鍵是縣裏,縣長工程,縣長能是草包?縣長肯定要帶人查査,到那時,怎麽辦?

哎呀呀,局長說,老弟台,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轉過頭對李國慶說,顧老板就是看得遠,還一心為民。你知道陵水渠經過哪?經過古水鎮,還要經過古塘村,顧老板就是古塘村的人,還有,你老婆在那當鎮長(局長有點不那麽尊重麥穎,不知道為什麽),要是發生什麽水災,我們跟鎮裏都有責任。顧老板就說,混錢幹什麽?不如投資到這方麵,為人民嘛。看,一個黨外人士,就這麽有覺悟,今天還請我,讓我允許你與他一起去跑項目,我同意。

說了半天,繞了一大圈子,不就是讓我去跟顧應龍一起嗎?屁大的事也值得咋呼?李國慶悶悶不樂,問,什麽時候走?

顧應龍說,明天,明早我開車來接你。

這麽急,得讓我準備準備。

準備個屁!局長說,老顧早給你準備好了。

五百畝,顧應龍沒花費多少錢,但是,得到了。得到了,顧應龍就想,送給麥穎一百萬,她不要。送給李國慶,最後又“出口轉內銷”了。顧應龍知道,要是這樣,原來的關係也就完了,而且還總是擔著一個人情,這個人情怎麽趕上呢?麥穎那兒是沒有做工作的餘地,他就想把李國慶帶著,到北京轉悠轉悠,看看風景名勝,再買些東西,這樣一來,心裏也落得一些平衡。

到了北京,顧大頭請客,在一個大酒店,一條龍服務。那裏,大頭又請來幾位,其中就包括王天亮。

到酒店,無外乎就是消費,聲色犬馬。吃飽了,喝足了,玩夠了,大頭說,你們會玩紙牌嗎?

大家一愣,還是李國慶先開口,說,紙牌?玩法多,不知道怎麽玩法?大頭說,要是有興趣就參加。

顧應龍看看,興趣不在這方麵,但是,李國慶好像很想玩。再看看,李國慶是副局長,也是有身份的人,想玩就玩唄。於是,把李國慶拉到一邊,說,國慶,我們是同學,我這有十萬,要玩,隻準輸不準贏,十萬輸完了起身走路,別貪!

李國慶以為顧應龍開玩笑,說,嚇,你真逗,我怎麽會輸呢?

顧應龍搖頭,不便明說,進去後,對顧大頭說,兄弟,我有點事情,也不會,由我同學李局長代勞,行嗎?

顧大頭說,行。你去忙。

剛起身,王天亮也起身了,推推顧應龍。顧應龍會意,隨著王天亮出來了。到了隔間。王天亮說,其他幾位你認識嗎?

顧應龍說,大頭不是介紹了,中間那個臉上長痣的是什麽“四爺”,說是搞海貨的老板。

王天亮說,我說的不是那個,我說的是其他兩位。

噢,那兩個小子,小名我都知道,你沒看見,他們見到我們很客氣,還點頭哈腰的。顧應龍用手拍拍頭,說,想起來了,一個“黑子”,對,毛黑子;另一個,那年跟人家打架,人家拿刀把他手指頭剁掉四個,現在就隻有六指,是城關北街王麻子的三孩,人稱“六指王”。

王天亮臉色凝重,考慮再三還是對顧應龍說,大頭怎麽認識他們?

顧應龍說,大頭跟他們是哥們兒,你不知道?

哦,原來是這樣!不好,我得走,王天亮說著,立即轉身。

顧應龍說,都是老鄉,你要是走了不好吧?再說了,大頭跟你賭博,是想借機送點錢給你,你跑什麽?

王天亮說,我也不瞞你了。我這次來是辦案的。這幫人是黑道。他們有一幫人,多少還沒有搞清楚。但是,主謀已經摸清楚了。其中就有這兩個。他們的老大,殺了人,正在搜集證據,現在關在公安局裏,等待我調查回去就提起公訴。

顧應龍說,那老大是誰?

成矮子,外號“黑皮”。

哦,顧應龍說,你說他呀。平時很陰沉,不說話,尖頭,光光的,穿個中山裝,整天把手插到布袋裏,是他嗎?

嗯。

他殺人?顧應龍搖頭。

王天亮說,憑著我多年辦案的經驗,他可能就是殺人犯。

顧應龍說,你說是去年陳家集的滅門案?

嗯。

顧應龍知道,這起案子不在本縣,是鄰縣陳家集。家裏有一位老太婆,無緣無故死在屋裏,過了十多天,從寧波傳來消息,老太太兒子被車撞死了。當時,很奇怪,老太太兒子是個老板,很有錢,準備回來接他媽到寧波,開著車,走到高速公路下口,一輛卡車突然轉彎。按常理,高速公路下口,不會開車過快,但是,與卡車相撞,卻撞飛了。成了人肉燒餅!當天夜裏,老太太的兒媳知道之後,急著趕往事故現場,穿過馬路,準備去開車,又被一輛急速行駛的班車撞死了。幾天時間,一家子人沒了。案件難破。難就難在不是一個地方。還難在老太婆死了,身上沒有痕跡,是上吊死的,但是,經過法醫鑒定,是用繩子勒死後才掛上去的,說明是他殺。是他殺就得破案。上次,逮住一個小偷,小偷供出,那天天很黑,他剛從外麵回來,家裏沒有臘肉,想到外麵轉轉,見到老奶奶當院掛著臘肉,就在旁邊一個草垛裏藏著,等到天黑。哪知天黑了,來了一幫人,大約有四五個,到屋裏,還喊大娘,看來是熟人。小偷很失望,感到晦氣,準備走,隻聽屋裏有人罵。他好奇,走到門邊,從門縫往裏看,一個人拿著鞭子,問,老三把金條放在哪兒?老奶奶說,我兒子就沒有回來,我咋知道?那人就給了老奶奶一鞭子,打得不重,隻是晃晃。老奶奶大罵。此時,一個人走上前,點了一下頭,說,送她上路。偷子說,我一聽,媽呀,嚇得跑了。問我,要是供出來,能不能不關?

顧應龍說,那怎麽辦?

王天亮說,我得走,他們跟我是對頭。這夥人殺人越貨,勢力強大,得避一避。

顧應龍說,那好吧,我們一起走。

到了裏屋,大頭說,王局長,你看你,找小姐呢跟我說一聲,要啥樣的沒有?這裏就有。俄羅斯的,法國的,威利斯的……還有光頭的,波斯貓的,黑的,白的,黃皮膚的,要有盡有,供你選,你要嗎?王天亮說,我出去接個電話,北京市公安局一個老戰友找我,十多年沒見麵了,他明天坐飛機到三亞,現在是個機會,我去去就來。

大頭說,那不行。誰?你說,我要他來。老鄉來了,你去咋行呢?指指那幾位,說,這幾位是我的哥們兒,從小都在一起。陪陪吧?

王天亮感覺不好,立即拉長了臉,求饒似的說,老鄉,真對不起,我去去就來,要不,我去喊來。

大頭說,哎,真是的,掃興!好,指指他們幾個,說,王局長去去就來,你們不許走。然後掏出手機,撥打號碼說,禿子嗎?你過來,送一個人。

王天亮說,不用,我搭車。

大頭說,這你就不對了,應龍,你知道,到我地盤上就得聽我安排。顧應龍瞅瞅王天亮,看看大頭,說,王局長,你就滿足大頭這個心願吧?要是再回到縣裏,找你,吃住你安排,這個人情不就還上來了?王天亮說,那樣,你們不相信,就叫李局長陪我一塊去,去去就來。李國慶一聽,傻乎乎說,好,我也想多認識幾位朋友,是家鄉的嗎?王天亮說,不是,是北京市的。

那我更得認識了。說過,陪著王天亮上了一張車,開走了。

回到屋裏,人都走了,隻有大頭,指著顧應龍說,你知道嗎?這位王天亮很不夠朋友,實在不夠朋友!我有一位把兄弟落到他手裏,本來沒事,而且我已經找人到他家三次了,送了錢。這家夥禮單照收,人照關,還捏造證據,看來是要用我那兄弟的血染紅他的烏紗了。

顧應龍一驚說,兄弟,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顧大頭說,嗨,啥一夥的?我問你,我們是兄弟,人家說我們一夥的,你信嗎?

我信。

這不就對了,我就是跟他們一夥的,又該咋樣?

顧應龍開始出冷汗。

大頭說,你別插足,沒你屌事。我們是一家子的,你又是我哥,我能讓你冒險嗎?我跟你說,你不知道這個人,我那幫兄弟都跟我說了,他是吃人不吐骨頭,我們這裏都叫他“大王”,你要是有肉了,他就聞著了,也就搖著尾巴來了。要是你不給他,非咬你一口不可。

顧應龍想想也是,那時候,剛開業,招來幾位漂亮小姐。因為他是副局長,就沒買賬,誰知道,他像餓狼,還把顧應龍帶進局裏去了。

那天,王天亮來了,遞給顧應龍一根煙,問,你怎麽想在那兒開個水簾洞呢?真有腦子啊。顯出一副佩服的樣子。

顧應龍說,經商,不就是想辦法嗎?

王天亮說,自己曾經也想在那搞個水簾洞,你小子占了先機。

顧應龍是啥人,一聽就說,我那地方開發前景很好,要不,你也參股?

王天亮不好意思說,我參什麽股,我是局長,能嗎?

你家屬呀!

王天亮不再說話。

顧應龍說,不用你出錢,四個點,怎麽樣?就安在傅玉茜名下。

王天亮哈哈哈大笑,回頭說,我讓他們給你搞點好吃的,你的車來了嗎?

叫李大龍來接我,顧應龍心裏難過。

王天亮說,要不,我派警車送你。

不了,老任說請我,他還有事找我。

哦,你說的是法院任庭長吧?你們是同學,怎麽不早說呢?

想到這,顧應龍心裏就窩火,還好,顧大頭為自己出氣,心裏還有點高興。

顧大頭扭頭對顧應龍說,你回去後就說沒有見到王,你知道嗎?

為什麽?顧應龍感到不祥。

我要讓他在這個地球上消失,大頭牙咬著。

顧應龍呆了,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他們把王天亮和李國慶帶著,開出了北京城,到了石家莊,找個廢棄的磚瓦窯,把王帶到磚瓦窯洞裏,拴在哪裏。“六指王”走出窯洞,掏出手機,問,大頭,怎麽辦?

廢了,大頭咬牙切齒地說。

好。

顧應龍在旁邊,一下子反應過來,對著顧大頭說,慢,快叫他們住手,我有話說。

顧大頭說,一家子的,你就別插手了,插手對你不好,你就當不知道。

不行。顧應龍說,跟他一塊去的還有李局長,怎麽辦?

大頭說,那是他該死,一塊廢了。

不行,不行,大頭,顧應龍急了,說,你想想,李局長和我一塊來的,他是好人呀。而且,局裏都知道,要是我回去了,李局長沒回去,我怎麽交代?顧大頭摸摸頭說,這樣,把他留著。

還是不行,顧應龍說,兄弟,我求求你,你把他們放了,以後再說,嗯,以後再說。

顧大頭說,開玩笑,那咋能行呢?你知道嗎,我們還有一個兄弟在他手裏,不能放他,我們要為兄弟報仇,一定不能放過他。

顧大頭說,把他放了。

李國慶聽到了。一是他是轉業軍人,訓練過,知道如果他不殺自己,他就有討價的機會;二是他憨膽大,遇事硬頂。毛黑子說,大哥說了,放了。

“六指王”就來解繩子,李國慶頭一抬說,慢著。

嗯!“六指王”問,怎麽,你也想死?

對,你說對了,我也想死,李國慶說。他說這話,想起自己在家裏的事情,心裏一酸,心想,豁出去了,看你怎麽辦?反正你老大說了,不殺我。

嗯?毛黑子說,你是不是吃錯藥了,老大說放你一條生路,我們還沒有跟你討價還價呢,你倒威脅我們?

李國慶放軟了口氣說,不是我威脅你們,你們,我都認識,是嗎?

嗯。

你們想想,你們把王天亮殺了,我放出去了,你們說,我去報案嗎?我一定報案。因為我要不報案,我就是你們的同謀,我還能當這個局長嗎?不能當了,案件破了,我也是死。早死也是個死,遲死也是個死,你們還不如給我一個痛快,我跟王天亮一起死了,將來案破,我還能落得一個烈士的好名聲。

“六指王”點頭,說,夠哥們兒,有點英雄氣,怪不得大哥要留下你喲,是條好漢。

毛黑子說,六哥,幹脆,一鍋燜。

“六指王”說,不行,你沒有看到,這個人跟大哥很有淵源,要是那樣,大哥能饒我們?

也是,毛黑子說,那你說該怎麽辦?

“六指王”摸摸下巴,問,李局長,我們不想為難你,你卻為難我們,那你說怎麽辦?

此時,王天亮在另一個窯洞裏,臉被蒙著,嘴裏塞了一條毛巾,放倒在地下。李國慶問,你們為啥要殺他?

毛黑子說,他逮了我們的人。

為什麽?

毛黑子說,我們的人殺……

十六,住嘴,“六指王”喝道,不要亂說,那個孬種在洞裏,能聽到。好好好,李國慶說,你也不必說那麽清楚,我不想了解,但是,你們殺了王天亮能救出你們的兄弟嗎?

都愕然。

還是“六指王”反應快,說,我們為二哥報仇。

李國慶走去走來,忽然說,我有辦法,能讓你們的兄弟出來。

真的?兩個人都一起說。

嗯。

什麽辦法?

李國慶說,我去勸勸王天亮,讓他回去,采取什麽辦法放了你們的兄弟,那樣,不就化幹戈為玉帛了嗎?

兩個人默然。

李國慶走到窯洞,很黑,透過一絲光線,他看見地下躺著的王天亮。王天亮仿佛很緊張,在地下直哼。看見有人進來,神色慌張,還使勁掙紮。李國慶回頭看看,“六指王”和毛黑子手裏都攥著鐵棍,心想,要是打,肯定完蛋。就說,我能把王局長的毛巾拿下來嗎?

不行。

李國慶說,好,就蹲下,問,我這次真被你害苦了。

王天亮不能吱聲,靜靜聽著。

李國慶說,老王,何苦呢?為共產黨賣命,也得講究時辰呀。你想,你能調査出來嗎?

王天亮似乎想說話,用鼻子“嗯嗯”兩下。

李國慶又說,這裏離村莊多遠?

毛黑子說,有五六裏地。

李國慶說,這麽遠,天也黑了,就是喊,有人來嗎?

“六指王”對毛黑子說,你去問問小虎子,有人來嗎?小虎子是開車的,就是王虎子,看來也是他們一幫的。

毛黑子跑出去立即就回來了,說,沒有,老三就是這裏的廠長,殺了,等來年老三來了,推到後塘,填上土,誰知道?

李國慶說,老王,我要是把你塞口的毛巾拿下,你也別叫。要是叫,我們都沒命。

王天亮“嗯嗯”,表示同意。

毛巾一拿開,王天亮立即能說話了,罵道,你這群黑道,看我怎麽收拾你!

喲嗬,嘴還挺硬的,說過,就給了王天亮一棍子。李國慶看見王天亮又倒在地上,覺得下手太重,就說,兄弟,不能這樣,我們不還在談嗎?

你看怎麽談?“六指王”說。

毛黑子說,幹脆,滅了算了。

萬萬不可,李國慶攔住了,扭頭對王天亮說,局長,要是你不答應,我倆就在這兒做伴了。也許骨頭會被做成磚,河北離我們老家這麽遠,也沒有人給你帶回去呀!

這時,王天亮忽然想到什麽,哭著,罵著,你們想幹什麽?你們那兄弟不是我幹的,幹我什麽事情?

李國慶聽出來,這是在讓步,就說,王局長,這樣,如果他的兄弟不是死罪,我看,你就得過且過。

王天亮說,隻等我調査回去。

“六指王”已經知道,還沒有確鑿證據,趕緊跪下,對著王天亮說,我先給你磕三個響頭,要是你能把我二哥放了,你就是我們的大哥,我們會供著你,你要是不放,你能找到我們嗎?但是,我們能找到你,你的女兒不是在鄭州上大學嗎?我們了解,殺了你,老大說了,再把你女兒殺了,留著你老婆,讓她傷心,讓她瘋狂!

太毒了!李國慶心想,這般惡勢力,真是毒瘤,但是,光棍不吃眼前虧,就勸:王局長,你得想想,我可是想到我們關係不錯,才來送你的,沒想到會發生這事情,真算我倒八輩子黴!

王天亮不知道在想什麽,一會兒全身顫抖,一會兒又臉色鐵青,問李國慶,你怎麽來到北京呢?

李國慶說,我跟顧應龍一起,來跑項目。

找誰?

李國慶實話實說,好像是顧應龍的一個本家,在鐵道部工作。

是不是叫顧大頭?

不是,李國慶說,姓顧,但不是顧大頭,叫什麽,顧應龍沒有說清楚。

王天亮眼睛放出毒光,說,那好吧,我盡量!

李國慶對“六指王”說,怎麽樣,你們把王局長放了吧?

等一下,“六指王”說著,又要通了電話,對顧大頭說,李局長做工作,他同意放人,大哥,你說怎麽辦?

說話呀,大哥?

等了一會兒,又問,大哥想好了嗎?

你們啥意見?

“六指王”說,我怕那小子回去後變卦。

顧大頭說,這個不要緊,他女兒還在我們手上,我們隨時就可以要了他全家的命。

但是,大哥,“六指王”說,我們都是一個縣,要是他翻臉,怎麽辦?

別怕,要是他敢做絕,我們還有外地的弟兄,到時為你報仇!

好,要是那樣,我就放人。

另外,顧大頭說,讓他立個字據。

好。

“六指王”關掉手機:大哥說了,讓你立個字據。

怎麽立?王天亮問,

“六指王”說,十六,你去看看車裏有筆和紙嗎?

毛黑子回來說,什麽都有,拿來了。

王天亮的腿還在綁著,手鬆開了,他活動一下手腕,說,怎麽寫?

“六指王”說,“借北京顧四爺賭錢五十萬,一年內還清。”就這樣寫。王天亮感到可笑,但是嘴上還是說,我到哪兒找五十萬給你們?

“六指王”說,沒有嗎?二爺給你兩根金條,你還在嗎?你當我們不知道,你怕二爺說出來,想把他整死,殺人滅口,你也不是共產黨的什麽好鳥!

抵實在了,王天亮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看看李國慶,又怕生出事端,低頭寫。

李國慶裝著沒聽見,腿抖著,看天上的雲往哪裏走,那意思說,我可沒聽到,但是,“六指王”說,我就是讓李局長聽聽,這就是共產黨的幹部。老李還行,已經不怕死了,佩服!

李國慶一聽,差點沒有笑出聲來。心想,我怎麽不怕死了,我知道,要是你們殺了王天亮,我李國慶也必須得死,隻有這樣方顯英雄氣概。想到這,李國慶覺得他就是英雄了,看著王天亮伏在一塊磚頭上寫字,撅著屁股,活像一隻烏龜,就想笑。

把王天亮和李國慶帶到北京,“六指王”、毛黑子、王虎子都消失了。到酒店,已經是第二天中午。顧大頭看見他倆都十分狼狽,裝著一本正經地問,兩位局長,你們到外辦什麽事情,一辦就是一天多,忽悠我是不是?

王天亮看看,心裏十分不好受,雖然確定不下來就是顧大頭幹的,但是,他請來的客人,怎麽說呢?王天亮說,別提了,我被綁架了。

顧應龍也感到驚訝,忙問,什麽?又去摸李國慶,你不是也被綁架了吧?

李國慶說,你說呢?

你們是怎麽出來的?顧應龍問。

王天亮咧嘴笑笑說,你們真不知道?

顧應龍搖頭,顧大頭也搖頭。顧大頭說,真是邪門,在我地盤上還有人敢綁架我的客人。又問,王局長,你知道是誰嗎?

王天亮看看,覺得好笑,但是,他搖頭。

不知道?顧大頭說,不知道,你怎麽出來的?

李國慶看著王天亮,更加迷惑,明明知道,為什麽說不知道呢?難道……王天亮笑著說,我和李局長去了,喝了一點酒,就睡著了。

顧大頭笑了,看著李國慶問,是嗎?

李國慶一愣,覺得不可思議,拍拍腦袋:做夢?

哈哈哈,都笑了。

顧應龍說,喝酒喝酒,來,我們為王局長做夢壓驚!

—起舉杯:幹!

顧應龍十分震驚,給顧大頭一些好處,以示報答。顧大頭表現很俠義。他假裝說,這些人認識是個偶然,你想,我是國家公務員,在鐵道部工作,雖說司長、處長什麽的都不是,但是,我的待遇很高。部裏聘請我作為工程技術員,比照副局級待遇。再說了,鐵道部修鐵路也需要與當地老百姓打交道,誰出麵?還是你兄弟我出麵。

哎,誰胡來了?顧大頭說,我真不知道他們現在幹這個,你想,我們從小在一起,那是有感情的,再說了,我以為他們跟你一樣,都是正經商人。如今,我對你說,這個年頭,要是沒有錢,那是寸步難行!顧應龍看看,想到因為錢包被盜,在火車上買不起雪糕,麥穎為了一元錢就看不起自己,失去了愛情,心裏就難過。點頭說,一家子的,算了,該洗手時就洗手。

這時,王局長已經走了。

顧大頭微笑,說,你得注意,這個王不是善類,你那同學李有點“那個”(傻蛋的意思)。

顧應龍感到很奇怪,心存感激,看了一會兒說,你回吧?明天我們就回去了,你也不用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