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浪子
這是一個鐵籠子樣的屋子,隻有大約三平方米左右,屋子正前方有一個鐵柵欄可以打開、鎖上,那就是這間鐵柵欄屋子的門。屋門上掛著一塊牌子:置留室。浪子被置留在這所屋子裏。
從被警察帶回公安局刑警隊以來,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他說不清楚,因為除了他身上的衣服,他隨身攜帶的所有物件,包括手機、MP4、手表、火機、用楠木珠穿成的項鏈,那是他媽媽交給他,讓他辟邪的,據他媽媽說,那串楠木珠項鏈經過南普陀寺住持主持開過光的。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警察沒收,所以,他無法判斷時間,無法跟外界聯絡,也沒有了佛祖的保佑。根據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然而,在這一個世紀裏,並沒有人像電視電影裏那樣審訊他。
他站累了,就蹲下,蹲累了就再站起來,他堅持著沒有坐下,地麵太髒了,還散發著尿臊氣、糞便味,他實在不忍心讓穿著名牌休閑褲的屁股跟那種散發著曖昧肮髒的地麵親密接觸。
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等待,他並不惱恨警察,警察把他帶到這裏有充足的理由,如果他自己是警察,他也會這樣做,畢竟,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突然之間死在了他的懷裏。同時,他也忐忑不安地評估著自己麵臨的困境:
首先,他已經成為了這一樁人命案的第一嫌疑人,除非警察經過細密的偵查、勘驗,能有充足的證據證明那個女人的突然死亡跟他無關,例如突然犯了足以致死的暴病,或者是因為別的足以致死卻跟他沒有關係的原因。否則,真凶沒有抓到之前,他都要蒙受不白之冤。
其次,他應該怎麽辦,實事求是坦白一切應該是必然的選擇,可是,如果這個案子的真正原因一直弄不清楚,難道他就真的要一直被關押在這隻鐵籠子裏,或者被轉送到條件也許比這裏強一些的看守所等待遙遙無期的結果嗎?麵對這個可能,他想到了他爸爸,他相信,如果他爸爸出麵,他肯定可以盡快脫離苦難,起碼不會因為案情複雜而把他羈押太久。
但是,他放棄了找他爸爸的想法,一來,此刻他沒法找他爸爸,對外的一切聯絡都被警察掐斷了。二來,即便能夠聯係上他爸爸,他也不願承受他爸爸刨根問底的追究、責難。他爸爸肯定又會重提,讓他大學畢業以後進入官場發展卻遭他拒絕的往事。他爸爸動用了在官場上混了半輩子建立起來的資源,打通了海關節點,讓他可以走個過場參加考試,在兩千個競爭者中脫穎而出進入海關成為公務員,他拒絕了。拒絕的原因並不是對於公務員這個職業反感,也不是對於不正當競爭手段的厭惡,而是出於他爸爸企圖繼續主宰他命運逆反。對於前途命運的選擇,是他們父子迄今為止唯一的,也是無法彌合的分歧。
可是,就這麽蹲著,沒人搭理,本身就是一套讓人難耐的刑罰,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浪子終於爆發了,他站立起來,籠子低矮,他不得不躬腰低頭做出那種非常屈辱的姿勢,然而他的行為卻充滿了爆發力,他用腳踢打著鐵欄杆,放聲怒吼:“王八蛋警察,你們侵犯人權,我要控告你們……”
一個警察過來,用警棍敲打著鐵柵欄,動靜比他用皮鞋踢出來的大得多:“老實點,好好想怎麽交待罪行,還人權呢,那個死了的女人的人權怎麽說?”
他說:“那跟我沒關係,我沒有殺人,我長這麽大連一隻雞都沒殺過。”
警察不屑地哼了一聲:“有沒有關係,你說了也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要等證據,等檢驗結果。老老實實呆著,再鬧就把你……”
再鬧就要把他怎麽樣警察沒有說出來,他理解為這是一種恐嚇,更加用力的踢打著鐵柵欄:“放我出去,我要控告你們侵犯人權,搞逼供信……”
他用力太大,踢到鐵柵欄的腳丫子一陣劇痛,似乎骨頭折斷了,他疼痛難忍,蹲坐下去,抱著腳丫子嗚嗚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