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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是星期六,按照約定的時間,王一鳴就到了趙老的家裏。趙老的家在北京西郊一個專門配給國家級領導人的別墅區裏,這裏住的都是副總理以上級別的高級幹部,各家各戶都隨時受到有關部門的嚴密保衛。武警戰士會隨時檢查過往的每一個車輛、每一個人。王一鳴因為經常去,武警戰士對他的車子都熟悉了,所以他可以順利地出入趙老的家裏。

趙老家院子不小,有將近一個籃球場大,裏麵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草,院子裏有十幾棵高大的白樺樹,一個個直插雲天。還有鋪就的鵝卵石的小徑,可以用來散步。主樓是一座三層的建築,內外裝修得典雅、大方,但簡潔樸素,這是趙老要求的風格。他兒子經傑卻不這麽看,他嫌這座建築太老,太土,自己就在京郊一個高檔的別墅區,花了兩千多萬買了一棟高檔別墅,建築麵積有五百多平方,還有常溫的遊泳池。他專門邀請王一鳴去參觀了一回。邀請他爸爸去住兩天,被趙老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說:“我才不去住你那個別墅,那樣的東西,有什麽稀罕的,我小時候,住過的多了。你祖父在揚州、蘇州,都有專門的別墅,有山有水,裏麵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比你這個東西有藝術價值多了!你這個有什麽,不就是水泥鋼筋、地板瓷磚嗎?有什麽意思啊!”

趙經傑討了沒個趣,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王一鳴和於豔梅帶著專門挑選的幾件禮物來到趙家時,他發現,整個大廳裏已經坐滿了人。看到王一鳴夫婦到來後,大家都站了起來,迎接王一鳴夫婦。

經天、經華、經英、經傑和鄭南起大哥都在,他們挨個和王一鳴握了手,就把王一鳴讓到最靠近趙老的沙發上,陪趙老聊天。

王一鳴先問候了一下趙老的身體,血壓高不高,血糖穩定不穩定,睡眠怎麽樣?

趙老說:“好,好,現在身體的情況很好,每天按時吃飯,休息。早上七點起床,先在院子裏散步半小時,然後吃早飯。飯後看一會兒報紙,然後再散步半小時,看會兒書,有時候還會見一下各個方麵的客人。中午十二點準時吃午飯,飯後午休一個小時,下午看書,或者和秘書到外麵走走,有時候到公園裏看看。下午六點半,準時吃晚飯,然後看新聞聯播,了解一下當天發生的國家大事。然後散步,洗澡,晚上十點,準時休息。”

王一鳴說:“好,好,生活有規律,身體才好,人的身體要符合天地運行的規律,太陽下山了,陽氣就弱了,陰氣就上來了,這個時候就要休息了。隻有符合了自然的規律,人才健康,現在的年輕人,都是不懂養生的規律,拿自己的身體瞎折騰,白天睡覺,晚上整夜地不睡覺,過的是黑白顛倒的日子,時間一長,身體就不知不覺間熬垮了。”

經傑開玩笑地說:“一鳴,你該不是諷刺我的吧!我就是這樣過的啊。”

趙老說:“說說你也沒有錯,你就是這樣的養生盲,整天糟蹋自己的身體,還一點悟性都沒有。你看看你,這幾年老得多快,頭發都白了,快趕上我這個老頭子了。你這就是生活方式不健康惹的禍,你以為你錢多,老天爺就會特別愛惜你啊!大家都一樣,都是凡胎肉體,還以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國際潮流,你們這些自詡為所謂的國際精英嗎,我看就那樣,一個一個,都是無知加大款,說白了,就是窮得隻剩下錢了,別的什麽都不懂,傳統文化都被你們丟完了,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

經英看自己的父親馬上就要發火,連忙過來圓場,說:“吃飯,吃飯,我們去餐廳,邊吃邊聊。”

晚飯是幾個兄妹特意安排的,經傑從貴賓樓要了些配好的菜,拿回到家裏,一加熱就可以上桌了。趙老吃外麵的飯感到非常新鮮,就會像小孩子一樣貪吃。他老伴童阿姨看他這個樣子,就勸他,少吃一點,每樣隻嚐一到兩口,就可以了。

到了他這個級別,每天吃什麽,都有專門的保健醫生製定菜譜。根據每個人的身體情況,營養搭配,科學安排。食品也是特別供應的,有專門的渠道,都是無農藥殘留,天然無汙染的。家裏的保姆也是經過專門培訓的,知道如何按照保健醫生的交待,做出最有營養最符合健康標準的飯菜。

但趙老是個天性無拘無束的人,有時候喜歡隨心所欲,喜歡吃什麽了,就吃什麽,他才不管醫生的勸告和老伴的嘮叨,他說:“哪那麽多的講究?我看都是自己嚇自己,那些長征幹部,老紅軍,當年吃樹皮、草根,啃皮帶,不是照樣老了活到了一百多歲?在根據地的時候,碗筷消過毒嗎?什麽病菌沒有?幹淨嗎?營養嗎?不是照樣過來了。身體最重要的是什麽?是精神!毛主席曾說,人是需要一點精神的。什麽精神?是向上的精神,是奮發有為的精神,是鬥誌昂揚的精神,有了這樣的精神,我們的肉體,才有意義。你看那些吸毒的,患抑鬱症跳樓自殺的,哪一個是缺吃少穿的?都是精神先垮了,那個肉體,連他們自己都不珍惜了。有的人生命力旺盛,像那些大科學家,藝術家,為什麽比一般的人長壽?就是因為他們精神愉快,思想充實,積極向上,並不見得是他們吃的好,吃的有營養,所以,我也沒必要那麽認真,差不多就行了。”

在吃飯的時候,趙老是不喜歡別人多說話的,所以家裏長期也養成了這個習慣,王一鳴自然也非常熟悉這個習慣,於是大家就悶著頭,吃飯喝湯,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晚飯進行完了。

吃過飯,漱過口,趙老對王一鳴說:“你和我到書房裏,關著門聊一聊。我有些問題問你。”說著徑直先上了二樓。王一鳴知道他是有話要向自己交代,同著那麽多的人,不好講,於是就向大家點了點頭,隨著趙老,上了二樓的書房。

到了房間裏,兩個人對麵在沙發上坐下來,王一鳴為趙老倒好水,放在他麵前,趙老把後背靠在沙發上,目光如炬,看著王一鳴,說:“你就要下去任職了,這是好事請,我判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多則三年,少則兩年,你就可能獨當一麵了。到時候你還不到五十歲,作為正省級幹部,就是放到全國比,還是比較年輕的。如果真能順利地接任西江省的省委書記,那對你個人的前途,將是一個大的飛躍。有了這個平台,你隻要踏踏實實地幹出些事情,到六十歲之前,還有一次大的機遇,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超過我。我這幾個孩子,加上小鄭,你,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有希望超過我的,可能就是你了。小鄭那裏,情況不容樂觀,能夠順利地接任省長,幹上一屆,就算不錯了,想要有更大的發展,可能性已經不大了。但事在人為,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現在國家看似平靜,其實這些都是表麵現象。別看我老頭子已經離開政壇,不在權力的中心發揮作用了,但我的政治敏感還在,多年的經驗還在,小平同誌當年曾說,發展起來後,問題並不會少,甚至比不發展,問題更多,更複雜。他還說,到本世紀末,就要著手解決國民的收入分配不公問題,不解決好收入問題,任憑收入差距越拉越大,那我們的現代化建設,就要出大問題。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兩極分化也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主要特征,一個是公有製占主體,一個就是共同富裕。現在已經進入新世紀了,還有沒有人認真思考,現在都是未知數。你看我們現在的社會現狀,公有製還占主體嗎?江浙發達地區,早就是私有製占主體了,當然我們有關部門為了好聽,為他們換了一個名字--民營經濟。資本家不叫資本家了,換了一個名字,叫民營企業家,現在還成了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了。你再看現在的貧富差距,比解放前有過之而無不及。連經傑都有十幾億了,我們家裏,又出了個億萬富翁,你說這算是什麽事吧!我參加革命一輩子,為了是砸碎萬惡的舊社會,建設新中國,結果到最後,自己家裏卻出了大資本家,這不是絕妙的諷刺嗎?我實在是搞不明白,這樣搞下去,社會還能不能長治久安!

“你們這一代領導人,比我們那一代,所麵臨的問題更多,更複雜,更棘手,許多問題以前沒有碰到過,思考過,沒有任何經驗,所以一定要提高警惕,認真學習,不這樣,就對不起命運對你的垂青,組織上對你的信任,更對不起生你養你的這片土地和父老鄉親。你這一次下去,也請你幫我思考思考這樣幾個問題,第一,為什麽這麽多年了,老百姓貧窮的還那麽多。中國老百姓勤勞而沒有致富,原因到底在哪裏?報紙上電視裏,天天在喊,我們增長了多少多少,成績多大,但所創造的財富去哪兒了?日本二戰之後,發展了二十多年,老百姓就富裕了,80年代日本國民的平均收入,就趕上了美國,為什麽我們增長了這麽多年,人民卻仍然貧困,上不起學,看不起病的人越來越多,殺人搶劫嫖娼的人,也屢見不鮮,這些人究竟是為了什麽,才鋌而走險?

“第二,現在一天到晚,嚷嚷著要引進外資,外資是什麽?不就是美國人印的鈔票嗎?為什麽美國人印的紙就那麽金貴,連小小的一個鄉鎮,都要引進外資。離了外資,難到中國人就不能活了?這是不是和毛主席對我們的教導背道而馳了?主席曾說,中國是個大國,窮國,不能靠仰人鼻息生活。還是要立足於獨立自主,獨立自主的幹工業,幹農業,幹國防和科學技術,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現在我們每年的外匯儲備,都在高速增長,已經超過日本了,我們出口了那麽多東西,本來已經換了好多美國人印刷的鈔票了,我們是最不缺外資的,但還天天嚷嚷著要引進外資,你說這個不是有病了嗎?各地為了引進外資,製定了一係列的優惠政策,地白送,稅減免,汙染隨便,一切都是為了讓外國人多賺錢,這樣的政策,到底是有利於外國人,還是有利於中國人?這樣下去,我們怎麽樣保護中華民族的長遠利益。

“第三,我們到底是幹什麽的?解放前,我之所以參加革命,不是為了錢。為了錢我就不用參加革命了,我們家有的是錢。我們唱的《國歌》、《國際歌》,講的是什麽?難道新中國建設,就是為了錢嗎?為了發財致富嗎?‘共產’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那些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就是為了建設這樣一個社會嗎?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獻出生命迎回來的社會竟然是這個樣子的,他們會怎麽想?主席說過:‘幾千萬人頭落地啊,我是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的。’現在還有沒有人認真想一想這個問題。新中國到底新在什麽地方?現在有沒有剝削,有沒有壓迫,那麽多的黃賭毒是怎麽回事?這些都需要認真思考、研究,不能熟視無睹。這些大是大非的問題搞不清楚,怎麽發展,怎麽向人民交待,怎麽好意思百年之後到地下去見馬克思,見主席,到時候會慚愧得無地自容啊!我老了,但還沒有糊塗。腦子還會思考問題。我前一段向中央領導同誌寫信,反映我的困惑和擔憂。主管經濟的同誌回信說:‘趙老,你多慮了,現在是和平年代,講究的是合作共贏,沒有什麽陰謀不陰謀了。大家都是朋友了。’

“我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和平年代就不講究鬥爭策略了?就忘記了我們的對手曾經是如何對付我們的了?我們的國家和他們對抗了幾十年,真刀真槍地幹了那麽久,死了那麽多的人,人家說忘記就忘記了?怎麽那麽簡單!千萬不要低估了美國佬們的智商,他們比我們想象的聰明多了。沒有利益的事情,他們絕不會幹的。他們會讓你白白賺他們的錢?他們就是設計好一個陷阱,讓你主動上鉤,用紙換你生產的東西,這樣便宜的事情,怎麽不幹?什麽時候也不能忘記毛主席的話:‘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連這個最根本的問題都是一筆糊塗賬,那將來會出什麽更糊塗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但願我是杞人憂天。我隻是擔心,幹革命一輩子,到頭來輸的一幹二淨,還賠上國家民族的前途和命運,將來不好意思去見馬克思和主席啊!”

王一鳴靜靜地聽老爺子嘮叨了半天,個個問題,都是那麽現實、具體、深刻,尖銳,而且切中時弊,都是事關國家、民族全局的大問題,都是現實社會中活生生地存在的,不容忽視,但以王一鳴的經驗,似乎大家又都熟視無睹,對這些問題諱莫如深,即使像王一鳴這樣的高級幹部,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也幾乎從來不觸及這麽尖銳的問題。在更高一級的領導下來調研,征求意見的時候,大家更是有眼色的,對此采取了回避的態度,話淨撿好聽的說,唱讚歌的多,提問題的少,即使提問題,也是一些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問題,都是上級糊弄下級,下級討好上級,這樣一團和氣,皆大歡喜。像趙老這樣,敢於觸及到這麽深層次的問題,還沒有見到一個。在任的官員,下意識的出於保護自己烏紗帽的考慮,他們或者故意漠視這樣的問題,或是一廂情願的認為,這樣的問題不是自己這個層麵的人需要考慮的,或者長期以來,惟命是從慣了,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退化為會議的傳聲筒和領導的應聲蟲。

如今,在趙老麵前,麵對他老人家一個又一個的提問,王一鳴突然感到,自己是多麽的慚愧,知識的儲備不足,思考的深度不夠,關注現實的勇氣不多,比著趙老,這個活到老學到老的長者,自己的差距還是蠻大的。對這個問題,王一鳴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沒有采取回避的態度,而是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他說:“老爺子,聽了你的這一番話,我如醍醐灌頂,慚愧至極!許多問題茅塞頓開。本來我這一級的幹部,又長期在國家機關關鍵的崗位上,應該多思考這些事關全局的問題,但長期以來,由於忙於事務,滿足於聽從上級指示,傳達上級指示,按部就班的工作,對於現實社會中出現的這些問題,基本上一廂情願的認為,這是中央領導考慮的事情,自己的使命就是嚴格遵守中央指示,貫徹命令就行了,而自己基本上沒有再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和思考,滿足於當好一個下級,當好二傳手,上麵怎麽說,自己就怎麽做,似乎不這樣做,就是對抗上級,不服從命令,自己在工作中,從來不敢越雷池一步,循規蹈矩,本本分分,力求不出問題,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這樣自己才能官運亨通,飛黃騰達。其實大家都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出風頭,不做出頭鳥。這樣才是為官之道。”

趙老說:“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這沒錯。但每個黨員幹部,尤其是像你這樣的高級幹部,更不能忘記了,我們是追求真理的。我們是講究實事求是的。毛主席就說過,對於上級有明顯錯誤的命令,下級可以不服從,不要什麽時候都盲目執行上級的命令。你就要下去赴任了,臨行之前,我給你講了這麽多的話,希望你能夠理解我這個老頭子的良苦用心,我是希望你盡快成長起來,多學習,多思考,立足於做一個大政治家,不做政客;為老百姓做大事,做好事,不做屍位素餐,留罵名於千古的罪人。”

王一鳴一個勁的點頭說:“我記住了,多謝您老這些年對我的栽培和教誨,我一定遵照你的話,做大事,做好事,多思考,多學習,謙虛謹慎,不驕不躁,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趙老說:“好,最關鍵的是,把我布置的題目研究清楚,思考透徹,今後貫徹在工作中,有時間向我解釋清楚。”

王一鳴說:“好,您老放心吧,我會的。”

等兩人從屋子裏走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按照習慣,這個時候,趙老要一個人靜靜地散步了,於是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可以各人幹各人的事情去了。鄭南起第一個告辭,他握住王一鳴的手說:“老弟,哥哥我祝你早日高升!有用得著哥哥的地方,請不要客氣,隻要我在清江,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們清江這幾年,別的不好說,經濟實力是大不一樣了。一個江洲市的財政收入,現在就是一千多億了,我們已經進入了東部發達地區的方陣。需要我的時候,就不要客氣了。”

王一鳴說:“老哥,會的,有我求你幫忙的時候,到時候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鄭南起拍了一下王一鳴的肩膀說:“哪能啊?你我誰跟誰啊!我賴好還是個常務副省長嗎!有什麽事情,還說得上話!”

說完,鄭南起就鑽進了發動的汽車裏,向大家招了招手,揚塵而去。

司機小吳這個時候也在發動汽車,王一鳴就挨個和大家握了握手,握到經天的時候,王一鳴說:“大哥,今天人多,沒得時間和你仔細聊天,這樣吧,你哪天到西江來轉轉,考察考察,我們兄弟好好聊一聊。西江那裏,水利、礦產資源都很豐富,發展潛力巨大,你們天倫集團什麽時候在哪裏搞他幾個大項目,就算幫我一把,好不好?”

經天豪爽地拍了王一鳴一下,說:“好,有你這句話,我就什麽也不多說了,我下一步就到你們那裏看看,投資幾個大項目,為你擂鼓助威。”

到了經英那裏,王一鳴開玩笑地說:“姐,我就不歡迎你多去西江了,你一去,那個震**簡直是太大了,說不定小道消息又要漫天飛,誰出事了,誰落網了,老百姓會議論紛紛的。我也不要求你關照我了,到需要姐關照我的時候,就壞菜了。”

經英笑嗬嗬地說:“那是,那是,好好幹吧,姐會支持你!”

到了經傑這裏,王一鳴說:“三哥,你是大老板了,什麽時候也到西江考察考察,投資做點項目,就算是扶貧開發,為落後地區做慈善事業了。”

經傑故意裝出一臉正經的樣子說:“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沒有利益,我是不去的,到時候就看你能給我多少利益了。”

王一鳴知道他是開玩笑,就指著他說:“原來資本家都是逐利的,馬克思早就說過了,果然不假啊!好,我們互利共贏,總可以了吧!”

大家相互之間問候了一遍,王一鳴才和於豔梅坐進汽車裏,揮手和大家告別。汽車緩緩地駛出院子,才加速而去。

回到家裏,洗完澡,睡在**,王一鳴整夜的翻來翻去,腦子裏反複回憶趙老的話,回味無窮。

第二天是星期天,睡到上午九點,王一鳴才起床,吃完於豔梅準備好的早餐,想到還有一天時間需要打發,在家裏看書,又怕電話聲音不斷,打擾個沒完,一天時間,就白白浪費了,於是王一鳴就想到外麵轉一轉,找個有思想的朋友,順便問一下趙老交代的問題,打開些思路,聊聊天。

自從大學畢業後,走進了官場,官雖然是越做越大,認識的人是越來越多,但王一鳴感到,自己的朋友,真正能說知心話的人,卻並沒有相應增加,相反,還越來越少了。

比自己官大的,原來是不錯的朋友,現在王一鳴也把他們看作自己的上級了,大家見了麵,說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誰也不敢再向對方敞開心扉,生怕自己哪一句話說的不好,就把對方得罪了,政治上又多了一個對手。

比自己官小的,都是誠惶誠恐的看著自己,他們自覺就矮了三級,更是在你的麵前,放不開自己,這樣的人,沒辦法拿來做朋友,隻能當是同事,在一起工作,相互之間,彼此關照一番,你投之以桃,我報之以李。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同事之間,級別差不多,都在不知不覺之中,成了競爭對手,一個個虎視眈眈,深怕自己的一個閃失,就成了對方的機會。所以相互之間,諱莫如深,都有各自的小圈子,平常裏看著是如沐春風,其實大家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算盤,誰也走不進對方的內心世界。

活在官場上,一個字,累,心累,不斷的提防別人,也被別人提防著。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王一鳴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在整個北京城裏,能夠稱得上自己的朋友,和自己沒有利益衝突,而又可以交心的,說些在外麵不敢說的實話的,也就是趙家父子幾個人和自己的老同學魏正東罷了。

趙老算是自己的忘年交和大恩人,他的那幾個孩子,算是自己的長兄,而魏正東,才算是貧賤之交的同學,真正的鐵哥們。

王一鳴想起了,自己和魏正東第一次認識的情況。那時候兩人還剛剛上大學,一年級,寒假回家,學校給定的火車票,都是到河川縣城的。上高中時,王一鳴和魏正東隻是偶爾打個照麵,相互之間,並不太熟悉,因為不在一個班,大家都隻顧埋頭讀書,但名字是知道的,因為兩人都是成績很好的學生,在學校的牆壁上,公布成績時,都排在本班的前幾名。

寒假裏兩個人第一次坐火車回家,座位是連在一起的,於是聊天,互相照應,你上廁所,我看行李,很快就熟悉了。到了火車站,人多太擁擠,從門口出不去,於是就鑽窗戶。都是王一鳴先翻下窗戶,跳到站台上。魏正東再把雙方的行李,一件一件的遞給王一鳴,然後自己再鑽出窗戶,手耷拉著,跳下站台。

過了春節回校,兩個人也約好時間,在縣城會麵,然後一起買票上車。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建立了非常好的友誼。

大學畢業後,王一鳴去了省委辦公廳,工作上一直順風順水的,很快就得到了提升,成為了廳級幹部。

而魏正東,一直就不順利。先是到了省社科院,對環境不滿意,後來就考上了中國社科院的研究生,畢業後就出了國,在國外發展也不順利,就又回了國,在北京一所高校做了教師。按部就班的混了幾年,逐漸混到了教授的職稱。他這個人,天分極高,對經濟、政治、外交等諸多方麵,都有極其精妙的研究,況且觀點鮮明,出語驚人。看問題一針見血,頗有見地。

王一鳴認為,他是曲高和寡,能夠真正賞識他的人,還沒有出現,所以他一直是大賢在野,虎落平陽。對於這樣的人,王一鳴非常敬佩,所以隔三差五,總要找他扯一扯。

王一鳴打開手機,找到魏正東的號碼,撥了過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裏麵傳來了魏正東的聲音:“一鳴老弟,你好!”

“你好,老哥,請問今天有沒有時間?”

“時間這事情,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關鍵是看和誰?”

“和我,就咱倆如何?”

“什麽事吧,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是這樣,你這些天看報紙了吧,我的工作要變動了。”“去哪?”

“去西江省。”

“做什麽?”

“副書記。”

“怎麽又是副的?”

“沒辦法,你又不是中組部長。”

“哈,哈,要是我是中組部長,一切就簡單多了。”

“那是,那是。”

“好吧,我就把一切都推掉,會會你這個未來的封疆大吏,你說,去哪吧?”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等一會兒我和司機去接你,順路,到了打你電話。”

王一鳴知道,魏正東還沒有買車,他這些年,也沒有什麽大收入,隻是當個教授,守著那每月幹巴巴的工資,要還房貸,又要養家糊口,也確實積攢不下什麽錢。

王一鳴知道,魏正東這些年,東奔西跑的,工作生活一直是不穩定,結婚也比較晚。他是三十八歲,從國外回來,到大學裏當了副教授的時候,才認識了自己的一個女學生,叫曾誌玲,當時才二十一歲,還是大四的學生。

後來兩個人就開始談戀愛,曾誌玲當時非常崇拜他,就不顧家人的反對,嫁給了他。兩個人結婚後,就住在學校給的一間單身公寓裏。過了一年,曾誌玲懷孕了,到單位要生孩子的指標,但因為年齡不夠,屬於計劃外懷孕,就沒有要來。

為了生下這個孩子,魏正東就勸說曾誌玲辭了職,到遼寧的老家鄉下,把孩子生了下來。所以現在魏正東還是一個人工作,要養兩個不是北京戶口的人。曾誌玲大學畢業,因為成績不好,沒有取得留京指標,她在北京,一直是打工的身份。為了方便照顧孩子和魏正東的生活,她現在仍然是魏正東所在的那所大學圖書館的臨時工,每個月的工資還不到兩千元,對於這個家庭,也是聊勝於無。

所以魏正東的負擔,可想而知。一個人的工資,要養活三口人。好在學校在他評上了正教授後,給他分了一套三房一廳的房子,但還是要收錢,一平方米八千多元,一套房子,一百平方,需要八十多萬。這麽多錢,魏正東哪裏有,東拚西湊了三十萬,借遍了親戚朋友,就連王一鳴,還借給了他八萬塊錢,算是交了首付,剩下的五十多萬,就辦了銀行貸款。所以魏正東自嘲說,自己是北京最早的一批房奴。

王一鳴知道,平常的時候,魏正東就是看看書,查查資料,他也沒有什麽應酬,他不吸煙,不喝酒,和外人也不輕易來往,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的怪人。一般的人,你也根本就沒有機會,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他隻和少數幾個經過時間檢驗的朋友來往。在別人眼裏,他可能是個失敗者,他沒有官,沒有錢,沒有名聲,沒有社會地位,像他這樣的大學教授,在北京街頭,司空見慣。隨便哪個學校,都能找出來幾百個。

但你隻要走進了他的內心世界,讓他找到興奮點,暢所欲言。你就會從他慷慨激昂的眼神裏,從他擲地有聲的話語裏,感受他的**,他火山爆發一樣旺盛的精力,他的思想,他對人生、世界的思考,那個時候,他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這是一個謎一樣的男人。王一鳴覺得,他是一個思想者,一個時代的觀察著,一個為了這個民族的未來精心準備的人,不知道這一生他還有沒有機會大放異彩,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默默無聞到底。他的思想,肯定會得到認可。雖然現在主流媒體對他采取的態度是封閉的,排斥的,但他的思想,還是非常有生命力的,無法埋沒。

對這樣的人,王一鳴一直都是心存愛惜、敬佩的,雖然他的觀點和主流媒體格格不入,甚至是有些離經叛道,但王一鳴覺得,他看得非常遠,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的許多人。他這樣的人,也是寶貝,隻是沒有人重用他,發現他,給他施展的空間,平台。

“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相對於魏正東,王一鳴覺得,自己一直是春風得意,在仕途上發展的令人羨慕,但一天一天,在官場這個爛泥潭裏摸爬滾打,王一鳴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才氣比著魏正東,確實是不可同日而語。自己就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官員,每天按部就班的幹著自己份內的事情,根據秘書的安排,出席沒完沒了的會議,看堆積如山的材料,在上麵畫一個又一個完美的圓圈。此外就是無休無止的視察,出國,調研,宴請等,一年到頭,忙的團團轉,幹了什麽,讓秘書總結了幾十頁,自己拍拍腦袋,卻沒有幾件記憶深刻的事。自己其實就是官場這個龐大的機器運轉過程中的一個零件而已,況且是無關緊要的零件,有你沒有你,機器都照樣運轉,你改變不了機器運轉的方向和速度,你隻是被慣性裹挾著前進,一天一天,混著日子,直到退休的哪一天,被甩出機器,成了廢品。

王一鳴想,這就是自己的一生,在不如自己的人眼裏,自己是年紀輕輕,位子有了,權力有了,該享受的享受了,該風光的風光了,這一生是應該沒有任何遺憾了。但王一鳴知道,這些都是表麵現象,這樣的生活,對自己來說,其實也是浪費生命,自己幹的不是自己想幹的事,說的不是自己想說的話,那種無力感,不是親身體驗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我們都是活在別人的眼光裏,隻是從別人羨慕的眼神裏,我們才知道,我們比別人活的好。不知道從哪本書裏麵,王一鳴看到了這樣的一句話,他心裏一怔,覺得一語中的,是啊,我們其實已經失去了獨自感受生活的能力。

和魏正東相比,王一鳴覺得,自己是官場上的勝利者,但卻是思想上的貧乏者。自己的頭腦,一天一天,在會議文件和上級領導的指示中,已經成了一個貫徹別人意見的機器,這是長期做秘書和副職領導,形成的思維定式。沒有自己的獨立見解,沒有獨當一麵的經曆,沒有打破常規的勇氣,隻要跟著領導,亦步亦趨,混日子對付就行了,力求不越雷池一步,收斂鋒芒,結果是收斂了幾十年,自己變成了徹底沒有鋒芒。這也就是和魏正東聊天時,魏正東說:“你們當官的,一開始都是裝傻,以為這樣最安全,結果裝了幾十年,從小官裝成了大官,終於可以拋頭露麵公開表達自己的觀點了,但結果發現,裝了幾十年,自己已經沒有觀點了。從裝傻變成了真傻!這就是現在官場上流行說套話,說假話,說空話的深層次原因。”

每次和魏正東聊天,王一鳴覺得,自己都是茅塞頓開,受到了一些震動。雖然他的話不好聽,甚至是有些尖銳,但你不能說他沒有道理。

尤其是趙老爺子問了王一鳴那麽多問題,許多是王一鳴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的,他知道,這些問題,魏正東一定都有答案,自己可以借鑒借鑒。真到了哪一天,自己有機會主政西江的時候,也不會讓大家覺得自己是胸無點墨,到時候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自己守著這樣一個良師益友,不利用,也是極大的浪費。看來命運這樣安排,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自己有幹事的平台,魏正東有幹事的思想,兩相結合,說不定就可以幹出一番事業。這樣想著,王一鳴就不禁得意起來,自己就好像那選賢任能、唯才是舉的曹操,而魏正東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那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郭嘉或者荀攸。

車到魏正東家樓下的時候,王一鳴打通電話,說:“到了,老哥,您老人家請下來吧!”魏正東住的是十一樓,幾分鍾過後,就下來了。

王一鳴看他,還是穿著一件棕紅色的休閑西服,花格子的襯衫,牛仔褲,棕色的皮鞋,頭發亂蓬蓬的,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知道他是在國外慣了,喜好休閑,自由,不喜歡一本正經,尤其是討厭穿西裝,打領帶。

他拉開車門,坐進了車裏,王一鳴看到,他眼睛紅紅的,像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就問:“怎麽了?睡不好?”

魏正東摘下眼鏡,讓王一鳴看了看他的眼袋,說:“寫東西寫興奮了,睡不著覺。”

小吳把車子發動,王一鳴問:“這麽辛苦,寫什麽?論文?”

“我才不寫那些狗屁東西了!反正我教授已經到手了,用不著了,每年對付幾篇,完成任務就行了。”

“那你寫什麽?”

“我寫的都是我心裏想的東西,要說的話,現在網上可以開博客了,你知道嗎?什麽人都可以把自己想說的話,寫出來,發表在上麵,什麽話題都行,多麽離經叛道的話都可以講,真痛快啊!”

“你那些反動言論也可以講了?”

“怎麽不可以?主流媒體不接受,我現在可以發在網上了,那裏有眾多的網友,可以交流,互動,我的思想,也得到了傳播,自己感到,非常有成就感。”

“最近老兄都有什麽高見啊?我倒是想好好聽一聽,走,我找個清靜的地方,我們關上門,好好聊天。”

“去哪?”

“去我們部的休閑大廈吧!那裏人熟,好安排。”

在出發之前,王一鳴已經和小林通了電話,讓他安排一個地方,自己和朋友聚一聚,聊聊天。

小林說:“好,我安排總台,讓小吳直接到總台拿鑰匙就可以了,什麽我都安排好,你什麽也不用管,到時候把鑰匙放在總台,就可以了。”

車子半個小時,就到了京郊休閑大廈,到了總台,報上林建強的姓名,服務人員知道是董事長親自安排的客人,不敢怠慢,連忙帶著大家,坐電梯去了頂樓。打開門才發現,這是酒店的一間總統套房。裏麵有四五間房子,足有200多平方米。裝飾豪華,鋪著綠色的地毯。

魏正東進了房間,邊在屋子裏巡視一圈,看著屋子裏擺設豪華的家具、臥具和衛生間裏的設施,就問王一鳴:“一鳴,這樣的房間,在這裏需要多少錢一個晚上啊?”

王一鳴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可能需要幾千塊吧。”

小吳說:“對外標價是六千八,可以打折,最低五折,也就是三千四一個晚上。”

魏正東說:“你們這些當官的,真是夠腐敗的,一個晚上三千四啊,快趕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我一個月,滿打滿算,也就是掙四千塊錢。”

王一鳴說:“我也沒來過,平常裏誰住這呢!這都是為那些外國人,或者港台的超級富豪準備的,像李嘉誠、巴菲特什麽的,他們來了,才住這樣的地方,一般的人,哪裏住的起啊!”

小吳說:“老板,這個規模,已經落後了,那些超級富豪,現在又有更新更豪華的地方了,一晚上幾萬的地方,北京城裏現在到處都是了,這個裝修,已經跟不上趟了。所以這個酒店,總統套房閑置的最多,打折才那麽低。”

魏正東說:“廢物利用,好,你們當官的,都是這麽為自己找借口的吧!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反正已經做出來了,不這樣也浪費。公款消費啊,公款消費,知道嗎?現在社會上怎麽說,最大的大款是什麽?就是公款。每年幾千億啊!誰算過這個賬?”

王一鳴看魏正東書呆子的勁頭又犯了,就勸他說:“好,既然正東兄有意見,咱就換個地方,要一個套間好了,才幾百塊錢,這樣你就沒有心理負擔了!”

魏正東說:“我才不呢!反正又不花我一分錢,我可惜個啥呢?我還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總統套房呢!”

“看看,原來有了腐敗的機會,我們的大教授,也是這個樣子的。大家都是人,都一樣,嘴上喊腐敗,但一旦有了腐敗的機會,誰也不會錯過。看來反腐敗的道路任重道遠啊!”

這個時候,小吳已經為兩個人倒好了茶水,洗好了各種各樣的水果,放進了果盤裏,放在了茶幾上,然後一個人悄悄的走進一個房間,關上門,看電視去了。司機都這樣,非常有眼色,隻在需要出現的時候出現,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魏正東喝了一口茶水,輕輕放下杯子,看著王一鳴,說:“說吧,叫我來,什麽事情?”

王一鳴說:“我有些問題不明白,想請教請教你這個大教授,為我指點迷津。昨天晚上,我到趙老家裏去,趙老問了我幾個問題,我一時回答不上來,想到你這裏,或許會有答案。”

魏正東說:“什麽問題?”

王一鳴說:“趙老問我了三個大問題,第一個就是為什麽我們這麽多年了,老百姓貧窮的還那麽多。中國老百姓勤勞而沒有致富,原因到底在哪裏?第二個問題,我們為什麽要引進那多的外資?外資是什麽?各地為了引進外資,製定了一係列的優惠政策,這樣的政策,到底是有利於外國人,還是有利於中國人?第三,我們到底是幹什麽的?新中國到底新在什麽地方?他的問題,都非常大,但也非常實在,具體,看似司空見慣,但我覺得,我們現在似乎很少認真思考這些問題了,以為這都是過去時了,老黃曆了,和我們沒有關係了,我們隻要堅持改革開放,聽領導的話,一天一天,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我們的國家就會自動獨立富強的。所以麵對趙老的問題,我啞口無言,十分慚愧,我想你這個大教授,一定是思考過這些問題的,從平常你的談話裏,我也聽出來了,你是有見解的,所以我就想聽一聽,你到底怎麽看。”

“第二個問題,招商引資,擴大開放,出台一係列的優惠政策,給外資優惠。這樣的結果,是更有利於外國人,還是中國人?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樣做更有利於的是外國人。因為我們把賺錢的機會,都留給外國人了。外資在中國,可以賺取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沒有賺得的利潤。他們可以不計算汙染成本,給工人超低的工資,榨取更多的剩餘價值,通過向中國轉移這些初級產品的生產線,利用中國的資源,人力,為發達國家生產消費的產品,把汙染和環境破壞,資源枯竭留給中國,把青山綠水留給自己,用不了多少年,我們的環境汙染和資源枯竭到了極限,我們發覺上當了,但那個時候,我們的子孫後代,麵臨的將是一個不適宜人類居住的資源嚴重匱乏的國土,這樣西方發達國家,就把中國牢牢的鎖定在貧窮、動亂、生態災難和人禍頻發的狀態上,我們將失去和西方國家競爭的資本,到那個時候,就悔之晚矣。”

“第三個問題,更是非常簡單,像你這一級的高級幹部,每到將要提拔之前,都要到中央黨校培訓學習一年,培訓什麽,學習什麽,說白了還是培訓大家建立馬克思主義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因為黨的老祖宗就是馬克思,不管你時代怎麽變,這個老祖宗不能丟。我們的理論界認為,我們現在走的這條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煥發了生機和活力,證明我們沒有失敗。要我看,遲早有一天,中國還是要公開聲明,自己的使命是做什麽的。”

魏正東一聽就火了,對著王一鳴說:“這像一個高級幹部應該說的話嗎?你馬上要執政一方了,封疆大吏,手下管著6000多萬人民啊!放在世界上別的地方,那好歹就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國家了。如果連你這一級的幹部,在這樣的大是大非麵前,都采取回避的態度,那整個國家會發展到哪一步,確實讓人擔憂啊!”

王一鳴知道,魏正東也是為自己好,這個老哥,和自己交往二十多年了,兩個人無拘無束慣了,所以說起話來,有時候就很隨意,雙方該較真的時候,還都是能較真,過後就忘了,重歸於好。

王一鳴說:“老哥,你是沒在官場混過,宦海沉浮,江湖險惡啊!一個人想幹點事情,背後說不定就有幾個人,等著打你的黑槍的。這些犯忌的話不能說,問題不能想,一天一天混日子,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最安全了,說不定還可以飛黃騰達,早日高升呢!”

魏正東緩和了一下口氣,說:“一鳴,我是急了,對不住了啊!像你這樣級別的幹部,都這樣想,這樣國家的前途,人民的命運,真是堪憂。從現在開始,你要下定決心,做政治家,不要做政客。不要斤斤計較自己的官位,要為人民做大事,做好事。”

王一鳴倒是想多聽聽他的高見,於是就問他:“以你看,怎麽樣做才算是政治家,什麽叫政客?”

魏正東說:“按我的理解,所謂政治家,就是有遠大的目標,有超人的眼光,考慮問題,總是從全局出發,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他們考慮問題,不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而是從全人類、全國、全民族的長遠利益考慮,他們製定的路線、策略和政策,都是既立足於現實,又著眼於長遠,能夠經得起時間的檢驗。他們不會為了自己的私利,而置國家民族的大局不顧。更不會出台那些為了煮熟自己的雞蛋,就點燃鄰居的柴火垛的短視政策。他們的胸懷博大,計謀深遠,從不考慮自己的成敗利鈍,為了整體的利益,甚至可以流血犧牲。他們敢於負責,敢於擔當,巍然屹立於天地間,是後世子孫永遠學習的楷模,每一個人都能從他們的身上汲取營養,感受到他們那獨特的人格魅力。他們曆經千秋萬代,精神永存。這樣的人,才稱得起政治家。

“而政客,是一些政治的投機家,鑽營者,他們來到這個世上的目的,就是為了不擇手段的攫取權力,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和占有欲。他們幹不幹一件事情的出發點,都是自己在政治上能不能占到更大的便宜。他們是官場上的商人,錙銖必較,一天到晚,考慮的都是如何實現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們雖然身居高位,但毫無人格魅力可言,一天到晚,說的是言不由衷的話,臉上是似笑非笑,甚至是笑裏藏刀。他們是演員,是政治表演的大師,好話說盡,壞事做絕,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在明眼人看來,漏洞百出。他們身不正,心不正,說著一套,做著一套,自以為聰明絕頂,其實是跳梁小醜而已,在老百姓眼裏,他們早已經是僵屍一個,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他們的表演賺取不了任何的加分,相反還讓人心裏作嘔。他們雖然活著,但在人民的心底,已經死了。他們還沒有離開政壇,已經是罵聲一片。無論如何的粉飾,都不能改變他們蒼白的靈魂,虛偽的麵孔。這樣的人生,簡直是對民族的犯罪,對大自然的褻瀆。他們在其位而沒有謀其政,是人民的罪人。這就是我的看法。”

魏正東喝了一口水說:“這些問題,我就是外行了,但官場上的事,萬變不離其宗。你的發跡,我最了解。你憑什麽?當年不是和我一樣,都是個窮學生嗎!你就是因為學習好,專業好,又趕上辦公廳要人,你就去了嗎。你的發跡,要我看,第一步是工作分配的好,第二步是婚姻好,你找的是於豔梅。於豔梅是什麽人?高幹子弟。她父親是於開山,人家家裏有政治基礎。你要是娶了別的普通人家的女兒,就是在辦公廳裏混,也沒有這麽容易出頭。當然,你也有自己的條件,聰明,帥氣,氣質好,但僅憑這些,你是進入不了趙老書記的視野的。就是偶然認識了,打個招呼,人家很快就會把你忘掉的,你是一個和他沒有任何淵源的人,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進入不了人家的內心世界。我判斷,趙老書記當年之所以記得你,對你有印象,首先是對於豔梅有印象,對於開山心裏有好感,人家才把一個大好的機會,給了你。這才導致你在仕途上的飛黃騰達。不到三十歲,你就是廳級幹部了,別人幹了一輩子,也攆不上你。為什麽?就是因為你有太多別人不具備的偶然因素,你是趙老書記的秘書,他可以順理成章的把你提起來。他最後官升副總理,連帶著你也進入了一個更高層級的圈子,你能當大官,是有多種因素的,最大的因素,就是你這個秘書出身。

“沒聽現在社會上老百姓的議論嗎?中國的政壇上,有幾個幫,紅色家族的第二代,秘書幫,共青團。你屬於典型的秘書幫。秘書能夠當官,取決於背後的老板。老板的官能當多大,大體決定了秘書的級別。老板是省級的,秘書很容易就做到了廳級。老板成了國家領導人,秘書很容易就做到了省級。你算一算,在當今的官場上,有多少領導,是秘書出身的。秘書從政,本來就比一般人有優勢,長期在官場浸**,懂得遊戲規則,有人脈,有資源,再加上有老板的時刻關照,當然進步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但做秘書的,也有一個缺陷,長期做的是輔助性工作,生活在大人物的陰影之下,容易形成自己過於柔弱、順從、陰鬱的從政風格,麵臨問題,不敢表態,不敢負責,習慣於幕後操作,追求的是萬無一失。這樣力求穩妥,不敢冒險的行事風格,雖然可以在宦海中避免翻船,但也容易給公眾留下缺乏剛性、銳氣、不具有獨當一麵的大將風度,缺乏第一流政治家敢作敢為,氣勢如虹的個性,老是給人一種底氣不足,難當大任的感覺。這是你們秘書出身的領導,應該注意的一個問題。

王一鳴說:“老哥說的是,我一定牢記,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盡我的綿薄之力,爭取有所建樹。”

魏正東說:“不是爭取,而是一定。你有這個機會,一定不能辜負命運的恩賜。學別人混日子,我會看不起你,就不是我的好兄弟!”

王一鳴說:“好,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能夠發號施令了,我希望老哥做我的顧問,我們一起,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為老百姓踏踏實實做些事情,不問收獲,隻管耕耘,隻要為了國家、民族的利益,就是付出自己的一切,我也在所不惜了。”

魏正東說:“好,我一定支持你!耐心等待,穩紮穩打,你會實現自己目標的。有時候政治非常簡單,你有足夠的耐心就可以了,就像你,才四十五歲,有的是時間,你千萬不要意氣用事,該服輸的時候就要服輸,這叫權變。你還有三年時間,熬出頭,你就可以把自己的理想變成現實了。有了施展的平台,我相信你會幹出一番大事業的。多保重,千萬要沉住氣。我就擔心,你那個脾氣,一旦上來了,會不講情麵,什麽話就往外麵撂,別人不熟悉你,會受不了。你一定要耐下心來,心平氣和的說話,不樹敵過多,那樣才可以順理成章的接任。”

魏正東說:“你我弟兄,不必客氣,我們都是熱血男兒,位卑未敢忘憂國,命運如何,我們無法左右,但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卻一切在我。我們共同努力奮鬥吧!”

王一鳴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