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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區是龍江市的中心城區,市委、市政府在這裏,最繁華的商業中心也在這裏,這裏常年生活著幾十萬人口,是整個龍江市最有活力的地方。
在這裏當公安局長,絕對是一個肥差啊!你別看黃大發僅僅是一個副處級幹部,官方的正式職務是城中區副區長兼城中公安分局局長,但是他手裏掌握的資源多啊。在自己管轄的區域內,有幾十家星級酒店,那些大大小小的私人旅館就更不用說了。還有上百家的飯店、歌廳、按摩店、桑拿屋,這些地方能不能正常營業,基本上都是黃大發一句話的事。他要是想找你的麻煩,隨便一句話,一個眼色,他下麵那些小兄弟就能冠冕堂皇地找個理由,讓一家酒店或者一個企業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你就知道他這個小小的副處級幹部的厲害了。
在龍江市公安係統,誰都清楚黃大發是萬鵬局長最欣賞的小兄弟之一,他這個位子也是一個人人垂涎的關鍵崗位,在這個位子上,要什麽就有什麽,手下管了五百多個警察,漂亮的警花總有十幾個,你想玩女人有的是;你想要錢,逢年過節光是那些做生意的老板就把黃大發他們家的門檻踢破了。和氣生財嗎,那些生意人誰不想讓黃大發關照關照他們的生意呢!
如果他們讓黃大發不高興了,公安民警隔三差五到酒店查一查,到桑拿、按摩店裏晃一晃,你說他們的生意還做不做啊?!
黃大發清楚,隻要自己一屁股坐定了這個局長的寶座,自己的小日子那是一個美啊,並且還會一直美下去,越來越美。
萬鵬私下裏已經對他說了:“大發啊,你小子好好表現,市局的副局長的位子,我可為你留著呢。現在石衛東剛當上省廳的公安廳長不久,沒有打算動幹部,等碰到了機會,我就把你的材料報上去,十之八九就批了。到時候你就是市局的副局長,當然還讓你兼著分局的局長,這樣官也升了一級,成了正處。手裏也有實權。再混幾年,等資曆夠了,我的工作一旦變動,就推薦你接任我的一把手的位子,你看這樣安排行不行啊?!”
“行,太行了,謝謝大哥!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這一輩子就是當牛做馬也報答不盡哪!”黃大發充滿深情地說。
當年萬鵬在市裏的紅旗派出所當所長時和黃大發是同事。那個時候黃大發隻是一個小民警,剛從部隊退伍,被他老子黃樹人安排進了紅旗派出所工作。
黃樹人在龍江市公安局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做了二十多年的警察,也混到了正處級幹部,當時的職務是龍江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兼交警支隊隊長。黃大發是黃樹人的大兒子,從小不好好學習,就愛打打殺殺,交了一幫子社會上的痞子。他老子一想,這孩子也不是讀書的料,將來做個警察,說不定是塊好材料,於是就安排他當了兵,三年後就退伍了,安排進了城中公安分局紅旗派出所。
像黃大發這樣的公安子弟,他的人生軌跡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憑本事,他們讀書根本就不可能考得上警校。隻有當兵這個途經,可以讓他們冠冕堂皇地進入警察這個隊伍。當時大家都是這麽操作的。
萬鵬是紅旗派出所的所長,黃大發是個小民警,這是他們倆的機緣。
黃大發雖然是幹部子弟,但在部隊曆練過三年,吃過苦,知道怎麽伺候上級,所以對萬鵬的工作還是非常支持的,沒有擺幹部子弟的臭架子。
萬鵬本來對黃大發抱有戒備心理。萬鵬是草根出身,上麵沒有強硬的關係,憑自己的本事好不容易混到目前這個派出所所長的位子,已經三十四五了。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中難免磕磕碰碰的,萬一哪件事上得罪了黃大發這個幹部子弟,他到他老子黃樹人那裏打小報告,那萬鵬的前途不是就很灰暗嗎!
所以一開始萬鵬對黃大發是不冷不熱的,他要觀察黃大發一段時間。如果這小子識相,自己就投桃報李,和他處好關係,說不定還可以利用一下他老子黃樹人的關係;如果這小子不識相,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自己老子是副局長,就牛逼得很,那他萬鵬就不用客氣了,就私底下使絆子,讓這小子有吃不夠的苦頭。最好他自己撂挑子走人。
結果黃大發一上班表現得很好,處處配合萬鵬的工作,嘴裏所長長所長短的。逢年過節還到萬鵬家裏送禮,見了萬鵬的兒子、閨女,大紅包總是必不可少的。
萬鵬一看這小子這麽懂禮數,好吧,心裏就接納了他。黃大發比萬鵬小十歲,私下裏稱呼萬鵬大哥。
萬鵬能夠當上紅旗派出所的所長,說明他在係統內還是建立了自己的關係網的。現在又通過黃大發的關係,巴結上了市局的副局長黃樹人,所以萬鵬此後就一發而不可收了,很快就當上了城中公安分局的副局長、局長,龍江市公安局副局長,正處級偵查員,局長、黨委書記。
按照中央政法委和公安部的規定,上個月省委對全省十個市的公安局長也進行了升級,原來不是副廳級的,統統一步到位,提拔為副廳級,兼任所在市的副市長。所以現在的萬鵬,官方正式的職務是龍江市副市長兼市公安局局長、黨委書記。現在他副廳級的位子還沒有暖熱,王一鳴卻來了,還在他的地盤上差點出了大事,你說他緊張不緊張。
昨天下午他特別安排過,市局所有的下屬單位一把手,今後幾天一律停止休假,二十四小時值班,確保不出任何紕漏。
現在他氣急敗壞地讓司機打通黃大發的電話,就是想問一問情況。
黃大發一看是局長萬鵬的電話,連忙就接通了,說:“大哥,您好!”
萬鵬沒好氣地說:“大發啊,你現在幹什麽的?”
黃大發說:“在辦公室值班的啊!不是你安排的嗎?”
萬鵬說:“你值的狗屁的班!出大事了你懂不懂?”
黃大發一下子懵了,哆哆嗦嗦地說:“大,大,大哥,你慢慢說,我這裏一直沒有接到報案啊!到底什麽情況?”
萬鵬說:“我問你,青雲街那一帶的按摩店你親自檢查過嗎?”
黃大發說:“沒有。但是我安排各個派出所的所長和指導員了,一律關閉,等過了風頭再開。”
萬鵬說:“你現在就過去,我馬上就到那裏了,見麵再說。”
說完萬鵬不等黃大發回複就掛了電話。
司機加快車速往市中心開去。
萬鵬想了一下還覺得有些不妥,於是自己打通特警支隊支隊長洪小波的電話說:“小波嗎,立即帶領幾十個弟兄把青雲街封鎖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出。”
洪小波說:“好的,局長。”
洪小波放下萬鵬的電話,立即招呼自己的一幫子弟兄緊急出發,於是一輛輛警車就呼嘯著開出了大院向青雲街開去。
十幾分鍾後等萬鵬趕到青雲街的時候,他看到各個路口已經被荷槍實彈的防暴警察控製了。一家家按摩店前麵都有警察在執勤,大街上空空****的,已經禁止行人、車輛出入。洪小波和黃大發站在路口看到萬鵬的豐田越野車開過來了,連忙誠惶誠恐地站在那裏準備迎接。
萬鵬下來麵色凝重地問道:“大發,你不是說都關門了嗎?怎麽還燈火通明?”
黃大發一把把青雲派出所所長李前進抓過來說:“你小子說說吧!”
李前進剛才已經被黃大發罵得狗血噴頭,現在被捉到萬鵬的麵前,更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他緊張得腦門上冷汗直冒,一個勁地表白說:“萬局長,都是我的錯,本來我已經安排過覃大革了,他是這裏的頭,但是那小子想賺錢,沒有認真執行。”
萬鵬一聽就明白了,覃大革在當地也是一個名人,是混黑社會的,在龍江市控製了好幾個片區,這個青雲街是桑拿、按摩的集中地,一年到頭可以上繳不少保護費的。靠混黑社會,覃大革也過上了好日子,光汽車就買了好幾輛,寶馬、奔馳都有。
萬鵬有一次在一家酒店和幾個老板吃飯,正好碰上覃大革在隔壁包廂吃飯,當時作陪的有黃大發、李前進等人。
覃大革一聽萬鵬在隔壁,就拜托黃大發引薦一下,於是黃大發就帶著覃大革向萬鵬敬了酒。
萬鵬知道覃大革是混黑社會的,這樣的人也要結識結識,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得著。這個世道,誰也不清楚自己會走到哪一步。幹警察幾十年,萬鵬深知這個社會的險惡,方方麵麵都需要有朋友照應著,什麽黑道白道,大家都是互相利用而已。
這是中國社會幾千年的傳統,你一塵不染,兩袖清風,根本寸步難行。
事已至此,現在隻能親口問一問覃大革了,於是萬鵬就對李前進說:“覃大革呢?”
李前進說:“在屋子裏,被我們控製住了。”
萬鵬說:“你帶他過來,我問一問。”
不一會兒兩個特警就把戴著手銬的覃大革架了過來。
覃大革一看是萬鵬局長親自來了,知道今天自己惹事了,於是就垂頭喪氣地說:“萬局,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天兄弟們瞎了眼了,給您添麻煩了。”
萬鵬沒好氣地說:“少廢話!你就把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如實給我匯報一下吧!”
覃大革於是就把剛剛發生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萬鵬聽了一下子就明白了八九分,王一鳴微服私訪,在這裏遇到黑社會的糾纏,差一點刀兵相見,人家是堂堂的省委書記啊,遇到了這麽大的羞辱,能不生氣嗎!算了算了,都怨我粗心大意,也是流年不利,活該倒黴。
萬鵬揮了揮手說:“把他先拘留一個星期再說。”
一時半會兒,他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隻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
黃大發問:“萬局,那幾個小姐怎麽辦?”
萬鵬說:“也一起拘留,等候發落。”
洪小波說:“萬局,我們這幾十個兄弟怎麽辦?”
萬鵬說:“等會兒全部撤退吧!走之前要督促所有的門店關門,一律不準開業,等候通知。”
安排完這些萬鵬才上了車,司機問:“老板,去哪裏?”
萬鵬說:“去辦公室,我要值班。”
今夜的萬鵬一點睡意也沒有了,他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樣的命運。
第二天上午,王一鳴在龍江賓館的大會議室聽取了龍江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匯報,下午三點,車隊準時出發,上了高速公路向桂江市區開去。
下午五點二十分,車隊下了高速公路到達桂江市區。桂江市委書記遊金平、市長池明華自然是帶著一大幫人在高速公路口迎接。
王一鳴下車和大家握手寒暄完畢,在警車的引導下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了桂江飯店入住一號別墅。
遊金平和池明華親自陪同王一鳴到了別墅的大廳裏,在沙發上坐下來,服務員為每一個領導上了茶水、果盤,然後就走出去了。
遊金平說:“王書記,一路辛苦了,今天晚上天氣很好,是不是吃完晚飯後看一看我們桂江市的夜景,遊覽一下我們的兩江四湖。”
王一鳴說:“好啊,兩江四湖現在名聲在外啊,現在成了桂江市旅遊的一張響亮的名片,今天我要親自考察考察。”
遊金平連忙走到外麵,招呼自己的秘書小李說:“你趕快去安排,王書記晚上要考察兩江四湖。”
小李說:“好的,好的。”
於是立即打各個分管領導的電話,大家分頭落實去了。
王一鳴感覺坐車有些累了,看了看手表,才五點四十分,還可以躺一個小時休息休息,然後再吃晚飯,於是就站起來對遊金平和池明華擺擺手說:“你們兩個就不用陪我了,我感覺累了,要躺一小時休息休息。”
遊金平和池明華忙站起來說:“好的,好的。”
於是他們兩個目送著王一鳴上了二樓的臥室,和秘書饒戰勝和警衛小楊握了握手,才從別墅裏退出來。
從一號別墅出來,他們就分頭去了二號、三號、四號別墅,分頭看望了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秦書海,省委常委、副省長孫玉梅,副省長胡方達。
按照安排,這幾個省級領導一人一棟別墅,其他的廳級幹部和隨行人員都安排在桂江飯店的主樓了,桂江飯店的主樓是按照五星級賓館的標準建造的,主樓有十六層,那裏有不少的豪華套房、豪華單間,安排那些廳級幹部,這個標準就十分可以了。
桂江市是著名的旅遊城市,接待條件還是很不錯的,五星級酒店就有十幾家。每年到這裏考察、度假的國內外領導人至少有十幾個。省部級幹部就更多了,每年都有上百個。
遊金平先去拜訪了省委秘書長秦書海。
沒有到桂江市擔任市委書記之前,遊金平擔任的是省委副秘書長的職務,和秦書海是標準的上下級關係。
在楊春風還擔任省委書記的時候,秦書海在省委大院裏風頭正勁,是名符其實的大總管,實權在握,幾個省委副書記,像王一鳴、周廣生、譚士平、李耀幾個人,有什麽事情了還得主動賠著笑臉找他說話。
那個時候,他秦書海隻需要看楊春風一個人的臉色行事就可以了。幾個省委副書記還要看著他秦書海的臉色說話呢。因為他就是楊春風豢養的一條獵犬,想要他咬誰了,楊春風隻要使個眼色,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
在中國,正職和幾個副職之間永遠有無法調和的矛盾,因為資源有限,大家都是明爭暗鬥,一把手要打壓眾多的競爭對手,不會搞權術,你的位子根本就坐不穩。
當時的省委書記楊春風就是個十分老道的政客,他采取的辦法是拉攏譚士平和李耀,這兩位都是外地幹部,他們心照不宣地結成同盟,共同對付本地幹部,刻意打壓在本地幹部中有廣泛影響的周廣生。這樣在省委常委會上,楊春風就牢牢地掌握住了權力,本地幹部被分化瓦解,周廣生的影響力就越來越小,最後基本上沒有和楊春風較量的實力了。
王一鳴剛來的那一年多,由於和周廣生走得近了些,就引起了楊春風的注意,楊春風曾經當麵對王一鳴表達了不滿,當時就把王一鳴嚇出了一身冷汗。從此以後,王一鳴就刻意疏遠了周廣生,也算是韜光養晦吧。終於度過了那次危機,和楊春風的矛盾沒有激化。
那個時候,連王一鳴這個省委副書記在省委大院裏過得都是膽戰心驚的,他遊金平作為一個省委副秘書長,在省委大院裏更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誰也不會高看他一眼的。
等王一鳴接任了楊春風的省委書記後,成了西江省名符其實的一把手後,遊金平在省委大院的角色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從表麵上看,秦書海還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是省委大院的大總管,但實際上,他的權力和楊春風當省委書記的時候,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因為省委大院的主子換了,現在的主子是王一鳴了,他喜歡誰、信任誰,誰才最有實權。雖然你秦書海是省委秘書長,但是王一鳴很多事情都是直接安排遊金平去辦了,時間一長大家都看出來了,王一鳴喜歡遊金平,不喜歡你秦書海,你這個秘書長不就被架空了嘛!
所以有那麽幾個月,遊金平和秦書海的關係一下子變得非常微妙,成了心照不宣的政敵。
王一鳴什麽事情都帶著遊金平,許多場合秦書海都沒有資格出席,而遊金平卻時刻陪在王一鳴身邊。這讓秦書海心裏醋意大發,像是長期不得皇帝寵幸的後宮嬪妃似的,心裏妒忌得要命,難受得要命。但是見了王一鳴還得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要不然你一副哭喪著臉的樣子,就更加讓人笑話了。在官場上,要想混下去,就得有一個好的心態,按照曾國藩的話說,就是打脫牙和血吞。你要能承受。
當然,遊金平還是很精明的,他沒有在那個時刻得意忘形,往秦書海心靈的傷口上再撒把鹽。
隔三差五,他主動到秦書海辦公室裏坐一坐,不鹹不淡地聊聊天,匯報一下自己的行蹤,送些小禮物給秦書海,化解一下秦書海對他的敵意。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很快就變得又融洽起來了。
但是在王一鳴心裏,對秦書海仍然是不鹹不淡的,因為畢竟他是楊春風提拔的人,不是自己的鐵杆,用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王一鳴打算,等有了機會,就調整一下秦書海的工作,到下麵的市裏兼任市委書記也行,到省委統戰部擔任部長也行,總之這個省委秘書長的位子,還是得交給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才行,這是官場上的規矩,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遊金平對秦書海的看望也是禮節性的,沒有多少實際的內涵。兩個人握手寒暄了幾句,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於是就揮手告辭了。
從秦書海的住處出來,遊金平馬不停蹄地趕到孫玉梅入住的三號別墅,拜訪孫玉梅。
孫玉梅正在二樓的房間裏洗漱,女人嘛,愛幹淨,到了哪裏都是把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的。
秘書何雯急匆匆地上樓說:“省長,遊書記來看您來了。”
孫玉梅忙收拾了一下就下來了。
遊金平站在客廳裏,看孫玉梅新換了一套白色的職業套裙,顯得更年輕漂亮了,露出雪白修長的一雙美腿,看著像是大明星一樣,心裏嘖嘖稱讚道:“這個孫玉梅,怎麽一點都不顯老呢!看著像是三十歲左右的少婦似的,真是誘人。”
孫玉梅嫋嫋婷婷地走下來,微笑著衝遊金平說:“遊書記,我正想和你單獨談一談,當麵道謝呢!”
遊金平一聽就明白了,他直視著孫玉梅那毫無瑕疵的臉龐說:“孫省長,您太客氣了吧,都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吧!”
孫玉梅指了指沙發說:“坐下說話吧。”雙方於是麵對麵地坐下來。何雯給遊金平倒了一杯茶水,就去了一樓自己的房間。
遊金平說:“孫省長,一路辛苦了!”
孫玉梅說:“遊書記,說真的,這一次我弟弟高玉昆的事情,安排得很好,我感謝你。”
遊金平說:“哎呀,你孫省長安排的事情,我敢隨便應付嘛!再難也得辦呐!”
孫玉梅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你這裏挺不容易的。”
遊金平說:“感謝孫省長理解支持啊!現在就這個幹部調整問題最傷腦筋了。你也知道,桂江市是農業大市,工業不發達,做生意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賺得到錢,所以大家擠扁頭都想當官。因為隻有這個最穩定啊!地市合並後,我們這裏是官多為患,別說提拔新的了,就是舊的處級幹部,沒有個十年八年的也消化不完。你老家桂江縣,今年就提拔了你弟弟一個人,就那縣委、縣政府、人大、政協,安排了三十多個正處級、副處級幹部,已經嚴重超員了,打招呼的人太多太多了,擺不平啊!我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罵我呢!”
孫玉梅說:“理解理解,遊書記你現在是坐在了火山口上啊!”
遊金平說:“大家都有關係,個個都來說情,你說我敢得罪誰?有的同誌還動用了北京的關係,那些中央部委的司局長親自給我打電話,你說我辦不辦?要是不辦,今後我們桂江市的一些項目還上不上?資金還要不要?我敢得罪他們那些京官嘛!沒辦法,他們的親朋故舊,我都得照顧。安排不了實職,就安排虛職,至少給他們解決一個副縣級幹部的待遇。”
孫玉梅笑著說:“真的難為你了。”
遊金平說:“要都像您孫省長這樣善解人意就好了,我現在幹的都是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說不定好多人在背後罵我呢!”
孫玉梅說:“我們當領導幹部的,現在就是這樣尷尬,群眾不理解,以為我們整天都是瞎忙,吃飽了沒有事情幹;而一部分幹部呢,自己的利益一旦受損了,就會懷恨在心,說我們故意整他們,在背後不斷地搞小動作。我在海城市當市長的時候,也遇到過這些問題。你拿掉一個局長的烏紗帽,他就和你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殺死你的心思可能都有。”
遊金平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裏說:“完了,完了,這一次調整幹部,我拿掉多少人的烏紗帽啊?!關鍵崗位的縣委書記、縣長和局長、主任什麽的,被我調整三十多個。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對我遊金平懷恨在心,萬一找個殺手幹掉我遊金平,那怎麽辦啊!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出現過。”
去年外省的某地級市就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在一個重要的會議上,該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正坐在主席台上講話,這個時候市裏的土地局局長悄無聲息地站起來,走到市委書記和市長身後,大家都以為他有緊急的事情要匯報,都沒有在意。隻見這位局長突然從身上掏出一把手槍,衝著市委書記和市長就扣動了扳機。
隻聽見砰砰兩聲槍響,市委書記和市長都應聲倒下了。局長拎著手槍揚長而去,然後上了一棟辦公樓,從樓頂飛身跳下,自殺身亡。
書記和市長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幸運的是他們都因為沒有傷在要害部位,都保住了性命。這件事為什麽會發生?局長為什麽對市委書記和市長痛下殺手,沒有人說得清楚,也沒有哪個新聞媒體敢於報道清楚,這成了言論的禁區。大家隻能憑經驗自己推測。
但這件事也給在官場上一貫風光無限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們提了個醒,那就是誰的腦袋都不是鐵鑄的,不要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萬一有一天,把什麽人逼急了,大家拚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那絕對沒有好果子吃的。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到時候閻王爺說收誰就收誰了!
所以說如今的中國官場,風險還是蠻大的,主事的官員有時候也是在刀尖上跳舞。
兩個人不鹹不淡地聊著天,孫玉梅問:“遊書記,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沒有?”
遊金平說:“有,有。你也知道,我們桂江市目前還是落後地區,下麵有四個縣還是國家級貧困縣,縣裏的醫療條件太差了,我去看過,這幾個縣的縣醫院辦公樓破破爛爛的,都是幾十年的老物件了,我就想啊,省裏能不能撥付一部分資金,給他們蓋一棟新的辦公樓。我們市裏再自籌一部分資金,給他們買一些新的設備,改善改善他們的醫療條件,那些生活在縣城裏的老百姓,就不用大病小病都往市裏或者省城跑了,現在看病多麻煩啊!再說了,少數民族同胞收入低,也看不起啊。”
孫玉梅說:“好的,好的,現在我正好分管衛生工作,你這樣,讓各個縣裏向你們市政府打一個報告,匯總之後,你們桂江市統一向省政府打個報告,我批示一下,再請示一下李省長,估計每個縣補助個三五百萬,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現在這個事情歸我管。我每年還有一千五百萬的機動資金,實在不行,全部給你們桂江市算了。就算是我支援家鄉人民的健康事業了。”
遊金平說:“好,好,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提前感謝孫省長了。這個簡直是太給力了。”
遊金平看了看手表,時間快到六點半了,該去請王一鳴到餐廳吃飯了,於是就招呼孫玉梅一起去餐廳吃飯。
孫玉梅說:“您先去,我再收拾一下。”
於是遊金平在秘書小李的陪同下走到一號別墅,在一樓的大廳裏等候王一鳴起床吃晚飯。
晚飯依然是自助餐,七點半就基本上吃完了。大家看王一鳴已經站了起來,於是站起來跟在王一鳴的後麵,下了二樓,到了大廳裏。
這個時候桂江市接待辦調來的三輛豐田考斯特中巴車,已經早早地停在桂江飯店的主樓前麵了。
遊金平和池明華熱情地招呼各位領導上車。大家依次上了三輛中巴車,車子啟動,向遊船的碼頭開去。
透過車窗王一鳴看到,這個時候桂江市的主要街道兩旁華燈初上,霓虹燈閃爍,到處是流光溢彩。人行道上隨處可見的是散步的人群,一個個臨街的廣場上擠滿了跳舞的人。他們隨著廣場舞的節奏,誇張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消耗著自己的過剩精力。這年頭,有些城裏人真是享福啊,退了休沒有什麽事情幹了,不跳跳廣場舞,你說這多餘的精力都幹什麽啊!不使勁折騰折騰也睡不著覺啊!
不像王一鳴這些當官的,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平常裏連星期天都沒有,正常人悠閑的日子,他是沒辦法享受的。這正是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快樂,當官的有當官的難處。
十幾分鍾後車子到了遊船碼頭,大家下車分別上了三輛遊船,王一鳴和秦書海、孫玉梅、胡方達幾個省級幹部,在遊金平和池明華的陪同下上了第一輛遊船。其他的人上了後麵的兩艘船。大家坐穩後穿上救生衣,安全員檢查過後,隨後就開船了。
遊船沿著桂江靜靜地航行了二十多分鍾,一路欣賞了沿途的風光,隻見兩岸不時地冒出一座座突兀的山峰,山並不高,但千姿百態,上麵的燈光各有各的特點,江麵開闊,足有兩百多米寬,這個季節是豐水期,江水的流速很快。前行了一段時間,遊船到了一處船閘,通過船閘的升降機,遊船進入內湖。
原來曆史上桂江市這裏是著名的喀斯特地貌,湖波眾多,但是經過建國後幾十年的城市建設,許多小的湖泊被填埋,上麵建起了高樓大廈,城市擁擠不堪,街道狹窄,汙水橫流,一到雨季,江水暴漲,湖水橫流,城市狼藉不堪,老百姓怨聲載道。到桂江市旅遊的中外遊客,也對桂江市的市政建設頗有怨言,認為這座城市的管理水平實在是太差,和國際旅遊城的名聲嚴重不符。
況遠征擔任市委書記後,桂江市投入巨資,進行了大規模的城市改造,一項最重要的工程就是兩江四湖工程,打通環繞桂江的兩大水係,溝通城內的四大湖泊,沿途興建了許多園林建築,到處是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又進行了綠化、美化、亮化。一到晚上,景觀燈一開,到處是流光溢彩,恍若人間仙境一般。現在晚上遊覽兩江四湖,成了一個重要的旅遊項目。
如今的桂江市,成了全國屈指可數的國內外遊客重要的旅遊目的地之一,每年到桂江市旅遊度假的中外遊客有一千多萬人,旅遊經濟已經成了全市的支柱產業之一,僅次於農業,對GDP的貢獻很大。
王一鳴欣賞著沿途所見的美景,對身邊坐著的桂江市委書記遊金平說:“金平啊,看到此情此景,我們應該感謝況遠征同誌對桂江市做出的貢獻,對全省旅遊業做出的貢獻,沒有況遠征同誌,可以這樣說,桂江市的麵貌絕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遊金平說:“是啊,是啊,桂江市的老百姓說,況遠征書記是桂江市曆史上最大的功臣!沒有他,桂江市國際旅遊城的名號就名不副實了!”
王一鳴說:“搞城市建設,一定要有超前意識,事實證明,況遠征同誌是有先見之明的。”
遊金平說:“是啊,是啊。王書記說的是。”心裏卻說:“老板啊,你哪裏知道他,他況遠征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他是舒服了,但我遊金平卻坐在了火山口啊!欠了銀行一百六十個億的貸款,每年的利息就是八個億。現在我們桂江市的財政壓力大得很呐!政府如果無法按時還本付息,銀行隨時有凍結政府賬戶的可能,桂江市十幾萬公職人員,隨時有發不下來工資的危險,這個時候大家不會罵他況遠征,隻會罵我遊金平了,誰讓你沒有本事,讓大家發不下來工資呢!”
遊船行駛到雙塔附近時,王一鳴看到這裏的景色非常好,於是就提議下船到這裏的園林裏隨便走一走。
大家就簇擁著王一鳴在園林裏漫步。隻見這裏到處是遊人,不時可以看到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在那裏拍照、留念。
王一鳴看到一對外國的老頭、老太太在那裏照相,就走過和他們友好地打招呼,說:“你好!歡迎你們來到桂江。”
旁邊的孫玉梅連忙用英語翻譯過去,雖然她的英語口語也不怎麽樣,但是,隨便的幾句應酬話,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老外也非常有禮貌,連忙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謝謝,謝謝。”
王一鳴問:“在桂江這裏你們生活得還好嗎?”
老外似懂非懂地說:“verynice!verynice!”
王一鳴問:“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請告訴我?”
這個對孫玉梅就有難度了,還好,市裏的接待辦主任英語口語還不錯,連忙翻譯了過去。
老外聽了一下,好像明白了,於是一連聲地說:“no,no,no。”
於是雙方揮手說了再見。
老外一看這個陣勢,知道王一鳴不是個小官。一大幫官員前呼後擁的,還有電視台的記者在不時地照相、攝影,他們或許覺得今天晚上很幸運,和中國的高級領導說了幾句話;或許覺得中國的領導人很無聊,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的,在他們的國家,有的總理還自己坐地鐵呢!
遊覽了桂江市的夜景,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下了中巴車,遊金平把池明華拉到一邊,小聲地說:“市長,我們分頭送一送各位領導,我去送王書記,你去送一送秦秘書長和孫省長。”
池明華一聽就明白了,遊金平要支開他單獨和王一鳴談話,於是就笑著說:“好的,好的,遊書記您請便。”
心裏卻說:“他娘的,你遊金平別不是想打我的小報告吧!”
自從遊金平到桂江市擔任市委書記以來,池明華就和他麵和心不合,終歸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兩個人始終尿不到一個壺裏去。
本來況遠征調走了,對於擔任市長的池明華來說,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擔任市委書記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論資格他也有了。在擔任桂江市委副書記、市長前,他已經在鬱江市擔任了兩年多的市委組織部長,三年多的市委副書記。這要是在十幾年前,他老嶽父高建勳還擔任省委書記的時候,根本就不算什麽事。
熟悉西江省官場的人都知道,前省委書記高建勳有兩個姑娘、兩個兒子,八十年代都隨著他調進了江城市工作,大兒子高軍力是西江省農業銀行的行長。大姑娘高軍美是省婦聯的副主席。二姑娘高軍麗是江城市的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最小的兒子叫高軍法,是省司法廳的副廳長。
而池明華就是高軍麗的老公。和高軍麗結婚之前,池明華是省水利廳辦公室的主任科員,普通的科級幹部。因為做了省委書記的乘龍快婿,池明華的人生一下子出現了重大轉折,他很快就進入了升遷的快車道,半年後就升了副處級,做了省水利廳辦公室的副主任,然後是辦公室主任,廳人事處長,省水利廳副廳長。三十六歲就做了副廳級幹部,在當時他是省裏最年輕的副廳級幹部之一。
池明華的老家是江城市江北縣一個偏僻的農村,他祖祖輩輩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隻是到了池明華這一代,他考上了國內一所名牌大學,畢業後被國家分配進了西江省水利廳辦公室。那個時候,高軍麗被調進了省水利學校辦公室工作。一來二去兩個人就認識了,孤男寡女很快就擦出了火花,兩個人正兒八經地談起了戀愛,成了情侶。
池明華知道高軍麗的背景,自然對高軍麗是分外小心地伺候著,再說了,他有名牌大學的本科文憑,在那個年代已經相當不錯了。他長相也可以,自然是很快被高家接納了,成了省委書記的乘龍快婿。
在西江省政壇上,高建勳的影響力一直都在,不論是謝青鬆和錢明貴的時代,還是楊春風和劉放明的時代,在他們主政西江省的時候,都挺給高建勳麵子的,所以高建勳的秘書石衛東,女兒、女婿、兒子,都在政壇上發展得不錯。
但王一鳴的一句話就改變了池明華的命運,在人際關係上他現在輸給了遊金平,畢竟在西江省裏,王一鳴現在是老大,他喜歡誰,信任誰,誰就有脫穎而出的機會。
遊金平以省委副秘書長的身份出任桂江市委書記,也是順理成章。他池明華心裏就是再不舒服,也隻能是打脫牙往自己肚子裏吞。有苦說不出啊!失意是肯定的了,沒辦法,官場就這樣,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在桂江市雖然現在遊金平是一把手,但是池明華也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人,再說了,他這些年在官場上走得順風順水的,後麵又有他老嶽父這樣的高人關照,你一般的人拿他根本沒有辦法,他也不把你放在眼裏的。
在市委常委會上,遊金平有些事情辦得不符合他的心意了,他照樣敢對著幹。前一段,為了幹部調整的事情,兩個人在市委常委會上真刀真槍地幹了一場,鬧得其他的市委常委們麵麵相覷,無所適從。
兩個人爭論的焦點是誰來出任市財政局長這個關鍵的位子。
按照慣例,市政府這邊的主要崗位是池明華這個市長說了算。下麵區縣的區委書記、縣委書記和區長、縣長人選,絕大部分是遊金平說了算,一小部分是池明華說了算。總體上,全市所有的正處級一把手的崗位,市委書記說了算的要占百分之七十,市長說了算的要占百分之三十。大家心裏都各自盤算過,誰要是不懂規矩,首先打破這個平衡,就會遭到對方的反擊。因為這個原因,各地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幾乎沒有幾個是和睦的,大家都是明爭暗鬥,沒辦法,各自都要維護自己的地盤啊。官場上,鬥爭是不可避免的,隻有在鬥爭中雙方才能找到都可以接受的平衡點,維持一個鬥而不破的大好局麵。
原來的市財政局長唐利華,是況遠征看上的人,池明華早就想把他換掉了,換自己的小兄弟上去。
這一次唐利華去了市政協擔任副秘書長,等於是退二線養老去了。這樣的安排也是約定俗成的,你升不了副廳級,就隻好這樣了。都是正處級的崗位,你按月拿錢,就是沒有實權了,天天遛狗都可以,混退休吧。
市政府副秘書長朱傑是池明華非常信賴的部下之一,朱傑原來做過市財政局的副局長,西南財經大學畢業的,科班出身,做財政局的局長順理成章。
但是,遊金平私下裏卻把市財政局局長的位子許諾給桂江縣委書記淩海華了。
淩海華在桂江縣當了三年的縣長、四年的縣委書記,這一次確實也該調整調整了。畢竟是縣委書記嗎,資曆在那擺著呢,安排得太差了說不過去的。
池明華一聽就不幹了,在市委常委會上說:“遊書記,我看淩海華不適合擔任財政局長,這個崗位得選一個行家裏手,要不然我這個市長沒辦法幹!”
遊金平一聽也有些不舒服,當場就說:“市長,淩海華當過縣長、縣委書記,會當不了這個財政局長?”
池明華說:“財政局長管著全市的錢袋子,不懂財政,不懂金融,不是內行,萬一出了什麽紕漏,我這個市長就沒辦法做了。”
遊金平說:“沒有那麽嚴重吧?”
池明華說:“我提一個人選,大家看行不行?朱傑,市政府副秘書長,西南財經大學財政學專業畢業的,科班出身,當過財政局的副局長。”
其他的市委常委一聽,心裏說:“這個肯定沒有問題。”但是市長和市委書記杠上了,他們樂得看熱鬧,誰也不敢表態,怕得罪了市長和市委書記啊。
他們麵麵相覷,就是不說話。整個場麵就冷場了。
再這麽開下去,市委常委會不是扯淡了嘛!
遊金平一看,得,池明華寸土不讓,為了大局,自己這個市委書記隻能委曲求全了。還是得看他老嶽父高建勳的麵子,當年高建勳當省委書記的時候,他遊金平才是省委辦公廳裏一個小小的副處長,和高建勳打招呼,高建勳都不知道他是誰。
遊金平說:“那好吧,就聽你的,讓朱傑擔任市財政局的局長。淩海華到市委擔任副秘書長算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嘛!遊金平剛來桂江市不久,他還不想和池明華徹底搞僵。再說了,池明華在官場上牛逼慣了,人家背後有他老嶽父這個大靠山,誰在西江省裏主政,也不能不給高建勳些麵子啊!雖然他遊金平今天是王一鳴的大紅人,但是,他要是和池明華徹底搞僵了,也讓王一鳴很難辦啊!這不是給王一鳴出了個難題嗎!為了他遊金平,讓王一鳴和高建勳攤牌,徹底得罪高建勳,把池明華的位子搞掉,這個不大可能啊!
誰不知道,現在官場上表麵上看是一團和氣,其實背後刀光劍影,複雜得狠呐!一不小心就翻船了。今天你身居高位,不可一世,但一旦站錯了隊,說錯了話,得罪了某個大佬,他一句話你就完了,說不定還會進監獄。這樣的例子在官場上屢見不鮮了。
所以得意不能忘形,得饒人處且饒人,多栽花、少種刺、少結怨是官場上的葵花寶典。
看著遊金平走過去的背影,池明華心裏雖然酸溜溜的,但是心裏也是有底氣的,心說:“小樣,我就是不尿你老遊!你能吃我啊,我就不信了!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遊金平陪著王一鳴走進了一號別墅,兩個人順著樓梯上了二樓的書房,在沙發上坐下來。
別墅外麵,幾個便衣在周圍巡邏,時刻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到了地方上,誰也不敢粗心大意,像王一鳴這樣的人,位居省委書記、中央候補委員這樣的高位,他的安全一旦出了問題,當地的官員難辭其咎,說不定政治生命一下子就完了。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地方上的官員都是小心謹慎的,生怕出了什麽問題,自己的烏紗帽就沒有了。
遊金平見了王一鳴很放鬆,畢竟是自己的老主子,他鞍前馬後地伺候王一鳴好幾年了,雙方也建立起了很深的感情。在西江省本地的幹部中,遊金平可謂是王一鳴最為信賴的人,所以兩人的談話自然是沒有那麽多客套,而是單刀直入,句句都是真槍實彈。
王一鳴問:“金平,我問你,這一段你和池明華相處得怎麽樣?”
遊金平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說:“王書記,你也知道,池明華自恃背後有他老嶽父那個靠山,一貫牛逼哄哄的,把誰也不放在眼裏,我的話他根本不聽,有時候在市委常委會上想發飆了就當場發飆,一點也不給我這個市委書記麵子。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辦,他就堅決不同意,沒辦法,很多時候都是我向他妥協。在一些人事問題上、重大工程的決策上,他都頑固地堅持自己的意見,鬧得市委常委會有時候都沒辦法開下去。”
王一鳴說:“是嗎?池明華這樣牛啊!”
遊金平說:“我原來就聽說,這個人不好打交道,誰給他搭班子,誰都頭疼!”
王一鳴說:“也不完全是這樣吧!據我所知,況遠征當市委書記的時候,他池明華就很配合況遠征的工作嘛!”
遊金平說:“況書記不同啊,人家是真有本事,在中央又有關係,敢想敢幹,他池明華樣樣沒辦法比,不跟著況遠征,他能出來那麽多的政績?”
王一鳴說:“你這麽說就比較客觀了,這說明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遊金平說:“那當然了,我隻是一個小秘書出身,就是得到了您王書記的信任,才一步登天,做了桂江市的市委書記,憑政績,我沒有啊!他池明華在下麵的市裏幹了七八年了,經驗肯定比我豐富,他對我不服氣,也可以理解嘛!”
王一鳴說:“也是,也是,說不定他心裏對你還是有抵觸情緒的,你要是不來,這個市委書記的位子說不定就是他池明華的了。”
遊金平說:“十拿九穩嘛!論資排輩,也該輪到他了。”
王一鳴說:“你說說,今後你們倆到底怎麽辦?”
遊金平說:“我想了,讓我和池明華好好相處,已經不可能了。他那樣步步緊逼,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再這樣下去,我這個市委書記就沒有什麽權威了,在桂江市說話也沒有人聽了。最好的辦法是調整他的位子,把他弄走算了。”
遊金平說:“這樣安排最好了,就是他老嶽父高建勳也說不出什麽來。畢竟給他池明華安排了一個廳局一把手的位子嘛。”
王一鳴說:“下一步你看誰當市長合適?”
遊金平想了想說:“要是不從外麵調,就從目前桂江市的市委常委裏麵產生,我看市委副書記姚江最合適了。”
王一鳴說:“你說一說你的理由。”
遊金平說:“第一,他的專業對口,他是同濟大學規劃專業本科生,熟悉城市建設,對城市的規劃很內行,我們桂江市是國際著名的旅遊城市,需要這樣一個比較懂行的市長。我是學中文,在這個方麵就不行,用他當市長,正好彌補了我這個短板。
“第二,他的資曆也夠了。他當過河東市的規劃局長,桂江市的副市長,市委秘書長,市委副書記也當了兩年了,是況遠征非常欣賞的人,在桂江市的大規模城市改造中,功不可沒。許多項目都是他親自抓的。
“第三,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我們倆之間配合得很好,惺惺相惜,大家在一起工作很愉快。我想用他當市長,大家才能勁往一處使,汗往一處流。今後桂江市的大好局麵才能維護好,發展好。”
王一鳴想了想說:“也好,那就用這個姚江當市長吧,你現在就打電話讓他趕過來,我和他單獨談一談。”
其實,對姚江王一鳴還是認識的,今天晚上他就出現在陪同王一鳴考察的隊伍裏,隻是他作為市委副書記,不能搶了市委書記遊金平和市長池明華的風頭,他隻是遠遠地走在後麵,離王一鳴有十幾米遠。
遊金平忙掏出手機,走到外麵打了姚江的電話。
姚江這個時候正在省教育廳長黃誌強的房間裏說話。
省廳的一把手到了各個地市,也是重點接待的貴賓。按照分工,市委副書記姚江負責重點接待省教育廳長黃誌強和省衛生廳長張智。所以他才代表桂江市委、市政府親自到房間裏看望黃誌強。
兩個人正在不鹹不淡地聊天,姚江一看是遊金平的手機號碼,連忙對黃誌強說:“對不起,黃廳長,遊書記找我,我先走一步,打擾打擾。”
黃誌強說:“你趕快去吧!”於是把姚江送出門口,兩個人揮手告別。
在走廊裏姚江連忙接通電話,說:“您好,遊書記!”
遊金平問:“姚老弟,你在哪裏?”
姚江說:“我在桂江飯店的十六樓黃廳長的房間。”
遊金平說:“你趕快下來,迅速趕到一號別墅,王書記要見你。”
姚江一聽頭都大了,一下子緊張起來,胸口怦怦直跳,他連忙說:“好的,我馬上到。”
姚江一聽連忙拍馬屁地說:“多謝遊書記栽培,我要是當了市長,就是讓我為您當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
姚江知道遊金平在省委書記王一鳴那裏是個大紅人,如今的西江省裏,老大是王一鳴,他說一不二。遊金平在王一鳴麵前說句話,有時候甚至比省級幹部說話都管用。他姚江跟定了遊金平,說不定哪一天真的能當上市長。
姚江原來是況遠征喜歡的人,現在況遠征調到省城裏去了,無法繼續關照他姚江了,他隻能是另外開辟一條新路,還好,遊金平和王一鳴的關係更加親近,比著況遠征和王一鳴的關係更勝一籌。
隻要遊金平肯在王一鳴麵前推薦他,他姚江就會有出頭之日的。
在西江省目前的副廳級幹部中,他姚江要文憑有文憑,要水平有水平,年富力強,才四十五歲,正是一個男人幹事創業的大好時機。唯一的短板就是,他高層沒有可靠的關係,西江省的兩個黨政一把手--王一鳴和李耀,他一個也不熟悉。如果按部就班地混,想升到正廳級就很難了。官場就是個金字塔,越往上走,位子越少,在省裏,正廳級的崗位就那麽一百多個左右,對於一個人口有六千多萬的省份來說,競爭是多麽激烈啊!
姚江三步並作兩步地就往一號別墅走,剛到路口,就見前麵突然閃出一個高大的身影,衝他厲聲說:“站住!幹什麽的?”
姚江一看就明白了,這是省警衛局的戰士在站崗執勤,按照慣例,他們負責王一鳴的住處安全。桂江市本地的警察負責車輛和外圍安全。
姚江笑了笑說:“兄弟,我是桂江市委的副書記姚江,王一鳴書記要召見我。”
警衛一聽臉色馬上緩和下來,說:“那好,你等著,我通報一下。”
於是拿起對講機,對王一鳴的警衛小楊呼叫說:“三號呼叫一號,三號呼叫一號,有一位領導說是王書記讓他來的,請核實。”
小楊說:“你稍等,我問一下。”
於是往上一看,就見遊金平手裏拿著手機站在樓梯口。
遊金平連忙對小楊說:“小楊,是我叫的姚江,讓他上來吧。王書記要會見他。”
小楊說:“好的。”
於是打開對講機,發出指令說:“三號,三號,客人可以進來。”
於是在外麵的警衛就不再攔阻姚江,姚江才急匆匆地推開門,進了一號別墅。
遊金平說:“你進去吧,王書記要單獨和你談一談。”
姚江說:“好,好。”腦門上緊張得出了一頭的汗。
遊金平到屋子裏對王一鳴說:“王書記,姚江來了。”
姚江誠惶誠恐地進來,衝王一鳴一個勁地點頭說:“王書記好!”
王一鳴站起來和姚江握了握手,指了指沙發說:“坐吧,我們隨便聊聊。”
姚江小心翼翼地坐下。這個時候遊金平就下樓了,到了大廳裏和饒戰勝說話。
王一鳴仔細地打量著姚江這個人,隻見他個子不高,也就是一米七零的樣子,但是身體很結實,身材勻稱,沒有大腹便便的模樣,臉上戴了一副近視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看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素質不錯的高級知識分子的樣子。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下身是深藍色的西褲,腳上穿了一雙黑皮鞋,一切都是中規中矩的官員模樣。最關鍵的是氣質不錯,和一般的西江省本地官員相比,有一股書卷氣。一見之下,王一鳴對他第一印象就非常不錯。
王一鳴問他:“小姚,你是哪裏人?”
姚江說:“我祖籍江蘇徐州,出生在江蘇南京。”
王一鳴說:“那你怎麽到的西江省?”
姚江說:“我父母都是技術員,六十年代支援西江省的工業建設,從南京機械廠分離出幾個車間,搬遷到河東市,我才三歲多,就跟著父母一起來了。在河東市上的小學、初中、高中,1978年考上同濟大學,1983年分配到河東市規劃局工作。”
王一鳴說:“原來是這樣啊!你父母還都健在嗎?”
姚江說:“在,在,他們都退休好多年了,現在住在臨海市,在那裏養老。”
王一鳴問:“他們原來是河東市哪個單位的?”
姚江說:“河東工程機械廠的。”
王一鳴說:“那個廠我去過,效益很好嘛!”
姚江說:“我父母都退休了,退休金歸社保發,每個月也就是兩千多塊,跟工廠沒有關係了。”
王一鳴說:“這個收入是不高,他們當年放棄在南京的優越生活條件,來到邊疆,支援西江省的工業建設,都是大功臣啊!”
姚江說:“是啊,他們那一代人是無私奉獻的一代!為西江省的工業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的。”
王一鳴說:“你給我簡單說一說你的工作經曆吧。”
姚江說:“報告王書記,我大學畢業後就被分配到河東市規劃局,做過一般幹部,然後是副科長,科長,規劃局副局長,局長,六年前到桂江市擔任副市長,然後做了市委秘書長,市委副書記。”
王一鳴問:“如果由你擔任桂江市市長,今後幾年你怎麽辦?”
於是就把自己平常裏的一些積累拿出來了,當然,這個時候隻能是點到為止,你太誇誇其談,就適得其反了,讓領導覺得你太愛賣弄。那就得不償失了。當然,你裝糊塗,什麽也不說,也不行,那領導就覺得你不成器,給你機會你都不會把握,真是一個廢物,滾一邊去吧!
姚江說:“尊敬的王書記,我想了,現在桂江市旅遊興市的定位,是正確的,但是要想靠旅遊實現桂江市的加快發展,也是不現實的。因為桂江市是典型的農業大市,工業底子很薄,這幾十年國家對桂江市發展工業有很嚴格的限製,一句話,為了保護環境,一切都可以犧牲。僅僅依靠旅遊業一年200多億的GDP,是無法帶動全市600多萬老百姓致富的。歸根結底還是要發展工業,沒有工業的發展,一個地方無法實現共同富裕。當然,發展一般的工業會帶來嚴重的環境汙染,國家有關部門也不允許我們桂江市這樣幹。我們要利用桂江市優美的自然環境和較高的國際知名度,引進國內外高新技術產業,打造新的經濟增長點,這樣農業、工業、服務業齊頭並進,才能加快發展,趕上其它地市,不拖全省的後腿。”
王一鳴一聽連連說:“你這個建議好,是這個道理,不能因噎廢食嘛。”
王一鳴問:“你愛人在哪個單位工作?”
姚江說:“她在桂江市一中做數學老師。”
王一鳴說:“那不錯嗎,你們兩口子不用兩地分居了!”
姚江說:“是啊,她也是從河東市調過來的。”
王一鳴看了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該洗澡上床休息了,於是對姚江說:“好,你可以走了。”
姚江說:“好的,打擾王書記休息了。”
王一鳴又和他握了握手,把他送到樓梯口,大家揮手再見。
遊金平一看連忙站起來,衝王一鳴說:“王書記,您早點休息吧,奔波了一天,也累了。”
王一鳴說:“你們倆也請回吧!”
於是就擺擺手進了臥室的衛生間。
送走了遊金平和姚江兩個人,小楊又到別墅四周走了一圈,檢查了各個位置的崗哨,感到沒什麽不妥當了,才回了別墅,鎖上門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各位領導就在王一鳴帶領下上了中巴車,向西江師範大學的校園開去。
西江師範大學是一所曆史悠久的大學,在民國時期創辦,當時叫省立師範專科學校。解放後改稱西江師範學院。改革開放後升格為大學,是西江省裏僅次於西江大學的一所本科院校,在西江省的教育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桂江市在民國時期一直是西江省的省會,這裏有重視教育的傳統,解放後,國家有關部門和解放軍各兵種分別在這裏興建了十幾所大專院校,高校數量之集中,僅次於省城江城市。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桂江市在西江省裏是名符其實的教育大市。
西江師範大學的老校區在一座著名的王府裏,王府始建於明代,是桂江市的著名景點之一。抗日戰爭時期,由於桂江市曾經被日軍占領,原來的西江師範學院舊校區毀於戰火,所以抗戰勝利後經過當時的國民政府批準,西江師範學院搬遷進明王府繼續開辦。現在西江師範大學雖然有了另外兩個新校區,但是現在仍然有一部分學生在王府校區上課。這裏由於曆史悠久,有一批著名的老建築,也成了各級領導到桂江市考察的一個重要景點之一。
中巴車在王府校區的大門口停下來,坐在車裏,王一鳴老遠就看到前麵站了一大幫人,不用問,肯定是西江師範大學的領導和桂江市教育部門的領導在那裏準備迎接了。
王一鳴和秦書海、孫玉梅、胡方達下車,大家依次握手寒暄完畢,然後前呼後擁地向校園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