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省長李耀和省政府秘書長徐萬春走在最前麵。
徐萬春一看,連忙招呼大家把鄭天運放平在地板上,然後掐人中,呼叫,鄭天運才慢慢蘇醒過來。
工作人員有打120的,有招呼省政府醫務室的醫生趕緊來的。
過了幾分鍾,醫務室的工作人員趕到了,他們看鄭天運已經蘇醒過來了,於是就裝模作樣地為鄭天運測量血壓、體溫。其實他們也知道,鄭天運八成是中風了。這都是大病,他們搞不掂的,隻能等救護車來,把鄭天運送到省人民醫院的高幹病房,全麵檢查,那些專家自然會給出結果的。
十分鍾過後,一輛救護車呼叫著開進省政府大院,到達辦公樓前。幾個救護人員抬著擔架,跑步上了省長樓。他們把鄭天運抬下樓,救護車開動去了省人民醫院急救中心。
鄭天運沒有死,大家才放心了。
但是省政府的常務會議已經沒辦法開下去了,李耀方寸已亂,於是臉色陰沉著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眾人一看麵麵相覷,於是問秘書長徐萬春這個會議還開不開。
徐萬春隻能親自到了李耀辦公室,問省長李耀說:“省長,下麵這個會還開不開?”
李耀擺了擺手說:“開什麽開?散會!”
於是大家紛紛散去。
小道消息的傳播速度是相當驚人的,不到一天時間,西江省政壇上許多重量級的人物都知道了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因為和省長李耀起了爭執,兩個人在省政府會議上吵了起來,李耀要求鄭天運辭職,鄭天運當場拍了桌子,拂袖而去,結果走到會議室門口就摔倒在地昏迷不醒了。120來了,他被抬進了救護車,送到省人民醫院搶救。
王一鳴第一時間從石衛東那裏得到了消息。
從省政府出來,在車上石衛東立即打了王一鳴辦公室的電話,向王一鳴報告說:“王書記,鄭天運出事了。”
王一鳴連忙問:“出什麽事了?”
石衛東說:“他和李耀省長在會議上吵了起來,結果鄭天運就發病了。現在已經送到省人民醫院搶救了。”
王一鳴一聽事情重大,於是急迫地問:“鄭天運現在怎麽樣?”
石衛東說:“已經蘇醒了,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王一鳴長舒了一口氣說:“那就好,那就好。你趕快過來,詳細講一講。”
石衛東說:“好的,好的。”
於是立即讓司機開車趕往省委常委辦公樓。他去見了王一鳴,匯報自己所看到的全部情況。
王一鳴聽了石衛東的全部匯報,長歎了一口氣說:“這個老鄭,士可殺不可辱,有那麽一股子氣節!好!但是,年紀大了,也要保重身體,鬥氣把命都搭進去了,就不值得了。”
石衛東說:“是啊,是啊!”
王一鳴說:“李省長發那麽大的脾氣,按說也是應該的,批評下屬,司空見慣嘛!問題是不該說那麽幾句傷和氣的話,話說得太重了,老同誌受不了的。”
石衛東說:“是有些重,擱誰都會受不了的。何況是老鄭。要是換了我,也會當場和他吵起來。”
王一鳴笑了笑說:“你敢?”
石衛東說:“有什麽不敢的,欺人太甚嘛!”
王一鳴說:“那好,下一步我看你就去當那個常務副省長去吧!反正老鄭的身體已經那樣了,這個常務副省長也該換人了。”
石衛東一怔說:“那政法委這一塊誰來幹?”
王一鳴搖搖頭笑著說:“我是臨時動議,就是這麽一說,目前你政法委書記的位子還沒有暖熱,就又換崗位了,不合適的。”
石衛東說:“是啊,我也覺得頻繁換崗不合適。”
石衛東走後,為了避免引起和省長李耀的誤會,王一鳴沒有親自到醫院看望住院治療的鄭天運,而是安排秘書饒戰勝代表自己,親自到醫院看望了鄭天運和他的家屬。
鄭天運躺在病**,握著饒戰勝的手說:“謝謝王書記的關心。等我病好了,一定親自登門向王書記表示感謝。辛苦你了饒秘書。”
饒戰勝說:“鄭省長,王書記讓您安心養病,身體第一,等病好了,您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向組織上提出來,王書記說了,他一定會滿足您的要求的。”
鄭天運說:“我已經想好了,去人大或者政協養老得了,再幹幾年常務副省長,也沒有什麽意思了。”
饒戰勝說:“好的,我回頭一定轉告王書記。”
饒戰勝回來,把鄭天運的想法和王一鳴說了說。
王一鳴聽了點了點頭說:“好的,我明白了。”
於是就一個人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
他在思考省政府下一步的人事問題。
鄭天運不幹常務副省長了,這個好辦,讓孫玉梅頂上就可以了,反正現在孫玉梅已經是省委常委了。
孫玉梅是自己完全信得過的人,由她擔任常務副省長,比鄭天運當著自己心裏還放心。孫玉梅跟自己還是非常一心的,不像鄭天運,是前朝元老,年紀大了,倚老賣老,誰都拿他沒有辦法。
石衛東已經擔任了省委政法委書記,下一步就要交出副省長的位子。這樣省政府一下子就少了兩位副省長。到底該讓誰幹呢,這是目前最重要的問題。
提拔誰當副省長,這個王一鳴說了不完全算。要看中組部領導的意見,必要的時候,還要由政治局常委這一級的領導最後定奪。當然,他們在決策之前要聽取王一鳴的意見。
一般情況下,王一鳴要親自進京,進入中南海,接受中央書記處分管常委的訓示。這是後話。
再說副省長農化文,作為分管全省外經外貿工作、招商引資工作的副省長,在省政府常務會議上,他也受到了省長李耀的不點名批評。李耀對上半年全省的招商引資工作十分不滿,點名批評了招商促進局。
當時,農化文就感到臉上有些掛不住。他畢竟是五十七歲的人了,論年齡,他比省長李耀還大一歲。在西江省,他也屬於是老資格的副省級幹部了。
農化文是西江本地人,是本土成長起來的高級幹部。他當過省經貿委副主任,江城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港城市市長,市委書記,省商務廳廳長,五十一歲時升任西江省人民政府副省長。他是前省委書記謝青鬆的鐵杆兄弟之一,萬幸的是,謝青鬆出事後,他並沒有受到什麽牽連,到中紀委的調查組談過幾次話以後,平安無事,回來繼續當自己的副省長。
劉放明當省長的時候,沒有像李耀這樣飛揚跋扈,幾個副省長的日子還相對好過些。
現在一天到晚被李耀指桑罵槐地敲打著,年紀小的副省長還可以忍氣吞聲,但是像農化文這樣的老家夥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鄭天運跟李耀拍了桌子,鄭天運怒發衝冠,終於得了中風,差一點把小命送掉。
農化文思前想後,決定自己這個副省長也不幹了,去人大或者政協養老多好啊!幹了一輩子官了,市委書記、廳長都當過了,還貪戀什麽榮華富貴呢!現在就是保命要緊。其它的都是浮雲。
於是農化文也正式寫了辭職報告,交給了省長李耀和省委書記王一鳴一人一份。
事情重大,王一鳴立即交代省委組織部長秦大龍,由省委組織部向中組部打一個正式報告,讓中組部考慮西江省的幹部配備問題。
自從王一鳴擔任省委書記以來,中央給西江省配備了十四位省委常委,是想到了合適的時候,可以隨時調走一個。
前幾天,中組部下了調令,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李誌斌榮調進京,擔任文化部副部長。這樣,他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的崗位也出現了空缺。
按照標配,現在的西江省委、省政府至少還缺少一位省委常委、三位副省長,一下子竟然有四位副省級幹部的實職崗位出現空缺,這大大出乎許多官員的預料。各方人士得到消息都翹首以盼。大家紛紛思忖,下一步到底誰會是幸運兒,得到這四個位子中的一個呢?西江省的各方勢力又展開了新的一輪博弈。
最早得到這個消息的是部分副省級幹部和正廳級幹部。因為他們是離這些崗位最近的人。
像省政協副主席範照斌,他在心裏思忖了一番,覺得自己離這個副省長的位子就是一步之遙而已。努努力,一步到位弄到那個省委常委的位子,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事在人為嘛!憑資曆,他範照斌並不差啊!他當過江城市市長,年齡也不大,才五十三歲。
本來他已經是副省級幹部,按說應該知足了,但是在省政協當副主席和到省政府當副省長,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政協副主席就是一個養老的位子,什麽實權也沒有,甚至連司機都不歸你管。平常裏閑得蛋疼,就是開開會,到處視察視察,和一幫子老家夥談詩論畫,打打球,實際上是打發時間,無聊得很。
當副省長那就完全不一樣了,隔三差五你可以坐飛機的頭等艙到北京開會。省裏的駐京辦都是高接遠迎,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在省內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到下麵的市裏視察時也是前呼後擁的,分管的部門廳局領導眾星捧月地跟在你身後,走到哪裏,都有電視台的記者跟著,每個星期都有你的新聞上省裏的報紙頭版或者電視台的新聞,外人看來風光得很呢!
最關鍵的是你手裏有實權,管著五六個廳局和部分行業,這些部門就是你的自留地,管的項目、資金動輒幾個億,甚至幾十個億,每天求你的人能排成隊,那才是當高級幹部的感覺,爽極了。
當上省委常委那就更不用說了,你就成了核心決策層的一員了。一個省才有區區十三個省委常委嘛!整個省裏的大事,你都可以參與決策。到了哪裏,那些廳局幹部看你的眼神都和看別人不一樣,這是一種人上人的感覺。人生在世,誰能抗拒高官厚祿的**呢!
範照斌想了想,資曆自己有了,年齡自己也合適,關係自己也有,為什麽不搏一搏呢?人生難得幾回搏嘛!
於是他立即打點行裝,坐飛機去了北京城,他要親自麵見他表哥蘇鵬飛,讓蘇鵬飛為他的仕途好好謀劃謀劃。
現在的蘇鵬飛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作為國務院重要部門M部的當家人,他身兼部長和黨組書記的職務,是名副其實的一把手。每年手裏掌握的項目不計其數,資金動不動就是幾千個億。在地方領導看來,他就是真正的財神爺。
隔三差五,他不是陪著總理和最高領導出國訪問,就是陪著總理和最高領導在地方上視察,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裏,時不時地就可以看到他的鏡頭,一時間風光無限。
各個省的省長和省委書記要想約見他,都要提前幾個星期打招呼,就那,那些省委書記和省長在北京就是等幾天,也不一定能夠見得上。
大權在握的蘇鵬飛自然在京城裏有廣泛的關係網,為了他表弟範照斌的事情,他還是願意拋頭露麵的。
範照斌到了北京城,這一次沒有提前給西江省駐京辦的汪忠打招呼,他不想讓無關緊要的人知道他的行蹤。
他找了自己的一個老板朋友接機,開車從首都機場直奔昆侖飯店。在酒店住下後,他打了表哥蘇鵬飛的電話。
來之前,範照斌已經和蘇鵬飛聯係過了,知道表哥這幾天一直留在京城裏。在電話裏,範照斌已經把自己要辦的事情和蘇鵬飛簡單交換了一下意見。
範照斌的意思是,最高目標,一步到位弄個省委常委當當。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做副省長也行,但最好兼任省公安廳的廳長,這也是實權派。最差了,謀一個副省長的位子也可以。
蘇鵬飛說:“行,你到北京我們見麵再說吧。”
晚上,東北某省的省委書記和省長一起在昆侖飯店請蘇鵬飛吃飯。他們省想上一個大項目,需要M部的鼎力支持。省長和省委書記為了親自見蘇鵬飛,已經在北京城裏住了一個多星期了。
吃過飯,蘇鵬飛坐電梯去了範照斌的房間。蘇鵬飛的秘書薑致遠把蘇鵬飛送到範照斌的房間門口,就一個人到大廳裏等候去了。
範照斌住的是一個套間。
他為表哥蘇鵬飛泡了一杯鐵觀音,畢恭畢敬地放到蘇鵬飛麵前的茶幾上。
蘇鵬飛看了一眼表弟說:“鄭天運怎麽就不幹了?他年齡還沒有到嘛!”
範照斌說:“他身體不好,前幾天剛得了中風,聽說現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再說了,他已經和省長李耀拍了桌子,兩個人已經公開鬧翻了,沒辦法幹了。”
蘇鵬飛說:“他不幹,誰來接這個常務副省長?”
範照斌說:“估計是孫玉梅,她現在已經是省委常委了,石衛東已經當了政法委書記,這個基本上沒有什麽懸念了。”
蘇鵬飛微微一笑說:“就是那個漂亮娘們?”
範照斌說:“是啊,她是很漂亮。”
蘇鵬飛說:“看起來她和王一鳴一定不錯吧?”
範照斌說:“那是肯定的了,現在王一鳴到下麵視察,一般都帶著孫玉梅的。”
蘇鵬飛搖搖頭說:“這個娘們不簡單啊!”
蘇鵬飛雖然身在北京城,但西江省畢竟是自己的老家,對那裏的人事關係,他還是很關心的,也有一定的了解。
範照斌說:“是啊,孫玉梅這個漂亮娘們長袖善舞,跟前麵兩個省委書記關係都搞得不錯,現在和王一鳴的關係也搞得很好。”
蘇鵬飛長歎了一口氣說:“漂亮女人,本來先天就有優勢嘛!”
範照斌說:“是啊,是啊,我們沒辦法比的。”
蘇鵬飛想了想說:“你的事情我看這樣辦。明天我約一下中組部的一個副部長吃飯,地點還在這昆侖飯店吧。你到時候作陪。”
範照斌說:“好的,好的。到時候我買單。”
蘇鵬飛說:“不用你買單,我的司機會處理的。”
範照斌問:“表哥,你安排我準備的名人字畫我都帶來了,用不用明天送給那位副部長?”
蘇鵬飛說:“你打開我先看看能不能拿出手。”
範照斌於是打開一個大的皮箱,從裏麵拿出來幾幅名人字畫。這些都是他前些年當市長的時候,那些下屬和找他辦事的老板送的,聽說有的還是知名畫家所作,現在市場上的價格一天天暴漲。
蘇鵬飛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他看了看,從中挑選了兩幅,說:“這兩幅我拿走,親自送到部長家裏去。人家是中央大領導了,約出來吃飯,基本上不可能了,能夠登門拜訪,已經是很給我麵子了。正好,我順便說說你的事情,讓他老人家出麵說句話。其它的,你隨便拿一幅送給那位副部長算了。送錢人家都不會收的,這是京城,不是西江,在這裏權力才是老大。有錢你沒有權,仍然是孫子。”
範照斌說:“是,是,我的事情就拜托表哥了。”
走的時候,範照斌把一個手提袋交給蘇鵬飛說:“表哥,這裏是一百萬港幣,你拿去用,我的事情讓你費心了。”
蘇鵬飛假裝客氣了一下說:“你我弟兄還用得著這麽客氣?”
範照斌說:“隻是一點小意思而已,再說了,嫂子管得你那麽緊,外麵的關係,你也需要打點嘛!用得著的。”
蘇鵬飛說:“那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範照斌於是打了蘇鵬飛秘書薑致遠的電話,小薑連忙坐電梯上來,幫蘇鵬飛拿著手提袋和公文包,兩個人坐電梯下樓了。
第二天晚上,範照斌老早就在昆侖飯店的一個包廂裏等待中組部的那位副部長和表哥蘇鵬飛。
到了七點鍾,蘇鵬飛先來了。又過了十幾分鍾,客人到了,範照斌一看,原來是梅誌宏。
梅誌宏現在是中組部的副部長,正部長級。他和蘇鵬飛的關係不錯,兩個人經常在一起聚聚,有什麽事情了,哥倆也會相互關照。畢竟都是大人物了,在京城裏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誰都有用得著對方的時候。
梅誌宏曾經多次去江城市考察過,範照斌當時作為市長,也接待過他,所以大家一見麵,都不陌生,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梅誌宏現在才知道蘇鵬飛和範照斌原來是表兄弟。
席間蘇鵬飛說:“梅部,我表弟的事情,還是得請你費心操辦一下,最好是一步到位,弄個常委當當。”
梅誌宏笑了笑說:“這個我說了還不算,要部長親自點名才行。部長那裏,你要親自說一說才行。”
蘇鵬飛說:“這沒有問題,我一定親自登門拜訪。”
吃的自然是生猛海鮮、山珍海味,這一頓飯最少需要幾千塊錢,都是公款買單。蘇鵬飛作為大部長,吃飯花這些錢都是小錢。
梅誌宏走的時候,範照斌親自把他送到大門口。範照斌把早已準備好的字畫用一塊黃綢包好,放到梅誌宏的車上。雙方揮手告別。
在北京呆了一個星期,看自己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範照斌才坐飛機回了江城市。
鬱江市委書記董政權得到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和副省長農化文已經遞交了辭職報告的消息,也是心亂如麻,當天晚上他就失眠了。
他思前想後,覺得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於是,打定主意做最後一搏。
在全省目前十個市的市委書記中,董政權也算是資格比較老的了。
在出任鬱江市委書記之前,他做過港城市委副書記,市長,市委書記,前年交流到鬱江市擔任市委書記。在正廳級崗位上已經坐了十年了。
去年他作為副省級後備幹部人選之一,已經被省委組織部上報到中組部進行考察,誰知道考察來考察去,就沒有了下文。結果他最後連一個省政協副主席的位子都沒有混上,真是令人失望。
大家議論紛紛,說他上麵還是沒有過硬的關係,沒有關鍵的大人物為他說話,你看,人家上麵有關係的,哪一個不是提拔了。
董政權知道這個結果後,心裏隻能是自認倒黴。
誰知不到一年的時間,西江省的政壇上竟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先是省委常委範一弓和牛振海被抓,石衛東和孫玉梅捷足先登,順然入選省委常委。現在鄭天運和農化文也辭職不幹了,甘願到省人大或者政協養老去了,加上石衛東要交出副省長的位子,省政府一下子缺編了三位副省長。這樣的機遇實在是千載難逢啊。
決心已定,他立即進京,並且有的放矢,他這一次專門帶了一個人,這個人是鬱江人人皆知的大老板,做房地產生意的,身家據說有十幾個億了,是公認的鬱江首富。這個人叫蘇明順。他的生意遍布全省各地,這幾年他和董政權打得火熱,董政權在一些項目上給予他很大的關照。兩個人成了鐵杆兄弟。
蘇明順告訴董政權,自己在北京通過朋友,結交了一位大人物,這個人是中南海的紅人,在當今的高層領導麵前都是說得上話的人,是中南海的智囊之一。讓這位大人物說句話,你的事情說不定就辦成了。
董政權雖然是將信將疑,但是他高層沒有關係,為了升遷,他現在是什麽都不顧了,孤注一擲。
於是,兩個人帶了一千多萬的現金,專門到北京城活動事情。
還好,董政權順利地見到了那位中南海的大紅人,一看,確實是經常在電視上見過的,經常陪著高級領導到外地視察。
對方也很客氣,聽說了董政權的事情,答應動用自己的關係幫一幫董政權。
於是,董政權送給對方八百萬的現金,大大的旅行箱裝了八個箱子,送到對方指定的地方。
辦完事情,董政權和蘇明順回了鬱江市。
其他到北京城親自出麵活動的,還有省政協副主席張和平、阮建軍、孔明亮等人。正廳級幹部也去了好幾個,他們是省衛生廳廳長張智,省建設廳廳長劉景濤,省教育廳廳長黃誌強等人。他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各人找各人的關係,各人有各人的路子。反正大家都是有來頭的,謎底沒有揭開之前,誰都覺得自己是有機會的。
八月二十日上午,王一鳴接到中組部的通知,要求他和秦大龍立即進京,第二天上午麵見中組部的領導。
於是當天下午兩點,王一鳴和秦大龍就坐上了飛往北京的航班,陪同他們的是王一鳴的秘書饒戰勝和警衛小楊、秦大龍的秘書小文。
駐京辦主任汪忠聽說王一鳴進京,不敢怠慢,早早地把一切安排妥當,親自帶了兩輛奔馳汽車、一輛別克商務車到機場接機。
秦大龍等人去了西江大廈。
王一鳴在秘書和警衛的陪同下,去了部長大院的家裏。
再過一個多星期,兒子王禮就該飛往美國了,父子倆要抓住這難得的幾個晚上,好好處一處。前幾天王禮已經打電話告訴了王一鳴,各種手續已經辦好了。機票也已經訂了。
王一鳴說:“好的,爸爸爭取在你出國之前,回北京一趟,一家人團聚團聚。”
這一次進京到中組部麵見部長,也是恰逢其時,公私兼顧了。
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於豔梅已經做好了晚飯。兒子王禮早已經等候在樓下了。
饒戰勝下來,拿出王一鳴的行李箱和公文包交給王禮。
王一鳴交代饒戰勝和小楊說:“明天早上七點半來接我,不能遲到。”
按照約定,明天上午九點,王一鳴要趕到中組部大樓,等著部領導的接見。這個事情千萬不能遲到的。
饒戰勝說:“好的,好的。”
於是,王一鳴和兒子王禮上樓,饒戰勝和小楊坐車回了西江大廈。
今天這頓晚飯雖然是家常便飯,但是場麵很溫馨,王一鳴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畢竟幾個月沒有見麵了,兒子馬上就要遠走重洋,到美國留學去了,這一走,少說半年,多了一年,大家都沒法見麵了。
想到這些,王一鳴又有些感傷。他撫摸著兒子的後腦勺說:“兒子,一個人到了外麵,要小心謹慎,美國亂,到處都是攜帶槍支的人,出門在外,安全第一。遇事要冷靜,不要衝動,要保護好自己,有了生命才會有一切。”
這些年,留學生在海外出事的新聞屢屢見諸報端,特別是中國一些高官和大款的孩子,到了國外,炫富誇張的生活被曝光,成了國外的犯罪分子盯上的目標人群。
王一鳴說:“兒子,你去是學本事的,不是去旅遊觀光的,要交有檔次肯上進的朋友,不要交什麽損友。那些大款的孩子,愛炫富的人,你離他們遠一些。”
王禮說:“好的。”
王一鳴說:“咱家比著那些大款,是窮光蛋一個,你爸爸我不是什麽貪官汙吏,所以你花錢要謹慎,不能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我和你媽媽畢竟都是靠工資吃飯的人。爸爸雖然是省委書記,是正部級幹部,但是一年的工資加上各種補貼,也就是區區十幾萬元而已,多說了不到二十萬。所以養你讀書不容易。你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咱們都要堂堂正正地做人,這樣活著才敞亮,心裏才踏實。”
王禮說:“我記住了,爸爸。”
晚上休息的時候,於豔梅洗完澡換上性感的內衣,刺激得王一鳴蠢蠢欲動。
於豔梅知道自己老公動情了,於是就善解人意地伺候了他一番。這一夜,兩個人纏綿悱惻,享受著屬於自己的快樂。
第二天上午九點,王一鳴和秦大龍受到了中組部部長的親自接見。部長對西江省下一步的省級領導安排做了具體的部署。
隨後,幹部局就把初步的名單交給了王一鳴和秦大龍,征求王一鳴和秦大龍的意見。
王一鳴一看才明白,董政權被定為省委常委考察對象,範照斌、張智被作為副省長考察對象。北京某大學校長邱高峰被交流到西江省,出任省政府副省長。
其中,範照斌還被定為省公安廳廳長人選,已經征求了中央政法委和公安部的意見。
他們把盤子已經定好了。
這次王一鳴和秦大龍進京,基本上就是履行個程序,說是聽取王一鳴的意見的,其實那是客氣的說法。王一鳴現在就是不同意,也沒有什麽辦法了,當著中組部部長的麵,他王一鳴就是想發飆,也沒有那個膽量啊!為了這幾個副省級幹部的提名,就和中組部鬧翻,那王一鳴也太沒有政治智慧了。今後這個省委書記還想順順當當地幹下去嗎?!
所以現在王一鳴心裏即使有氣,也不能當場表示出來,他隻能言不由衷地說:“好,很好,這幾位同誌表現都不錯,都應該重用的。對於中央安排到下麵交流的同誌,我也舉雙手讚成,完全支持中央的決定。”
有時候,作為一個省委書記也得韜光養晦,該妥協的時候一定要妥協,該裝糊塗的時候還得裝糊塗,沒辦法啊,畢竟誰的權力都有邊界嘛!中組部的那些領導,即使是他王一鳴也是得罪不起的。
這四個人中間,董政權和王一鳴最熟悉,畢竟是市委書記嘛,在省裏,隔三差五就會和省委書記打交道的。對他出任省委常委,並擔任省委宣傳部長,王一鳴基本上是沒有什麽意見的。
範照斌就更不用說了,他那個省政協副主席就是王一鳴為他爭取的,現在提名他出任省政府的副省長,並且兼任省公安廳的廳長,王一鳴也是同意的。從能力上來說,範照斌沒有問題。況且他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表哥,在中央可以給予西江省不少的支持,這個王一鳴一定會考量的。
張智是省衛生廳廳長,平常就和王一鳴的關係相處得不錯,前幾天王一鳴到下麵視察時還帶著他。王一鳴的失眠症,就是他找老專家給看的。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現在王一鳴的睡眠質量明顯地提高了。
王一鳴有個頭痛發熱的,住進高幹病房打個點滴,張智都會親自出麵,跑前跑後的,殷勤得不得了。對於這樣善解人意的幹部,王一鳴也是有好感的。
況且論資格,張智也不差,在擔任省衛生廳廳長之前,他當過省人民醫院的院長、省醫科大學的黨委書記,四十歲出頭就是正廳級幹部了,現在才五十三歲,正廳級都當了十多年了,在今天用幹部論資排輩的情況下,張智出任省政府副省長,也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唯一讓王一鳴感到好奇的是,張智這一次到北京究竟找了哪些大人物為他說話,讓他這一次的運作如此成功,可以擠掉幾個副省級幹部,最後脫穎而出,進入中組部的幹部遴選名單,這個不簡單,真不簡單,不是一般人能夠弄成的。
回頭一定要和張智單獨談一談,搞清楚他在北京到底有什麽關係。這個對王一鳴也很重要。
官場上,你不懂關係學,萬一哪一天你得罪了一個下級,你以為小菜一碟,不就是一個副省長嘛,但是,萬一他背後站著一個大佬,這個大佬你一直忽視著,到了關鍵時候,你就知道自己多被動了。到那個時候,要做多少工作,費多少心思,才能彌補過來啊!真是一失足釀成千古恨啊。
奔馳車緩慢地行駛在長安街上,王一鳴透過車窗,凝視著天安門城樓上毛主席的畫像,心裏陡然生出一種敬意。
沒有毛主席他們那些老一輩革命家出生入死,打下這個紅色江山,你說今天的他王一鳴算什麽吧?!他還能當上封疆大吏,領導六千多萬人民嘛!做夢吧!
沒有毛主席建立的新中國,還是蔣家王朝統治中國大陸,他王一鳴說不定小時候就是一個放牛娃,現在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在老家王家村的村子裏,租種地主的十幾畝土地,過著苟延殘喘的日子而已。
王一鳴正在沉思,這個時候駐京辦的司機小潘問了一句:“王書記,下一步我們去哪?”
王一鳴對饒戰勝說:“你打一下秦部長的電話,我們就去301醫院,看一看段宏同誌吧,說不定是最後一次見麵了。段宏同誌的日子不多了。”
饒戰勝說:“好的。”
連忙打通了秦大龍的電話說:“秦部長,王書記想去301醫院看一看段宏。”
秦大龍說:“好的,我現在就打電話和段宏的家人聯係。”
於是,兩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加速向301醫院的方向開去。
到了醫院附近,饒戰勝買了一筐水果和一束鮮花,算是給王一鳴和秦大龍的伴手禮。王一鳴又讓饒戰勝準備了五千塊的現金,裝在一個信封裏,算是一點意思。
到了醫院的大廳裏,段宏的老婆葛慧敏、秘書何軍都已經早早地等候在那裏了。
葛慧敏在省建設銀行工作,是工會主席,也是一個正處級幹部。自從老公到北京住院後,她就請長假一直陪在段宏身邊。
何軍是段宏做市長時的秘書,已經跟了段宏四年多了,現在老板的身體不行了,對何軍的仕途是一個重大打擊。本來段宏答應他,下一步就任命他到下麵的一個縣裏直接當縣委書記的。現在何軍是港城市委副秘書長,正處級已經做了一年多了,到下麵當縣委書記,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現在段宏眼看著就要見馬克思去了,何軍的前途一下子灰暗起來。做秘書的最怕的是老板突然出事,你的後台一下子就沒有了,一切從頭再來,你說你倒黴不倒黴!但現在沒有辦法,何軍隻能盡職盡責地陪著段宏,走完這最後的生命曆程。
何軍和饒戰勝見過幾次麵,雙方平常裏都有電話聯係的。
王一鳴一到大廳,何軍就陪著葛慧敏走過來,秦大龍向王一鳴介紹說:“王書記,這個是段宏的愛人葛慧敏,在省建設銀行工作,是工會主席。”
王一鳴麵色凝重地和她握手說:“您好葛慧敏同誌,這一段時間辛苦你了。”
葛慧敏強作笑顏地說:“不辛苦,不辛苦,王書記您能親自來,我們全家人都感激不盡呢!”
大家說著話上了電梯,到了段宏所在的樓層,大家下來靜悄悄地跟著葛慧敏向前走。
到了一個高幹病房門口,葛慧敏推開門,招呼大家進去。
王一鳴看到,段宏正身穿病號服躺在**吸氧呢。他看到王一鳴和秦大龍進來了,連忙衝他們擺了擺手,做出一副笑意,嘴裏輕聲地說:“王書記好,秦部長好。”
王一鳴和秦大龍上前去和段宏輕輕地握了握手。
葛慧敏和何軍搬來兩張凳子,讓王一鳴和秦大龍坐下。
王一鳴坐在段宏身邊,觀察著段宏的變化,他看到,僅僅兩個月不見,段宏已經瘦得皮包骨了,最少減輕了幾十斤的體重,一下子變成了風燭殘年的小老頭了,臉上的表情也不好,沒有了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
王一鳴心裏很難受,對段宏說:“現在感覺怎麽樣?”
段宏搖了搖頭,無奈地說:“王書記,我實話實說,感覺非常不好,我估計這一次回不去了。”
王一鳴連忙安慰他說:“醫生說了,你的情況並不嚴重,再住院一段時間,觀察觀察,等身體恢複了,你就回江城市,到省裏的醫院裏,邊工作邊治療。”
段宏苦笑了一下說:“王書記,你們不說我也懂的,我身體這個樣子了,已經不行了,我對自己都不抱希望了,死並不可怕,我已經做好了麵對死亡的準備,就是有些心不甘而已。我才五十二歲,不該這麽倒黴啊!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幹完呢!”
王一鳴一聽,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他。這個時候葛慧敏哇地一聲哭著跑出去了。作為一個女人,她心裏這一段也是很苦的,老公的身體本來已經不行了,在老公麵前,她一天到晚還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現在好了,段宏自己說出來了,大家都解脫了。
王一鳴的眼圈也有些紅了,他握著段宏的手說:“段宏兄,論年齡,你是我的老哥,既然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都是馬克思主義者,是無神論者,我們是不害怕死亡的。俗話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命運無常,我們都要坦然麵對生活給予我們的一切。”
段宏點點頭說:“謝謝王書記,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四十二歲做市長,到今天為止,正廳級幹部也當了十年了,組織上對我不薄。我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也兢兢業業,對得起組織上的培養了。”
段宏說:“就一個女兒,在美國留學後嫁給了美國人,現在正準備生第三胎,過幾個月才能回來。哎,我這個女兒,算是白養了,當初我就不同意她嫁給洋人,結果她就是不聽。現在成了洋人的生孩子機器了,原來是學工商管理的,好歹還有碩士學位,就是回國,找個好工作也是不愁的。她就是不想回來,找了個白人做老公。那個洋鬼子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喝多了,就打我女兒。隔三差五,閨女就給我老婆打電話,說那個洋鬼子虐待她,經常打她。我老婆說那你離開他,兩個人分手啊。我閨女說,她不敢,那個洋鬼子說了,敢提離婚,就一槍崩了她。他真的有槍的。你看,我這個閨女是不是白養了,大家以為她到了美國是人上人,結果成了這個樣子了,不提她了,想起來我就氣!”
王一鳴一下子頓悟了,段宏的這個病是不是跟他長期生悶氣有關係啊!養了一個不省心的閨女,沒辦法,隻能是打脫牙和血吞,天長日久,可能就得病了。一氣百病生嘛!
看起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養個不爭氣的孩子,最先受損的就是家長自己。
又安慰了段宏幾句,王一鳴看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就遞給段宏一個信封說:“你安心養病,有什麽需要了,隨時可以向省委提。”
段宏說:“謝謝王書記,謝謝秦部長。”
從301醫院出來,上了汽車,王一鳴的心情就十分不好。
看看表,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了,該吃午飯了。
饒戰勝問:“老板去哪?”
王一鳴說:“先去西江大廈吧,中午休息休息,下午有什麽事情再說。”
下午三點多,王一鳴一覺醒來,覺得神清氣爽,於是就打了趙老家裏的電話。上一次去趙老家看望還是去年元旦前,一晃大半年過去了,也該親自登門看望看望了。
接電話的是童阿姨。
王一鳴說:“阿姨,我是一鳴。”
童阿姨說:“一鳴啊,你現在在哪裏?”
王一鳴說:“阿姨,我在北京。這幾天在北京有事情。您和趙老身體都好吧?”
童阿姨說:“好,好。”
王一鳴說:“下午五點有時間嘛?我想到家裏坐一坐。”
童阿姨說:“有,有,你來吧。老頭子正在書房裏看書呢,我現在就告訴他去。”
王一鳴說:“好的,好的,我估計五點鍾才能到。”
掛了電話,王一鳴連忙安排饒戰勝要車,安排饒戰勝一會兒到附近的大商場裏買些東西。
駐京辦的司機小潘接到饒戰勝的電話,連忙把那輛奔馳轎車開到大堂門口等著。
一會兒王一鳴和小楊就下樓了,三個人坐上汽車,到附近的一個大商場買了兩件高檔襯衣、兩件絲光棉短袖體恤,這是送給趙老的禮物。此外又買了一些高級茶葉、補品之類的東西。
奔馳車開到趙老家前麵的停車場裏,王一鳴下車,他看到趙經華一身戎裝站在大門口,微笑著迎接他。
王一鳴緊走幾步,迎上去和趙經華握手寒暄。
王一鳴說:“二哥,想不到你也在啊?好久不見了。”
趙經華爽朗地說:“你說五點左右到,我接了老太太的電話,連忙趕過來陪你。”
王一鳴說:“豈敢,豈敢,你如今是中將了,堂堂的北京軍區副司令,實在是不敢當啊!”
趙經華說:“老頭子說了,現在北京就我一個在家,我不出麵也不合適啊。老大陪副總理去了美國,經英在省裏沒辦法回來,老四在法國考察項目。目前北京就我一個。”
聽趙經華這麽一說,王一鳴才了解了趙經天、趙經英、趙經傑的行蹤。
進到院子裏,就看到趙老兩口子站在大門口,衝著王一鳴微笑著。
王一鳴連忙走過去,握著趙老的手噓寒問暖。
大家進到屋子裏,其他的隨從們有的站在院子外,有的把禮物放到客廳裏就出去了。
趙老依然領著王一鳴和兒子趙經華上了二樓的書房。
趙老坐下來問王一鳴說:“小王,這一趟到北京辦什麽事情?”
趙老還是習慣直呼王一鳴為“小王”。他們兩人之間是用不著客氣的。
王一鳴說:“到中組部,部長親自談話,主要是商量西江省的省級幹部配備問題。”
趙老說:“你實話實話,這半年多,有什麽大的成就沒有?”
王一鳴認真地想了想說:“沒有,真的沒有,都是日常工作,不值一提。”
趙老一聽就不高興了,說:“怎麽能夠這樣?你現在是省委書記,不是一般人,怎麽過去大半年了,你卻沒有幹成一件可圈可點的事情,那樣老百姓會怎麽看你?說得不好聽一些就是屍位素餐嘛!”
趙老把王一鳴還是當作自己當年的秘書一樣,有什麽話劈頭蓋臉地就打過來,絲毫不講情麵。
趙經華看老頭子這麽不給王一鳴麵子,連忙出來打圓場說:“老爺子,好了,好了,現在是什麽年代了啊?別說一鳴了,就是中央主要領導,你要是敢當麵問問,大半年你都幹了什麽可圈可點的事情啊?他們也一樣答不上來。現在是和平年代,大家都是按部就班地過日子,就像我,好歹還是個副司令,你說我上半年都幹了什麽大事情?我捫心自問,一件可圈可點的事情都沒有,都是日常俗事。天天開會,做報告,到下麵調研,一晃就過去了大半年。那些大領導也一樣,開會做報告,接見一下外賓,到下麵視察視察,再到國外轉幾圈訪問幾個國家,就混過去大半年了。現在大家都是這樣過的。”
趙經華看老爺子真生氣了,隻能勸他說:“爸爸,現在和改革開放初期不一樣,那個時候百廢待興,大家為了發展,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敢於打破常規,不怕失敗。這樣才殺出了一條血路,開創了改革開放的新局麵。現在呢,國家承平日久,到處是鶯歌燕舞,各級領導人缺乏危機感,大家一天一天都是忙於俗事,忙於應酬,再說了,現在會議多,文件多,光是開會學文件,已經不勝其煩。再加上調研、考察、出國訪問、接見外賓等事情要兼顧,作為一個高級幹部,實在是忙成陀螺了,光是應付這些事就已經勉為其難了,還要做出什麽可圈可點的事情,你說怎麽可能呢?!能不出大事,糊弄過去就已經不錯了。你就別為難一鳴了。他也不容易的。”
聽了兒子的勸解,趙老的臉色慢慢緩和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重了,於是就換了口氣說:“我是拿小王不當外人嘛!和我自己的孩子一樣,該罵就罵。”
王一鳴自嘲說:“應該應該,就是打也是對的,我本來就是你的徒弟嘛!師徒如父子嘛!”
趙老笑了,說:“你小子說這句話我愛聽,當初要不是我力排眾議用你當秘書,你今天會當上省委書記?我看有點懸吧!”
王一鳴斬釘截鐵地說:“不是有點懸,是根本沒有那個可能。能做個處長,已經非常不錯了。”
趙老說:“沒有那麽悲觀,最起碼當個副廳長,還是有可能的。”
王一鳴微微一笑說:“或許吧。”
趙老說:“你仔細想一想,當初你跟著我當秘書的時候,我是怎麽做的。”
王一鳴說:“當時太年輕,什麽都不懂,跟著你東奔西跑地忙著搞調研,寫材料,一天到晚不知道幹了什麽,很快就過去了。”
趙老說:“你啊,還是不用心。我那個時候,在省裏主要抓了幾件大事,第一,在全省農村搞土地大包幹,包產到戶,提高農民種地的積極性,提高糧食產量,解決六千多萬農民的吃飯問題。搞了一年,全省糧食生產取得了大豐收,一舉解決了全省人民的吃飯問題,糧食還有盈餘,向外輸出一千多萬斤。從糧食短缺省份轉變為糧食富餘省份,受到了高層領導的肯定。第二,抓工業生產,搞廠長負責製、經理負責製,允許企業在完成國家指標後,可以搞計劃外生產,自負盈虧,可以發獎金,對於貢獻大的廠長、經理,進行重獎,一次獎勵幾千塊。那個時候,中國萬元戶還不多,一次獎勵幾千塊,可以在城裏買一套樓房了。充分調動了企業領導和職工的勞動積極性,工業生產突飛猛進。第三,抓財政收入,大幅提高省級財政的盈餘。這個方麵,你嶽父於開山是個行家裏手,他主管財政,懂的放水養魚,培養稅基,我們省每年的財政收入都大幅增長,原來很可憐,一年不到三十億。等我離開的時候,已經突破八十億了。第四,就是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歸根結底,人才是第一因素。有了人才,什麽事情都能幹成。”
趙老興致很高,話匣子打開了,他繼續饒有興致地說:“不論到什麽時候,發現人才,使用人才,都是事業興旺發達的關鍵一步。你看當年劉備三顧茅廬,去請諸葛亮。諸葛亮就是一個小青年,二十多歲,劉備是什麽身份?漢室宗親,當朝皇叔,左將軍,他一旦知道了有諸葛亮這個人,就千方百計地去請,去接納,讓諸葛亮為其所用,最後終成大器,三分天下有其一。你小王今天好歹也是一方諸侯了,西江省的地盤上誰是諸葛亮,你知道嗎?”
王一鳴搖了搖頭,感到汗都下來了,尷尬地說:“不知道。”
趙老不依不饒地說:“你先說說,今天還有沒有諸葛亮?”
王一鳴吞吞吐吐地說:“或許有吧?”
趙老說:“這是什麽話?!肯定有。一定會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數百年嘛!我們這片土地上,從來就不缺乏人才,缺乏的是伯樂,是識人的慧眼。”
王一鳴說:“對對。”
趙老說:“百裏之內,必有遺賢。關鍵是你沒有發現罷了。
趙老說:“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個省,一定要有人才出來辦事,才能興旺發達。作為一把手,最重要的工作是要知道誰是人才,誰堪大用。你看當年曹操,發布求賢令,不管你來曆如何,隻要你有真本事,願意跟著我幹,我就不吝封賞。用人機製多活!我們現在一天到晚搞論資排輩,幹部提拔雖然也搞民主評議、組織考核,但是發現了什麽傑出人才了?我看沒有吧!這一段時間,我想了又想,我們這個選拔幹部的體製比著西方國家,是不是比他們更先進,更科學,更合理,更有利於人才的脫穎而出。我沒有那麽自信。人家有三十多歲、四十多歲就當上總理、總統的,我們這可能嘛!我看有的國家,總統一天省長、州長也沒有當過,就當了幾年參議員,照樣可以競選總統。人家不搞論資排輩,誰有本事誰上,幹不好了下台,照樣該幹嘛就幹嘛去。我們行嗎?一輩子當官,能升不能降,老了老了,還去人大或者政協繼續發揮餘熱。這樣幹,年輕人怎麽能出得來呢?我看難啊!”
趙老說完痛苦地搖了搖頭。
趙老說完,顯然是累了,頭靠在沙發靠背上,眯上了眼睛。
王一鳴和趙經華麵麵相覷,靜靜地等待了幾分鍾,趙老又從新睜開了眼睛,對王一鳴揮了揮手說:“好了,我就不囉嗦了,小王難得來一趟,我就不難為你了。我老了,時日無多,今後就看你們年輕人的了。”
王一鳴說:“您老才七十多歲,日子還長著呢!”
趙老說:“一個人要麵對現實,人生七十古來稀嘛!”
王一鳴說:“我有個建議啊,您老今年能不能抽時間到西江去一趟,帶著童阿姨一起去,我陪你們遊覽一下桂江,那裏現在又大變樣了。”
王一鳴說:“是啊,你什麽時候去,定好日子,我來安排一切。”
趙老說:“行。”
王一鳴對趙經華說:“二哥,到時候你也一起去。”
趙經華說:“這隻能到時候再說了,我公務繁忙,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王一鳴說:“好,這個你決定。”
聊了二十多分鍾,王一鳴看時間差不多了,趙老等一會兒就要散步,然後是吃晚飯。自己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吃晚飯就不必了。畢竟大家都有事情。王一鳴還想回去和兒子王禮多聊聊。
臨走的時候,趙經華問:“一鳴,王禮出國的手續辦好沒有?”
王一鳴說:“辦好了,這個月底就去美國。機票已經買好了。”
趙經華說:“你看你怎麽不早說,讓我也好有所準備,給王禮拿一個紅包,算是一點意思嘛!”
王一鳴笑了笑說:“大家都忙,這些俗事就不必了,我們都是一家人,用不著客氣的。”
趙經華說:“不行,不行,我是可以不做這個人情,老頭子作為爺爺輩的,一定要有這個意思的。”
於是他連忙叫住王一鳴,回屋和爸爸媽媽商量了一下,拿出五千塊錢放在一個信封裏,交給王一鳴,說是給王禮的喝茶錢。
王一鳴沒辦法推卻,隻能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我代表王禮收下了,讓他一定記得爺爺、奶奶的恩情。”
從趙老家裏出來,坐在奔馳車裏,王一鳴一路都在思考趙老所提出的問題。老家人畢竟是見多識廣,看問題有自己獨特的角度。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啊!
第二天上午,王一鳴和秦大龍等人坐一班飛機回了江城市,因為中組部的幹部考核小組也同機抵達了。中組部的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
幹部考核小組在西江省呆了一個星期,考核了董政權、範照斌、張智三個人,各種材料匯總後,中組部的幹部局長向王一鳴通報了一下初步的考核結果,並征求了王一鳴的看法,隨後就回京向部領導匯報去了。看起來,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省級幹部的盤子基本上就塵埃落定了。
幹部提拔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幹部的位子變動了,緊接著就有好幾個幹部的位子麵臨調整。
在王一鳴的提議下,八月下旬的一個星期三下午,在省委常委樓三樓的會議室由王一鳴主持召開了省委常委會。在家的省委常委除了鄭天運之外,大家全部準時參加會議。鄭天運由於還在省人民醫院住院,本次會議請假。
在會上,討論了一係列的人事問題。
由於董政權即將出任西江省委常委,並擔任省委宣傳部長的職務,所以誰來接任鬱江市委書記的職務,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高有德此前已經在鬱江市當了四年多的市長,按照官場上的規矩,論資排輩,他接任市長順理成章。
尤心剛由於受到了王一鳴的器重,以龍江市委副書記的身份調任鬱江市市長,榮升正廳級幹部,也是可以說得過去的。所以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提名順利通過。
尤心剛調出龍江市,龍江市目前就空缺一個市委副書記的位子,王一鳴提議,由省委副秘書長張運來擔任。
張運來原來是省委書記楊春風的秘書,現在是正廳級的省委副秘書長,由於此前一直擔任的都是楊春風的秘書工作,缺乏基層的工作經驗,現在正好有個市委副書記的位子,讓他到地方上鍛煉鍛煉,今後有了機會,就可以到地方上當市委書記或者市長,這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估計張運來很高興,他的主子楊春風也一定很滿意。畢竟,這算是王一鳴送給他們的一個大禮包。
在省委大院裏,張運來這個省委副秘書長真的是可有可無,反正楊春風已經退休了,張運來一下子就沒有了服務的對象。現在的省委書記是王一鳴,他身邊有自己信得過的人,像彭天宇、饒戰勝等人,他張運來就是想厚著臉皮貼上去,也是自作多情而已。再說了,用自己的熱臉去蹭別人的涼屁股,有什麽意思吧?!
其實張運來早就想離開這個大院子了,隻是苦於沒有好的位置可以安排,私下裏他已經當麵和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秦書海說過多次了。
他說:“秘書長,等有了機會,還是請您老哥多在王書記麵前為我斡旋斡旋啊,長期在這個大院子裏耗著,當這個狗屁的副秘書長,你說有什麽意思吧?我才三十九歲,不能老是看報紙、上網打發日子吧!多浪費時間啊,有了合適的崗位,安排我下市裏去吧,我的要求不高,不希望一步到位當個市長什麽的,安排給我一個市委副書記的位子我就滿足了。”
秦書海笑了笑說:“好,好,有了機會,我一定會為你老弟說話的。我們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嘛!”
秦書海的意思是,他和張運來都是前省委書記楊春風的鐵杆,大家互相關照,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終於有了機會,秦書海不能不說話了。前幾天,秦書海已經曉得了省委要對一批廳局級幹部的崗位進行調整的消息。於是在王一鳴辦公室裏,他說:“王書記,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王一鳴抬頭微笑著看著他說:“你是我的秘書長,大管家,有話隨便講嘛!”
秦書海說:“王書記,我覺得,張運來的崗位也該動一動了。”
秦書海說:“小張給我說了,他的要求不高,安排一個市委副書記的崗位就可以了。”
王一鳴說:“可以,可以。現在正好空缺兩個市委副書記的位子,一個是龍江市,一個是桂江市,你說,給他哪個?”
秦書海想了想說:“就讓他去龍江市吧,那裏的條件差一些,年輕人嗎,到艱苦的地方去鍛煉鍛煉,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其實,秦書海是這樣考慮的,龍江市是自己的老根據地,在那裏,他有很多關係戶需要照顧,現在張運來去了,有什麽事情今後更加好處理。
再說了,龍江市是著名的礦區,這裏有許多礦老板,他們的生意都做得很大。在龍江市當市委副書記,肯定比在桂江市實惠。桂江市是旅遊大市,農業大市,財政上和龍江市沒辦法比。
再說了,桂江市委書記遊金平是王一鳴身邊的大紅人,張運來去了,萬一和遊金平相處得不融洽了,今後還得換地方。池明華就是前車之鑒嘛!和遊金平尿不到一個壺裏去,下一步隻能是被排擠走。
王一鳴說:“好,就讓他去龍江市擔任市委副書記吧。”
其實對於張運來這樣的省委副秘書長,省委目前安排了六個,多一個少一個真的無所謂。張運來走了,空出來一個省委副秘書長的崗位,下一步正好可以安排彭天宇頂上。
彭天宇現在是王一鳴身邊的紅人之一,每天鞍前馬後地伺候著王一鳴,安排一個副秘書長的位子,理所當然嘛!
這樣,鬱江市委書記、市長、龍江市委副書記的人選,就這樣確定了。
下一個議題是調整桂江市的領導班子,商議桂江市新的市長人選、市委副書記人選。
根據王一鳴的提議,現任桂江市市長池明華調任省農業廳黨組書記。桂江市委副書記姚江任市政府副市長、代市長,並提名為市長候選人。
大家沒有什麽意見,於是表決通過。
由於姚江已經被提名為市長候選人,這樣桂江市就缺少一位市委副書記。王一鳴提名,由省人事廳副廳長黎安平擔任桂江市委副書記。黎安平是省政協主席周廣生的女婿,周廣生和王一鳴的關係一向都不錯,這個大家都知道的。黎安平目前在省人事廳是排名第四的副廳長,現在下派桂江市擔任市委副書記,是一個巨大進步。這也就意味著,今後隨隨便便他就可以混個市長當當,最差了,回到省城也可以弄個廳長當當的。
大家對黎安平的任命也沒有什麽異議,於是表決通過。
下一個議題是,根據中組部和中央政法委、公安部的安排,提名範照斌為下一任省公安廳廳長候選人。
這個也沒有什麽異議,大家表決通過。
秦大龍說:“各位常委,衛生廳是一個非常專業的廳局,要找一個懂得衛生工作的專家型領導來當這個廳長,我認為,史大力有長期的衛生工作經驗,在省人民醫院當過副院長、院長,目前在省醫科大學當校長、黨委副書記,才五十一歲,年富力強,由史大力同誌擔任新一任的省衛生廳廳長,我認為是合適的。”
這個時候省長李耀說話了,他陰陽怪氣地看著秦大龍說:“我說大龍同誌,你這個說法可有些偏頗啊!誰說專業廳局就必須由專業人士來領導,省政府那麽多廳局長,不都是外行領導內行嘛!我看領導得並不差嘛!”
在座的常委們一聽就明白了,李耀這是話裏有話。外行領導內行,這在目前的官場上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說白了,用誰不用誰,都是上級領導說了算的,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李耀自從三點鍾坐下來開這個常委會,心裏就一直不痛快,為什麽?他覺得在這些人事問題上,他的發言權太少,都是你王一鳴說了算,我李耀這個省長算個屁啊!
不行,一定要給王一鳴些顏色看看,要不然我這個省長不是白當了嘛!什麽都是你們說了算,我李耀沒有任何發言權,無法按照自己的意圖安排一個人,長此以往誰還願意跟著我幹哪!我這個省長不成了孤家寡人嘛!
不行,不能百依百順,一定要抓住時機,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不,他抓住秦大龍的一個話柄,立即就發起了進攻。
其他的省委常委一看,有戲,省長李耀主動提出了挑戰,目標肯定不是衝著秦大龍的,而是衝著王一鳴的,得,大家有戲看了,省長和省委書記要幹仗了。
大家麵麵相覷,目光在王一鳴和李耀臉上掃來掃去,都沉默不語,看王一鳴怎麽表態。
王一鳴一看,這個時候再不發言,這個常委會就沒辦法開下去了。他心裏知道,李耀是衝著他王一鳴來的。但是這個時候不能退縮啊,也沒有地方可退了。那樣就成笑話了,隻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王一鳴一本正經地看著李耀說:“李省長,你老兄還有什麽高見?”
李耀依然是怪裏怪氣地說:“有什麽高見,還真的談不上。衛生廳畢竟是省政府的重要組成部門,我這個省長總得對誰來當這個廳長有發言權吧?”
王一鳴依然微笑著說:“肯定有嘛!開會就是為了聽取大家的意見嘛!”
李耀說:“那好,我提議衛生廳長由省政府副秘書長曹富國擔任,他長期輔佐副省長分管全省的文教衛工作,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也是行家裏手了。史大力繼續幹他的大學校長就挺好的,那裏才是專業人才發揮的地方嘛!”
其他的省委常委一看更不敢發言了,大家都看著王一鳴,看王一鳴怎麽處理這個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