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縱 上
謝坤於三日後抵達巴蜀。他此次前來，便是來與林家敲定婚事的。林綰心中當然也清楚，近幾日愈發煩悶難當。那日跟著吳鵬展回家，林南霜倒也沒有過多責怪她，隻是命人將她禁足，以防婚期臨近她再次出逃。
此時林綰正坐在花園裏一個人生悶氣，侍女前來通報：“小姐，謝公子來拜訪了。”
林綰正氣不順，聞言站起身一擼袖子：“來得正好！”她正愁沒人可以發泄怒火，這謝坤便撞在了槍口上。
遠道而來的謝坤可不知道林綰這麽多心思，歡歡喜喜提著從家中帶來的禮物，見到林綰還十分自來熟地喚了一句：“綰兒。”
“綰你個大頭鬼！”林綰一打照麵，立馬抽出纏在腰間的紅霞鞭，朝謝坤甩了過去。
謝坤下意識後退兩步躲開鞭風，滿臉驚愕。林綰冷哼一聲，不給他反應的時間，鞭影快如疾風，再次向他掃去。謝坤哪能由得她這般發瘋，腳下錯後半步將將讓開那火紅長鞭，左手掌風蓄力，猛地向前衝擊，拍在林綰揮舞的右腕上。林綰受他一掌，吃痛卸力，鞭子脫手而出，在空中旋轉幾圈跌落在地上，她人也失了重心，眼看就要仰倒在地。謝坤從容地伸手在她腰間一扶，替她穩住身形，道：“綰兒的赤羽鞭愈發精進了，連我都嚇了一跳。”
林綰像隻受驚的兔子跳離他三步之外，險些被他氣糊塗了：“誰許你這麽叫我的？”
謝坤負手而立，答：“你我即將結為夫妻，稱呼這種小事也不必拘泥，綰兒自可隨意稱呼於我，我都喜歡。”
林綰頗為嫌棄地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又遠離他兩步，表明自己的態度：“第一，我不會嫁給你，你也盡早另覓良緣，我們不必繼續糾纏；第二，不準再叫我綰兒，平白倒我胃口，實在可惡；第三……”她思索片刻，沒想出什麽第三，隻好就此罷休，“總之你速速離去吧，不要在這礙眼。”
謝坤也是個不吃虧的性子，聽罷林綰一番說辭，幹脆也不裝了，嗤笑道：“你道我多想娶你，性格如此潑辣，近日還愈發瘋癲，若非為了兩家結盟，我早就要同你退婚了。”
林綰順勢說道：“既然我二人皆無此意，不如一同稟明兩家長輩，停止這樁荒唐的婚事。”
謝坤卻上下打量著她，笑得十分戲謔：“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左右是要娶個正妻回家，至少你長得還算不錯。等跟著我回了永州，不怕你還不聽話。我勸你老老實實別耍什麽花招，踏實嫁到謝家，否則，難保婚後會處境艱難。”
林綰被他氣得說不出話，指著他“你”了半天，憤恨地把手一甩，彎腰拾起長鞭就要同他再打一次。可鞭子還沒出手，就被人喝止了：“林綰！”
來人臉上雖然沒有多餘的表情，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林綰見到她也乖巧地垂下頭：“母親。”
謝坤亦拱手施禮：“林家主。”
林南霜朝謝坤點點頭，轉頭看向林綰，斥道：“怎的如此沒有規矩，竟對客人無禮！”
林綰扁著嘴不敢反駁，心道母親來得可真是時候，剛好錯過了謝坤那些可惡的鬼話。再看謝坤滿麵春風、小人得誌的樣子，林綰越想越委屈，險些將手中的長鞭捏碎。
林南霜繼續對謝坤道：“小女頑劣不堪，讓賢侄見笑了。一路舟車勞頓辛苦，我已在中廳備好飯菜，為賢侄接風洗塵。”話罷，又瞪了林綰一眼，“至於你，今日便在房中好生反省，不準踏出房門半步！”
入夜，在房中反省的林小姐將傾城送她的麻沸散一撒，輕車熟路地跑出了林府。
傾城本來已經睡下了，可林綰深夜投奔，她也不好意思將人晾在一旁，隻好強撐著精神聽林綰痛罵謝坤。
“這個登徒子，好色鬼！他竟然還威脅我到了永州要給我好看，我呸，他也配？我恨不得將他綁在樹上，拿紅霞狠狠給他幾鞭子，看他還敢不敢欺辱於我！”林綰嘴裏絮叨，來來回回不過這幾句話，傾城支著腦袋走神，還在想白竹衣那日所說的計劃。
他設想的第一步已然達成，林綰成功誘導謝坤說出真實想法，他是怎麽說的來著？“人在吐露內心的某個想法後，就會不受控製地反複想起，在不知不覺中無限加深。因而此計第一步，就是迫使他親口承認，自己的內心深處根本不屑於這門親事。”白竹衣說這話時極其自信，好似人心在他麵前不過股掌玩物，可以隨意拿捏。
傾城看向依然愁眉苦臉的林綰，有些興奮地想：終於該輪到我出場了。
翌日，林綰向謝坤遞了信，約他在樂豐客棧一敘。謝坤手裏搖著折扇，風度翩翩地踏進了客棧。
客棧內來往食客絡繹不絕，大堂中還圍坐著一群聽書的閑人，不時鼓掌喝彩，好不熱鬧。
謝坤瞥了他們一眼，頗為不屑地自鼻孔輕哼出聲，左腳已然踏上了台階，耳邊卻傳來那說書先生的驚堂木“啪”地一聲。
“說起謝廣聞，大家夥一定都不陌生，謝家是永州的百年世家，謝廣聞的乾坤掌更是獨步天下第一掌，現如今，謝家儼然已有了江南第一世家的勢頭。”
謝坤腳下一頓，將目光投向人群正中，隻見那白胡子老頭正眉飛色舞地評論著幾大世家：“昔日的江南四大家：西湖柳家膝下無子，門生凋零，疾風腿後繼無人；臨川白家崇尚清靜無為，不喜參與江湖事務，已經逐漸淡出大眾視野；至於咱們這巴蜀林家嘛……”
他故意停住嘴吊足胃口，惹來一頓催促聲，這才喟歎一聲：“咱們巴蜀自古富庶，重商輕武，林家赤羽鞭雖然厲害，但比之其他家族還是差了一截。這謝家就不同了，謝家主膝下兩子，大公子謝堯人稱‘文公子’，文采斐然，謙謙君子，二公子謝坤更是深得乾坤掌真傳，年紀輕輕，已頗有其父風範……”
謝坤唇角一勾，不再繼續聽這小老兒吹噓，抬步向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