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退婚 上

林綰老老實實地垂頭站在那,心中雖然有些害怕母親的責罵,但依然覺得十分暢快——至少在她百般設計下,那謝坤終於忍不住,在長輩們露出了真正的嘴臉。

隻是不知為何,林南霜並未當場發作,僅僅安排眾人各自回房降一降火氣,隨後便將林綰單獨喊進了書房。

林南霜不說話,林綰更不敢吱聲,書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凝固。又過半晌,林南霜終於緩緩開口:“刻意支走鵬展,又教唆霽兒假意輸給謝坤,甚至將謝坤的酒單獨調換成了江州龍尾酒,而後故意在飯桌上激怒他——說吧,這都是誰教給你的把戲?”

林綰心中一緊,想不到自己的這些小動作皆已被母親收入眼底,頓時磕巴起來:“母親在說什麽,我……我怎麽聽不明白?”

林南霜自鼻中輕哼出聲:“你這些小伎倆還瞞不過我,隻是憑你那腦子,定然想不出如此環環相扣的計策,背後是誰在為你出謀劃策?”

林綰還在猶豫要不要出賣傾城與白竹衣,哪想到白竹衣竟不請自來,自藏身之地掀簾而出:“是我。”

林南霜陡然站起身:“你是何人,竟敢潛入林府?”

白竹衣不慌不忙在林綰身邊站定,施施然一禮:“見過林家主,在下臨川白家,白竹衣。”

林南霜目光如電,聲音低沉,於無形中釋出威壓:“臨川白家?白鶴軒難道沒有教過你,少管旁人家事?”

“路見不平,為林小姐分憂解難罷了,林家主何必動怒。”白竹衣笑得一派雲淡風輕,絲毫不懼。

林南霜冷哼一聲,怫然道:“無知小輩,以為賣弄些小聰明,就能攪散我林謝兩家的婚事,你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事實上,晚輩的目的並非攪擾貴府與謝家的聯姻。”白竹衣自懷中掏出那封和離書,雙手奉到林南霜麵前,“林家主,您可認得此物?”

……怎會不認得?林南霜隻草草掃了一眼,已覺心神激**,舊時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都過了三十餘年了吧,本以為它早隨翠微居的亡魂一同被歲月淹沒,此時此地,竟還能累得自己神思恍惚。

白竹衣察言觀色,便明白自己賭對了,林南霜果然還未能放下當年之事。那麽有關裴景煥之死,她這十五年來就不可能高枕東窗下,兩耳不聞聲。

林南霜一瞬失神過後,立刻恢複常態,她抬眼緊緊盯著白竹衣:眼前的少年人麵容沉靜,一雙幽暗深邃的眸子中隱約藏著些混沌的情緒,連她都看不分明。林南霜略一沉吟,開口問道:“此信是從何處所得?”

白竹衣答:“十五年前,翠微居。”

“滿口胡言!”林南霜麵色一沉,再次向他施壓,“十五年前你尚是稚兒,又如何上得翠微居,找到這封信?”

“找到此信者另有其人,我隻是代為轉交,物歸原主罷了。”白竹衣明白林南霜其實是色厲內荏,回答得不卑不亢,“晚輩不知林家主與裴掌門有何淵源,隻是此信背麵寫有裴掌門手書,您或許不曾見過,不想看一看嗎?”

林南霜聞言將手中的和離書翻轉過來,背麵一個端端正正的“悔”字,直看得林南霜麵色發白。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心中猶如千斤壓頂,壓得她喘不過氣,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林綰有些擔憂地靠近兩步:“母親?你怎麽了?”

林南霜並沒有回答,她仿佛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又或許,隻是短暫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時光。

恰在此時,窗邊傳來了傾城一聲短促的驚叫。他二人本是一同潛入林府,隻是書房狹小不好藏身,傾城便主動提出守在房外替他把風。

白竹衣聽聞此聲頓時心頭一跳,身形極快,轉眼便來到書房門口,隻看見謝坤搖搖晃晃站在窗旁的桃樹下,傾城則離他遠遠的,手撫著飛快跳動的心髒。

白竹衣一見謝坤就心生不爽,未待發作,傾城已一路小跑到他身邊,口中抱怨:“這人突然從樹後麵竄出來,嚇了我一跳。”

林綰也聞聲追了出來,先問:“傾城,你沒事吧?”見到謝坤,有些訝異:“你來這做什麽?”

謝坤仔細看清這三人,見到傾城,不由大吃一驚:“你不是那個叫小容的侍女嗎?”繼而認出白竹衣,驚訝更甚,“白竹衣,你怎會在此?”

林綰不願看見他,不耐煩地開口轟人:“謝坤,此處是我母親的書房,林府重地,閑雜人等請速速離開。”

謝坤踏前一步,沉聲道:“我本就是來見林家主的,讓開。”

林南霜尚在房中沉思,此時她所做出的決定,將直接關係到其後她會否透露相關線索,因而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謝坤進去攪擾。白竹衣“唰”地一聲拔出佩劍,劍鋒直指謝坤:“謝公子,林家主此刻不方便見你,請回吧。”

謝坤毫不示弱,看也不看眼前三尺青鋒,提掌蓄力,冷笑道:“白竹衣,此事與你有何相幹?不要瞎逞英雄。”

傾城見勢不妙,趕緊按住白竹衣握劍的手:“別激動別激動,此處絕非逞狠鬥毆之地,若是驚擾了林家主,咱們都不好交代。”

謝坤目露狐疑,來回打量他們三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後退一步,雙目瞪得渾圓:“是你們仨合起夥來算計我?”

林綰理不直氣也壯地反駁他:“什麽算計你,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麽。”再下逐客令:“天色已晚,我母親不再見客,謝公子有什麽事都等到明日再說吧。”

“想不到你為了與我退婚,竟想出如此惡毒之計。”謝坤明白自己被騙,登時怒火中燒。

方才因烈酒上頭,再被林綰言語所激,竟在宴中如此失態,遭到父親一通責罵不說,林家主心中也定對自己生了成見。謝坤酒醒之後,實在是後悔萬分,謝廣聞也連連催促他前來與林南霜賠罪,他這才急匆匆趕來,沒想到剛好撞見了守在門外的傾城,將房中二人也吸引了出來。

林綰嘴巴很硬,有關此事絕不承認:“莫要胡亂猜測,你自己在席間喝多了酒口出狂言,同我有什麽相幹?”

“我平日裏千杯不倒,若是一般的酒,怎麽可能隨你飲上三杯就醉成這樣?定是你的酒有問題。”謝坤已做出準備攻擊的架勢,“廢話少說,爾等速速讓開,莫要擋路。”

白竹衣緩緩舉劍,寒聲道:“謝兄若執意要闖,就休怪在下翻臉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