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殺 下
傾城趕緊借著師父的名號趁熱打鐵嚇唬他：“方才你急著搶劍譜，卻中了我的琉璃針，實在大意。針上所淬之毒，師父取名叫黃泉引——此毒一旦進入你的血液，就會迅速侵襲至全身，初時你隻會覺得熱，但它將漸漸灼燒你的五髒六腑，直到燒得隻剩一具白骨。”她為了增加威懾力，故意將毒性說得毛骨悚然，反正師父的“威名”在外，或許真能將對方唬住。
淩風羽一想到鬼醫，心先亂了三分。什麽黃泉引，簡直聞所未聞，但自己渾身上下的確如她所言，是如火燒一般滾燙。那鬼醫蕭毓平日裏就瘋瘋癲癲，是出了名不講道理，萬一這真是他的弟子……淩風羽確實有些怕了，咬牙斥道：“把解藥交出來！”
傾城將手中的藥瓶晃了晃，裝作不解：“你方才讓交劍譜，現在讓交解藥，你到底想要哪一個呀？”又作恍然大悟狀：“自然是解藥了，不然等身體燒成一具白骨，就隻能用骨頭練劍了！”
“你！”淩風羽怒視於她，心下慌亂，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方才還趾高氣昂的人，這會竟被自己這小小的把戲唬住，傾城頓覺有趣，還想要繼續逗弄他。代月不動聲色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差不多得了，待會若真將人惹惱，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傾城明白她的意思，遂收起玩心，隨手將藥瓶輕巧一拋便拋了老遠。淩風羽飛身去追，傾城與代月對視一眼，默契地同時向反方向掠去。
跑了得有半柱香的時間，傾城的體力實在不能支撐她繼續前進，停下腳步：“夠……夠遠了吧，他症狀消退還得有一會功夫，等他發現被騙，也找不到我們了。”她累得氣都上不來，朝代月擺擺手，先找了棵樹靠坐下休息。
代月麵對著她站得筆直，麵色鄭重地深深一揖：“上一次太過匆忙未及細說，兩次搭救，多謝莫姑娘……”
傾城“哎呀”一聲爬起來，大咧咧將她扶起，打斷她道：“江湖子弟，本就該鋤強扶弱，你不用往心裏去。”說罷又想起來什麽，狡黠地眨眨眼睛，笑意盈盈，“隻是不知你可願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呢，真正的瑤光劍傳人？”
代月聞言略有些呆愣，隨後還是妥協地點點頭，道：“我的確是瑤光劍仙代雲深的弟子。”
傾城見有故事，瞬間來了精神，拉著代月就想走去樹下坐著聽。代月的手極不自然地瑟縮一下，傾城低頭，這才發現代月手上那道被箭矢磨出的怖人傷口。
“無妨。”代月將手虛攥成拳掩在袖中，自顧自沿著小路向前走去，“傷口並不深，前麵有條小溪，衝洗一下就行。”
傾城便跟著她一道走：“你對這很熟悉啊？”
代月解釋道：“我是師父在姑蘇附近撿到的棄嬰。他原本在江湖中四處漂泊，撿到我後，便在這裏定居下來。”她抬頭望了望林中樹影投下的片片碎影，眼中流露出一些莫名的情緒，“不過現在看起來，終究是要離開了。”
“躲那淩風羽嗎？”
“躲所有想要瑤光劍譜的人。”
傾城不由得再次想起那樁翠微劍派滅門慘案。
當時師兄是怎麽說的來著？據傳，凶徒是覬覦翠微劍派的鎮派之寶《瑤光劍譜》，才會下此毒手。
又是瑤光劍譜！
傾城這才恍然大悟：“所以上次那個人追你也是為了這個瑤光劍譜。”
代月點頭：“柳家那人，假稱自己是瑤光劍傳人，身攜裁雲劍引我出現，確實是為了奪劍譜。”
傾城卻迷糊了：“可是你師父的裁雲劍，為何會在那人手裏？你拿到的又為何是柄假的？”
代月神色一黯，她垂了垂眸，答道：“因為裁雲劍失竊了，我找了它許多年。那日柳家的假傳人手中的確是真正的裁雲劍，隻是我潛入盜劍之時，劍已經被他掉包了。這是那人設下的圈套，看來這許多年，他也一直在找我。”
自己與代月短短兩次相遇皆是凶險，看來這勞什子劍譜的確是個禍端。傾城又想起淩風羽的話，更為擔憂起代月現在的處境：“聽那個淩風羽說，如今江湖上許多人都在找你，可你卻沒有內力來應付他們。難道你要這樣躲一輩子嗎？”
“也許吧。”代月倒是渾不在意，“或是躲到哪一天，終於躲不下去，便不用再躲了。”
傾城感覺自己快要聽不懂她講話了：“……那會怎樣？”
代月淡淡一笑：“會死。”
傾城瞪大了眼睛：“為何？”
“為何這世上的人都愛問為何。”代月在溪邊停住，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清水，反問她。
傾城也跟著一塊蹲下，還是對方才她的話糾結不已：“為何寧願死都不願把劍譜交給別人？為何不交給別人卻也不自己去練？若是不練為何不幹脆毀了它，還要這樣給自己招來禍端？”
代月垂眸看著傾城在水中的倒影：“我說我毀了，有人會信嗎？”
傾城被問得一呆。
代月緊接著又道：“況且，我根本就沒有什麽瑤光劍譜，又該怎麽毀？”
傾城喃喃道：“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昔日繁盛如翠微劍派，都以劍毀人亡作為結局，更何況我這樣……”代月頓了頓，笑得有些自嘲：“我這樣的無用之人，或許有一日消失便消失了，不必在意。”
傾城低頭，水中**起的一圈圈漣漪將代月的倒影激得破碎不堪：“可是……”
代月忽然示意她噤聲。
莫傾城也聽出了一絲不對勁：“那淩風羽又追來了？”
“不知道。”代月答，“跑。”
方才沒注意到，此時一路逃命，傾城才覺出代月的輕功步法十分奇妙，分明是個毫無內力之人，一路奔逃下，自己都有些追不上她。
身後的人仍是緊追不舍，傾城不由心裏打鼓——方才能將代月從淩風羽手中救出來實屬出其不意，不然就憑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怕是撐不住人家三招。若是淩風羽卷土重來，今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分頭走。”代月低聲道，“這樣不行。”
傾城瞪大了眼睛：“可是——”
“如此我尚有五成生機。”代月語速飛快，“若你我二人仍在一處，一旦被人追上，才是必死無疑。”
傾城自然明白她言之有理，但若那人當真選擇去追她，她待如何應對？
“雖然你說不必道謝，但我還是應當同你說完。”代月又低低開口，“多謝莫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有來日，定當湧泉相報。”
話音未落，她便調轉了方向，與傾城錯身而過。
若有來日。
她的每一句話，都在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