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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市長趕到了,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著急還是走神,差點絆個跟頭,莊主眼疾手快,摻了一把,才算沒讓鄭市長當眾狼狽。熊書記和鄭市長商量了一陣,綜合了龐局長、王副局長和山莊莊主的合理化建議,最終決定,先把餘二多的事情扔下,還是按照原計劃去拜見首長,餘二多的問題,如果他真有問題的話,還是由公安局局長和副局長跟劉處長對接、溝通,如果對方堅持讓熊書記或者鄭市長出麵,他們再出麵:“你們記著,劉處長提出什麽要求,都先答應下來,不要把關係鬧僵了。”熊書記再次叮囑了龐局長和副局長王宗漢,便和鄭市長分別鑽進自己的車裏,朝總統樓趕去。

華嶽山莊占地廣闊,依山麵海,草木蔥蘢,繁花似錦。內部格局、建築偷偷模仿了著名的釣魚台國賓館,由一座座大小不一、風格各異的獨棟建築構成。山莊的中心地帶,有一灣占地十來畝的湖水,這個湖的名字很浪漫、很優雅:清韻湖。清韻湖的中心有一座金瓦紅柱的湖心亭,畫龍點睛的在青山綠水的映照下,活活就是一處人間仙境。山莊裏所有的建築都以這泓湖水為核心呈放射狀布局。每座建築都由蜿蜒平坦的水泥路連接,與連接各處建築的路徑相伴的是一道經過淨化處理過的清澈溪水。溪流或寬或窄,蜿蜒曲折,有幾處還從架空模仿威尼斯水城高腳樓的風格建築起來的別墅底部穿過,更有一番異域風味。

接待國內外元首級的總統樓位於山莊最靠裏的山坡上,這裏居高臨下,遠眺可以觀海,近望可以看山,與其他建築相對隔離,方便保衛。總統樓是一座三層樓,建築風格取效釣魚台賓館的一號樓,內部一層有保安室,也就是餘二多被限製行動自由的那間房子,此外還有廚房,凡是居住在這裏的首腦,都由廚師在這裏的廚房專門烹調,不會使用山莊的公共廚房和廚師。入口處有服務員室、衣帽間等等,正廳也設置在一樓,可以供首腦舉辦較大規模的社交活動。二層是首長的居住區,附設有會議室、秘書室、書房、小餐廳等等設施。巨大的露台可以供首長賞月、吹風、做日光浴,必要時也可以稍加布置,成為一個適合舉辦露天聚會的場所。露台的另一部分,是一個泳池,泳池用淺藍色的防滑瓷磚砌就,每天換水,清澈的水被淺藍色的泳池四壁變得瓦藍瓦藍就像雨後的晴空。

這座總統樓設計的總體思想就是三個字:全功能,也就是說,不用離開總統樓的範圍,人的所有需求都可以就地得到滿足。而且,滿足人的所有需求的設施、設備、家具、電器,選用的都是國際知名品牌,比如樓內所有腳下踩的地方全覆蓋著波斯地毯,所有電器都是日本、瑞典的原裝品牌。

餘二多去的網球場其實是這座總統樓的附屬設施,到海市來的國內外首腦畢竟不是經常都有,所以那個高級網球場平時也有一些本地官員、關係戶來使用。這個網球場鋪著高級專用塑膠,四周高高的圍欄不是鐵絲、鋼絲之類的粗蠢材料,而是用絲包金的纖維編製而成。所謂絲包金,就是纖若毛發的金屬絲外麵,包裹著一層絲繩,其結構近似於塑料電線。這種阻攔網,絕對不會鏽蝕,安全係數也極高,球手不論什麽部位擦碰到上麵,都不會受到傷害。絲包金編製的阻攔網彈性極佳,球手完全可以在沒有對手的情況下,把阻攔網當做對手對打。餘二多就是跟阻攔網練球被扣押起來的。

熊書記、鄭市長的座駕駛到了距離總統樓二百米處,停了下來,按照保安規定,凡是這座總統樓處於接待狀態的時候,除了接待客人自己的車輛和隨從的車輛,方圓二百米內不允許任何其他車輛經過、停車。這個規定不是海市自己的規定,而是省公安廳的規定。熊書記下車會上鄭市長之後,兩個人徒步向總統樓走,兩個人的秘書跟在後麵,公安局長和副局長又跟在秘書的後麵,局長和副局長的任務是和劉處長對接,請示劉處長對餘二多的處理意見。熊書記和鄭書記都沒有談及調查這兩個字,證明熊書記和鄭市長已經徹底放棄了搞清事實、分清責任的可能,他們的態度實際上是劉處長怎麽說就怎麽辦。

走到距離總統樓大約五十米的時候,網球場那邊傳來的乒乒乓乓打球的聲音,幾個人都在想心事,誰也沒有注意是誰在打球,走到跟前,副局長王宗漢說了一聲:“那不是餘二多嗎?”

熊書記、鄭市長一起朝網球場注目,由不得大惑不解、大為驚詫起來,打球的居然是餘二多,跟他對打的竟然就是海市戰戰兢兢接待的首長。首長秘書、劉處長和他的夥伴,還有另外兩三個服務人員站在網球場邊上閑聊,餘二多和首長在球場內你一拍我一拍打得投入,天氣晴朗,藍天白雲,空氣清爽,和諧、寧靜的現時,令熊書記和鄭市長還有他們身後的秘書們公安局長副局長們統統呆住了,他們實在弄不清楚,眼前這平和、平靜是不是幻覺,因為,看到的和聽到的反差太大了。

看到熊書記、鄭市長一行,首長秘書步了過來,和他們握了握手,低聲說:“難得首長這麽好的興致。”

首長秘書是一個頭頂的中年人,並沒不像一般人印象中的秘書必不可少的戴一副眼鏡,沉默寡言、待人謙和,他說這話的意思,熊書記和鄭市長都理解了:不要打擾首長。兩個人便陪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老老實實觀看餘二多和首長打網球。仔細看看,應該說餘二多在陪首長練球,準確的叫法是陪練。首長年紀大了,不能大幅度大動作,餘二多就給首長喂球,首長打到哪裏、哪個位置,他都得拚命搶過去接球,而他回過去的球卻必須集中在首長最方便接球的位置,好在餘二多功夫不錯,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熊書記看到公安局副局長王宗漢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踅了過去,壓低聲音,卻惡狠狠地問了一句:“怎麽回事?”

王宗漢傻眼了:“我也不知道啊,明明看到他被看押了起來,劉處長還罵我們地方幹部不懂規矩,怎麽過了一陣又好了?”

餘二多陪著首長練了一陣球,首長示意停了下來,餘二多撿起球,走過去隔著網子請示:“首長,不想玩了?”說罷,又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巴掌,跟首長說“玩”,首長哪有時間玩?應該說鍛煉。首長沒有在意,接過服務員搶身過來奉上的毛巾,擦拭著臉頰,把自己手裏的球拍遞給餘二多:“你留著,算我賠給你的,大劉這人不錯,純粹是誤會,你們海市話他聽不太懂,不要生氣了。”

餘二多手足無措,連連道謝,扭頭朝站在場邊的劉處長瞟了一眼,這才看到站在場邊的熊書記、鄭市長,有點慌神:“首長,不鍛煉了我就告辭了,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

首長叫住了他:“你不是說你是區長嗎?地頭蛇啊,不陪我看看你的一畝三分地嗎?”

餘二多扭頭看看熊書記和鄭市長,不知道該不該答應首長,首長卻說:“我給他們說一聲,你跟我們走,要在地頭活,先問地頭蛇麽。”

餘二多又有點二了:“那沒問題,隻要首長需要,我陪就是了。”

剛才,也就是熊書記和鄭市長正被餘二多鬧出來的亂子攪和得心神不寧、心煩意亂的時候,餘二多在總統樓的保安室內也在心神不寧、心煩意亂。劉處長和他的夥伴被一個禿頂的中年人叫走了,臨走的時候,劉處長還吩咐了餘二多一句:“不等我們回來你不準亂動,老老實實等我們回來。”

餘二多一個人呆在房間裏,這間房子很大,地麵鋪著防滑瓷磚,牆麵上也沒有粘貼豪華的牆紙,而是雪白的塗料,整個裝修簡樸卻又舒適。家具配備也非常齊全:兩張席夢思貼牆放著,中間有一個碩大的寫字台,規格很像高檔賓館裏的標準房。房子的另一邊,大概屬於辦公區,一個很大的工作台上,電話、電視、影碟機、電腦裝備齊全。靠牆的一麵有幾麵屏幕,畫麵上時時刻刻顯示著周圍的環境,另外還有一個屏幕上的畫麵是動態的,三百六十度範圍內的環境影像就像球幕電影的畫麵隨時顯示出來。另外還有幾台儀器,上麵顯示的是不時變幻的條條線線,很像醫生用的心電儀、超聲波,餘二多不知道,這是雷達和紅外線探測儀。他還不知道的是,這間屋子裏的信息處理係統是和外圍保衛的值班室聯網共享的,這裏顯示的情況與外圍保衛值班室是同步的。

坐了一會兒,餘二多的內心漸漸煩躁起來,“畫地為牢”這個成語突然蹦出來,這個句子也激發了他的自尊意識和強烈的憤慨,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副廳級幹部,竟然被莫名奇妙的人莫名其妙的關押在海市市委、市政府的接待賓館裏,他再也無法忍耐,用俗話說,就是又犯了二勁兒:“該死的娃娃球朝天,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把我殺了還是把我給判了。”嘟囔著,餘二多走到門前,他估計對方離去的時候肯定把門反鎖了,便拉住門把手用力一拽,沒想到的是人家並沒有鎖門,他使力大了,胳膊被閃得生疼,如果不是躲閃快,腦袋也的被門扇撞個三葷五素,嚴重點還會頭破血流。

餘二多定定心,邁開步子走出了保衛室,剛一出保衛室,劈麵碰上了一個人,正站在門外笑吟吟地看著他,餘二多認清那個人是誰的時候,血液猛然衝上顱頂,身體卻拔涼拔涼的冒出了冷汗,腿腳也有些軟軟地像是撐不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