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陛下的天平
對於團圓兒這個小孫女，太後的感情是極其複雜的。
這是李適存於人世最後的孩子。
卻也是害得李適身陷囫圇的魔鬼。
而且她與崔雪娘長得是如此相像，每每看見這張臉，她就想起自己在靈山寺初次看見剛剛及笄的崔雪娘是那樣天真無邪、嬌憨明媚，想起自己曾把將李適引入正途的希望寄托在崔雪娘身上，想起在自己兒子的抱怨聲中，她毫不猶豫地決定舍棄掉這個媳婦。
太後依舊覺得自己的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卻也難免在皇帝的指責聲中對崔雪娘這個被自己兒子磋磨死的女子生出一絲愧疚。
這愧疚讓太後在準備教訓團圓兒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睛，完全沒有對著魯元的那種理直氣壯。
太後這一遲疑間，許昭儀已擁著丹陽公主在太後麵前跪了下來，哭哭啼啼地說：“請太後贖罪，您剛賜下的料子，丹陽今日第一次上身，就這麽毀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帕子給丹陽擦著小臉，任由自己臉上留著兩道怯怯的淚痕，看著好不可憐。
丹陽公主兩隻眼睛紅紅腫腫，更是淒慘。
“哇——”團圓兒忍不住小小聲感歎了一下，“母女兩個哭起來看著一模一樣，動作都是差不多的，這就叫做有樣學樣嗎？”
她的聲音很小，近乎是在呢喃，許昭儀卻聽見了，臉上哭泣的模樣險些就裂了。
皇後輕咳一聲，向團圓兒招了招手：“團圓兒過來，到伯母這裏來。”
等團圓兒噠噠地跑到她麵前，皇後輕輕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輕聲道：“團圓兒下回想和別人說自己不是故意的，用嘴解釋便是，不可再這樣動粗了。如今團圓兒還小，旁人不好與你計較，若是以後再這樣，可是不成的。”
許昭儀幾不可查的眉頭一皺。
丹陽今日在椒房殿裏吃了大虧，皇後竟然想就這樣敷衍過去不成？
許昭儀輕輕抽噎兩聲：“這位小小姐活潑可愛，不知是哪家王爺家的小姐？妾見她與魯元公主玩得好，莫不是有些誤會，以為我們丹陽是不好說話的性子，這才動了手？什麽控水術，妾也沒聽說過，不知怎麽就將太後賞下的裙子弄成了這個樣子？”
這話就是直指團圓兒對丹陽這麽做，都是魯元公主挑撥的了。
王皇後默默地摸了摸團圓兒的頭。
團圓兒微微歪了腦袋，好心解釋道：“我是枕寒山的弟子，控水術自然是能控製水的法術呀。這個名字起得很簡單，師尊和我說的時候，我一下子就聽懂了。姨姨怎麽聽不懂呀？”
許昭儀暗暗地咬了咬牙。
團圓兒又道：“我不是沒有和姐姐解釋呀，可是不管我怎麽說我不是故意的，姐姐就是覺得是魯元指使我故意欺負她，就像姨姨現在一樣。團圓兒隻好動手解釋了。學堂裏的先生教我，這個叫‘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皇後娘娘，我說得對不對？”
“不對。這話可不是教你用水潑姐姐。”王皇後輕嗔道。
“行了。”太後臉上露出一絲厭倦，“這是齊王的小女兒，才認回來，不懂禮數，你和她計較也是白計較。丹陽衣裳都濕了，再這麽吹著風，一會兒惹了風寒就不好了。”
她擺擺手：“許昭儀，你趕緊帶著丹陽去偏殿裏擦洗一番，換一身幹淨衣裳才是正經的。那裙子也不能要了，趕明本宮叫長樂宮的嬤嬤再翻兩匹布料，重新給丹陽做就是了。”
聞言，許昭儀一愣。
太後的意思是……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椒房殿裏親自遞上的把柄，太後卻沒拿捏在手裏，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次。
太後竟也想就這麽輕輕放過？這……這不符合慣常太後對王皇後和魯元的作風呀？
許昭儀不由得看向仍一臉無辜的團圓兒，這孩子竟能如此特殊，動搖太後的態度？因為什麽？隻因為她是齊王的孩子？
可許昭儀雖然久居深宮，卻也聽到了一些風聲，關於齊王的事情是不大好了，聽聞是因為崔雪娘的孩子，太後不應當是這個態度才是。
太後看了有些發愣的許昭儀一眼。
她忙乖乖帶著同樣有些傻了的丹陽離開了大殿。
“一個都沒管教好，如今還多招攬一個來管。皇後可盡些心力吧。”太後一臉厭煩地瞥了團圓兒一眼，“別讓皇帝一味縱容著，將兩個都管廢了才是。”
說罷，也不等王皇後出聲，便拂袖而去。
——
這一天晚上，太後特意將皇帝叫去了長樂宮吃飯。
席間，她向李必說起了今日椒房殿裏發生的事情。
就如同太後預料到的那樣，李必聽了團圓兒的所作所為，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輕笑了一聲：“這個小丫頭，有時候看著怯怯的，事實上做事古靈精怪，也不知道在枕寒山上學了些什麽。”
太後眉頭緊皺：“皇帝莫不是覺得她這麽做還有道理了！她這樣仗著自己會些道法仙術便欺負丹陽，皇帝竟覺得有趣嗎？”
李必微微一挑眉，默默地吃了一口釀豆腐。
許昭儀倚仗著身後是太後，整日裏顛倒黑白、哭哭啼啼，給皇後和魯元找不痛快，李必心裏門清。他在的時候，自然護著皇後母女，卻總有不在麵前讓許昭儀母女討去好的時候。
因此團圓兒維護皇後母女，整了許昭儀二人一通，李必自然是覺得有道理、很有趣的。
皇帝心裏的天平，誰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往哪邊偏的。
“懶得說你。”太後白他一眼，“許昭儀和丹陽今日受了委屈，你晚上好歹去安慰安慰她。”
李必含糊應了一聲，無可無不可的。
太後歎息一聲：“也不知道王氏到底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
出了長樂宮，李必便叫高滄海從宮中反而庫房裏找些布匹首飾給許昭儀宮裏送去，全做安慰。
他自己卻腳步一轉，照舊往椒房殿裏走。
半道上想起來，又叫高滄海準備幾盒京城中最紅火的糕點鋪的點心盒子，再把西域進貢的新鮮小把件也拿一套，都送給團圓兒，以作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