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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東心急火燎的找餘二多,自然是要趕緊給他轉達郭欣然的電話。聽到郭欣然要麵見自己,餘二多立刻就答應第二天就和郭欣然見麵:“小東,你說是我直接和他聯係好呢,還是你給帶個話好?”
黃小東說:“禮賢下士,劉備都能三顧茅廬,你這個副市長,去見人家名滿天下的郭老爺子,還能擺架子啊?你不是想要人家的字畫嗎?”
餘二多就按照黃小東給的電話,撥通了郭欣然的座機,電話響了一陣,對方有人接聽,從聲音上餘二多也沒有想到接聽電話的就是郭欣然本人:“請問您是郭欣然郭老家嗎?”
對方回應:“是啊,你是哪一位?”
餘二多連忙報名:“我姓餘,餘二多,前幾天委托朋友去找過郭老,您是郭老的家人嗎?”
對方說:“我就是郭欣然。”
餘二多驚訝:“真的嗎?聽聲音我還以為是個四十來歲的人呢。”
郭欣然可能不想跟他羅嗦,直接說:“那就明天上午,我在家裏等你,你知道我家吧?”
黃小東在一旁連連點頭示意,餘二多就說:“好的,我知道您老的家。”
“再見。”扔下倆字,郭欣然掛斷了電話。
餘二多苦笑:“這個老爺子真有性格。”
黃小東說:“真有本事的人都有性格,沒有性格哪來的本事。”
餘二多真心實意想拜會一下這個傳說中的奇人、神人,不要說貪圖他的字畫,僅僅憑空無法師仍然活在世上的唯一弟子這個頭銜,也值得他去會一會。
黃小東說明天我陪你去。餘二多說你糾纏人家這麽長時間,人家肯定煩你,你把我領到地方就行了,我自己去。
第二天,餘二多讓王亞洲值班,誰來找他就說到基層搞調研去了,也沒坐小胡的車,坐著黃小東的車,來到了郭欣然老人居住的海市老城區的臨江路。
臨江路是海市過去的碼頭,也是海市過去的中心地帶。整條街都是混血式的老式建築,臨街的一麵適應城市美化的需要,裝修得花裏胡哨燈紅酒綠,街道的背麵,卻如藏在肚子裏的下水,擁擠髒亂不堪入目。鱗次櫛比的房屋一幢一幢緊緊擠在一起,房屋之間留著狹窄的巷道,一個人經過要縮著胳膊,兩個人對麵,就得胸貼胸或者背靠背的擦身而過。有些輕薄中老年男子專門等在巷口,遇對麵有女人經過,便馬上過去錯車,享受那綿軟彈性的一磨。
現如今,年輕人大都在外忙碌奔波賺錢奔小康,已經奔了小康的年輕人大都搬進了新開發的現代化高樓大廈裏享受空調、電梯和抽水馬桶。於是,老城區幾乎成了老年人集中營,家家戶戶都可以看到彎腰曲背的老頭老太太,或聚在一起搓麻將、打紙牌,或聚在一起坐在馬路砑子上沐浴晨照夕陽。
然而,千萬不要對這些隱居在老城區神情木然、動作遲緩,對著大街發呆,看著大海等死的老年人稍存一絲輕忽之心。說不準哪一個就是曾經紅極一時的文化大腕,說不準哪一個就是清末民初著名買辦豪紳的繼承人,說不準哪一個就是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大哥或者三叔……就如餘二多正要去拜會的郭欣然,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經常趿拉一雙塑膠拖鞋逛街的老人家竟然是聲名赫赫的空無法師碩果僅存的活徒弟。誰也不會想到,這個衣著簡樸、經常就著小鹹魚喝地瓜稀飯的老頭兒的手裏竟然擁有空無法師的幾副傳世之作,每一幅都價值連城。而他自己的書畫作品,也是國內高層次拍賣會上的搶手貨,一幅中年時候的中堂可以拍到三五十萬,一幅晚年時期的條幅,居然也能拍賣至二十多萬元,而且有價無貨,拍品的掛牌價格直線上漲。
餘二多換了一身衣服,上身是一件最普通的夾克衫,下身是一條牛仔褲,臉上掛了一幅大墨鏡,頭上還戴了一頂遮陽帽,就像躲避粉絲的明星。像餘二多這樣的官員,在其管轄的範圍內,幾乎天天都要在電視、報紙上露臉,臉熟程度和明星也差不多,起碼在他們管轄的範圍內是這樣。走在大街上,如果不采取有效的遮掩手段,難免被官狗仔盯上,現在又有專門的官狗仔,餘二多更要多加提防。
郭欣然居住在海市著名的臨江路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裏,黃小東把餘二多引到了這個地方 ,指點著巷道裏麵一座狹窄的四層小樓:“郭老爺子就住在這裏。”
這座小樓是典型的老城建築,平麵也就是兩三間房子大小,卻有四層,活像被四周的建築擠成了瘦高挑。餘二多讓黃小東回去:“你走吧,我自己去,不要讓老爺子反感。”
黃小東猜測:“餘哥,你估計老爺子會不會看你的麵子把字畫給上你一幅兩幅的?”
說實話,約定了和郭老爺子見麵之後,再餘二多的心目中,字畫反而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夠結識這樣一位國內著名的書畫大師,尤其是身居廟堂之外的山野大師,更加有意義:“行了,別提字畫的事情了,你回去吧,我和老爺子完事了,打電話找你,要是不找你,就是讓小胡來接我了。”
黃小東看到餘二多臉上已經開始肅穆,也就不再嬉皮笑臉,說了聲:“那我就走了。”
餘二多走上前敲了敲門,門沒有上鎖,房子裏卻也沒有人應聲,他隻好推開門走了進去。一層有兩間屋子大,靠裏手的牆邊擺放著藤椅、茶幾,茶幾上有一副老海市人習慣使用的茶具,壁上掛著非常俗氣的油畫,以餘二多的眼光一看就明白是聾啞人流水製作出來推銷的產品,這讓他多少有些驚愕,以郭欣然的名氣和造詣,不至於把如此匠氣、俗氣的畫作掛到自家牆上。
屋裏沒人,餘二多不敢造次,呆立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樓上卻有人聽到了他的來臨,說了一聲:“回收廢品嗎?今天沒有,不是收廢品的就上來。”
餘二多踩著咯吱吱呻吟的木樓梯上了二樓,進了房間由不得愣住了,眼前的景象令他驚詫片刻,等到他看清楚想明白之後也就不驚詫了:老人家是在打坐。佛家的打坐功夫是修行的基本功,也稱之為“坐禪”。跟普通盤坐不同的是,佛家的打坐雙腳要交叉放在另一條腿的腿麵上,而普通的盤腿坐雙腳是墊在另一條腿的下麵。一上一下的區別就是天壤之別,打坐的難度首先就是要克服人體筋骨的局限,而普通盤腿坐著卻在人體筋骨允許的範疇之內,因而要簡單得多。
老人家打坐卻又更加艱難,他不但采用了俗稱“雙盤”的坐法,而且兩隻手從雙盤的腿彎中伸下去撐起了整個身軀,等於是靠兩手撐著身體懸空在打坐。餘二多是個百事通,什麽事都略知一二,當他看到老人家不但懸空打坐,而且雙目張開,由不得又是一驚。這種視而不見,洞觀內心的坐禪方式,如果沒有深厚的功底,肯定會被四周目視所及的物事所幹擾,達不到清神明心、內外關照、默思禪悟的境界。剛剛自己進了大門之後,並沒有發出一聲,老人家卻能在樓上發問,更加證明老人家坐禪功夫已經達到極致,因為,一般坐禪,很難做到對外界的刺激應付自如,尤其是張嘴說話,達不到一定的境界,坐禪時張嘴一說話,丹田之氣就散了。
餘二多悄悄站了一陣,老人家收回勢子,目光朝餘二多射了過來,這裏說得射,是餘二多那一刻的感覺。老人家雖然已經年近九十,卻身體壯碩,唇紅齒白,投向他的那一眼,有實實在在的物質感,就像一支箭簇射向了自己,餘二多一驚之下幾乎要本能的抬臂躲閃。
“來了?坐,泡茶。”老人家說出這話的時候,臉上表情雖然沒有大變化,眼神卻已經化成了和風細雨,令人感覺如沐春風的親切和柔和。
“您就是郭老先生吧?我是餘二多,跟您通過電話的。”
老人家忙著燒水沏茶,隨聲應道:“啊,是啊,我知道。”
餘二多伸手:“郭老先生,還是我來吧。”
郭欣然是一個無所謂的人,隨手把水壺茶葉交給了餘二多,自己坐在一旁等著喝,好像一瞬間他變成了客人,餘二多成了主人。
餘二多也就當仁不讓冒充起了主人,嫻熟的洗茶、涮杯、泡茶。餘二多是喝茶的行家,嗅到茶葉冒出的清氣他有些疑惑,忍不住先啜吸一小口,然後確認,郭欣然用的並非好茶,而是極其一般的鐵觀音,在大街小巷的茶葉鋪裏,不過十來塊錢一包,一包大概有四兩左右,海市人號稱其為茶攤茶。餘二多愕然,在他的想象中,就如郭欣然這樣的名家,即使不喝上千塊一兩的凍頂、大紅袍,也不至於喝這種茶攤茶葉。
喝茶時分,老人家並沒有跟餘二多對話,一盅盅茶水從容不迫地啜吸而下,神情似乎有些陶醉,全神貫注於茶水帶來的味覺享受。就是這種破茶葉,也能讓老人家品得滋滋有味,令餘二多同情,他判斷老人家可能跟眼下的中小企業一樣,現金短缺,沒有能力買好茶葉,於是他衝動了一下,從隨身帶的包裏掏出了一包當年的明前茶,雖然也是鐵觀音,比起郭欣然的茶攤茶來,無論是味道還是品質,都要高檔得多。在海市,很多好茶者有了好茶,會隨身帶一包兩包,一旦遇到同好,便掏出來,既是共享,也是比較。
餘二多隻喝了一泡就換茶,郭欣然並沒有阻止,微微一笑,任餘二多忙活。餘二多從郭欣然那微微一笑中讀出了些許嘲弄,些許認可,也顧不及仔細分辨,他的想法很簡單:請老人家品品他的好茶。
老人家接過他沏好的茶水,啜吸一口,依然是那種陶然、熏然的神態,卻沒有餘二多渴望的喝到好茶的欣然,神態舉止跟方才喝爛茶葉的時候完全一樣。
“這茶您覺得怎麽樣?”餘二多忍不住追問了一聲,他判斷,或者老人家對茶葉沒有講究,隻要是茶水就行,或者老人家對茶已經到了化境,什麽茶都無所謂了。
老人家淡淡回應:“不錯,還好啦,都是茶麽。”
老人家喝茶攤茶跟高級的明前鐵觀音竟然沒有什麽不同的表情,讓餘二多有些失望:“郭老,這可是明前鐵觀音,我專門托朋友直接從茶農手裏買來的。”郭老無所謂的神態令餘二多挺受傷,自己的好意被人家忽略,放在誰身上都不是舒服事兒,所以,他專門提醒了一句。
老人家微微一笑:“都是水為根本麽。”
一句話就令餘二多這個百事通癡了,這句話看似簡單,認真品咂,頗有禪意,是啊,茶葉靠水長成,離水一文不值,說透了,水和茶的區別不就在於有沒有顏色味道嗎?隻有水才是真的。他明白了,老人家並非不懂茶,而是超越了茶,達到了有茶無茶均是茶的化境。
麵對這樣的老人,再談論茶就顯得淺薄了,餘二多連忙換了個話題:“郭老,我今天來拜訪你,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就是久仰大名,想認識一下。”他深怕前幾次黃小東找郭欣然的時候,功利性太強、太外露,讓郭欣然老人對他有看法,影響聊天。
郭老接過餘二多手裏的茶壺,自己動手沏茶,並沒有看餘二多:“喝幾口茶,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好啊,誰?”
郭欣然微笑:“放心,我知道你市政府官員,不會帶你去見你不該見的人,這個人是你最值得見的人。”
餘二多好奇極了,他也真的想見見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郭欣然出麵邀請他相見:“好啊,客隨主便,一切聽郭老的。”
此時,樓下門響,餘二多還以為郭欣然說的人來了,卻聽到一個如裂帛、如劈竹的嗓音在樓下嚷嚷:“老爸,你又把誰給領回家裏來了?”
郭欣然竟然瞬間露出了窘態,悄聲對餘二多說:“我的管教,不要理她,我們走。”說著下地,趿拉上扔在地當腰的塑膠拖鞋,這種拖鞋是地攤上隨處可見的,十塊錢一雙。
“走,下樓的時候不要理她。”郭欣然下樓,餘二多跟在後麵,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氣氛使然,他竟然有些緊張。
樓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堵在樓梯下頭,看到餘二多就嚷嚷:“你又要把他帶到哪裏去?”然後對郭欣然說:“不準你給別人寫字畫畫,要是不聽我的,晚飯我不做。”
郭欣然回嘴:“你不做我在外邊吃。”
女人說:“你摸摸兜裏有錢沒有?”
郭欣然指著餘二多很仗義的說:“他請我吃,我不用花錢。”
女人這個時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餘二多身上,餘二多進了人家,起碼為了表示尊重,也得摘掉墨鏡和帽子,女人認出了餘二多,竟然開始教訓餘二多:“我認得你是市政府的大官,我給你說,我爸爸身體不好,年紀又大了,不能再耗心力寫字畫畫了。”
餘二多不由臉紅,連忙說:“沒有沒有,我就是陪郭老看個朋友去。”
女人從兜裏掏出兩百塊錢塞進了郭欣然的口袋,想了想又掏出來:“算了,你還是別帶錢了,弄不好不是丟了就是被騙。”女人扭頭對餘二多說:“我知道你姓餘,你把我爸爸帶走的,要送回來啊。”
餘二多連忙答應:“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郭老送回來的。”
兩個人出門,郭欣然搖頭苦笑:“男人一輩子都會被各種各樣的女人管。”
餘二多陪著苦笑:“嗯,小時候被母親管,長大了被老婆管,老了還要被女兒管。”
郭欣然說:“我就這一個女兒,還有外孫、外孫女,都跑到國外去了。”
兩個人邊聊邊朝海邊走,餘二多也不問老人家要去哪,更不問要去見誰,就是跟著走而已。過了臨江路,就是去浪琴嶼的碼頭,郭欣然把他帶到了這兒:“到浪琴嶼吧,你去買票。”
浪琴嶼與海市隔海相望,窄窄的一道海峽,海市人稱之為“江”,隔開了海市和浪琴嶼,乘坐渡輪十分鍾就能到。
餘二多連忙答應:“好啊,今天我也沒事,能陪郭老出去轉轉,是我的榮幸。”
郭欣然和餘二多上了渡輪,餘二多又花錢買了樓上的雅座,郭欣然坐在座位上東張西望,滿臉都是欣喜,就像一個悶在家裏久了的孩子有了放風的機會,又像一個剛剛進城務工的農民。這讓餘二多驚詫不已,按說就如郭欣然這樣的文化界知名人士、海市老市民,即使再少出門,也不至於這樣歡欣雀躍、興致盎然。
郭欣然指點著街旁的建築、海水對麵的浪琴嶼,給餘二多介紹著這些建築和景致負載的曆史文化,活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導遊員:“你在浪琴嶼上讀過夕陽嗎?”
餘二多聽到他把看夕陽說成“讀”夕陽,默默細品,不能不承認,這裏用了一個“讀”字,整個句子頓時生動、深沉了許多:“讀夕陽,真有意思。”
剛上浪琴嶼郭欣然就朝街市上走,餘二多的下意識是帶著他到海邊找個清靜處泡茶聊天,見他往街市上走,便也隨他。遇到了售賣麻糬的小販,郭欣然駐足,看著人家,餘二多納悶,暗想老人家總不至於想吃這一口了吧?麻糬是海市著名的路邊小吃,用糯米麵包著黑芝麻和糖粉,最外麵用熟糖粉滾一身,糯軟香甜酥。問題是吃這東西一般都是邊走邊吃,而且吃完了滿嘴都會沾上白花花的粉麵。餘二多自己也很喜歡吃,成了政府官員之後,既不屑於在街邊攤上買吃食,也不好意思手裏捧著麻糬在大街上吃,不知不覺間就把這道吃食給忘了。
他試著問:“郭老,你是不是想吃?”
郭欣然點頭:“好久沒吃了,全海市隻有這家做得最地道。”
餘二多二話沒說,向小販要了兩個,全都給了郭欣然,郭欣然問他:“你不吃?”
餘二多搖頭:“我怕太甜,胃反酸。”
郭欣然說:“怎麽會?麻糬裏麵裹得是黑芝麻,芝麻堿性,對身體很好啊,來,我們倆一人一個,一個人吃東西沒意思。”
郭欣然從餘二多手裏隻接過一個麻糬,剩下的一個堅決讓餘二多吃,他的神情自然,態度真誠,餘二多突然想起了小時候,運氣好有了幾個零花錢的時候,在街上賣了零食跟同學們分享時候的歡樂,驀然間從心理上跟郭欣然接近了許多。
麻糬很小,隻有老鼠那麽大,嘴大的人一口就能吞下一個,兩個人一人一個麻糬,實在不足以動齒,餘二多踅到攤邊,想再買兩個,卻被郭欣然拉住了:“嚐嚐就行了,又不是吃飯,一個就夠。”
看到郭欣然大咧咧捧了麻糬邊走邊吃,唇邊下頜沾上了白乎乎的粉麵,一點也不在意形象,餘二多既好笑又歎服,他認為,這就是傳說中的率性、本真,人活到這個地步,才算活出了本色,而能活出本色卻是做人最難之處。
“馮老師跟我約好在德記海鮮坊見麵,我們去。”
聽到郭欣然提到“馮老師”,餘二多心中一動,該不會是海市大學教授馮德仁,海市唯一的一個中科院院士、著名海洋環境學家吧?馮院士現在大名如雷貫耳,因為他是大陸集團化工項目最堅決、也最有份量的反對者,據說他已經將這個項目可能對海市生態環境和戰略安全的評估報告上報了國家有關部門,現在正在號召市民站出來反對這個項目。
“您說的是不是海市大學的馮教授、中科院的馮院士?”
郭欣然點頭:“是啊,我們約好的。”
餘二多有些忐忑,在這個時候,私下會見正在跟市委、市政府唱對台戲的馮院士,跟他的身份顯然不符,如果熊書記、吳資知道了,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然而,已經到了這裏,如果拒絕和馮院士見麵,就等於推翻了和郭欣然老先生的約定,不管怎麽說,郭老先生年逾九旬,餘二多做不出拒絕他的事,盡管他已經估計到,今天的會麵肯定和大陸集團的化工項目有關,八成馮院士要說服他,跟反對這個項目的人們站在一起。
餘二多在心理自我安慰:即使馮院士真的要策反自己,會不會轉變立場最終還在於自己,聽聽反麵意見也沒有什麽不好,如果熊書記、吳資知道了,解釋一下就行了,再退一萬步說,也不至於因為自己和馮院士見了一麵,就把自己給殺了。
於是餘二多跟著郭欣然來到了德記海鮮坊,在一個小包廂裏坐定之後,卻不見馮院士到來,郭欣然解釋:“昨天電話過了,馮老師說他上午有課,一下課就趕過來,現在幾點了?”
餘二多看看手表,才十一點多:“沒關係,我們等一會吧,中午我請郭老,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郭欣然忽然說:“我想喝點酒,在家裏看守堅決不讓我喝。”
餘二多有點犯難,老人家的女兒不讓他喝酒,肯定有不讓喝的道理,也許老人家身體有毛病不能喝酒,出來了自己讓他喝酒喝出問題責任重大,他可是萬萬承擔不起的。
郭欣然看到他猶豫,便開導他:“你放心,我身體沒問題,再說我也不是喝烈性白酒,就是喝點啤酒,黃酒也行,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你總不能連一杯啤酒都不陪我喝吧。”
餘二多決定陪老人家喝啤酒,老人家說隻是想喝喝酒,吃什麽都沒關係。盡管這樣,餘二多覺得還是不能太虧待了老人家。平心而論,老人家今天能讓餘二多陪他喝酒這是給他麵子,海市有多少人想跟老人家喝一頓酒,都沒有這個機會。
餘二多點了半斤白灼蝦,半斤苦螺,兩瓶啤酒:“郭老,我們先喝著,邊喝邊等,等到馮老師來了以後,在正式點菜。”
郭欣然卻說隻要鹽花生和啤酒,別的東西一樣也不用,餘二多以為他客氣,堅持要了半斤白灼蝦,半斤苦螺,點了兩瓶啤酒。
喝酒的時候,郭欣然卻隻吃鹽煮花生米喝啤酒,其它菜肴一口不沾。
“你怎麽不吃?”餘二多問郭欣然。
郭欣然說:“老馮沒來,先吃不夠朋友,等他來了再吃。”
快到中午時分,馮老師才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並且向餘二多揭露了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重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