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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鳴反應也快,思考了一下迅速拿定了主意。他覺得,現在這個場合和李耀公開撕破臉皮,還是不好,那樣今後大家就更難以共事了。省長和省委書記的矛盾公開化,對剛當上省委書記的王一鳴也是不利的。傳到北京高層,肯定有人說他王一鳴飛揚跋扈,不給李耀麵子,人家李省長年齡比你大好幾歲,你不該這樣不尊重老同誌的。王一鳴知道,李耀在北京高層那裏也有過硬的關係,畢竟能夠做到省長這個位子的,背後都有大人物說話的。要不然,這個位子也輪不到你。

現在順水推舟,給李耀一個麵子,同意李耀提出的由曹富國擔任省衛生廳廳長一職,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一個區區廳長的職位嗎,我王一鳴就不信,你李耀提名的廳長會不聽我這個省委書記的,得罪了我,我照樣可以摘掉你的烏紗帽。

所以王一鳴笑了笑說:“那好,衛生廳廳長的人選,就由你李省長說了算。大家沒有什麽意見吧?”

王一鳴的眼光在各位常委臉上掃視了一遍。

他一下子就從各位的臉上看出了信息量,畢竟大家都是高手,高手過招,相互對視一眼就心知肚明了。

王一鳴看到,省委副書記何傑、譚士平,省委統戰部長劉美娟,省委常委、河東市委書記馬正紅,省軍區司令員裘新旺,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在他們看來,省長和省委書記鬥起來了,是個好事情,大家樂得看笑話了。隻有你們倆鬥得不可開交,我們才可以渾水摸魚嘛!

這些人到了關鍵時候都是靠不住的。

省委秘書長秦書海比較狡猾,他不斷地察言觀色,想幫助王一鳴說句話,拍一拍王一鳴的馬屁,但是,他吃不準王一鳴的底牌,不敢貿然出動。

省委常委、江城市委書記況遠征和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秦大龍,自認為都是王一鳴的鐵杆兄弟,他們看省長李耀的眼神都有些異樣,他們倆偶爾看王一鳴一眼,雖然不說話,意思已經表達到了,似乎是在說:“王書記,你隻要發話,我就帶頭進攻李耀。讓他小子不識抬舉!”

王一鳴意味深長地衝他們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場表現得最充分的無疑是省委常委石衛東和孫玉梅這兩個人,他們自認為是王一鳴最為信賴的人,他們的今天是王一鳴給的,到了關鍵時候他們責無旁貸,是願意做王一鳴的馬前卒的。

隻見石衛東麵色凝重,孫玉梅柳眉倒豎,兩個人都做好了隨時夾擊李耀的準備,隻要王一鳴一聲令下,就讓李耀人仰馬翻,丟盔卸甲。

省委常會會上第一次劍拔弩張起來,省長李耀感覺到了自己的形單影隻,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出離憤怒了,他不能任人擺布,什麽都看他王一鳴的臉色行事,那樣他這個省長當得多窩囊啊!他李耀寧可不幹,卷鋪蓋走人好了。李耀也是一個政治強人,一輩子風光慣了,處處仰人鼻息,他受不了。

這個時候,王一鳴如果一意孤行,來一個舉手表決,他相信,李耀一定會輸得很慘。曹富國的衛生廳長也就當不成了。

王一鳴是可以這樣幹的,但是今後就沒辦法和李耀和平共處了。罷罷罷,得饒人處且饒人嘛!大家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犯不著鬥個你死我活的。

想到這裏,王一鳴才對李耀做出了妥協。

李耀一看王一鳴這麽給自己麵子,也很舒服,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緩和了下來,說:“一鳴老弟氣勢恢宏,宰相肚裏能撐船,作為老哥,我自愧不如啊!”

王一鳴說:“省政府那裏,還是要靠你老哥牽頭策馬揚鞭嘛!你說的不算,誰算?!”

李耀哈哈一笑說:“都是大家捧場,捧場。”

於是,一場風暴被王一鳴無聲無息地化解了,西江省的政壇暫時恢複了平靜。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先是中央的新聞媒體上發布了消息:日前,中央決定,董政權為西江省委常委。

邱高峰為西江省人民政府黨組成員。

緊接著西江省人大召開了常委會議,會議宣布,接受鄭天運、農化文、石衛東辭去省政府副省長的職務。隨後正式選舉範照斌、張智、邱高峰為省政府副省長。

範照斌兼任省公安廳廳長。

曹富國任省衛生廳廳長。

此後,省委組織部各位副部長趕赴各地宣布一連串的人事任免名單。

池明華走馬上任省農業廳黨組書記。

姚江任桂江市委副書記、副市長、代市長。

高有德任鬱江市委書記。

尤心剛任鬱江市委副書記、副市長、代市長。

張運來任龍江市委副書記。

黎安平任桂江市委副書記。

此時此刻,擺在王一鳴麵前的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對部分省委常委的工作進行重新安排。

根據王一鳴的提議,西江省及時召開了省委常委會,王一鳴提議,由省委常委孫玉梅同誌擔任省政府常務副省長,由省委常委董政權同誌兼任省委宣傳部長。

這個提議得到了全票通過。

緊接著,省長李耀也主持召開了省政府常務會,宣布調整七位副省長的工作分工。

孫玉梅任常務副省長,分管工業、財政、金融、稅收等部門。

副省長胡方達繼續分管農業、林業、水利、農墾、畜牧等部門。

副省長趙宇分管科技廳、環保廳等有關部門。

副省長粟強分管交通、建設、國土、安全生產等部門。

副省長範照斌分管公安、司法、國家安全、海關、檢疫等部門。

副省長張智分管醫藥、衛生、食品安全等部門。

副省長邱高峰分管招商引資、文化、教育、新聞出版等部門。

這樣,省政府一位省長、七位副省長的標配也已經完成。

這一連串的人事更迭雖然讓大家感到眼花繚亂,但靜下心來,有些人也從裏麵悟出一些道理來。原來王一鳴的用人思路也不能免俗啊,西江省的大佬像高建勳、楊春風、周廣生這三個正省級幹部,雖然已經離開了權力中心,不再直接參與決策了,但他們仍然是有影響力的,王一鳴還是得給他們麵子的。

沒辦法,在當前的形勢下,誰當省委書記也不可能赤膊上陣一個人戰鬥吧,總得讓大家出來捧捧場吧。那幾個大佬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他們的子女、秘書還是沒少得照顧。

看起來,官場上還是誰的後台硬誰升得快啊!

在省裏進行幹部調整的同時,西城市委書記竇宏偉也準備對全市一部分處級幹部的崗位進行小範圍的調整,為前一段的幹部考核工作畫上句號。

根據市委書記竇宏偉的提議,西城市要在八月十日上午八點半召開市委常委會,討論一係列的幹部人事問題。市委辦公室提前一天通知了各位市委常委。

作為西城市委常委、雲林縣委書記,龔向陽接到市委辦公室的通知後,下午就坐著自己的專車趕往西城市報到,他的住處被安排在西城賓館裏。

第二天上午八點十分,他就趕到了西城市委的辦公大樓下。

司機停好汽車,他從豐田越野車上下來,正好看到西河縣委書記林全盛也從一輛豐田霸道越野車上下來了。

林全盛幾個月前剛剛被提拔為西城市委常委,現在還兼任著西河縣委書記,在市裏的地位和龔向陽差不多。在整個西城市,以市委常委身份兼任縣委書記的,目前隻有三個人,他們分別是雲林縣委書記龔向陽,西河縣委書記林全盛,亭林縣委書記李紅衛。他們都是縣委書記中的佼佼者,可以參加市委常委會參與市委的重大決策了,比那些不是市委常委的副市長還牛。

龔向陽和林全盛畢竟是老相識了,大家一起在夜總會玩過,現在又成了一個市委班子的同事,雙方見了麵自然分外熱情,和一般的泛泛之交完全是不一樣的。

林全盛一看是龔向陽,連忙揮起手擺了擺,衝龔向陽喊了一句:“龔書記,龔老弟!”然後晃動著肥胖的身子慢慢地走過來。

龔向陽迎上前去握著他肥胖的大手說:“老哥,祝賀你了!”

林全盛說:“謝謝,謝謝。都是你兄弟斡旋的結果啊!”

龔向陽說:“那裏,那裏,還是你老兄自己有本事,政績突出嘛!”

原來幾個月前,省委召開了一次常委會,準備研究一批幹部的提拔問題。西城市委報上來的幹部名單中就有西河縣委書記林全盛。

因此,提前半個月林全盛特意來到省城裏,讓表弟唐少華把龔向陽約出來,在一家酒店裏吃飯。

林全盛說:“龔大秘書,這一次需要你老弟幫幫忙啊!市委那裏我已經全部搞掂了,市委書記竇宏偉已經同意,把我作為副廳級幹部人選上報省委組織部,現在最後一關就是上省委常委會。如果通過了,我就是副廳級幹部了。在這個關鍵問題上,隻要王書記肯說句話,我的事情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龔向陽想了想說:“那是不可能的。王書記根本不認識你,不了解你,他不會為你說話的。”

林全盛一聽,有些泄氣,就問龔向陽:“大秘書,你說現在我該怎麽辦?”

龔向陽反問他:“林書記,十幾個省委常委裏你和誰最熟悉?關係最好?”

林全盛說:“和鄭天運最熟悉,關係最好,去他家裏送過禮的。秦大龍也認識,他到西河縣調研過,我曾經陪他吃過幾次飯。”

龔向陽說:“這就妥了嘛!你找一找鄭天運和秦大龍,讓他們給你說句話,據我所知,在省委常委會上如果沒有其他的省委常委提出反對意見,基本上都能順利通過的。”

林全盛說:“那行,這兩天我就試一試。問題是怎麽約見秦大龍呢?”

龔向陽說:“這個好辦,你讓唐秘出麵聯係秦大龍的秘書小文,到秦大龍辦公室裏坐一坐,見見麵,匯報匯報工作就可以了。關鍵是建立起感情,人家到時候幫了你,你得知道到底是誰幫了你的。”

林全盛說:“好,好,多謝龔秘書指點迷津。”

此後幾天,林全盛就住在省城裏,在唐少華的安排下,到了鄭天運家裏拜訪了一次,送上一些名煙名酒之類的高檔禮品。

林全盛把自己要辦的事情向鄭天運說了說。

鄭天運也很痛快,他當場表示,會向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秦大龍打個招呼的。

林全盛說:“多謝,多謝。”

第二天上午,在唐少華的安排下,林全盛到了省委組織部,在小文的辦公室裏等候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秦大龍的接見。

等候拜見秦大龍的幹部有十幾個人,林全盛等了一個多小時,才進去匯報了十幾分鍾。

秦大龍見了林全盛還算是熱情,畢竟林全盛在西河縣曾經陪著秦大龍吃過幾次飯,兩個人有一麵之緣。

林全盛說:“秦部長,我的事情就讓您費心了。”

秦大龍說:“我盡量做工作吧,如果沒有人極力反對,你的事情通過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林全盛說:“拜托了拜托!秦部長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銘記終生的。”

到秦大龍辦公室裏去的時候,林全盛準備了幾盒高檔的茶葉和冬蟲夏草之類的保健品,他不敢直接送錢給秦大龍,怕弄巧成拙,畢竟他和秦大龍的關係沒到那一步,錢這東西太紮手,沒有一定的關係,對方也不敢要的。

果然過了不久,林全盛的任命通知就下來了,他被提拔為西城市委常委。

龔向陽到西城市擔任市委常委並兼任雲林縣縣委書記的消息一傳開,林全盛在第一時間就打了龔向陽的電話,表示了祝賀。

現在兩個人見了麵,自然是分外親切。

龔向陽說:“老哥,你們西河縣是財政大縣、工業大縣,我們雲林縣是落後地區,什麽時候到你的地盤上取取經怎麽樣?讓我們好好學習學習。”

林全盛說:“你隨時可以去,我一定恭候。這樣,我馬上安排縣委辦公室向你們雲林縣發邀請函。”

龔向陽說:“我們一言為定。”兩個人邊說著話邊往市委辦公樓的方向走。

這個時候,他們看到市委副書記範剛從一輛黑色的小轎車裏鑽了出來,兩個人連忙迎上去和範剛握手寒暄。

龔向陽說:“範書記早!”

範剛說:“龔大秘書,當縣委書記不容易吧?”

龔向陽笑了笑說:“是挺不容易的!”

範剛說:“要我說,在中國就數這個縣委書記最難幹了,上麵千條線,下麵一根針,縣委書記什麽都要管,做個三五年的縣委書記,今後做什麽工作你都不怕了。”

龔向陽說:“是的,是的,還是您範書記有經驗。”

範剛一本正經地說:“縣長加上縣委書記,我做了整整八年。不簡單吧?”

龔向陽和林全盛隨聲附和說:“不簡單,不簡單。”

大家說著話就進了大廳,到了電梯旁。

按了一下按鈕,電梯開了,大家依次進去。電梯很快就到了六樓的常委會議室。

進去一看,發現其他的市委常委一個也沒有到,他們三個算是來的最早的。

等了十幾分鍾,其他的市委常委才陸陸續續地進來。最後是市長林立功和市委書記竇宏偉走進來。

會議的第一項議程是討論雲林縣的幹部調整問題。這個是參加會議的龔向陽最為關心的事情了。

龔向陽看到,根據市委組織部的方案,雲林縣現任縣委副書記、縣長莫兵調任市農業局黨組書記。

現任縣委常委、統戰部長莫蘭香擬任縣委副書記、副縣長、代縣長,並提名為縣長候選人。

現任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廖勇調任市紀委副書記,正處級。

現任雲林縣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方強,擬任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

現任縣委常委莫斌擬任縣委統戰部長。

市委組織部青年幹部科科長劉文彬擬任雲林縣委常委、組織部長。

現任雲林縣縣委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曲亮轉任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

市委辦公室第二秘書科科長丁毅擬任雲林縣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

龔向陽仔細地打量著這一串名單,心裏琢磨了一番,才悟出一點道理來。

雲林縣此次縣級幹部人事調整,莫蘭香無疑是最大的贏家。她以縣委常委、統戰部長的身份,脫穎而出,接任莫兵的縣委副書記、縣長一職,打破了慣例,屬於超常規發展。

莫斌也不錯,接任縣委統戰部長一職,他們莫氏家族還是雲林縣的霸主,把黃氏家族徹底比了下去。由於黃軒被抓,縣委常委裏麵就沒有一個本地黃氏家族的人了,今天看來,黃氏家族在雲林縣的政壇上徹底地失敗了。

廖勇也不錯,雖然沒有成功地當上縣長,但這一次上調市紀委,當了紀委副書記,榮升了正處級,也是一個很不錯的安排了。

這說明,竇宏偉還是很講策略的,懂的玩政治平衡。安排給廖勇這個位子,就是為了化解他的敵意,安撫他受傷的心靈。當然在這個問題上,市委常委、紀委書記賀建業肯定沒少幫他的忙,畢竟廖勇是賀建業的鐵杆部下。

方強也是此次變動的大贏家。他接任了縣委副書記的崗位,這個太重要了,說明他在市委領導那裏地位看漲,下一步升任正處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曲亮也不錯,從縣委辦公室主任的位子轉任常務副縣長,從黨委口到了政府口,今後升任縣長的可能性就大了。曲亮也是少數民族,也是可以做縣政府的一把手的。

這幾個人龔向陽都熟悉了,相處起來基本上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劉文彬和丁毅兩個人都是這一次市委新下派的幹部,他們一個擔任縣委組織部長,一個擔任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都是非常關鍵的崗位。此前龔向陽和他們從來就沒有打過交道,也相互不認識,今後如何相處,實在是一個問題啊!

想到這裏,龔向陽心裏一下子有了怨氣,他媽的,竇宏偉和劉旺你們兩個人,也太目中無人了。我是縣委書記,這麽重大的人事調整,怎麽事先也不聽取我的意見。

但轉念一想,在竇宏偉和劉旺這些老鳥眼裏,你龔向陽算什麽吧?!你才來幾個月,認識幾個人?懂什麽背後的彎彎繞?說白了,你龔向陽就是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不是王一鳴做後盾,你能當上這個縣委書記?!想都不要想吧!

再說了,竇宏偉和劉旺這樣幹,自有他們的道理,他們就是來一個下馬威,讓你龔向陽知道,在西城市還是他們說了算的。你龔向陽雖然是省委王書記的鐵杆,但到了西城市,你還得乖乖地看著竇宏偉的臉色說話,不能為所欲為。你看,你的身邊人都是我的死黨,他們時時刻刻都在監控你,你龔向陽呆在雲林縣一天,就得聽我竇宏偉的。這個遊戲規則你一定要明白的。

龔向陽想了想,還是心平氣和地接受這個結果,他什麽反對意見都沒有說,知道說了反而不好,會激化和市委書記竇宏偉、組織部長劉旺等人的矛盾。說不定今後在西城市就呆不下去了,那樣就給王一鳴添麻煩了。萬一有一天混不下去了,隻能是灰溜溜地離開,那就太丟人了。退一步海闊天空,現在還不是他龔向陽牛逼的時候嘛。

開完市委常會會,當天下午龔向陽就坐車回了雲林縣。又過了一個多星期,幹部公示的日期也已經過了。八月二十日,西城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潘建國專程趕赴雲林縣,宣布西城市委組織部的文件,對莫兵、莫蘭香、廖勇等縣處級幹部的崗位進行了調整。

隨後的幾天時間,大家各就各位,紛紛和前任進行了工作交接,到新的工作崗位上走馬上任去了。

雲林縣的政壇又重新恢複了平靜,各位領導也開始按部就班地開展工作。

星期三早上七點五十分,龔向陽在雲林賓館二樓餐廳的一個包廂裏吃了幾個包子、喝了一碗小米粥,又胡亂地吃了幾口小菜,就拿著自己的公文包,不慌不忙地從包廂裏走出來。

這個時候,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兼雲林賓館的總經理韓美玲就站在包廂門口,微笑著和他打招呼。

韓美玲今年三十六歲,是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她身材高挑,皮膚白皙,臀翹波大,又長著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在這個山區的小縣城裏也是一個頗有知名度的人物。

龔向陽來了幾個月,才逐漸了解到,這個韓美玲原來是莫兵的紅顏知己。

韓美玲一開始隻是雲林賓館的普通職工,她中專畢業後,利用自己父親的關係,進了雲林賓館餐飲部當服務員。他父親韓培彥曾經是雲林賓館的副總經理,在雲林賓館也算是老資格的領導人之一。

在父親的蔭庇下,參加工作五六年後,韓美玲就成了雲林賓館餐飲部的經理。在這個小縣城裏,這也是一個很風光的崗位,因為到雲林賓館吃飯的,往往都是各方麵有頭有臉的人物。

莫兵那個時候還是雲林縣的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在副縣長的工作分工中,雲林賓館也歸莫兵分管。

那個時候韓美玲才二十八歲,雖然已經結婚並和老公生了一個孩子,但是風韻猶存,一看就是成熟的少婦模樣,渾身上下散發出誘人的魅力。

莫兵經常到雲林賓館參加各種應酬,於是就和韓美玲漸漸熟悉起來。莫兵垂涎於韓美玲的美色,於是千方百計地想把她搞到手。

韓美玲家就是縣城的,自然知道莫兵家在雲林縣樹大根深,莫兵的父親莫宏曾經擔任過雲林縣的縣長。現在莫兵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雲林縣的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了,說不定過幾年雲林縣的縣長非他莫屬。莫兵長得個子雖不高,但是儒雅白淨,看著也是風流倜儻,一副公子哥的派頭。

韓美玲的老公李鑫在縣裏的水利局當辦公室副主任,才是一個副股級幹部,和莫兵根本沒辦法比。

兩個人經常借故眉來眼去地勾勾搭搭,很快就超越了一般朋友的界限,勾搭在一起成了情人關係。

莫兵就利用自己在縣裏的影響力,提拔韓美玲做了雲林賓館的副總經理。

莫兵此後官運亨通,當上了縣委副書記、縣長,更是大權在握,在縣裏有了更大的發言權。除了縣委書記黃震,其他的人都得看著他的臉色說話。

於是莫兵幹脆把前任雲林賓館總經理免職,調換到其它工作崗位上。在縣委常委會上,他力主由韓美玲擔任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兼雲林賓館總經理,正科級。

黃震知道莫兵在雲林縣家大業大、勢力驚人,雖然他黃震是縣委書記,是名副其實的一把手,在用人上他完全可以不看莫兵的臉色行事。但官場上的規矩是,你縣委書記吃肉,也要讓縣長喝口湯。什麽都是你書記一個人說了算,縣長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那就不對了,誰當縣長也會和你急,和你鬥到底。

縣長和縣委書記一旦鬧起來,成了笑話,那你當縣委書記也會丟麵子,大家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最好的結局就是利益均沾,你要提拔誰,我大力支持;我要提拔誰,你也不能含糊。你的一幫子小兄弟得了好處,我的一幫子好姐妹也賺了便宜,大家誰都不吃虧。這樣互幫互助,互利互惠,才能把班子搞得一團和氣,最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在上級領導看來,這是一個團結的班子、和諧的班子,這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

於是黃震就網開一麵,同意提拔韓美玲出任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兼雲林賓館總經理一職。

龔向陽到雲林縣上任這幾個月,韓美玲對龔向陽的生活照顧得也是無微不至的。賓館裏長相最為出色的女服務員覃英被她安排專門負責龔向陽的飲食起居。

覃英才十九歲,是幾十個客房部服務員中最漂亮的。龔向陽的衣服都是她來洗,房間也是她親自打掃的。

韓美玲如此細心的安排,其中的含義龔向陽自然是懂的。龔向陽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在這雲林縣裏工作,身邊其它的什麽都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個女人。聽說龔向陽的老婆還在北京城裏工作,兩口子一直過著牛郎織女的生活。原來龔向陽在省城裏跟著王一鳴書記當秘書還好,月把二十可以借著到北京出差的時機回家一趟。現在龔向陽到了這大山溝裏,一年半載也難得有一趟去北京出差的機會,兩口子長年累月不能見麵,正常的生理需求怎麽解決就是個問題了。現在這個社會,誰沒有個把紅顏知己啊!反正社會對這個很寬容,隻要男女雙方你情我願,就沒有什麽人幹涉的。再說了,龔向陽長相瀟灑英俊,儒雅風流,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對年輕的女孩子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覃英這孩子素質不錯,雖然是山裏人,但有山裏孩子的淳樸和善良,又是少數民族,能歌善舞,多才多藝,隻要龔向陽看得上她,估計她也不會推辭的。

私下裏韓美玲開導過覃英多次,她說:“妹妹,作為一個過來人,一個大姐姐,我今天是以姐姐的身份而不是領導的身份跟你說話,我說的都是實在話,是為了你的前途命運。你聽也好,不聽也好,我已經盡力了。這是我的人生經驗,也是一個大姐姐對自己小妹妹的交待。你說說,為什麽我安排你來伺候龔書記?”

覃英說:“因為我年輕、漂亮,在幾十個服務員中是長相最為出色的一個吧?”

韓美玲說:“對,比著別人,你是最優秀的,但是,僅有這些,你還遠遠不夠,下麵還得看你的表現。你表現得好了,龔書記滿意了,這份工作你才能做得下去。要不然龔書記一句話,隨時可以換人。你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這個世界,離了誰地球都照樣轉。你幹得不好,我隨時會換人的。”

覃英說:“你要我怎麽辦?”

韓美玲壓低聲音說:“我們都是女人,這個用不著我開導你了吧?”說著話衝覃英擠了擠眼睛。

覃英雖然還是黃花大姑娘,沒有談過男朋友,但是平常裏小姐妹們在一起也沒少談男女之間的事情,這個年齡段,她也是很敏感的。於是紅著臉對韓美玲說:“韓總,你是說要我主動勾引龔書記?”

韓美玲一本正經地說:“用不著主動勾引,我們女人一定要有高的情商,就像你長這個樣子的,用得著勾引男人嘛!他們隻要是正常的男人,見了你誰會不動心啊?再說了,你那麽主動,做得好像是雞婆一樣,在男人眼裏就不值錢了!龔書記是什麽人?人家是北京城裏下來的,見過大世麵的,說實話,什麽女人沒有見過?!你太主動了,反而不好,顯得你下賤。要我看,你就中規中矩地伺候他,等他憋不住了,主動騷擾你,這個時候你半推半就就可以了,反正你現在還沒有談男朋友,一個人呢沒有人幹涉的。你跟我說實話,你還是處女不是?”

覃英不好意思地說:“肯定是嘛!我們山裏女孩子,在這個問題上很保守的,不結婚一般情況下不和男人發生關係的。”

韓美玲說:“很好,很好,你就順其自然地做吧,我相信,天長日久,等處出來感情了,龔書記他一定會安排好你的。你一個山裏女孩子,在城裏無依無靠的,今後如果被龔書記看上,那是你的福分啊。今後你的編製問題就解決了,成了事業編製的工人,今後再也不用擔心下崗失業了。”

從一個合同製的服務員到事業編製的工人,這是覃英這樣的山裏孩子夢寐以求的願望。雲林賓館屬於縣委、縣政府直屬的事業單位,實行企業化管理,人員成分複雜,有行政編製、事業編製的國家正式職工,有合同製的雇傭工人,還有一部分臨時工,連勞動合同都沒有,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都是領導一句話的事。

韓美玲說:“好了,你好好幹吧,要伺候得龔書記舒舒服服的,記住姐姐的話,我們女人一定要懂得利用男人。我實話實說,沒有這一條,我這個總經理現在也當不成的。”

韓美玲在酒店的員工麵前一向並不忌諱和他們說自己上麵有人,酒店的員工也知道,她是縣長莫兵的情婦。

有時候,莫兵就住在酒店的豪華套房裏,或者是中午,或者是晚上,有時候幹脆在酒店裏過夜。反正這裏十二樓有一個豪華套間,長年累月被莫兵占用著,屬於他的私人空間。他是縣長,有這個權力。

每到這個時候,韓美玲總是要到莫兵房間裏呆上一段時間,晚上莫兵不回家,韓美玲也以要值班為由呆在酒店裏不回家。其實,她是在盡心盡力地伺候莫兵。

他老公李鑫對自己的老婆和莫兵之間的事情,雖然沒有挑明,也是洞若觀火的,但是他沒有辦法,隻能忍氣吞聲,為什麽?因為韓美玲實在是太優秀了,比老公混得強多了,當著總經理,級別是正科級,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背後還有關鍵的大人物為她說話。李鑫現在這個水利局的副局長,就是他老婆替他爭取來的。

有一次韓美玲伺候得莫兵舒服夠了,就和莫兵說:“我老公的事情,你應該幫幫忙了,要不然他會心裏不平衡的。你搞了人家老婆幾年了,人家都是忍氣吞聲的,一點也沒有找你的麻煩,你也該投桃報李,賞賜給他一個副局長的位子,那樣他就心甘情願了,這個副科級,對你來說,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嘛!”

莫兵想了想說:“好吧,我向組織部打個招呼,讓他們去考察考察他。”

過了幾個月,縣裏召開了縣委常委會,研究了一批幹部的提拔問題。李鑫被提拔為縣水利局副局長,也成了副科級幹部。大家一看就明白了,這都是他老婆韓美玲的功勞。

在韓美玲的開導下,覃英進步很快,每天都盡心盡力地照顧龔向陽的生活。龔向陽衣服也不用自己洗,床鋪也不用自己整,皮鞋也不用自己擦,一切都由覃英打點得有條不紊的。

作為雲林縣的一把手,名副其實的縣太爺,現在的龔向陽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小秘書了,一下子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再說了,他每天忙得屁滾尿流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確實沒有時間應付的。

當然,龔向陽現在對覃英可沒有敢造次,他雖然打心眼裏也喜歡這個年輕的妹子,但是他是縣委書記,全縣那麽多的眼睛觀察著他呢。一旦他和覃英有了什麽不清不楚的關係,那樣萬一有了什麽風吹草動,風言風語就會覆蓋整個縣城,這是一個小地方,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壞了自己的大事啊!

對於龔向陽來說,一切都要給政治前途讓路。哪怕是再漂亮的女人,如果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決不能輕舉妄動。這個龔向陽還是拎得清的。

由於此前韓美玲所作的一切都是無可挑剔的,雖然知道韓美玲和莫兵有非同一般的關係,龔向陽對韓美玲這個女人依然是非常滿意的。女人嘛,善解人意,懂得投其所好,男人誰都不會討厭你的。

韓美玲看龔向陽出來了,連忙迎上來笑著說:“吃好了嗎龔書記?”

龔向陽衝她笑了笑,說:“吃好了吃好了。”

韓美玲說:“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請龔書記一定要提出來。”

龔向陽點點頭說:“好的,好的。辛苦你了韓總。”說著話一個人就順著樓梯下到一樓大廳裏。

最近這幾個月,如果不出差的話,龔向陽一直都是住在雲林賓館八樓東頭的一套豪華套間裏。早餐基本上都是在酒店二樓吃,午餐和晚餐幾乎都有宴請。不是接待上級各個部門的領導,就是接待來自全國各地到雲林縣考察項目的老板,也有一些老板之所以千方百計地請龔向陽吃飯,也是因為在一些項目上他們需要龔向陽的特事特辦,給予他們更大的好處。

門口停放著一輛嶄新的黑色帕薩特轎車,司機已經把汽車發動了,這是龔向陽新的座駕,上個月剛剛買回來的。

司機張順是退伍軍人,原來的縣委辦公室主任曲亮是他舅舅,所以他被安排為龔向陽開車。能夠做縣委書記的司機,在縣裏也是一個非常體麵的工作,走到哪裏都有人巴結的。

張順正站在酒店大門口吸煙,一看龔向陽出來了,連忙掐掉手上吸了半支的玉溪香煙,鑽進汽車裏準備好,等龔向陽上了汽車,他才鬆了手刹,帕薩特一溜煙地出了酒店的大門。

龔向陽對張順說:“張師傅,去東郊新行政中心看看。”

這一段時間,隻要呆在縣城裏,龔向陽都要抽出時間到新行政中心黨政綜合樓工地、雲江防洪堤工地、平安大道項目建設現場看一看,這三個都是縣裏的重大工程,投資四個多億,是開不得玩笑的。

一轉眼,龔向陽來到雲林縣工作已經快半年了,通過明察暗訪,他基本上搞清楚了這三項大工程幕後的操縱者和裏麵的一些彎彎繞。

雲江防洪堤工程,總造價兩億三千萬。工期一年半,共分為兩個標段施工。南標段造價一億兩千萬,名義上由省路橋總公司中標,其實這是馬超凡的公司駿馬建築安裝工程公司掛靠的一個公司。馬超凡的公司向省路橋總公司支付一定比例的管理費,大概也就是五六十萬的樣子,就拿著省路橋總公司的各種資質,堂而皇之地奪了標。下麵他再層層發包給那些小老板,自己坐收漁利,具體在工地上負責的是馬超凡的弟弟馬超宣。

雲江防洪堤工程北標段總造價一億一千萬,名義上是由省水電建築公司中標,其實這是莫兵的侄子莫華掛靠的一家公司。

莫華是莫兵大哥的兒子,在縣裏注冊有一家叫作華龍建築安裝公司的企業。莫華在叔叔莫兵的關照下,這些年在縣裏也做了不少工程,成了身家幾千萬的富翁。

這也就是說,在雲江防洪堤這個項目上,當時的縣委書記黃震和縣長莫兵基本上平分秋色,一人控製了一半,都是給自己信得過的人來做。

平安大道是老城區通往東郊新區的一條主幹道,總造價將近八千萬,名義上由省高速公路總公司中標,其實,這是莫兵侄子莫華掛靠的另外一家公司,具體運作由莫華總負責,他也是拿到工程後,層層發包給一批小老板,自己坐收漁利。

這三個重大項目自從去年紛紛開工後,正在穩步推進。龔向陽來了,也隻能是接受這個結果。

現在雲江防洪堤工程投資已經過半,支付的工程款已經達到一億七千多萬。新行政中心項目支出的工程款已經達到四千多萬,平安大道項目支付的工程款已經達到三千多萬。這些錢絕大部分來自各大商業銀行的貸款。雲林縣的財政已經不堪重負,保障全縣公職人員正常拿到工資已經非常不容易,根本沒有辦法保證這些重大工程的款項支出。

由於各大銀行擔心雲林縣的財政支付能力,所以前一段統一收緊了對雲林縣政府項目的貸款,導致無法及時支付工程款,工地上的施工一時間進入了不正常階段,工人經常放假,工地停工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現在龔向陽一天到晚被這個事情弄得焦頭爛額的。隔三差五馬超凡和莫華就會來到縣委書記龔向陽和縣長莫蘭香的辦公室,催促他們倆趕快想辦法。

一開始,龔向陽對馬超凡和莫華這兩個大老板並不放在心上。他年輕氣盛,不知道這裏麵的深淺,馬超凡和莫華一再邀請他吃飯,他都是置之不理,以各種理由推脫掉了。在他心裏,他就是要和這兩個人保持距離,對他們一貫不冷不熱的,等到了關鍵時候好下得去手。

馬超凡和莫華分別到龔向陽辦公室裏拜訪過幾次,送了一些禮物,什麽高檔茶葉、補品之類的東西。此外,馬超凡送了兩萬美元,莫華送了十萬港幣,都是投石問路。

結果,龔向陽毫不客氣地向他們下了逐客令,讓他們把禮物全部拿走,龔向陽一分錢都沒有要,他就是要給他們這些大老板一個下馬威。你們以為用錢就可以搞掂我?沒門!

龔向陽在當時還擔任著縣委副書記的廖勇、縣委辦公室主任曲亮的陪同下,去工地視察了好幾次。當時,廖勇擔任縣重大項目辦公室主任,負責協調這幾個重大工程的各項工作。

龔向陽看了後對工程進度不滿意,對工程質量也不滿意,尤其是對於他們撥付工程款的進度更是不滿意。沒有認真審計,老板說要多少錢,財政上就撥付多少錢。甚至有的工程還沒有幹到這個進度,錢已經撥付出去了。這不是亂彈琴嘛!

龔向陽這一記重拳,正打在馬超凡和莫兵這兩個大老板臉上,間接傷害了縣長莫兵和剛剛調走的黃震兩個人。

他們也沒有辦法,現在雲林縣是龔向陽說了算,他是一把手嘛!

明裏搞不過龔向陽,他們就暗裏搞。

於是,一個星期一的早上,剛剛七點半鍾,龔向陽正在二樓的包廂裏吃早餐,他就接到了縣委辦公室主任曲亮的電話,曲亮說:“龔書記,報告你一件緊急的事情,縣委、縣政府門口出現了大批農民工,估計有四五百人,他們打著橫幅,上麵寫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錢’,齊齊整整地堵住了大門口,現在加上圍觀的群眾,周圍恐怕有上千人了,你看現在怎麽辦?”

龔向陽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遲疑了一下問:“你了解一下,這些農民工是哪個工地上的?”

曲亮說:“了解過了,他們都是馬超凡和莫華的手下,在雲江防洪堤、平安大道和新行政中心工地上幹活的。”

龔向陽說:“你這樣,立即聯係馬超凡和莫華,讓他們半小時之內立即把人撤走,恢複秩序,要不然我就安排公安局抓人了,首先要抓的就是他馬超凡和莫兵。”

曲亮說:“好的,好的。”

龔向陽說:“你告訴他們,有什麽問題到我辦公室裏談,大家開誠布公,有什麽問題就解決什麽問題,這樣公開鬧事,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還會激化矛盾。”

曲亮說:“好的,好的。”

過了幾分鍾,曲亮又打來電話說:“龔書記,馬超凡和莫華都答應把人撤走了,你可以上班了。”

七點五十分,等龔向陽坐車經過縣委、縣政府大門口的時候,他看到,幾百個農民工已經慢慢離開大門口向城區疏散了。遠處停放了十幾輛警車,幾十個警察站在路邊,正在維持秩序。

這是馬超凡和莫華對龔向陽的第一次公開叫板。

又過了一段時間,龔向陽還是不給馬超凡和莫華麵子,請吃飯不去,請唱歌不到,送禮不收,送錢不要,這可把馬超凡和莫華徹底惹惱了。

他們做工程的最關心的就是及時撥付工程款哪!這個龔向陽,一天到晚讓審計部門盯著、建設部門核算著,他們倆的日子一天天難過了。到處屁股冒煙,後麵要錢的排成隊。

他們倆一商量,就由莫華操縱,找人給龔向陽寄了一封恐嚇信。

信的內容很短,隻有這樣幾句:“龔向陽:

小心你的性命,再敢跟老子作對,我要你的命,要你兒子的命,殺殺殺!!!”

這封信龔向陽看到後,還是很受震動,他才明白自己所處的環境是多麽險惡。現在的社會,你想當個好官,一塵不染,兩袖清風,你就擋了別人的財路了,他們會要了你的命的。你自己死了,算是鞠躬盡瘁,為國盡忠了,但是你拖累了家人啊,說不定兒子的小命也跟著沒了,這就劃不來了。罷罷罷,老子不這麽認真了,隨波逐流吧!

龔向陽也就轉變了對馬超凡和莫華的態度,他們請他吃飯,他去了;請他唱歌,他也參加了。給他送的禮物,他也收了。就是送的錢他依然沒有要。收錢就性質不同了,那就涉嫌犯罪了,這個他龔向陽懂。

這幾個月,龔向陽千方百計協調資金,按時支付了工程款,馬超凡和莫華有了錢賺,心裏自然很高興。他們也想向龔向陽做些大的表示。畢竟人家做了那麽多的工作,也不容易的。

上個星期,馬超凡和莫華聽說龔向陽帶著縣裏的一幫子領導到北京國家部委跑項目,於是就專門坐飛機追到北京。

馬超凡到北京打了龔向陽的電話,說:“龔書記,我到北京了,想到您家裏拜訪一下。”

龔向陽一聽就知道他是來送禮的,於是不再拒絕,說:“好吧,你來吧,我等著你。”

兩個人約好了時間、地點。

馬超凡找了個朋友的車輛,親自開車拉著一個拉杆箱去了龔向陽的住處。

到了龔向陽家裏,他放下一個大大的拉杆箱,說:“龔書記,下麵的工程款,還是要請你高抬貴手,多多關照!這個是我的一點意思。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就是你看不起老兄我了。”

龔向陽問:“你打開我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

馬超凡看他們家就龔向陽一個人在家,於是就打開了拉杆箱,龔向陽一看,裏麵都是一捆一捆的鈔票,估計最少有幾十萬。

龔向陽問:“這裏有多少錢?”

馬超凡說:“一共是一百萬。”

龔向陽說:“一百萬,要是東窗事發,完全可以判我無期徒刑的,你這是害我啊!馬總。”

馬超凡不好意思地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裏會出事呢!”

龔向陽說:“拿走拿走,馬總你的事情我是可以幫忙的,但是錢我不要,你愛給誰就給誰去。我可不想哪一天坐監獄去。”

馬超凡看龔向陽真是不要,隻好悻悻地拿著拉杆箱離開了。

馬超凡走後,龔向陽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自言自語地說:“我的媽啊,一筆就是一百萬,這要是來者不拒,用不了多久,我就是千萬富翁了。這個縣委書記油水怎麽這麽大啊!怪不得全國那些出事的縣委書記,動不動就是幾千萬的案子。原來這裏麵水深得狠著呢!”

跟著王一鳴多年,龔向陽知道要想當上大官又不出事,在當今的社會裏不收錢是個底線。這個底線一旦逾越,一個人就不可救藥了。其它的,你吃吃喝喝,玩幾個女人,都不算是大毛病,不影響你步步高升的。

車子一路呼嘯很快就離開了老城區,拐進了一條破舊的公路。公路兩邊是大片的稻田和村民的菜地,每過幾百米就有一個村莊。這些靠近城區的村莊,到處密密麻麻地加蓋了不少樓房,一般情況都是五六層,有的牆麵根本就沒有粉刷,還露出紅色的磚頭。有的講究些,就用水泥粉刷了一下牆麵。還有的家庭可能經濟條件好一些,幹脆就用瓷磚把整個牆麵裝修了一下。各種造型擁擠在一起,樓與樓之間也就是幾米甚至是幾尺的距離,是真正的握手樓。

這些區域都屬於新開發的縣城東區,按照規劃,未來十幾年這裏要建設一個新城區,這些村莊的村民都麵臨著拆遷的問題。

拆遷現在是地方政府的頭等大事,因為隻有不斷地拆遷,大規模地拆遷,地方政府才能夠從農民手上低價地拿到地皮,然後他們進行土地整理,把土地變性,由農業用地改為工業用地或者是商業用地。這樣,通過招拍掛,就可以獲得土地增值的暴利。原來從農民手上拿來的土地,成本可能隻用了三兩萬,一旦拍賣成功,一畝地就可以拍到上百萬,真正的一本萬利。

現在有些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基本上是吃飯財政,正常的財政收入連滿足公務人員的正常工資都勉勉強強,更別提搞什麽市政建設了。特別是像雲林縣這樣的落後地區,除了賣地,政府基本上沒有別的財政來源,所以土地財政是許多縣級政府的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這幾天,由於各大商業銀行對雲林縣的幾個大工程停止了商業貸款,馬超凡和莫華都給龔向陽打電話說:“龔書記,再不撥錢,工地隻能是停工了,沒辦法,幾千號人需要吃飯哪!”

龔向陽也沒有辦法,隻能安慰他們說:“馬總,你一定要相信政府,這是政府的工程,無論如何是要幹到底的。我會盡量想辦法籌錢的。不能停工,更不能爛尾。”

所以每天早上隻要有時間,龔向陽都要到各個工地上看一眼,看看工程的進度。

車子不一會兒就到了新行政中心附近,透過車窗,龔向陽看到三棟樓房已經長高到七八層的樣子,外麵是密密麻麻的防護網,幾個高高的吊機伸出長長的手臂,靜止不動。平常裏這個時候,吊機不停地運轉著,把鋼筋和各種建築材料運送到各個位置。房頂上到處是忙忙碌碌的工人。他們趁著天氣涼快,一般情況下六點多就上班了。

車子開到一處工棚的大門口,這裏是一排排的彩鋼房,裏麵平常裏住了幾百的工人。

兩個保安都是新來的,他們不認識龔向陽這個縣委書記,於是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說:“放假三天了,老板沒有錢了,付不起材料費和工錢。”

龔向陽問:“那工人都去哪了?”

一個保安說:“家在附近的,都回家了。外地來的,有的在宿舍裏睡覺,有的去街上閑逛去了。”

龔向陽說了聲:“好,謝謝你們。”轉身走到汽車旁,拉開車門對張順說:“張師傅,開車回縣委大院。”

坐在汽車裏,龔向陽就迫不及待地打通了縣長莫蘭香的手機。

此時此刻,莫蘭香正在自己的縣長辦公室裏批示文件,一看是龔向陽的手機號碼,連忙就接了,說:“龔書記,您好。”

龔向陽說:“莫縣長,馬超凡的工地又停工了,你說怎麽辦?”

莫蘭香是縣長,財政局歸她具體分管,她知道龔向陽的意思,是想動用財政上的錢,給馬超凡解決些工程款,於是說了一句:“龔書記,財政上是還有三千多萬,但是,不能動啊,這是全縣公職人員的吃飯錢,要是動用了,萬一下個月沒辦法發工資,那就鬧出笑話了。”

龔向陽說:“我也知道吃飯錢不能動,但是,我們也該想想辦法啊,這樣吧,我們馬上開個常委會,研究研究下一步怎麽辦,這樣總可以吧?”

龔向陽對莫蘭香還是很客氣的,知道這個女人之所以當上縣長,也是不簡單的,最起碼在市委書記竇宏偉那裏是可以說得上話的人,這樣的人也是不能輕易得罪的。

莫蘭香一聽連忙說:“可以,可以,你龔書記說了,怎麽不可以呢!”

他們兩個人溝通好了,龔向陽就打通了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丁毅的電話。

丁毅此時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忙活著,一看是龔向陽的手機,連忙就接通了,說:“龔書記,您好!”

龔向陽說:“丁主任,你迅速通知各個縣委常委,上午九點在縣委常委會議室開會。請大家準時參加。”

丁毅說:“好的,好的。”連忙安排辦公室人員打電話,分頭通知各位縣委常委。

丁毅自從到了雲林縣當了縣委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一天到晚也是忙得屁滾尿流的。伺候龔向陽他也是誠惶誠恐的。他知道龔向陽來頭大,是省委王一鳴書記的秘書出身,這樣的人你要是得罪了,讓他對你有了不好的看法,那基本上你在雲林縣就沒有什麽發展前途了。

雖然丁毅是市委辦公室下來的,但是在市委,他也是沒有什麽可靠的關係,也是靠論資排輩才熬到了一個科長的崗位。在市委,作為一般的正科級幹部,平常裏根本沒有和市委領導單獨接觸的機會。幹的工作也是約定俗成的事情。開開會,發發文件,整理一下檔案材料,完成領導交辦的其它具體事項。按部就班、一板一眼地工作了十幾年。

丁毅眼看著就要三十九歲了,如果到了四十歲還沒有熬到副處級,離開市委辦公室,那他丁毅這一生隻能用‘失敗’這個詞來做總結了。到時候他丁毅就會成為市委辦公室裏的笑話,四十多歲的老科長,看著那些小年輕才三十歲出頭就是副處級了,你怎麽想?能怎麽想?心裏會平衡嘛!不甘心,真他媽的不甘心啊!

思前想後,自忖和市委副書記範剛還有些工作上的接觸,春節前的一天,丁毅就拿著自己的公文包,在一個信封裏放了兩萬塊人民幣的現金,以匯報工作的名義到範剛辦公室裏坐了一會兒。兩萬塊錢對於丁毅這個小科長,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沒有多少外快,靠省吃儉用從牙縫裏積攢下來,少說也需要積攢個一兩年的。

範剛也是一點就通的人,他知道丁毅的來意,於是兩個人不鹹不淡地聊著天。

丁毅說:“範書記,快過年了,我來看看您,這幾年,我的工作你沒有少支持。”

範剛說:“小丁啊,說實話,我對你的關照還是非常有限的,你年齡也不小了,按說資格也到了,就是市委這裏沒有一個主要領導為你說話,我也不好一個人拋頭露麵啊!”

丁毅說:“範書記說的是,我自身條件有限,向各位領導單獨匯報的時候不多。”

範剛說:“今後你就活泛些,到各位領導辦公室裏經常坐一坐,讓大家了解你,才好為你說話嘛!”

丁毅說:“好的,好的。”說著話,丁毅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放在了範剛的辦公桌上。

範剛問:“裏麵是什麽?”

丁毅說:“一點小意思,讓範書記買幾瓶酒喝而已。你們家在省城裏,我就不親自登門拜年了。”

範剛假裝生氣地說:“你這個小丁,跟我還見外,拿走拿走!”

丁毅連忙站起來往外走,生怕範剛追了上來退給他錢。

結果,幾天平安無事地過去了,範剛再也不提退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