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意外地聽話

許苑堇抬頭看向付笙,淚又流了下來,眼睛難受得厲害,卻比不上心裏萬分之一的疼。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很愚蠢。”

“從記事起,我每次哭都躲著她,怕她會心疼我,怕她會難過。可是十多年,我沒有在哭的時候遇到過她哪怕一次。”

付笙想他大概明白許苑堇的意思了。

許苑堇彎了彎嘴角,想笑,卻比哭還難看,“是她太厲害,總是避讓著不發現我。”

許苑堇哽咽著,“可我還是對她抱有希望。”

付笙沒有辦法安慰這個破碎不堪的人,也或許是不想,他冷眼旁觀,把自己死死卡在底線之外,道:“現在醒悟還不遲。”

許苑堇輕輕搖頭,“不能醒,醒了就真的沒人愛我了。”

“那是假的。”付笙不明白,殘忍地向她言明這個事實。

許苑堇的淚緩緩在臉頰上滑落,她清醒也墮落,“假的,也好過什麽都沒有。”

付笙不知道在聽到許苑堇這話之後心裏的那股火氣是從何而發,他冷冷地甩袖轉身要走,撇下一句:“不可救藥。”

許苑堇沒有跟他置氣,隻說:“謝謝你今天陪我回來。”

年久失修的木門被風雪撞得吱呀作響,荒涼又孤單。許苑堇重新垂眼看著那個凳子,終究沒能等到付笙坐下。

“下官府裏清貧,沒什麽好東西能招待王爺王妃的,略備了些寒酸飯菜,承蒙王爺王妃不嫌棄。”

許良端起杯酒,起身朝主位的兩位敬去。

許苑堇不理他,隻低頭吃著飯。對桌上的滿漢全席完全沒有興趣,付笙給她夾什麽,她就吃什麽。

付笙停筷,嘴角掛著抹笑,看起來很是人畜無害,端起酒杯,“請。”

許苑堇下首,一錦袍男人也順勢起身,拿酒去敬付笙。嘴上說著:“王爺大駕光臨,是寒舍之幸,今日竟然也能蓬蓽生輝了。”

一桌人笑嗬嗬地附和。

付笙這次卻假意不知其意,回以一笑後,夾了塊排骨放進許苑堇碗裏。

那人伶俐,一看付笙這意思,立刻換了話頭,舉酒去敬許苑堇,道:“妹妹大病初愈,理當恭賀,是愚兄之錯,沒能早些去看望妹妹。今日哥哥給你賠個不是,還望妹妹能原諒哥哥的疏忽。”

許苑堇任他在那裏演戲,不為所動。

付笙晾夠了人,端起杯跟他說了兩句場麵話,結束了這個話題。

許苑堇從坐在這裏的一刻起,就心中抑鬱,吃飯更是味同嚼蠟。看著桌上一群人歡笑言語、推杯換盞的虛假熱鬧模樣,胃裏翻滾。

尤其是當看到娘親言笑晏晏,對著那諂媚的爹照顧備至時,許苑堇真的忍不了了,她想離開,想現在立馬起身離開。

“付辭修。”許苑堇在桌下扯了扯付笙的衣袖。

付笙沒有應聲,隻是身體稍稍向她俯低,等著許苑堇的下一句話。

“我們什麽時候走啊?”許苑堇頓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話沒有任何意義,付笙不會在意的,可還是沒忍住,“我不想待了。”

付笙重新坐直,許苑堇扭頭看了他一眼,難受地垂下眸,不露聲色。

下一秒,付笙換了跟許良的話題,“本王忽然想起,今日下午還有貴客要到府上拜訪。”

許良的笑臉一僵,錯愕道:“您是現在就要走嗎?可這飯……”

“如此突兀是本王考慮不周,還請許大人勿怪,改日本王一定向大人賠禮。”

付笙神態溫和而謙謙有禮,但許良可不敢真把心裏的埋怨說出來,隻能應下,招呼人去備車馬送付笙回府。

“安瑗。”付笙溫柔地牽起許苑堇的手,“走吧,咱們該回去了。”

許苑堇從付笙說那話時就怔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她不抱希望的話,付笙居然真的聽了。

完全不介意下了這一府人的麵子。

許苑堇順從起身,偷偷攥緊付笙的手,亦步亦趨跟在他身旁。

雪下了一早,緩緩停住了。

從綿軟厚重的積雪上小心翼翼踩過,許苑堇上車前,沒再回望這座富麗堂皇的許府一眼。隻是彎腰進車廂時,仍是不自禁地用眼角掃過了那個珠光寶氣的豐腴婦人。

車上的空間比起在許府簡直逼仄無比,可許苑堇仰靠在靠背上,卻覺得天地都寬闊了。

“謝謝。”

付笙坐著,隨手翻看著車裏準備的書,淡淡“嗯”了一聲。

“那裏麵的每一個人我都好陌生,記憶裏他們明明都不是那樣的。”許苑堇也不管付笙聽不聽,她有些話必須說出來,憋在心裏太難受了,“他們打過我、罵過我,那時候他們也會笑,笑得很冷漠、很嚇人,沒有一個人像今天這樣對我和和氣氣地笑過。”

“這樣不好嗎?讓你揚眉吐氣了。”

許苑堇沒想到付笙會聽,意外地朝他看過去,但那人姿勢都沒變,仿佛隻是隨口敷衍附和許苑堇。

不知為何,許苑堇感覺輕鬆了許多,她眉眼彎起,聲音也輕快起來:“不好。以前他們是明著對我壞,現在那樣笑嗬嗬的,感覺還是不懷好意。”

像是來印證她的話一般,付笙撚著書頁翻過,輕飄飄道:“你爹讓本王給你那位兄長在吏部某個差事。”

“哪個?”許苑堇不明所以。

付笙抬眼睨了她一眼,“給你敬酒賠禮那個。”

“哦。”許苑堇恍然大悟,隨即就堅決道:“不行,別幫他。”

“為什麽?”

付笙問得隨意,許苑堇的回答也跟玩笑一般:“因為我討厭他。”

付笙合上書,“但是他確實有點兒能力。”

“他欺負過許安瑗。”

這一招奇怪,付笙還以為許苑堇會跟他據理力爭。

許苑堇卻像是得勝的將軍,悠閑道:“從小到大,他每次有什麽不快都會來找我麻煩,或打或罵。所以許安瑗的靈魂剛在我身體裏醒過來的那段時間裏,肯定被他欺負過,你怎麽能幫你的仇人呢?”

付笙瞳孔漆黑,神色淡淡地看著許苑堇,不說話。

馬車晃晃悠悠停穩的時候,付笙意味不明地做了回答:“你倒是還算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