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慘烈

漸漸的,孩子不哭了,

哪怕被人打斷一條腿,被人掰斷了手腕,也沒見她吭上半聲,不再哭著喊媽媽,也不再委委屈屈地找姥姥、姥爺……

每回在外麵挨了欺負,就隻是靜悄悄的來到宋家墳地,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有時一座就是一整宿,看著那一座又一座墳塚,眼神裏死氣沉沉……

再後來,孩子稍微長大了一點兒,才十三歲,還沒來得及成年,卻因為張茂而坐牢。

監獄八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期間因卷入一場械鬥,被人拿著削尖的筷子捅穿了左腎,做了個腎髒摘除的手術。

而等出獄後,那性子變得越發孤僻,越發沉默,無數個深夜裏被舊傷折磨的睡不著,無數次生病隻能自己蜷成一團兒,一個人忍著,熬著……

孩子看不見她,可她陪了孩子一年又一年。

直至……

那場車禍發生了,

她的孩子長大後,變成一個單薄而又憔悴的女人,明明並未蒼老,可那頭長發已是灰白慘白,全是歲月為她鍍上的殘忍痕跡,

她的身體拋向半空之中,大量的血跡洶湧而出,又從口腔中湧出,她砰一聲墜地,在血泊中漸漸地沒了呼吸……

而作為一個母親,她在被迫做一名旁觀者,她親眼看著那些慘劇的發生,而無能為力……

“晴嵐?”

“娘,你快看!!晴嵐醒了!!”

“真的假的?”

“閨女,娘的閨女啊……”

一時間哭聲震天,那些聲浪圍繞著宋晴嵐,

宋晴嵐眼底好似掀起一片驚濤駭浪,轉瞬之後,又紅透了眼眸,

她恍惚地看了看身邊這些人,又低下頭,強忍著痛楚酸澀的淚意,凝睇著身旁正在輸液的孩子。

“幼幼……”

你叫宋幼眠,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宋晴嵐的閨女了。

幼是幼小的幼,眠是安眠的眠。

媽媽希望你,這輩子都能健健康康的,永遠無憂無慮,一直像個幼小的,被人精心嗬護的小孩子一樣,沒有任何煩惱,能睡一輩子好覺……千萬不要像媽媽這樣。

你是媽媽的寶貝,媽媽想你長大後,永遠有人疼,永遠有人愛,永遠有人守著你,為你遮風擋雨,讓你不必犯愁任何事……

你是帶著媽媽的期許出生的,你是被媽媽期待的孩子……

當初給孩子取了這麽個名字,明明是如此由衷地期望著,祈盼著,祝願著,希望這孩子能一生順遂,未來安好。

可為什麽,偏偏竟事與願違。

“幼幼,醒了??”

宋幼眠睡了一覺,難受死了,渾身疼,渾身不舒服,扁桃體也發炎了。

當她試著想要開口時,才發現自己不但發了高燒,而且嗓子也啞了。

怔忡時,突然聽見一個女人溫柔嫻靜的嗓音,

她一愣,接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向上看,一下子就發現,原來自己正被人抱著,正枕著媽媽的胸口,靠著媽媽的臂彎……

“媽媽?”竟然醒了?

宋晴嵐輕笑,她彎了彎眸,那雙眼眸好似萬千星輝盡注其中,清冷的,和煦的,有些疏離的,可麵對自己的孩子,卻隻有無盡的憐惜疼愛和溫存。

“嗯,媽媽在,”她輕應一聲,然後又笑了,可笑著笑著就紅了眼。

她吸了吸鼻子,然後輕輕親了親孩子的臉頰。

宋幼眠:“…………”

不知怎的,突然心裏發堵。

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幹,就隻想像現在這樣,老老實實的待在媽媽懷裏,安安靜靜的,不需要多活潑,不需要多幼稚,就這麽躺一下,就感覺很好了。

小腦袋在媽媽懷裏輕輕蹭了蹭,然後又伸出一雙小手手,摟住媽媽的脖子。

“媽媽……”

這一回,小孩兒嬌嬌軟軟的小嗓音,帶著些兒沙啞,好似要哭了似的。

宋晴嵐長籲口氣,“嗯,媽媽在這兒呢。”

她也沒多想,隻以為是自己昏迷住院這麽久,把孩子嚇壞了,憐惜地輕撫孩子的小腦瓜兒,突然一頓,注意到孩子額頭上的傷口。

宋晴嵐神色一凝,眸中泄出幾分淩厲凜冽,但轉瞬又恢複如常,依然笑得清清柔柔。

“來來來,晴嵐,快!我跟樓下食堂借了煤氣灶,這雞湯是我今兒特地起了個大早熬的,你快多喝點……”

“我可跟你說,這雞可不是一般的雞,這可是咱大山裏頭的野雞,是咱幼幼親手抓來給你補身子的呢……”

老太太端著一大碗雞湯從外麵回來,嘴巴上一刻也沒有停歇。

宋晴嵐又是一怔,接著再次掀唇一笑。

她慵懶地往後一靠,摟著孩子輕輕地一拍一拍,同時笑吟吟地看著宋老太。

“媽……這陣子,讓您受累了。”

宋老太一頓,接著啪地一巴掌抽在宋晴嵐的肩膀上,“瞎說什麽胡話呢,我是你媽,你醒了比啥都強。”

“嗬,”宋晴嵐又笑一聲,然後又嗯一聲,

隻是恍惚回想著,上一世,她至死都沒清醒過,在昏迷中喪生,當蘇醒時已是一抹魂魄了。

雖不清楚為什麽自己竟然又活了,但不論如何,她如今這個病,並不好治。

可不管怎樣,如果還是注定要有一死,在那之前她必須多做一些事情,

必須多留幾個後手,

絕對不能讓宋家,還有她的孩子,

變成上一世那樣……

……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本來心情不知為何陷入低穀,突然懶洋洋的什麽也不想幹,就連動彈一下都費勁兒。

可一聞見雞湯味兒,宋幼眠就立即支棱起來,感覺自個兒又可以了。

等和媽媽分著喝了一大碗雞湯,別說,她姥姥這手藝真是一絕!

聽說以前大隊誰家辦紅白喜事,都是請老太太掌勺的,這做菜的手藝可是經過大夥兒點頭認證的。

或許是吃飽了,小娃兒精神好多了,似乎又有勁兒了,就連燒都退了。

“姥,哥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