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盜劍
謝坤言語中提及的那個十五年前的舊案，就是傾城這幾個月來所遭遇一切的根源：翠微劍派滅門慘案。據說翠微劍派包括掌門在內上下二十餘位門人全部罹難，滿門皆被屠戮殆盡，唯有當時前往臨川白家做客的瑤光劍仙代雲深逃過一劫。
彼時的傾城還是第一次出穀，隻因在西湖的拔劍相助，便被徹底卷入這樁舊案之中。
那是雨水前後，傾城正巧撞見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瑤光劍傳人”現身西湖柳家，不曾想夜裏就親見了一場即將爆發的衝突。
傾城蹲在二樓欄杆後小心翼翼向下偷看——客棧後院中站著兩人，一人身穿夜行衣還蒙著麵，是刺客殺手的慣常打扮；另一人卻是個一身白衣的姑娘，在夜色裏格外紮眼。彼時的傾城還不知曉她就是代月，隻是被這場麵吸引，屏住呼吸繼續觀察。
那黑衣人將長劍一指，道：“你果然出現了。”
代月絲毫不懼已近在咫尺的劍鋒，一雙眼睛隻盯著執劍之人：“你從哪裏得到的裁雲劍？”
黑衣人道：“你隻需將瑤光劍譜交給我，我不但會告訴你裁雲劍的下落，還能告訴你凶手究竟是誰。”
代月不帶猶豫，冷冷一笑：“做夢。”毫無征兆地向前進了一步，脖頸幾乎要被鋒利的劍鋒刺破。
黑衣人沒想到她不退反進，反而投鼠忌器，手腕翻轉將手中劍偏離了幾分。恰在此時，代月身形一晃，形同鬼魅，一眨眼便繞到了黑衣人身後，掌風淩厲拍向他的後心。
黑衣人被迫向前躲避，再一回身，代月已趁機遁入黑暗之中。黑衣人怎可罷休，立刻追了上去。
這一切發生得十分突然，傾城尚在二樓聽熱鬧，他二人卻一前一後消失在了視野中。
代月恐怕不是那人的對手，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傾城想起平日話本子裏看到的俠客傳說，這會往往都是主角登場、鋤強扶弱的關鍵時候。她壓抑不住內心的期待，當即朝他們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二人一頭紮進城外黑漆漆的林子裏，好在兩位習武之人，一旦交手，動靜還是很大的，傾城循聲而至，正瞧見代月被逼得節節敗退。
黑衣人出手沒什麽特別，皆是各門派弟子入門修習的基礎劍招，但他勝在內力醇厚，自然不必追求多餘的招式；代月使的劍招就花裏胡哨多了，不過顯然沒什麽用，她的一招一式都會被敵人淩厲的劍風逼退。
麵對黑衣人的窮追不舍，代月咬著牙疲於應付，被逼得麵色煞白。傾城見勢不妙，飛身上前：“這位俠士，手下留情！”
黑衣人顯然沒想到還有第三人在附近，劍一猶疑，代月壓力驟減，趁機與他拉開一段距離。傾城來到代月身旁，低聲詢問：“你還好吧？”
代月額上冷汗涔涔，看來是不太好，她搖搖頭，隻道：“這位姑娘，切勿插手此事。”
“來都來了，豈能坐視不理。”傾城初出茅廬，不大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秉持著能動口就不動手的原則，她清清嗓子上前一步擋在代月身前：“這位俠士，不知你與這位姑娘有何深仇，竟至於深夜在此逞凶？”
黑衣人語氣不善：“你是何人？不要多管閑事。”
傾城拱手一揖：“在下逍遙穀莫傾城，消食閑逛時碰巧看到二位在此過招。這位姑娘看起來並不是閣下的對手，恃強淩弱絕非俠義之舉，閣下不如賣我逍遙穀一個麵子，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如何？”
黑衣人冷笑一聲：“作罷？她偷了我的劍，豈是你說罷了就罷了？”
“啊？”傾城偏頭看了代月一眼，見她手裏果然握著柄銀白色的寶劍：那劍鞘不知是什麽材質製成的，透著微微寒光，劍柄上鑲嵌著一顆白色玉石，一看就是柄好劍。相比之下，劍穗卻顯得有些隨意，像是那種拿彩色絲線編成的手繩，被強行係在了劍柄上。
傾城隻覺得自己的氣勢又弱下三分，合著這事還是這姑娘自己挑起來的？遂小聲問她：“你偷人家劍幹啥啊？”
未待代月回應，她忽然又意識到什麽，扭回頭去上下打量那黑衣人：“我方才似乎聽你們提起裁雲劍，裁雲劍可是大名鼎鼎的瑤光劍仙代雲深的佩劍，難道說你是柳家宴席那位瑤光劍傳人？”
黑衣人不願再與她多費唇舌，舉起劍意欲強攻。
“誒，別急別急！這位大哥，咱們有話好說是不是。”傾城趕緊提高音量製止他，這怎麽一言不合就要打架呢？“既然你也並非裁雲劍真正的主人，又怎能說她偷了你的劍？你二人不過是共同競爭這柄劍罷了，這樣，我們將這柄劍讓給你，咱們何必要大動幹戈，你說是不？”同時側過頭朝代月使了個眼色。
代月倒很配合，痛快答應：“給你便給你。”
“這就對了嘛！”傾城沒想到代月答應得如此之快，腦子來不及思考接下來該說什麽，嘴上倒是沒停，“我師兄路遠之就在附近，此刻恐怕也快到了，咱們若是能和平解決這個問題，也就不必傷了兩方和氣。”
黑衣人沒接話，蒙著麵也看不出他此刻是個什麽表情。傾城明白這人目的其實並不在劍，藏在袖中琉璃針已被捏得微微發燙。若是他執意要戰，那便怪不得莫女俠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那黑衣人竟什麽也沒說，歸劍入鞘，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就這麽走了？”傾城被此人整得一頭霧水，“劍他也不要了？”
代月才緩了一口氣，答：“這劍是假的。”
傾城低頭看看代月手中的寶劍，脫口而出：“假的他追什麽追？”
代月不答，卻轉而問她：“姑娘是何人，為何會深夜出現在這裏？”
傾城才想起來向她正式介紹自己：“我叫莫傾城，是逍遙穀弟子，住福來客棧的，晚上睡不著覺出來逛逛，正好撞見你們倆在樓下打鬥，見你似乎不敵，便追過來看看。”
代月怔忡片刻，也沒多言，語氣仍舊平平：“多謝姑娘搭救。”
傾城被這一遭勾起了滿腹好奇，問道：“那姑娘你又是何人，為何要三更半夜去偷一柄假的裁雲劍？”
代月扭頭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麵露猶疑之色，隻答：“我叫代月。至於今日之事，若有緣，姑娘日後自會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