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李國慶的墮落

我覺得好笑,聖劍也沒有在院子裏溜達,到他辦公室匯報工作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原來可不是這個樣子,今天怎麽了?難道對我的處分也是早已定了的?不會吧。我很少見縣領導,見得最多的也就是聖劍,至於政法委書記,我沒有跟他吃過飯,也沒有說過多少話,難道見麵少也是過錯嗎?

可能是見到陳書記,挨訓了,沒好氣,火氣撒到我頭上,我心想,怪不得那麽急找我,還故意說是我犯下了錯誤。我犯什麽錯誤?去了一趟水簾洞就有錯誤?不說我沒有以法院的名義查案,就是以法院名義査案了,也沒有違法。法律上明明有規定,對自首人員,辦案人員感到材料不充分,可以調査再立案嘛,更何況我們法院還沒立案呢,難道聖劍……我不敢往下想,覺得案件越發複雜起來。

往回走,心中鬱悶,我還想到案子交到公安局,不知道他們怎麽擺弄。按說,縣裏應該成立領導小組,那組長是誰?王天亮。

王天亮也是老兵,家庭很貧窮,但是,這個人很正義,多次受到表彰,他妻子開了一家門店,專賣五糧液酒,公安戰線上的同誌要是來像樣的客都會到他家商店買酒,我們庭雖然來客少,但是一年再不來客也有十桌八桌的,都是邱玲玲負責。邱玲玲怎麽知道王天亮家裏開有專賣店,就到他那兒去買。年終,王天亮家屬傅玉茜就提了兩瓶五糧液到我家,說,兄弟,感謝你照顧生意,一年到頭,提兩瓶酒嚐嚐。說得很好聽,我也就收下了。這就是邱玲玲會辦事,一定說是我安排的。這個王天亮又是案件領導小組組長,我也就放心,也許會秉持公正的。不過,我又擔心起來。上次,不也是他擔任組長嗎?為什麽沒有整出來呢?看來,破案也是一種鬥爭,是與犯罪分子的生死較量。組長固然重要,但偵破技術、破案思路更重要。說實話,我相信會水落石出,一定會査出凶手。那天跟麥穎吃飯,說起顧應龍,麥穎心裏難過,但是她對我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她相信黨,相信法律,相信人民群眾。我還跟她說,任何朝代都有冤假錯案。她說,在過去不敢說,但是現在,不會存在。我問為什麽?她說,我們國家法製逐漸健全,有黨,有人民群眾,怎麽會呢?不會。我看她說得那麽絕對,我還是很擔心,這一點她看出來了,對我說,報童,你還記得嗎?就是那起轟動全市的殺人拋屍案,也在我們縣,是長岡鄉,山區鄉,這個鄉分來一名大學生,看到書記鄉長都有車坐,還能報銷差旅費,一般幹部就不行,心中憤憤不平,產生了變態心理,準備殺死書記鄉長然後自殺。但是,他又不知道是否能夠成功,計劃先殺一個人練練手藝。回家途中,機會來了,碰到一名婦女在菜園種菜,從背影看還蠻有姿色,就去調戲。婦女氣憤,拿棍子打他,他頓生殺機,把那名婦女殺死了,屍體拋到水庫裏。當時,怎麽也破不了案件,沒辦法,擴大排査範圍。問到那名大學生的嫂子,他嫂子說,那天晚上,見到小叔子回來了,身上有血,問,說是鼻血。這個線索很重要,王天亮抓住了,把那孩子弄來一問,那孩子交代了,於是案件破了。當時有人說這是瞎貓碰著死老鼠。可王天亮在發言中振振有詞,他說,他感覺能破,為什麽?因為有人民,還有死者的冤魂!

我知道,王天亮的發言十分精彩,十分感人。表彰會我們都參加了,聽到發言,群情激昂,幹警士氣倍增,鼓掌就達十幾分鍾,有些幹警還呼口號:堅決打擊犯罪分子,保衛好人民家園!向王天亮同誌學習,做一名好幹警!豪情激**的聲音至今還響徹耳旁。想到這,我不自然地想到顧應龍案件。一年多了,一年多沒破,難道真是自殺嗎?心裏充滿矛盾,但是,要說是自殺,打死我也不相信。顧應龍我能不了解,他是誰?那麽大的家業,得到了愛情,心願也實現了,就該享受生活了,他會去自殺?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是自殺,那麽凶手應該落人法網呀?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該作何解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原因,也正因為這點,一個個案件才得以偵破。這件案子也有他的原因。要是讓我偵破,我得排出幾種可能。一是仇殺。顧應龍跟誰有仇呢?他最大的仇人應該是古塘的老百姓。那小子玩得刁,不僅每家每戶都去拜年,還給年貨,誰家要是有人生老病死,不管是紅白事,還是有什麽困難,他也會派李大龍去瞧一瞧,幫忙。就說古塘村有一個叫“眼爺”的,眼睛總是流水,也看不到人影兒,整天在大路上拿著一根棍子**來**去。顧應龍跟麥穎結婚了,麥穎去看望眼爺,顧應龍也去了。麥穎告訴眼爺,最近中央派來直通車,是專家,專門治眼病的。眼爺不信,搖頭說,一是我沒有錢,二是我習慣了,三是眼睛好了,我該咋辦呢?麥穎說,那不一樣,你可以看到世界了。眼睛很重要,要是沒有眼睛,怎麽知道世界啥樣呢?眼爺說,我也六十多歲了,死也死得了,還看什麽病?不去。麥穎走了。到晚上,顧應龍來了,把眼爺拉到水簾洞去吃飯,又給眼爺酒喝。吃喝過後,眼爺說,你是誰呀?我這頓飯吃的真香。荒妹說,你不知道吧,這位就是顧應龍顧老板。眼爺一下子惡心起來,邊吐邊罵,你個黑心的,你不得好死,你把我們的地盤都占去了。

我不用摸,我就抽你。說著,就是一巴掌。隻聽“啪”的一聲,眼爺自己嚇著了,趕緊去摸,顧應龍也沒有走。眼爺問:打痛嗎?顧應龍流著淚,還是笑著說,眼爺,你知道嗎?我今天請你來,不是怕你,也不是扛你,我是來求你的。眼爺說,這怎麽說?顧應龍說,你的眼睛是怎麽瞎的?眼爺說,是哭俺娘哭瞎的。

那你怎麽沒有治療呢?治療了,沒治好。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

顧應龍說,你不知道,告訴你,是因為沒有專家,科技不發達。如今,中央派直通車。哎,直通車,你知道嗎?

眼爺說,不知道。

我告訴你,直通車就是直接派專家會診,來的都是專家,聽說301醫院的都來了。你知道毛主席嗎?

眼爺說,那怎麽不知道?

顧應龍說,就是給毛主席治病的大夫也來了。

也來了?

嗯。

得多少錢?

嗨,原來是為了錢呀!顧應龍說,不要錢,國家包了。

要是治不好怎麽辦?

眼爺,你看你,不會算賬唄,治,總比不治好。退一萬步說,就是治不好,你已經是瞎子了,有什麽大礙呢?一下子把眼爺說醒悟了。

顧應龍親自用車把眼爺送到縣裏,派人伺候。眼爺的眼睛是高度白內障,做了手術,就能見光明了。眼爺雖然將近七十歲了,顧應龍讓他到廠裏管倉庫。化解了與群眾的矛盾,群眾這兩年也沒有人來搗蛋了。因為人們知道,再搗也沒有用。

要說仇人,還有一個,那就是李國慶。從愛情的角度,老李跟顧應龍按說是情敵。當年,顧應龍首先敗下陣來。自從顧應龍敗下陣之後,李國慶就沒有跟他來往。李國慶知道,顧應龍賊心不死,但是,李國慶想,你再髙級的賊,我有銅牆鐵壁,你奈我何?還是想錯了。古人言,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麥穎在縣委辦工作,李國慶在水利局當副局長,城鄉差距大,顧應龍也沒有接觸的機會,陰謀沒有得逞。

機會是人創造的,也是天定的。這不,麥穎走馬上任就到了古水鎮。古水鎮就是顧應龍的老家,他又在鎮裏搞企業。從地域上拉近了距離。事情並不是那麽順利。顧應龍第一次去見麥穎,近乎是被掃地出門。剛過年,鎮裏開會,散會了,顧應龍提了一些點心、兩瓶酒,他想,麥穎愛美,就買了一瓶護膚霜。麥穎想,是老同學,也就收下了。誰知,顧應龍得寸進尺,到第二年正月,居然買了法國香水送去,麥穎也收下了。顧應龍也就膽大起來,到外出差,還專門到大商店裏,挑選一些女人用品,如:增大乳罩,透明乳罩,高檔內衣等等。麥穎不再客氣,見到之後,連同提兜一下子擲到外麵。顧應龍說,挺合適的,也挺貴。麥穎說,你拿回去給你老婆好了。顧應龍說,你也是知道的,專門為你買的。麥穎更加生氣,就對李國慶說,不允許你跟顧應龍來往,要是發現了,讓你好看!李國慶也十分遵守妻子的教導,但是,李國慶還是沒誌氣,抵不住**。為了在古塘村征地,顧應龍一次性提了一百萬,李國慶居然收了。麥穎不同意,又把錢退給了。李國慶說,這有什麽,還不是看在你是老同學的分上,難道是看在你是鎮長的分上?我們收下了,他不會說的。再說了,你不收他的錢,你不還是給他批地?恰恰被言中,錢沒收,事情果然給辦了。李國慶咋看咋不舒服,咋看麥穎,咋覺得也不像是搞行政的。睡在**,李國慶就說,麥穎,你說,你當鎮長,不要錢,也不提拔,你圖個啥呀?麥穎懶得說的,心裏生氣,難道當官就非要圖個名和利不可嗎?但是,麥穎沒有說什麽,隻是心裏難過。

顧應龍的一百萬又回來了,他並不覺得失敗。他知道,事情成功了。果然,沒幾天,劉書記打電話說,開會研究了,通過了。顧應龍當時問,麥穎沒有反對?劉書記說,你為什麽這樣說呢?顧應龍心想,麥穎沒反對,早在預料之中。

顧應龍見到國慶,笑著說,老同學,我那塊地,鎮長批了。

李國慶一愣,問,批了?

嗯。

那好,那好。心裏不是滋味。麥穎回去,李國慶沒笑顏。麥穎問,又喝酒了?李國慶說,馬上飯都吃不上了還喝酒,我有個鎮長老婆,要是喝酒了,還不吐出來?麥穎聽到聲音不對,睡在**,哄著,扳著胳膊說,老公,作為女人,從政容易嗎?你還不支持?但是,李國慶還在賭氣,把手一撥說,哪敢呢?扭過頭睡去了。麥穎累了,也沒有管他,自個也睡了。第二天早上,麥穎起來做飯,李國慶說,你看看,我們這裏住的,都是鄉鎮幹部,哪家不比你的官小,但是,人家早上做飯嗎?

李國慶一個人在家也很寂寞,把麥穎氣走有點後悔,準備到鎮裏去,緩和一下,沒想到顧應龍來了。李國慶生氣,不想讓他進屋,站在門口不動。顧應龍下車,打開後備箱,左手提了兩提東西,也不打招呼,像到自己家一樣,徑直往屋裏鑽。李國慶攔住,問,顧應龍,你幹什麽?顧應龍大聲吆喝,你沒看到嗎?送禮呀。剛好,星期天人們休息,八九點才起來,聽到聲音,有人正在刷牙,停住了扭頭看;有人聽到了,急忙去關門。氣得李國慶就想掮他,攔住不讓進,顧應龍笑著說,怎麽,還當真了,我給你送禮?喏,這呢,是帶給苗苗的,吃的點心;這呢,是給你的,不就是一雙鞋嗎?你看你,我這可是菲利普斯牌的,名牌,不貴,兩千多一雙。給,看老同學夠味不?

到這個程度,李國慶撅著嘴說,我自己有鞋。

顧應龍說,看看,我又不扛你,也不是扛鎮長,到你家來玩,你能讓我空手嗎?

李國慶說,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顧應龍點著頭,連說,是是是,下不為例。又往李國慶看看,說,穿個拖鞋,一定還沒有吃飯,走,我也沒有吃,咱們到城北頭一家,才開業,聽說做的胡辣湯好喝。

說實話,李國慶就愛喝胡辣湯,一聽說,扭頭看看,問,真的?

顧應龍說,吃個飯你還以為我給你下毒,不會的。說著,拽著李國慶到了城北胡辣湯館。

其實,這裏不是一個大棚,是一座樓房,招牌不大,內容豐富。裏麵還是一條龍服務。胡辣湯能發汗,要是在這裏累了,可以休息,裏麵有洗浴池,小姐很多。有個小姐姓鄭叫小敏,大約二十來歲,身材苗條,對著鎂光燈,一下子就把李國慶迷住了。李國慶昨夜沒有休息好,剛好有洗浴的地方。

眼瞅著,顧應龍一看,就明白,對他說,嗨,走,我們到裏屋去,那裏有棋牌室,玩一把。

李國慶說,我不想去。

顧應龍喊,小敏,你來。小敏來了,顧應龍打開錢夾,從裏麵抽出一遝大約千把塊,遞給小敏,說,給,包間費,今天你就陪這位李先生,台費另算。

小敏微笑,點頭,手裏還捏著鈔票,說,顧哥,你放心。說著,就伸出一隻玉臂,攬住李國慶往屋裏拽。

顧應龍跟著,到了裏間,一排姑娘,有胖有瘦,站在那裏,一起喊,顧哥,顧哥,要我嗎?有的幹脆上來,趴在顧應龍背上,說,老公,想死我了。

扭到了顧應龍麵前。嗨——

顧應龍裝著嚇了一跳,說,九妹,你搞什麽鬼?

九妹上來就給顧應龍一吻,嘴唇塗得很亮,笑著說,就你一個?

顧應龍一指說,這位,李先生,照顧好喲。

好咧,走,玩一把。一起去到棋牌室。

從棋牌室出來,小敏跟在後麵,李國慶覺得小敏溫柔,就說,小敏,嫁給我吧?

本來李國慶是逢場作戲,小敏一聽,似乎受到很大刺激,瞪大眼睛愣在那裏,看著李國慶半天,才問,真的?

李國慶遲疑,小敏知道,也不當真,笑得花枝亂顫,溫柔地趴在李國慶身上,嘟噥說,你不忘記我就行了,李哥!

說得太動情。李國慶也很癡心,看看,歎口氣說,我經常來看你。

小敏說,那好,拉鉤。

李國慶笑笑,心想,弱智,小兒科嘛。但是,還是伸出手,拉了一下。小敏似乎很認真,嘴裏還說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

顧應龍見到李國慶出去了,以為他玩膩了,也出來,說,國慶,走啊?出來見到李國慶跟小敏在親熱,心裏有點驚訝。顧應龍心想,麥穎那麽漂亮,國慶還有這個小愛好,真是家雞沒有野雞香啊。顧應龍本來大方,現在更是顯擺自己的時候,問小敏,你可不能再收李先生的小費呀!

李國慶一聽小費,趕緊摸腰包。小敏一把捂住李國慶的手,撒嬌說,你看,到我們這裏來的,凡是跟顧哥一起的,都是顧哥埋單,要是別人埋單,他會生氣,以後我們就難混了。

李國慶也高興,指著顧應龍笑著說,老顧,也太霸道了,天天到這來瀟灑?

顧應龍微笑,把煙一丟說,哪呢,還不是讓你這位局長開開眼界,解放解放思想,否則,我才懶得來呢。說著,從腰包皮夾裏掏出四百元給小敏。

小敏說,顧哥,多了。

顧應龍說,小敏就是實在,給你多是因為李局長嘛,我那口子隻給兩百呢。

小敏看看李國慶,心想,還是個局長!又趕緊對顧應龍說,謝謝顧哥。

顧應龍臉一板說,哎,錯了,你得感謝李局長。

小敏說,李局長沒有你壞,我不感謝他。

顧應龍哈哈哈大笑,指著李國慶說,看看,還是你有女人緣。

到了外麵,李國慶說,這個小敏就是不錯。

顧應龍遞給李國慶煙,李國慶接了。顧應龍說,老同學,這場合是來尋樂子的,認不得真。李國慶不說話,坐上顧應龍的車,去到一家小吃店,顧應龍問,你想吃啥?

李國慶說,我啥也不想吃。

顧應龍點著煙,伸手從腰裏掏出手機,一打,通了。

顧哥嘛,有事情呀?

顧應龍說,九妹,把小敏叫來,在萬鳳樓,這裏的燒雞做得好,你們來吃夜宵。

那邊說,好咧。

李國慶假裝說,老顧,你瘋了,你看什麽時間,怎麽還叫上小姐,要是同事碰見,多不好。

嗨,做賊心虛。顧應龍說,有我老顧在這兒,你怕啥?全縣誰不知道我老顧愛女人。

哎,真拿你沒辦法,李國慶髙興起來,說,那就來一盆燒雞,再搞幾個特色菜。一想,小敏還沒有來,不知道她愛吃啥,對顧應龍說,留幾樣給她們點。

顧應龍還是老到,說,留啥留,我來點,她們就愛吃燒烤,烤羊肉、牛肉、雞翅什麽的,就行了。不過嘛,這幾個小女子可能喝酒了。

能喝白酒還是紅酒?李國慶問。

嗨,誰還喝紅酒,總也喝不醉,白酒。

我心髒不好,怎麽辦?李國慶說。

顧應龍感到驚詫,望望,一卡子明白了,說,那樣,你喝紅酒,我陪她們喝辣酒。

李國慶說,要不,還是我喝辣酒,你畢竟還開車,安全重要。

顧應龍裝著麵有難色,說,那怎麽能行,你是局長,是有身份的,怎麽能跟她們硬拚呢?

嗨,老同學,客氣了,我李國慶為朋友也是兩肋插刀的人呀。

顧應龍說,那好,那好,多謝了。

一頓飯吃了,回去休息,李國慶喝多了酒,在**翻來覆去,睡不著。麥穎再漂亮,結婚這多年,仿佛漂亮一下子消失了,就是在麵前晃來晃去,也跟沒見到一樣。就說工資吧,兩人加起來也兩千多元,在縣委工作時,她從來就沒有要過工資,可到了鎮裏,還把工資拿著,問幹什麽?她說,我,一個大活人,自己的工資就沒有權利掌握了?說得也對,但是,你也沒有見到她添置什麽。

月初八好日子,大家問起,才知道是他過生日。頭對財務說,一定不允許送禮,這件事情得從他做起。什麽才是共產黨員?清正廉潔才是共產黨員。但是嘛,要是同誌們高興,他把自己的工資拿出來,請客,大家樂一樂。但是,又是一個轉折,說,隻限於班子成員。

李國慶就想,頭來了,開過年就要分工,水利局有啥?還不是管機關最好。有了這個心思,就去找麥穎,說,單位頭要過生日,大家都送彩禮了,我們送不送?

麥穎不說話,看著。

李國慶說,要不,你工資還有不?給我兩千,我那還有四千,湊合著送去,六六大順。

麥穎說,工資本上確實沒錢了。

李國慶問,你也沒買東西,錢都弄哪去了呢?

麥穎說,全鎮退下去十一個村支書,有兩個是剛解放時就任的,退下去了,有三人成了孤寡,還有兩個眼睛也瞎了,當時,下去的早,沒有保險,我問了問,也沒有政策。這種事情,在其他鄉鎮也有,都向縣反映了,縣裏答複,爭取在民政上解決。這些老幹部性格硬,聯名寫信,說是要在民政上解決,他們不要,因為他們是黨員,怎麽能跟救濟的人掙飯吃呢?縣委組織部知道了此事,采取了幾個解決途徑。一是從黨費裏解決一部分;二是各鄉鎮發動黨員捐資。我作為鎮長,把一個月工資拿出來,去看望他們了。

李國慶一聽,肺氣得直冒泡泡,就說,那好,下月家庭開支你管。麥穎說,不就是兩千塊錢嗎?要通了電話,問,是吳會計嗎?你來一下。

吳會計來了,麥穎說,你看,家裏有困難,能不能借一點,下月從工資裏扣。

吳會計說,麥鎮長,可以呀,鎮裏規定,要是幹部家裏有事,經您批準,可以借個人工資一年的數額,還可以在保證生活費的情況下,逐月還。

麥穎說,那我就借兩千元。

李國慶拿到兩千元回去了。他很有心,去找到財務,也算哥們兒,很知心,問,頭過生日,我給六千元,六六大順,你說行嗎?

沒想到會計說,哥們兒,嗨,你想局長剛來,明年一定要重新分工,說實話,不管怎麽排,你都排在前頭,現在還不下點勁兒?

怎麽下勁兒?

會計指著說,你看看,謝局長給一萬,劉局長給八千,你呢,六千,三個局長你最少,你說,一把手會怎麽想法?

哥們兒,那你說該怎麽辦?

會計說,不管誰幹,我反正還是會計。會計是技術活,吃技術一碗飯跟你們領導都沒關係,但是,你夫人是鎮長,你是副局長,不管怎麽排,你的家庭條件都比他們強,再加之你年輕,那些都是朽木了,我想,局長也不在乎錢。但是人世間要有一杆秤,這秤砣的是什麽?我看就是錢!局長又不是孫悟空,也不會鑽到你肚子裏去,咋知道誰對他忠心不忠心?我看,還是錢來衡量。

李國慶說,有點道理。但是,你說多少合適呢?

會計說,這樣,我寫十個數字,你抽。

結果,李國慶就抽到九字。

會計把大腿一拍說,有門,有門。

怎麽有門?李國慶說,九是多少?

會計說,九,就是九千。乃九五之尊,表示在我們局,是最高權力,頭會認為你忠心耿耿。九千,又是說明他能活九千歲,離萬歲隻差一千歲。是祝福加祝願,提升的意思。太好了,太好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數字雖好手裏無錢,還差三千元,找誰呢?想去想來,還是找麥穎。麥穎那鎮裏會計說,不是還可以借嗎?但是,這次麥穎不僅沒有幫借錢,還把他臭罵了一頓。

麥穎說,你也是男人,就這點出息?為了能管機關,就這樣巴結?我們家缺啥子,你說?缺吃缺穿嗎?我們黨為人民是幹啥子?不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好生活?說實話,那時的好生活不就是一碗大米飯嗎?我跟你說,毛主席偉大不?但是,毛主席一輩子貪財嗎?毛主席最好的生活就是一碗紅燒肉……

李國慶沒有等麥穎罵完,走了,臨走說,你看你,就知道唱高調,你知道不知道,曲高和寡,你這樣誰個還跟你?你盡人情嗎?你要知道,這個社會是發展的。我們也是共產黨員,我們現在天天想的能是長征時想的嗎?

麥穎說,李國慶你給我回來。太不像話了!共產黨,共產黨咋了?

李國慶把門一帶,“砰”的一聲,氣鼓鼓地走了。

李國慶就隻送了六千元,沒有能夠當上常務副局長,還管業務。躺在**,想起這些,就覺得窩囊。有多少人在他麵前說,國慶,你好呀,老婆漂亮,又能幹,你等著,不久的將來就會升起一顆璀璨的新星。可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怎麽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鎮長這個位置就好像有一根釘,一下子把她“釘住”了。李國慶想,一定是她不適應這個社會,太呆板了,不知道圓滑,就好像堅持原則就是她的命。當然堅持原則在理論上沒有不好之說,但是,在生活中就不是那回事情,譬如,一個鎮裏,都說你好,那你的前頭馬上就要完蛋,因為你要提拔,你的對手就會不遺餘力地打擊你,讓你提不上去。隻有領導說你好,你才好;人民幣說你好你才好。雖說英雄是屬於人民的,但是,人民總是人民。隻有死後才能成為英雄。

聽聲音,真好聽。那真是女人的聲音。李哥……李哥……聽著,心就癢癢。李國慶鬼使神差又拿起手機,居然給小敏打電話,一撥還撥通了。

喂……李哥嗎?還沒睡。

李國慶聽著甜蜜的聲音,享受著。

咋不說話呢?

想聽你說話唄。

嗬嗬嗬,還有這樣的,你又不給我報銷手機費,我這可是雙麵收費的。

哦,你們也沒有睡?

我們,嗬嗬嗬,你開玩笑,我們到天亮呢,小敏又說,有事嗎?

我想你,李國慶說。

……小敏說,你想我,你來呀?

李國慶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好,你等著。說完,掛了手機,穿好衣服,又在鏡子前照照,整整下擺,出門了。

李國慶感到小敏比麥穎好多了。小敏溫柔,麥穎不溫柔嗎?也不是,但是,李國慶怎麽就是沒感覺。都說麥穎那手指長,像蔥指,看著就是藝術品,但是長遠了,也許是審美疲勞,看見她的手指,就好像看見了細長的冰棒,有一種寒意。李國慶抱著小敏,開始也很不舒服,第一想到的還是麥穎,覺得對不起麥穎,但是顧應龍怎麽說?你想,人類存在起始,就是一夫一妻製嗎?不是。封建社會還是一夫多妻製呢。再說了,人主要是心,隻要你心不變,那些都是生理需求。看,這老顧,說得實在,看得也開。

李國慶第二想到的是對不起苗苗。女兒在幼兒園,作為父親,也經常去看,星期天帶著玩,享受天倫之樂。但是,一個女人,還沒有我一個男人接觸女兒多,正常嗎?想起這,李國慶心裏就平衡了,覺得也是對麥穎的小小懲罰。都說她作風有問題,有人還旁敲側擊,說什麽,你想,在路上,你見到一朵美麗的花兒,你是大踏步走過去呢還是停下來欣賞?當然是欣賞。如果不欣賞,那你一定不是人,那你一定是妖精。但是,是否要把那朵花兒掐下來,那要看人的品質了。人的品質能一樣嗎?不可能呀。也就是說,雖然麥穎不會招惹別人,但是麥穎是一朵美麗的花,一朵美麗的花能不招蜂惹蝶嗎?不可能。這樣一推理,李國慶不免心中惆悵。也好,找到了小敏,至少暫時在心裏是很溫暖的。更何況小敏不僅溫柔,還善解人意。小敏摸著,看看李國慶不太激動,而且有種稚嫩的羞澀,就說,老公,都有第一次,不要害羞,我都不害羞,你還有什麽顧慮呢?我跟你大老婆相比,誰長得漂亮?

漂亮。

李國慶笑笑,沒有說話。

小敏說,我知道了,你大老婆心沒給你,對嗎?

別胡說。

小敏又說,好,我把心交給你,永遠地交給你。我知道,你不會娶我的。可是,第一次你對我說,你要娶我。我想你是真誠的,當時我嚇了一跳。就是衝著你對我真誠一秒鍾,我也願意對你付出終身!

說得很動情。結果,可想而知,兩個人在**扭成了麻花兒,沒有把腳趾扭斷,還算幸運的。

完了,李國慶穿好衣服,從口袋裏掏錢,一個錢夾,裏麵也有一千多元,那是零花錢。小敏笑著,拿過來數一數,說,就這點?

得多少?不夠,我明天送來。

小敏還是笑,說,真是奇聞。天下什麽都能欠賬,我真沒聽說嫖娼還能欠賬!

李國慶麵紅耳赤,結結巴巴說,那怎麽辦呢?

小敏一下子把錢夾裝到李國慶口袋裏說,老公,算我請客。第一次,算了。

李國慶更加臉紅,看看小敏,說,那咋能行?

小敏說,我為你付出,值得!

李國慶真舍不得走,看看又看看,說,那台費我給。

小敏說,這裏顧總交代過,隻要是他的朋友,台費他結。說過,小敏出去,拿來一個本子,指著說,在這兒簽個字,咯,在這兒。

李國慶也沒有看清是多少錢,就在賬單下首,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李國慶還是睡不著。第二天夜裏,他的思想鬥爭更加激烈。他想著,要是麥穎像這樣該多好呀。那溫軟的肌膚,雪白的身體,還有嗲聲嗲氣,那張臉在腦海裏總也抹不去。他覺得小敏真好,要是能再睡一覺,死了也值當!人的大腦中,不能出現這樣的幻想,一旦出現,就很危險。果然,李國慶想,自己就能為小敏去死,難道就不能打電話敘敘嗎?想著,又撥通了電話。

小敏說,老公,想死我了!

第一句,幾乎是為李國慶說的,李國慶嚇得一跳,心想,這女人,難道是我肚中的蛔蟲,怎麽知道我在想啥呢?還好,第二句又來了,小敏說,要不,到文化公園散散步,今天的月亮真好。都是月亮惹的禍。兩個人在文化公園。那裏,垂柳搖曳,

夏天,炎熱似火。小敏穿著一步裙,蝙蝠絲綢衫子,在月光下,交相輝映,比起麥穎,就是矮小點兒,比裙子包裹著,像一隻要飛的小鳥,小巧玲瓏,堪比絕佳美人。小敏是個細心的女人,專門用了一種香味,比起麥穎的淡雅顯得濃烈,在風中,聞到了很提神,很刺激。兩個人見到了,沒有了語言,有的是長久擁抱,直到月亮偏西,兩腿酸軟,都站得累了,李國慶說,那裏有塊石頭,到那兒坐一會兒。

坐下來,看著月亮,李國慶又問,小敏,這多天在一起,也沒有問你有老公嗎?

小敏說,老公?有啊,不就是你嘛?說得李國慶不知道再問什麽。

再過一會兒,到了夜裏十點多了,外麵還是很熱,最主要的是露天的大自然也不支持這樣的戀愛,有一群蚊子在周圍起哄。小敏不時去摸後背,還有大腿、胳膊,仿佛十分難受。

李國慶說,要不,到我家坐坐。

嗯。

就這麽簡單,兩個人又睡到了一起。

天有不測風雲。

麥穎在鎮裏,星期二是不回來的,吃過晚飯,在屋裏看書,辦公室秘書接到一個電話,通知明天上午八點,召開書記鎮長會議,安排部署“三個代表”學習。劉書記說,麥鎮長,我們不如回去,明天在城裏開會。

麥穎說,那也行。

心中總是有事兒,也就同意了。回到城裏,已經十一點多了。小敏和李國慶把空調打開,兩個人在**扭曲呢。門,“味溜”一聲開了。還是小敏警覺,一把推開李國慶,問,你老婆來了!

李國慶說,小敏,真會開玩笑,我心髒不好,別刺激我。

還沒有說完,麥穎就喊起來,老公,老公,睡著了?我們明天開會,今天就回來了。苗苗接回來了嗎?說著,就把東西放下,順手推開了臥室的大門,映人眼簾的情景,讓她驚呆了。

小敏穿好衣服,看見麥穎,也驚呆了!心想,這是人嗎?長得這般美麗呀!小敏沒有多想,隻是想到自己怎麽脫身。她還在微笑,走到麥穎麵前,喊了一聲:大姐。

麥穎想惡心,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麽好,把小敏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說,你不是本縣人?

小敏:嗯。

你走吧。說過,麥穎把目光移開了。

李國慶看見小敏走出去了,一下子跪了下去,哭著,喊著,穎,請你原諒,請你原諒!

麥穎也在流淚,什麽話也沒有說,撥通了手機,叫來了司機,當天晚上又乘坐小車回去了。

這件事情是顧應龍對我說的,我當時問,是麥穎對你說的嗎?他含笑不語。我心想,要是麥穎對他說,那是太不應該了!為什麽?因為顧應龍知道李國慶的處境,心中十分高興,過了幾天,找到了李國慶,對他說,你這事情,我看得雙方冷靜,你呢?我剛好出差,要是你沒事情,就跟我一起出一趟差。

李國慶說,我是副局長,得請假。

顧應龍說,你那局長,是我哥們兒,明天我邀請出來,吃頓飯,說明想讓你幫忙,不就完了。

事情也真順利,顧應龍與李國慶出了一趟差,李國慶變了,因為他得到了顧應龍的好處。那次出差,不知道是顧應龍設下的圈套,還是巧合。顧應龍已經死了,無法對證,但是有一點是真的。顧應龍說,還是老同學好,這次要不是老同學,命都沒有了。我問怎麽回事。他說,我們這次出差,碰到了一個人。我問誰?他說,你就別問那清楚了,反正是個局級領導,被黑幫綁架了。我看到了,能不救嗎?我又是個打抱不平的人,於是我就到當地找到我的一個遠房自家,外號叫“顧大頭”的,你也知道,在鐵道部工作。

我問,你們是在北京出的事?

嗯。

北京也有黑社會嗎?我說。

沒有。顧應龍說,黑社會又沒有寫在臉上。那些人是我們縣城的人,不知道怎麽,那位局長得罪了他們,回來我問問,但是,他們知道那位局長出差了,到北京就給逮住了。條件是要求放一個人,不知道是誰,要是弄好,就給保護費,每年幾百萬;要是不行,那麽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曰。

我問,你是怎麽發現的呢?

顧應龍說,這個保密。老同學,我今天跟你說的也要保密。

我笑著說,你沒有跟我說什麽呀?

哈哈哈,笑過,顧應龍走了。

當時顧應龍對我說的很模糊,像一個謎團:這位局長是誰呢?也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那隻是猜測,也許跟王天亮有關,因為除了公安局一把手以外隻有王天亮才有這個能量: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