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別用她的名字喊我!

“娘。”許苑堇又喊了一聲。

付笙拍了拍許苑堇的手後,起身離座,走向許良。“嶽父大人,可否陪小婿出去走走。”

許良連忙躬身,“不敢不敢,王爺您請。”

總算隻剩兩個人了,許苑堇不再掩飾自己混亂的心緒,起身就朝許氏走去,“娘,這幾年發生了什麽啊?”

許氏順從搭上許苑堇的胳膊,與她一同坐下。

“就跟王妃您看到的一樣。”許氏似乎並不願意再回顧往事。

許苑堇皺眉,“我看到的什麽?看到爹做了官,看到您當了正妻,看到你們對付辭修畢恭畢敬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離開這裏嗎?你不是說您對爹沒感情了嗎?”

許苑堇心情激動,又氣又悲。

反觀許氏,心情平靜得可怕,對眼前這人跟對陌生人無異,“安瑗——”

“您喊我什麽?”

“安瑗啊,這不是你的名字嗎?”

許苑堇猛地甩開許氏的手,“我的名字是許苑堇,我從來就沒叫過什麽許安瑗!”

所有人都將她認作許安瑗她可以接受,付笙逼迫她成為許安瑗她可以忍,但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親娘居然也看不出她究竟是誰!

懷胎十月,血濃於水,許苑堇近乎苛責地要求許氏必須一眼看出她到底是誰。

因為,這是她溺於深海之中唯一的浮木了。

“安瑗,別任性!”許氏麵不改色,聲音卻嚴厲了幾分。

許苑堇滿眼是淚,不可置信地盯著許氏,開口的話顫抖破碎:“我要是許安瑗,我會這樣嗎?”

她把心髒剖明放在許氏眼下,而那人隻是漠然扔出一條手帕將其蓋住。

“我如今的地位是安瑗幫我得來的,我夫君的官位是安瑗讓齊王爺給的,那個心如蛇蠍的周姨娘是安瑗和齊王爺殺了的,你既然是我女兒,怎麽不是安瑗。”

許苑堇淚成串成串地墜下,她試圖從灼熱的眼淚裏看清許氏的模樣,卻無論如何努力,她隻能看到那些晃眼的金銀首飾,而看不清那張本該熟悉無比的臉。

“您怎麽能這樣!”許苑堇緊咬著下唇,但始終沒能咽下所有委屈痛苦的嗚咽聲。

許氏看著許苑堇痛苦的樣子,柔化了幾分神情,裝作慈母一般道:“安瑗,人都是會變的。”

“五年前你還小,天真不懂事,才覺得你我能離得開這裏。但可喜的是你一夜之間長大了,知道權力地位才能讓人高枕無憂。所以聽娘一句勸,既然都忘了以前的事了,你現在就好好抓牢齊王爺這棵大樹,這才是萬全之策。”

許氏說著,又伸胳膊想去抓許苑堇的手,卻隻響起一聲清脆的響聲。

許苑堇拍開許氏的手,“那會兒您為什麽不說!為什麽要騙我!”

“娘親不忍心看你傷心。”

“嗬。”許苑堇扯起嘴角嘲諷笑了,“所以您就忍心看我死了唄!”

“安瑗。”許氏仿佛在喊不懂事的小孩。

許苑堇已然崩潰:“我不叫許安瑗!那不是我!”

“我給周姨娘試藥的事您敢說您不知道嗎?”

許氏冷漠,“你沒有告訴過我。”

“是,我沒告訴過您!”許苑堇心痛欲裂,眼前這人依舊不願給她哪怕一絲一毫的愛,“當時周姨娘跟您閑聊時說誰願意給她試藥,她就給那人五兩銀子。”

許苑堇泣不成聲:“隔天晚上我就去跟您說我能賺到五兩銀子,能帶您離開這王府了。”

“我不說,誰也不會聯想到那五兩銀子是我要去給周姨娘試藥才能拿到,您確實該不知道。”

“安瑗。”許氏放軟聲音,試圖讓許苑堇冷靜下來。

許苑堇退開兩步,抬起袖子狠狠把臉上的淚全部擦去,磨得臉生疼。她如許氏所願般地冷靜下來了,卻說:“誰說人都是會變的啊,您不就沒變嗎?”

一如既往的冷漠自私,一如既往地視至親骨肉為工具。

“也不怪許安瑗那麽厭惡您了。”許苑堇不管許氏臉色,繼續道:“讓她替我喊了您幾年‘娘’,的的確確是委屈她了。”

說完,許苑堇拉開門沒有絲毫猶豫地大步離開。

許氏在身後的叫喚她充耳不聞。

這個地方是地獄,是刀山火海,是滾油熱鍋,許苑堇除了逃別無選擇。可人世紛繁擁擠,容得下“許安瑗”,卻容不下“許苑堇”。

付笙在這邊角處的破屋裏找到許苑堇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漫天的雪還在飄飄揚揚被風裹挾著亂舞作一團,久久不願落地,隻玩樂般遮掩著視線和腳步,把人困在原地不得動。

聽到腳步聲,許苑堇依然背對門坐著。

“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許苑堇聲音沙啞,帶著厚重的鼻音,疲憊不堪。

“該吃午飯了。”付笙牛頭不對馬嘴地說,

許苑堇輕笑,“你不是最煩我提吃飯了嗎。”

付笙不說話,踩著滿地的腐朽潮濕的灰塵,靜靜地站在許苑堇麵前。

要哄哄她嗎?

看著許苑堇憔悴又可憐的模樣,付笙還沒思考出答案,話已經脫口而出了:“要吃糖葫蘆嗎?”

許苑堇紅腫著眼睛,淚仿佛流幹一般灼得眼眶酸疼,她嘴角抿著笑,輕輕搖頭,“不吃,反正買來也隻會被你扔掉。”

像是在撒嬌。

付笙微微側頭垂眸看了下跟前的凳子,歇了坐下的心思。

“凳子我擦過了,但因為是別人不要的,這麽多年也沒人管,所以看起來很髒。”許苑堇安靜地把目光著落在那個木凳上,“從小到大,別人都有玩伴,我沒有,但我總覺得遲早會有人跟我一起玩,所以就總習慣把跟前的位置也擦幹淨,萬一哪一天他就來了呢。”

“可是,”許苑堇聲音放得很輕,“這麽多年,我隻等來了你一個。”

付笙沉默著,不打斷許苑堇。

“我以為最先來的,會是娘親。她會跟我道歉,會承認我不是她。”許苑堇的話,付笙能聽得明白。

自己生母都不願承認她是許苑堇,許苑堇這一次可能真的沒有依靠了。

是該高興的。付笙告訴自己,他現在能更好地拿捏許苑堇了,因為沒人還能幫她了。

但心底隻有一份與開心完全無關的平靜,還有一絲藏在平靜之下,連付笙本人都無從覺察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