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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來找王誌飛,匯報最近的人才工作。方圓報告說,最近市裏出了兩個人物,一個是市奶牛繁育研究所的一個女博士,叫秦秀芳,多年從事奶牛的繁育工作,最近繁育出了奶牛的新品種,經省裏組織有關專家論證,奶牛的產奶量超過進口的荷蘭奶牛,在東亭這個農業大市一旦推開,發展大麵積養殖後,將是東亭又一個大的支柱產業,將大大促進農民增收。還可以發揮奶製品的加工業,帶動工業經濟的增長。
另一個是東亭市種子研究所的蘇曉博士,繁育出了小麥新品種,單產已經達到畝產600公斤。一旦大麵積推廣後,光是在東亭市一萬多平方公裏的土地上,小米的增收就是個天文數字。這兩個人都已經獲得了省裏有關部門的獎勵,東亭是個落後地區,科技本來就不發達,現在既然出了這兩位科技拔尖人才,市裏是不是開個大會,好好獎勵一下,造造勢?
王誌飛說:“不但要開一個隆重的大會,還要大力宣傳,把他們樹為典型。發點獎金,刺激一下。尤其是那個女博士,更加不容易,一個女同誌,能夠長期做這個工作,要頂住多少社會壓力和人們的偏見,我們東亭本來科技人才就不多,博士就沒有幾個,他們既然來到了東亭,不顯這裏窮,還踏踏實實地搞出了成就,這是什麽精神?換個地方,這些人要是到了外地,到了東部的發達地區,收入不知道比我們這裏高多少倍。現在他們出名了,一定會有不少的外地單位邀請他們講學、傳授技術,甚至會主動提出給他們調動工作,如果這時候我們市委、市政府不表示我們對人才的重視,不給他們提高相應的待遇,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人家還是要走的。到時候我們就會成為別人的笑柄,姑娘養大了,漂亮了,一句話也沒有就飛走了,那今後我們東亭隻能是越來越落後,永遠和先進地區有差距。我建議這一次不但給他們精神獎勵,記大功,還要給他們發大獎,獎得所有的人都眼紅,這樣我們才能留得住人的身,也留得住人的心。至於獎金多少,還有市委常委會上大家一起研究決定。我個人建議不要少於100萬,我們東亭雖然不富裕,區區兩百萬還是沒有一點問題的。明天開市委常委會,定一定這件事。”
市委常委會很快就召開了,既然王誌飛已經明確表示了獎金的數目,就沒有人再說什麽。100萬就100萬,反正又不從自己腰包裏出一個子。市長老牛說:“市裏年初沒有做這筆預算,既然現在要召開科技大會,要給兩位科技人員發重獎,就隻能從我的市長準備金裏出了。”於是東亭市召開了第一次科技大會,在會上隆重獎勵了兩位科技人員,每人100萬元的獎金,讓東亭這個小地方的人眼熱的不得了。好多人看到兩個博士,心裏都酸溜溜的。
東亭是個小地方,許多人沒有見過多少世麵,也沒有見過大錢,100萬對許多人來說就是天文數字。看到別人拿了大獎金,自己不得,心裏就不平衡,就說怪話。說怪話,編順口溜,東亭人可是有些天才的,從文革開始,東亭就有不少的怪話,講得傳神極了。這一次受獎的兩個博士一個是研究小麥種子繁育的,一個是研究奶牛繁育的。愛講怪話的東亭人就開玩笑地說,一個男博士,一個女博士,都是配種的。這個笑話傳來傳去,就傳到秘書小於耳朵裏。秘書是領導的耳目,小於聽到這個說法,就告訴了王誌飛。王誌飛覺得這不是小事,顯示了東亭一些幹部的心理不正常,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強,這是一種歪風邪氣,一定不能任其發展。
王誌飛為什麽這麽敏感?因為他想起來趙豔給他講的一句黃色笑話,說是桃園縣最近流傳著四個婦女幹部的笑話,說是她們在一起議論,為什麽自己不得提拔?一個說我上邊沒有人;一個說我上邊有人但沒有活動;一個說我上邊有人,我也活動了,但沒有出血;一個說我上邊有人,我也活動了,也出了血,但對方感覺不舒服。這不是影射我和你的關係嗎?
趙豔最近這幾年連續升官,已經引起了許多東亭人的妒忌。說她憑什麽?還不是長得漂亮,**給王誌飛服務的好,功夫到位,才得到現在的位子嗎!要不然她一個女人,能力比她強的男人多了去了,再輪八圈,也輪不到她。
聽了趙豔委屈的敘述,王誌飛感到很氣憤,但又找不到發泄的對象。社會上的笑話,你也查不清楚是誰說的,就是查出來了,因為這個處理人,隻能引起更大的反響。與其越描越黑,不如置之不理。王誌飛就勸趙豔,消消氣,不要放在心上,我們當領導的,就是群眾議論的焦點,要怕別人議論,就當不好領導。嘴在別人頭上長著,再說了,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不被別人說呢!隻要幹好了工作,誰都沒有話講。安慰了一番,趙豔心情好受了許多。
這次兩個博士獲得了重獎,引起了部分東亭人的嫉妒,這在王誌飛的預料之內。王誌飛覺得,就此可以狠狠地敲打一下,煞煞東亭人的這個賤毛病:見不得別人比自己過得好。在此後召開的全市幹部大會上,王誌飛借題發揮,慷慨陳辭,他說:“最近我們重重獎勵了兩位做出了突出貢獻的專家,每人100萬,就是這100萬,有人受不了了。看到別人拿錢,他眼紅了!說不夠的怪話,說別人是配種配出了100萬,真是夠損的!我要問一句,你們這些人還有沒有一點覺悟?你有本事,也給我配出來一個奶牛品種看看!自己沒本事,看到別人做得比自己好,就說風涼話,就妒忌,正經事不會幹,專幹那些歪門邪道的事,今後一經發現,一定嚴懲不貸。是領導幹部的立即撤職,是公務員、國家工作人員的,根據相關規定,開除公職,不嚴厲打擊這種歪風邪氣看來是不行的。今後在東亭要樹立起一種肯幹事、會幹事的良好的機關幹部作風,真正做到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市直機關要進行一次大討論,重點是務實、勤政,少說怪話。”
王誌飛講完話後,東亭電視台和《東亭日報》立即進行了報道,特別是《東亭日報》,養了一批秀才,你別看是一幫書生,但是嗅覺很是敏感,專門研究市委、市政府的動向。社長和總編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也是不斷地在揣摩領導心思上下功夫。這次聽到王誌飛的講話,立即覺得背後有文章可做,為了拍王誌飛的馬屁,就組織了報社的一幫秀才,在賓館裏封閉了一個星期,搞出了一組評論文章,陸陸續續發在《東亭日報》上,配合機關的作風整頓工作,引起了不小的社會反響。
王誌飛對報紙的評論很滿意,期期在上麵做批示。報社的社長和總編現在像吃了興奮劑,見到誰都是一臉燦爛。把王誌飛的批示期期一字不漏地登載在《東亭日報》的頭版頭條。報社裏隻要開大會,社長和總編就會不厭其煩地說,市委王書記對我們是多麽多麽重視,評價多麽多麽高,讓自己的員工知道自己在市委書記心目中是有一定的位置的。
王誌飛到東亭三年多了,從來就沒有主動提出到報社看看過。因為他從心裏看不起報社的社長和總編委瑣的樣子。不像個知識分子,更不像個報人,臉上是一臉橫肉,有的是俗氣、霸氣,缺少真正的知識分子的清爽之氣,一看就是官員出身,不知道是拍準了哪個王八蛋的馬屁,才混到了今天這個位子。對這種骨子裏是流氓,卻去了知識分子成堆的單位做領導的幹部,王誌飛就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把他們換掉。他之所以不願意去報社看看,就是不給他們扯虎皮做大旗的機會。在東亭多年,他了解這裏的官員的心理。他們才不顧什麽禮儀廉恥,隻要能保住自己的官位,他們什麽都能做,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真正的有奶就是娘!你還沒有到他那看看,他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用領導的牌子來抬高自己,說自己是多麽多麽能幹,工作受到了上級領導的肯定,給予了高度評價雲雲。
對於那些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換掉的官員,王誌飛覺得要讓他們受點心理上的折磨,要讓他們感到自己的官位亟亟可危,要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王誌飛覺得,隻有這樣,才對得起那些受這種領導氣的群眾,自己無形中為他們出了一口氣,自己心裏也有了快感。他同情那些沒人沒關係的知識分子,滿腹的才華,卻要受這些官場老油條的鳥氣!想想自己做小秘書的時候,自己的處長時不時地給自己小鞋穿,讓自己氣得牙痛。碰到這些流氓官員,自己雖然不能隨時免他們的職務,但找個錯,狠狠地熊一盤,煞一煞他們的威風,這些權力自己還是有的。
這一次《東亭日報》上連續做的幾期評論,還是抓到了點子上了,說明報社裏那些秀才裏還是有高人,自己去看一看,都是一些什麽樣的人。所以王誌飛特意安排秘書小於,通知《東亭日報》,自己下午要去看一看這些寫文章的秀才。
聽說市委書記要到報社視察,報社的上上下下都動起來了。報社專門召開了全體員工大會,社長和總編輯都做了重要講話,要求報社員工全力以赴,迎接王書記的視察。報社的員工要統一思想,不講不利於團結的話。隨後報社的每個房間都進行了衛生大掃除,平常裏拿慣了筆墨,用慣了電腦、生活懶散的那幫記者、編輯,一本正經地拿起了掃把、拖把、抹布,清掃著每一個角落,隻是為了給市委書記留下一個好印象。
王誌飛在市委副書記方圓、市委宣傳部長齊旗的陪同下,視察了《東亭日報》。車到報社大門口時,社長和總編輯已經必恭必敬地等在那裏了。看了報社的編輯中心,采訪中心後,在隨後召開的座談會上,王誌飛特意點名,讓執筆寫評論的幾位秀才發表講話。秀才們看到來了這麽多領導,都有些緊張,有幾個臉漲得通紅,隻是說了一些感謝領導支持之類的冠冕堂皇的套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什麽了,這讓王誌飛很失望。
中國的知識分子啊,都挨整挨怕了,你就是再動員他,他也不敢說領導半個不字了。一個個像溫順的小綿羊,服服帖帖,逆來順受,已經沒有以往知識分子的血性和錚錚鐵骨。他們是學聰明了,為了自己的飯碗,可以把自己的個性閹割掉,隻是為了自己有一口飯吃!不知道這種聰明是不是我們民族的最大悲哀!
劉三挨打之後,老實了一段時間。但現在的劉三是億萬富翁,免不了時不時地大腦膨脹一回。劉三為人豪爽,喜歡經常做東,請黑道白道的一些朋友吃飯。有一次,在東亭最豪華的東湖假日酒店裏,劉三請朋友們吃飯,那幫兄弟吃著劉三的,喝著劉三的,自然奉承的話說了個沒完。東亭人別的不出色,但酒桌上的奉承話,俏皮話,那是非常有水平的。不論文化高低,隻要出席的多了,不是傻子,都會來那麽幾句。都對著劉三大哥長大哥短的叫,有的說大哥仗義,有的說大哥有本事,有的說大哥為人好,把劉三誇得簡直是找不到北了,到底喝了多少酒,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說來說去,不知怎麽話題就轉到議論誰是東亭最牛逼的人上了。有的說在東亭,最牛逼的是王誌飛,市委書記,叫誰怎麽樣誰也不敢說出個不字來。張二虎不是牛嗎,和王誌飛對著幹,結果怎麽樣,被槍斃了。段致遠夠牛的了,王誌飛來東亭之前,誰也拿他沒有辦法,王誌飛讓他下,還不是乖乖地下來。所以東亭第一牛逼的就是王誌飛!接著就有人反對,說王誌飛牛逼是不假,但他不是東亭本地人,說不定很快就調走了,對東亭的影響力就是他當市委書記的這幾年,他的官沒了,勢力就沒了。要說在東亭,影響最大、最有勢力有根基的,還是市長老牛,那才是真牛逼!老牛在東亭幹了三十多年了,誰也想不到,他年齡眼看著快到限了,又能做上東亭的市長。東亭市的各個局委,各個縣區,有多少是他的兄弟哥們,數也數不清。其實論真正的勢力,王誌飛也趕不上他。他是坐地虎,王誌飛是外來戶,俗話說強龍還不壓地頭蛇,所以市長老牛可以說是東亭最牛的人了。
喝高了的劉三這時大腦已經不當自己的家了,小人得誌的輕狂態暴露無疑,見人說到老牛,就顯露出一臉的不屑。做生意發了大財嗎,頭腦就不可避免地膨脹了許多。再說劉三就是一個糧食販子出身,他那裏懂有些話是絕對不能講出來的。禍從口出,有些話可以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劉三晃著腦袋結結巴巴地說:“老······牛最牛,他牛個屁!我叫他十分鍾來,他不敢十一分鍾到,你們別不信!他牛什麽?他就是我養的一條狗!我給他多少骨頭?他敢不聽我的?”
旁邊的一幫兄弟見他喝多了,就起哄,說你劉三淨吹牛,說大話不顯丟人!牛市長是什麽人,是900萬東亭人的父母官,一個之下,百萬人之上,在東亭幾乎是說一不二!你劉三算什麽?不就是一個發了一點財個體戶嗎!手裏有幾個臭錢,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要真有本事,也把牛市長喊過來,好歹給兄弟們敬杯酒,我們才算真正服你,你就是東亭市的老大!除了王誌飛,就算你最牛逼了!
酒喝多了的劉三挨大家一激將,就把持不住了,血就往頭上湧,再也不是那個見了大官點頭哈腰的小癟三摸樣,從手裏掏出手機,比畫著說:“你們不是不相信嗎?我現在就給牛市長打電話,讓他立即趕過來,給大家敬酒。讓他十分鍾到,他不敢十一分鍾來!到時候看你們服氣不服氣!”說著劉三就撥通了老牛的電話。
隻見劉三對著話筒說:“大哥,是我,幾個兄弟在這喝酒,大家都非常想見你。都是一些道上的朋友,你有時間沒有,抽時間來一趟吧,我們在這等你!”
對劉三的電話,老牛十分熟悉,畢竟是多年的好兄弟了,感情比較深厚。對於黑道,老牛也有認識的人,他覺得這些人還是有些用的,不到萬不得以,不能得罪。正好晚上自己當醫生的老婆不在家,樂得出去和兄弟們應酬一下,顯得自己比較有人緣。老牛就沒考慮太多,答應一聲,就叫司機送自己去了東湖假日酒店。到酒店停好車,就見劉三帶著一幫弟兄,喝得醉熏熏的,一個個麵紅耳赤,醜態百出地在門口列隊等候,惹的服務員都不住地往這看。老牛一看他們這個樣子,心裏就有些不快,拔腿想走,但考慮到既然來了,就給他們一個麵子吧。老牛強力裝出一臉微笑,和大家一一握手。到了包廂,劉三滿嘴噴著酒氣,向老牛一一介紹自己的哥們,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到包廂的時候,老牛發現劉三特意揚了揚自己手腕上的雷達表,像給兄弟們炫耀似的。
老牛不喜歡這個場合,落座後簡單地給大家碰了碰杯,天南地北地瞎扯了幾句,就找借口告辭了。劉三這時酒已經醒了一大半,又露出了委瑣的模樣,見了老牛低三下四的。必恭必敬地把老牛送走,回到了酒桌上,大家就開始恭維劉三,說:“大哥你真牛!牛市長這樣的大人物,你說叫他幾點到,他就幾點到,我們看了,牛市長隻用了九分鍾就趕到了,你比市長還牛!今後你就是我們東亭的老大了,兄弟們跟定你了!”
劉三這時酒已經醒了不少,感到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但事已至此,想回頭也不能了,隻有硬起頭皮,充起了英雄好漢,再說了都是有些在東亭道上有頭有臉的人,自己也不能讓他們小看自己,就端起酒杯,說:“大家也看到了,我劉三要是沒有兩把刷子,人家牛大市長怎麽會看得起我?我如今在東亭也算是個人物了,今後大家跟著我,少不了有酒喝,有肉吃,我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來為我們兄弟的合作幹杯。”大家興高采烈,一起幹了一杯。
都是在道上混的人,有些人就嘴快,把劉三說牛市長的話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牛市長和劉三都是東亭的知名人物,自然關注的人多。不到一個星期,這話就傳到了老牛的秘書小張耳朵裏。秘書是領導的重要消息來源,有什麽風吹草動,秘書是有責任告訴自己的老板的。別的人就是知道了對領導不利的傳聞,因為關係不是那麽親密,怕領導不高興,也是不敢隨便講的。小張跟了老牛幾年了,警惕性也高,他覺得別人這樣傳自己的老板,肯定是對牛市長是不利的,得趕緊告訴牛市長,想個法子,彌補一下。
小張把別人傳給他的話旁敲側擊地說給了老牛,還沒有說的那麽露骨,他怕牛市長受不了這麽大的刺激。但就是這樣,牛市長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看自己的老板很不高興,小張就有點手足無措,他搞不懂今天這件事自己是辦對了還是辦錯了,領導心情一下子變得這樣糟糕,都是因為自己告訴了他不好的消息,早知道結果會是這樣,自己就閉上自己的嘴巴,不去觸這個黴頭,隨它去了,誰想告訴誰去告訴,那樣就和自己沒有多少關係了。老牛看他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就緩和一下口氣,說:“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去吧!”擺擺手,小張就走了出去。
老牛看秘書走了出去,就自己給自己點上一隻煙,坐在老板椅裏,靜靜地想辦法。他真是有些氣自己,沒有把人看準。這麽多年,自己對劉三可謂是恩重入山了,沒有自己多年的關照,他還是一個小老板,頂多也就是發個小財,哪裏會成為億萬富翁?都怪自己太大意、貪心,以為和劉三的關係處了這麽多年,他也該長點出息了,會把這個秘密爛到肚子裏,誰也休想知道這筆交易。但現在他喝了幾杯貓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敢拿我這個大市長開玩笑,把我比作他養的一條狗,真實太可惡了,讓人無法容忍!這樣下去,老百姓會怎麽看?一定以為他劉三手中拿著我的把柄了,我肯定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就他那個狂勁,早晚有一天,他會守不住秘密,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去,到那個時候,一切就都完了。自己安安穩穩度晚年的想法就會成為泡影。看起來,劉三這個禍患不除,早晚都不得安寧。於是老牛就痛下決心,做掉劉三,殺人滅口。
這麽大的事情交給誰來辦呢?還是交給自己最信賴的人,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甥高明。高明是老牛姐姐的兒子,在部隊當過偵察兵,從部隊轉業後,老牛利用自己的關係,就把他安排到臨河區公安局從事刑偵工作。因為上麵有大官關照,誰都知道他舅舅是常務副市長老牛,高明沒過幾年,就做了區公安局的刑偵支隊隊長,在東亭也成了知名的人物了。老牛當了東亭市的市長後,就給有關領導打招呼,讓他們提拔高明做了臨河區公安局的副局長。做了副局長的高明自然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混,就是到了退休,自己也不可能混到這個位子。自己沒文憑沒業務能力,憑實力,是怎麽樣也拚不過那些公安大學、警官大學的畢業生的。他們因為沒有關係,隻能在自己手下,做個小小的辦案民警。自己的一切都是舅舅給的,為了舅舅,自己願意肝腦塗地。
當天晚上,老牛就打電話,讓高明趕到自己在臨河大酒店的包房。說是包房,其實這是東亭市的規矩。為了領導工作和生活方便,市裏給每位在職的市領導都準備了一處地方,在東亭最好的酒店,市領導可以挑一處地方,作為自己常年辦公或休息用,費用由市裏出。市委書記王誌飛習慣在東亭賓館,市長老牛喜歡在臨河大酒店,這樣各人有自己的地方,會見客人也方便,不像在家裏或者辦公室,到處是人找,想清淨一會都不可能。
高明到了老牛的房間,就知道舅舅找自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看高明走了進來,老牛擺了擺手說:“隨便坐吧!舅舅找你來,是要你替我辦件事,我遇到麻煩了,劉三這個人你也認識,我和他有多年的交情,給了他不少的幫助,這些年他利用和我的關係,到底發了多少財,我也說不清楚。現在外麵都知道我們倆關係好,市直機關的搬遷工程又是我主管的。地皮劉三得到了,開發後得了一大筆錢,據說有上億的收入。有人說劉三是我們東亭第一個億萬富翁。沒有我這個市長,他劉三可能什麽都不是。但現在不一樣了,劉三有錢了,就不把我放在眼裏,說話狂妄的很,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他就會毀了我。我一完,你們就全完了。所以你現在要想個辦法,最好不聲不響地把他做了,製造個車禍什麽的最好了,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聽舅舅要讓自己殺人,高明還是楞了一下。他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自己這一輩子就完了。但不做吧,又對不起舅舅,這些年舅舅對自己的關照確實太多了,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舅舅有了難處,需要自己幫忙了,要是退縮,還是人嗎?怎麽對得起這些年舅舅對自己的恩情。想了一會,高明對老牛說:“好吧,我會盡快想辦法做掉他,舅舅放心,我會做得滴水不漏。”
老牛判斷高明是不會拒絕自己的要求的,畢竟是自己的外甥,血脈相連,他拿出一個皮包,遞給高明,說:“這裏麵有50萬塊錢,你拿去準備吧,不夠的話,你再給我說。”
高明推辭了一下,想想確實自己還用得著,就拿起來告辭了。
劉三這一段心裏感覺非常不塌實,打電話約市長老牛吃飯,老牛說不是開會就是沒有時間,說話的口氣也沒有原來親熱了。劉三就想從秘書小張口裏打探點消息,約小張幾次,或者吃飯,或者唱歌,小張也是找種種借口,說有別的事情,走不開。原來可不是這個樣子,小張那小子很好打交道的,就是再忙,他也會抽時間到劉三那坐坐,給劉三做足了麵子。老板請不動,秘書也疏遠自己,劉三覺得自己這是自作自受。什麽叫禍從口出?都怪自己這個賤毛病,喝了幾杯酒,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說出了那麽牛逼的話,要是有人害自己,把這話傳給牛市長聽了,自己的麻煩就大了。但這次到底闖了多大的禍,劉三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他以為隻要碰到合適的機會,再給老牛送點錢,就可以重新和好。他沒有想到老牛對他已經徹底絕望,不想再看到他還在這個世界活著。
高明不愧是專業出身,很快就摸清楚了劉三的生活規律。但在東亭市,想下手幹掉劉三不被人發現,也不容易。劉三到哪都有自己的保鏢跟著,睡覺時也有保鏢在樓下值班站崗,又養了幾條德國的狼狗,很是凶狠,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劉三。想來想去,高明覺得隻有乘劉三離開東亭辦事的時候製造車禍,是最容易下手、最安全的。
等待了一個月,終於等到了機會。劉三要到省城辦事,開著他那輛引人注目的奔馳汽車,一左一右帶著自己的保鏢,就上了高速路。早有人替高明打探好了劉三的消息,在前邊的路上,高明提前做好了準備。
劉三的司機喜歡飆車,奔馳到當地是難得一見的好車,車速快,劉三的司機一般都是開到每小時180公裏左右,車像離弦之箭,向省城飛快地駛去。
到省城還有100多公裏的樣子,奔馳車就接近了高明早已準備好的大貨車。就在奔馳車想高速超車的時候,大貨車突然一打方向,占完了超車道。奔馳車此時的車速達到了每小時200多公裏,躲閃不及,一下就鑽到了大貨車的下麵,等大貨車刹住車後,司機下來看到奔馳汽車已經完全變形了,上麵已經被抹平,連司機一起四個人來不及反應,都成了肉餅。劉三就這樣一命嗚呼了。大貨車的司機報警後,交警在隨後的勘驗報告中認定,奔馳車超速行駛是造成車禍的主要原因,大貨車在變換車道時沒有注意後方的車輛,是造成本次車禍的次要原因。
劉三出車禍被當場撞死的消息傳到東亭市,幾乎成了一段時期內東亭市最具爆炸性的新聞。街頭巷尾,老百姓都要議論上幾句,交換一下彼此對這件事情的看法。自從東亭到省城的高速公路開通後,車禍對於東亭人已經是屢見不鮮了,時不時地會傳來哪哪出了嚴重的車禍的消息。劉三的車好,車速快,在高速公路上出車禍,在好些人看來,是遲早的事。誰讓他的車開那麽快,不是自己想送死嗎?更多的人議論的是劉三那麽多錢怎麽分的問題。劉三的女人多,有合法的妻子,還有公開的小老婆,都生的有孩子,到底怎麽分家產,聽說最終還要上法院打官司。議論這次車禍發生的有些奇怪的人也有,這些人的觀點是,劉三在生意場上混了這麽多年,肯定也得罪了一些人,不排除仇人故意製造車禍的可能。但說歸說,人家交警部門既然已經認定了,別人再議論也沒有用,畢竟是一些閑言碎語,沒有充分的證據。
劉三畢竟是東亭市的名人,是東亭市最大的民營企業家,對於這樣一個人的死去,東亭市委、市政府是不可能不做出表示的。為了表示對民營企業家的重視,市委、市政府專門派人參加了劉三的追悼會,劉三手下的一幫兄弟把劉三的喪事辦得很大,場麵排場極了。在東亭市的殯儀館裏,劉三的生前好友、親戚鄰居聚集了幾百人,為劉三舉行了東亭市曆史上最轟動的葬禮。
接下來果然不出眾人所料,為了分財產,劉三的家人開始對簿公堂,打起了曠日持久的官司。官司的進展又成了一些報紙的花邊新聞。連一向正統的《東亭日報》也不甘寂寞,開始派出專門的記者,采訪官司的進展情況,以提高報紙的發行量。
劉三以這樣的結局離開人世,市長老牛很是鬆了一口氣。自己和劉三的恩恩怨怨就此畫上了句號,那筆交易將成為永遠的秘密,自己不說出去,世界上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想到這裏,老牛就有了說不出的暢快。再過兩年,自己就平安退休了,到時候就可以周遊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真是痛快啊!
對於社會上對劉三死因的議論,老牛一直很關心,高明也時不時地把打探的消息告訴舅舅,兩人一起分析,看有沒有什麽對自己不利的信息。觀察了一段時間,看看基本上風平浪靜了,老牛和高明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劉三死後的一個多月,市長老牛到省城去開會,在會場上,被省紀委的工作人員當場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出來。當天晚上,社會上就傳來東亭市市長牛剛因涉嫌收受賄賂,數額特別重大,已經被省紀委雙規定的消息。就在當天夜裏,睡夢中高明在自己的家中,也被特意從省城趕來的警察帶走,罪名是涉嫌故意殺人,這又成了東亭是最大的爆炸性新聞。社會上議論紛紛,更有些人分析牛市長的出事和劉三的死有關,高明是老牛的外甥,這在東亭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他的同時被捕,更加重了人們的議論,推測市長老牛利用自己的外甥製造車禍,導致了劉三的死亡。和劉三一起被撞死的司機和兩個保鏢的家人,此時像火山爆發一樣,利用各種渠道,為自己的家人討說法,已經聘請律師到法院起訴,提出了數額巨大的賠償。
市長牛剛被雙規的當天晚上,王誌飛就接到通知,連夜趕到省委參加會議。在省委常委小會議室裏,省紀委書記通報了紀檢部門掌握的牛剛違紀的部分情況,最主要的一條是,牛剛在東亭市市直機關的搬遷工程中,和開發商劉三勾結,故意壓低土地的轉讓價格,為開發商謀取了上億元的利益,牛剛也從劉三手中拿到了2000萬元人民幣的回扣,存在了香港的一家銀行裏。此案已經上報中紀委,並已通知相關機構和香港銀行交涉,封存牛剛在香港的賬戶,爭取早日起獲贓款。為了穩定東亭的局勢,省委決定,由東亭市委副書記方圓出任東亭市的代理市長。省委汪書記征求王誌飛有沒有意見。王誌飛表示:“堅決擁護省委的決定,東亭市這幾年來社會保持穩定,經濟發展迅速,我們迫切需要維護目前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方圓同誌熟悉東亭市的情況,政治覺悟高,黨性強,由他出任東亭市的代理市長,我認為是非常合適的。對於牛剛同誌所犯的錯誤,我是有一定責任的。作為東亭市委書記,我這個班長沒有管好班子裏的人,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請求省委給我處分。”
省委汪書記說:“你能有這個態度,很好!對於你主政東亭三年多來所取得的成就,省委是滿意的。東亭這幾年經濟每年都以兩位數的速度增長,發展速度已經居於全省的中遊,特別是社會穩定,治安良好,在全省是出了名的。牛剛犯了這麽大的錯誤,責任不在你,要說責任,我們省委也有一定的責任。我們對於我們的幹部雖然進行了多年的教育,但在監督方麵,在製度建設方麵說明還有不少的漏洞,這是新時期我們必須麵對的現實!我相信我們這個黨是有決心有能力解決好這些問題的。”
第二天的省報隨即刊登了東亭市前任市長牛剛被雙規和方圓出任東亭市代理市長的消息。前後兩任市長都出了事,這讓許多東亭人開始議論紛紛。東亭人許多人相信迷信,相信風水,就有人說看來東亭可能是風水不好,到東亭當官,弄不好就出事。也有人說出事不出事不在風水,還在於人,但老百姓畢竟是老百姓,議論一下而已,至於誰來當市長,似乎和他們關係也不大。多年來就是這樣,這個來了,那個又走了,老百姓的日子還是一樣,日複一日,官員換得像走馬燈一樣,但誰升誰降,老百姓也看不懂,他們似乎關注的就是誰誰出事了。他們實在搞不明白,明明昨天還在台上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說的這些大官,怎麽說出事就出事了,還是那麽大的事!2000萬啊,要幾輩子才能花得完啊!既然當了那麽大的官,吃不愁穿不愁,還要那麽多錢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