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裴大人其實是個心底柔軟的人。

暖風徐徐,梨花海棠。

柳覓坐在馬車上看著文昌街上的風景。

猶記得剛來金城的時候是恰逢清明,天氣還有些發涼,動不動暴雨連天。

如今過去也就個把月的樣子,金城煥然,天氣開始也越發熱了起來,眼瞅著小滿剛過,街上已經陸續有人開始賣降暑的鮮菱和銀苗菜。

柳覓叫停飛鸞下車買了些好吃的準備帶到暖心閣給十安後,才繼續上車朝金城南郊外飛奔。

最近也不知金城有什麽大動作,尤其南郊周圍,好些廢棄的民房都開始修繕,就連暖心閣不遠處的黃土房子都有朝廷派來工部的人幫襯重建。

“飛鸞!”柳覓把順稍買的一碗橘子冰粉遞給外麵駕車的飛鸞。

飛鸞接過,一邊吃一邊揮著馬鞭。

“最近這是怎麽了?南郊周圍動作好大。”柳覓問。

飛鸞把最後一口冰粉塞進嘴裏,說道:“柳姑娘最近一直忙於奔波靈風的事情,金城之事鮮少聽說也能理解。

大理寺協同禦史台從南宮家搜出萬兩黃金,皇上應了裴大人的建議,把這些銀子都用於民生,一部分銀子給了修建行宮和那些慘死無為子荒謬言論的家眷,另外一部分用於安置南郊附近的流民。

禮部新上任的孔大人分身乏術,不單單要處理南宮家留下的遺患,還得規整宗廟和祭祀方麵的事情,甚至好些流民都得往寶林寺安排。

所以,爺自動請纓奔波於南郊修繕房屋和百姓安置之事。”

柳覓聽到這,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暖流,她以為裴雲殤是個精於算計,陰詭籌謀,不擇手段的萬年老狐狸,沒想到,他做這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為民請命,給百姓安居。

馬車繼續在南郊走著。

因為周圍房屋改建的關係,好些道路被占用,車子隻能慢慢地繞道走。

靈風的身子恢複得不錯,要紮針也不急於這一時。

柳覓幹脆坐在飛鸞的身邊看著熱火朝天忙碌的百姓。

突然,有幾個頑皮的小兒追逐打鬧朝車子這邊奔來,飛鸞驚得連忙收緊馬韁。

盡管如此,還是有一個最是瘦弱的孩子撲倒在地。

柳覓見狀,從車子上跳下,飛快地跑到小童身邊把他攙扶起來的同時開始查看他有沒有受傷。

“沒事吧?”她問道。

小童搖搖頭,癟著嘴看起來有哭的架勢。

柳覓想起在文昌街上買的飴糖,走進馬車內拿出兩塊塞進小童的手中道:“不哭,阿姊給你乎乎!”

說著,她牽過小童摔得紅腫的手吹著。

小童似是從未吃到過這麽甜的糖,一時間忘記了疼,對著柳覓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謝謝阿姊。”

柳覓笑著抬眼,準備把小童抱到安全的地方,目光卻不經意看到他脖頸處掛著的一把小鎖上。

上麵的‘平安喜樂’和熟悉的祥雲花紋,刺著她的眸子。

“若若,你怎地跑這裏來了,快跟阿娘回去,危險!”

柳覓想問那孩童脖頸裏的銅鎖是哪裏來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不遠處跑來的一婦人打斷。

那婦人一襲破舊襦衫,麵色有些蠟黃,她見柳覓身穿錦緞蠶衣,又立於華麗馬車一邊,自是非富即貴的,連忙把柳覓懷裏的小童牽過,道:“貴人,抱歉,我們剛到這裏,不懂金城的規矩,若若還小,你莫要見怪。”

柳覓搖搖頭,對著婦人莞爾一笑。

婦人福身後,拉著小童離開。

小童一邊走,一邊回頭又看了柳覓一眼,笑盈盈把視線收回到母親的身邊道:“阿娘,阿姊還送我飴糖呢。”

婦人沒回頭似是很緊張般,腳步加快了些。

柳覓抵達暖心閣要比平常晚一些。

十安已經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柳覓照例給靈風瞧身子,紮針。

待所有的事情完畢,她從暖心閣出來的時候,十安已經做了一桌子的午膳等著她。

“柳覓阿姊,快來用膳。”十安招呼她。

柳覓頷首剛坐下,十安就背起放在地上的竹簍看起來似是要走。

“十安,去哪裏?”柳覓問。

十安道:“好久沒去集市了,飛鸞哥答應帶我去集市選些女兒家用的東西,靈風哥就麻煩阿姊照顧了,阿姊可以先吃,隻是一會兒還有人要來,等那人用完膳,勞煩阿姊收拾下。”

十安說完,沒給柳覓應下的機會,轉而走出暖心閣小院。

還有人來?

柳覓消化著十安的話,垂眸看了眼放在自個麵前的碗筷,又看了看對麵。

也是一副未動的碗筷,蒸好的粳米滿滿一碗散發著陣陣香氣。

她想起十安的話,拿起木箸隻夾著自己這邊的飯菜開始動起來。

暖風卷著柳樹梢在窗外撫動著。

柳覓剛吃到一半,聽著小院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欲起身出房查看,便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走來。

裴雲殤,他不是在南郊忙嗎?怎地會出現在這裏?

裴雲殤看到坐在屋內,拿著木箸一臉迷惘看著自己的女子,也不多話,褪下身上沾染著好些塵土的外氅,坐在她對麵開始用膳。

柳覓本來還吃的興致盎然的,一見到來者是他,所有的食欲就跟來了一場狂風般徹底被吹沒了。

十安隻給她說會來人用膳,倘若是他,她就應該等一等才是,畢竟目前他還是她的金主大人。

裴雲殤吃到一半看到對麵人還是沒動作,這才抬眼正視。

柳覓咬唇,想閃躲。

裴雲殤咽下嘴裏的飯菜道:“是我給十安說讓她莫要告訴你我會來。

這幾日開始南郊路況不好,你起得要比平常早,到的卻晚些,加之施針、用藥最是耗損精氣神,所以我想到了時辰你指定會餓,若是讓十安告訴你我會來,你不會安心用膳,於是幹脆讓她莫要多說。

如果你覺得...”

裴雲殤說到這,猶豫間想站起身子,看起來是要離開的架勢。

“不是!”柳覓見狀,連忙攔住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裴雲殤挑眉,眸子劃過她微微泛紅的麵頰,帶著疑惑。

“往常隻要大人在汀蘭榭晚膳都是等著我的,而今個,我卻沒等大人,所以...”

裴雲殤聽到這般解釋,眼底釋然,又坐回位置,道:“無妨,這本就是我的意願,用膳吧。”

不過是一句話,方才的尷尬被化解,柳覓拿起木箸繼續吃起飯菜。

裴雲殤一邊吃著,一邊把柳覓最是喜愛的魚朝她麵前推了推。

柳覓正打算說感謝,裴雲殤道:“我聽飛鸞說靈風的情況有好轉?”

柳覓頷首道:“是,靈風的脈象比我來的時候要好很多。”

“那他什麽時候醒?”裴雲殤親耳聽到柳覓這麽說,一向沉穩的他也忍不住焦急問。

柳覓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搖搖頭。

她雖不願意讓裴雲殤失望,可是靈風都昏迷了五年,她不過接手個把月,又怎能給個準確的答複。

裴雲殤見她這般,眸子有著轉瞬的深沉,不過很快,他寬慰道:“五年都等了,也不在乎這一時。”

柳覓抬眼看著他,便看到他麵色如常繼續扒拉著碗裏的飯,心中竟然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二人吃完,柳覓站起身子準備收拾碗筷。

裴雲殤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也一並過來幫襯。

“裴大人,十安走之前給我交代了,讓我...”

“飯是一起吃的,為何就不能一起拾掇?”柳覓的話還未說完,裴雲殤就反問她。

一時間,她都不知要如何回答。

裴雲殤似乎很是熟練,不過一會兒,所有的碗都入了廚房的碗池子裏。

“大人似乎很熟練。”柳覓身上綁著臂繩,一邊衝碗一邊忍不住好奇問。

裴雲殤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

柳覓以為他不想回答,掩口不打算再問的時候,他突然說道:“兒時有記憶的時候就跟著母親生活在似是暖心閣這樣的小院裏。

母子相依為命,我經常幫著我母親幹這些事情,所以自是很熟練的。”

柳覓眼底微露錯愕,她對於裴雲殤並不了解,隻是根據原主的記憶知道,他是前任宰相裴清的養子,屬實沒想到,他兒時竟然有這樣的童年,母親相依為命,那他父親呢?

她想到這,想起今個來的時候,碰到那個叫若若的小童,忍不住問道:“裴大人我想問你件事情。”

裴雲殤沒吭聲,應該是讓她往下問的意思。

柳覓想了想鼓起勇氣道:“無為子的妻兒,裴大人可是接到金城南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