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在辦公廳裏,王一鳴從來就沒有機會,單獨和鄭南起說過一次話,一年到頭,鄭南起作為這個大院子裏的第一秘書,很少出現在辦公廳的主樓裏。即使偶爾出現,也從來沒有到各個辦公室裏轉轉,許多人認識他,他卻不認識別人。尤其是像王一鳴這樣的新人,鄭南起就是見了,也不會和你打招呼,因為他確實不知道,你是哪一個部門的。這一次熱情的叫著王一鳴“兄弟”,王一鳴也感到,非常詫異。

到了趙書記的辦公室,秘書長站在前麵,說:“書記,這是小王,我把它帶來了。”

趙書記正在看文件,戴著一副老花鏡,看到喬遠方進來了,慢慢的摘下老花鏡,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從老板椅裏站了起來,繞了幾步,伸出手來,握了握王一鳴的手說:“小夥子,還記得我們說過的話嗎?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好,我就是衝你這句話,才決定用一用你。我就是喜歡愛讀書,有文化的青年,尤其是我們的傳統文化,更是不能丟。你看毛主席當年寫的東西,多有氣魄,多有文采,簡直是氣邁千古啊!為什麽?因為主席學問大啊!我們現在,還有誰比得了?你們年輕人,要多看主席的書,多學主席的思維方式,寫的東西,要生動活潑,不要總是板起麵孔,做八股文章,那樣的東西,看著讓人生厭,言之無文,行之不遠,你今後在我身邊服務,我這個老頭子,不好伺候啊!就是對你發了什麽脾氣,也請你先原諒了!要做好思想準備,今後的苦頭,可不會少了啊?”

說完,笑了笑。

王一鳴不知道說什麽,隻好繼續微笑著,秘書長喬遠方連忙過來打圓場,說:“書記說你是個好苗子,你一定要爭氣啊,多學習,多請教,爭取早日進步。”

王一鳴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一個勁的點頭說:“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

這個時候,王一鳴就看到,趙書記習慣性的揮了揮手,就知道他又該忙別的事情了,於是忙和喬遠方退了出來,輕輕的掩上門,到了外麵鄭南起的辦公室。

喬遠方說:“好了,南起,你就好好教一下小王,這兩天時間,你就帶一帶他,讓他盡快進入角色。”說完,就扭過頭,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鄭南起連忙招呼王一鳴坐下來,親自倒杯水,兩個人開始交流起來,如何為趙書記做好服務工作。

鄭南起就把趙書記的工作習慣,生活習慣,都簡明扼要的對王一鳴做了交代。整個上午,王一鳴就在鄭南起的辦公室裏,幫助他整理材料,辦理公文,來了客人,幫助招呼客人。過半個小時,為趙書記倒一次開水。一開始趙書記還有些客氣,點一下頭,後麵就基本上把他當成自己的影子了,他出入辦公室,趙書記根本不在意,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王一鳴想,這可能就是秘書和領導的關係,相互信任,雖然是兩個人,配合的好了,跟一個人一樣。秘書就是領導加長的手,是儲備的腦,是運動的腿,可以幫助領導減輕不少負擔。

到了十二點,趙書記辦公室裏還是等的有人,等著領導接見。鄭南起就進去了,提醒客人,時間到了,領導該休息了,如果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就下午再來。

客人識趣的告辭了,鄭南起才去提醒趙書記,下班的時間到了。趙書記才把自己辦公室裏最後的一批客人打發走,站了起來,慢慢的踱著方步,向外麵走去。到了外麵,看王一鳴還沒有走,就說:“下班了,一起吃飯去吧?”

王一鳴看了鄭南起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鄭南起一看就明白了,說:“一起去,一起去,你也順便認認路,熟悉一下情況。不用回家吃飯了。”

王一鳴隻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鄭南起順便把公文包交給王一鳴,示意他跟著趙書記先走,他自己轉身關好燈、關住門,才飛快的跟上趙書記和王一鳴,順著樓梯,走了下來。

一路下來,碰上好多人,有省委副書記,有秘書長,還有雜七雜八的秘書、服務員和其他來辦事的客人。大家一看是趙書記下來了,連忙識趣的退到一邊,正在準備拐彎下樓梯的,也連忙止住步子,退到走廊裏,等著趙書記和鄭南起、王一鳴緊跟著趙書記,下了樓梯,他們才敢跟著下來。

大家一律的臉上帶著笑,含情脈脈的看著無比尊敬的趙書記,微微點著頭,像一朵朵的向日葵,伸長的脖子,就像向日葵長長的杆,而趙書記就是那火紅的紅太陽,向日葵隨著太陽的移動,而不由自主的移動。

趙書記抬著頭,微笑著,用和藹的目光在大家臉上掃視了一下,似乎每一個人的笑臉他都看到了,又似乎沒有看到任何人,他的目光遙遠而深邃,透露出無言的威懾力。整個樓道裏鴉雀無聲,這個時候,就是落了根針,也聽的見。

這就是權力的力量,無處不在,而又那麽潤物無聲。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自己該怎樣笑,怎樣走,怎樣處理每一個細節。

王一鳴看到,這中間隻有鄭南起,臉上是輕鬆的表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向大家點著頭,還揮了幾下手。大家的目光和趙書記的對接後,就開始和鄭南起對接。一個一個,向這個省委書記的秘書,一個即將就任的市委組織部長,權力的寵兒,不住的示好。

等他們看到鄭南起身後跟著一個更年輕的小夥子,小夥子手裏拿著的,竟是趙書記開會時經常要用的黑色大大的公文包時,他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小夥子,就是趙書記新找的秘書,準備接任鄭南起的,這不,已經開始見習了。

王一鳴看到,那些原來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大人物,像省委副書記敬致遠、齊寶明,一個一個帶著自己的秘書,等候在樓梯口和走廊的拐角處,等著趙書記下了樓梯,他們才開始跟在後麵,下了樓梯。

他們看王一鳴的目光,是親切的,自然的,是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才用的目光,王一鳴感到,自己好像和他們早就認識了一個世紀。

王一鳴對於投來的友好的目光,馬上做了非常友善的回應。他頻頻點頭,麵帶微笑,顯得非常有禮貌。

到了一樓大廳的門口,武警戰士立即雙腿並攏,身體緊繃,舉起右手,做出敬禮的姿勢。

趙書記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就過去了。

王一鳴也學著鄭南起的樣子,點了點頭。

三人一路向前走,穿過寬闊的林蔭大道,向機關食堂的高幹餐廳走去。一路上碰到大院許多機關的職工和家屬,有的是步履匆匆,趕往食堂買飯。有的是已經買過了,端著忙著回家吃。大家看趙書記帶著兩個年輕人,一個在前,兩個在後,排成“品”字形往前走,大家都不由自主的閃在一邊,鴉雀無聲,各人走著各人的路。那些認識王一鳴的人,這個時候,也不敢向他打招呼了,隻是不解的看著王一鳴,似乎在心裏說:“這個小子,怎樣那麽運氣好!趙書記怎麽會看上了他?”

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機關的小食堂。這是專門為省委領導服務的一個小餐廳,在大食堂的後麵,是一個新建的兩層小樓,樓下是操作間,樓上是一個個的包廂。到了門口,就見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的女同誌迎上來,她的胸前,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有她的名字和職務,看年紀也就三十多歲,身材是不胖不瘦,曲線玲瓏,皮膚白皙,頭發燙成了一個一個的卷,看著挺養眼的。

她早早就等候在門口了,一見趙書記,連忙臉上堆滿了笑,說:“您好,趙書記,今天想吃點什麽?”

趙書記說:“你看著安排吧,要快。最好是有什麽吃什麽。”

那女人不解的看了鄭南起一眼,想從鄭南起那裏得到明確的答案。鄭南起一看就明白了,說:“主食來點米飯和餃子,再炒幾個淮揚菜,來個湯,就可以了。不要那麽複雜。中午書記要按時休息。”

那女人點了點頭,又看了王一鳴一眼,鄭南起忙介紹了一句:“覃姐,這是王一鳴王秘書,以後就由他負責安排趙書記的生活,你們先認識一下。”

這個時候,王一鳴才看清楚了她的胸牌,上麵寫的是“經理覃雲”。

覃雲忙熱情的衝王一鳴點了點頭,笑了一下,就立即轉回身,安排飯菜去了。

到了二樓,穿紅色工作服的小姑娘又迎了上了,打開一個包廂,熱情的倒水,遞熱毛巾。一會兒飯菜就端上來了,趙書記就開始吃飯。鄭南起和王一鳴,一左一右,陪在旁邊。三個人也沒說什麽話,三下五除二,很久就吃完了飯,擦擦嘴,走下樓去。

王一鳴看到,其他的包廂裏也陸陸續續坐滿了人,都是各個省委領導,帶著他們的秘書和客人。但這裏吃飯的氣氛和別的飯店卻不一樣,都是靜悄悄的,像是沒有人一樣,沒有人大聲喧嘩,大聲說笑。吃飯也這麽有紀律性。

走下樓梯,覃雲已經迎候在那裏了,看趙書記下來了,連忙熱情的打著招呼,問候著。趙書記點了點頭,徑直走了出去。鄭南起和王一鳴,還是一前一後,跟在後麵。

穿過一條小徑,就到了一個小門前。門口仍然有站著的武警把門。王一鳴知道,這裏就是省委常委們住的地方,一個單獨的院子。裏麵有幾十棟三層的小樓房,從外表看,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是白色的牆壁,綠綠的屋頂。家家都有一個院子,裏麵養著一盆一盆的花。院子門口,都有寬闊的水泥地坪,可以用來停車、倒車。

走到最裏麵的一棟,門牌上麵寫的是101,鄭南起熟悉的按了按門鈴,裏麵立即跑出來一個姑娘,看樣子也就是一二十歲,估計是趙書記的家的保姆。她迅速打開門,站在一邊,衝著趙書記和鄭南起笑。看了一眼王一鳴,笑了笑。

趙書記也笑了一笑,就穿過院子,走上台階,到了大廳的門口。鄭南起忙快步走上台階,拉開紗窗門,讓趙書記先進了屋裏,自己才示意王一鳴,一起進去。

這是王一鳴第一進趙書記的家,一路上他都在仔細觀察著所看到的一切,力求不忘記任何一個細節,一旦鄭南起走了,自己不會毛手毛腳。進到屋裏,他看到童阿姨麵帶微笑,對他和鄭南起打著招呼。

鄭南起叫了一聲:“阿姨。”忙介紹說:“這是王一鳴,以後接我做趙書記的秘書的。”

王一鳴忙叫了一聲:“童阿姨好!”

童阿姨點了點頭,說:“小王,坐會吧,坐會吧。”

鄭南起看趙書記已經上樓了,於是就沒有坐下,對童阿姨說:“不坐了,我就是帶王秘書先認認門,讓他熟悉熟悉。這兩天我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交代,等我過幾天下去了,也放心。”

童阿姨說:“好,好,又讓你們費心了。小鄭不錯,跟書記這麽久,真舍不得你離開啊!但為了你的前途,老頭子說了,讓你們都早挑擔子,趁他還在台上,該用的趕緊用,不用自己的人,還用誰?”

鄭南起忙說:“謝謝阿姨,謝謝趙書記的栽培,我雖然下去,不做秘書了,但有什麽事情,阿姨千萬不要客氣,我還是隨叫隨到。反正我還住在這個院子了,來也方便。”

童阿姨說:“好,好。”

他們站著聊天,王一鳴也插不上話,隻好傻站在那裏,幹笑著。

鄭南起提起手腕,看了看表,說:“快一點了,阿姨你也休息會吧,我和小王等到兩點多的時候,再來接書記上班。”

童阿姨還是笑著說:“好,好,辛苦你們兩個了。”

鄭南起和王一鳴又向童阿姨說了聲“再見”,就一前一後,出了門口,保姆跟上來,把他們送出了大門口。

走出十幾米開外,鄭南起對王一鳴說:“這是秋菊,是童阿姨遠房的娘家侄女,在這裏做保姆,你記住就是了。”

王一鳴點了點頭。因為兩個人的住處都在這個大院子裏,鄭南起的家在那個新建的家屬樓上,是三房一廳。因為他當時是正處級,可以住那個房子。

鄭南起對王一鳴說:“兄弟,我們回家休息一會兒,到兩點二十的時候,我們還在這個家屬院的門口會合,到家裏去接書記上班。記住,今後你的任務,就是每天按時接書記上班,下班,嚴格遵守作息時間,讓書記休息好,又不能誤了什麽事情。其他的事情,你慢慢就會熟悉的。都有規律可循的。”

王一鳴充滿感激的說:“多謝你了鄭哥,這麽關照我,感激不盡了。”

鄭南起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跟著趙書記好好幹吧,他這個人,領導水平不是一般的高,能夠在他身邊工作,是我們一生最大的榮幸。你我都是有運氣的人,希望你好好把握好機會,我相信用不了幾年,你就上去了,說不定比我還強。”

王一鳴說:“哪能啊,老哥,你馬上就是市委組織部長了,前途無量,說不定很快就當市委書記了,我資曆太淺,跟你沒法比的。”

鄭南起拍了拍王一鳴的肩膀,說:“你會行的,兄弟,我看出來了,趙書記他喜歡你,這就叫有緣,再說你比我年輕,我給他做秘書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十歲了。而你,現在才25歲,前途無量,前途無量。你一定有很大的發展的。”

王一鳴看他這麽說,也不好意思再解釋什麽了,隻好說:“謝謝老哥關照。”

兩個人分別後,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裏,於豔梅和秋玲,帶著孩子,已經吃過飯了。看王一鳴才回來,以為他又是有事情加班,才這麽晚。

秋玲叫了聲:“哥,你回來了,還沒有吃飯吧,我去把飯熱一下。”

王一鳴說:“我吃過飯了,不用。”隨後就對於豔梅說:“你過來,我給你說個事情。”

於豔梅看他笑嘻嘻的,以為有什麽好事情,連忙跟過來,關上門,坐在**,等著王一鳴開口。

王一鳴故意賣了關子,說:“你說我幹了一件什麽大事情了?”

於豔梅看了他一眼,說:“怎麽?你吃錯藥了,就你能有什麽大事情啊!”

王一鳴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趙書記的秘書了,你信不信?”

於豔梅一聽,簡直傻了,說:“我的嗎呀!你說的是真的嗎?有這個可能嗎?不是騙我玩的吧!”

王一鳴說:“騙什麽?我都幹了一個上午了,中午還和趙書記一起,在小食堂裏吃的午飯,然後又送他回家。上午秘書長專門找我談的話,要我準備接任鄭南起,先試一試用幾個月,如果通過了,就是我做。”

於豔梅高興的拍了拍手,感到還是不解恨,又站起來,在屋子裏跳了幾下,然後衝上了,抱住王一鳴的臉,在上麵狠狠的親了幾口,說:“我就知道,你會很棒的,怎麽樣?我沒看錯人吧!不行,我下午就去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王一鳴說:“先不要這麽心急火燎嗎!還沒有最後定下來,隻是先見習見習,如果不成功,我就隻能回去,還做我的小秘書。”

於豔梅說:“我不許你失敗,隻能成功,從今天起,你什麽家務多不用幹了,兒子也不用你哄了,我和秋玲全部包下來,你就一心一意,為趙書記做好服務。我就不相信,就憑你的腦子,全身心的投入,會做不好。”

王一鳴說:“好,有了你的支持,我一定會做好的,比他們做的都好。”

其實在王一鳴的心裏,他對做好秘書工作,還是有一定的準備的,他腦子好使,文字功底好,這幾年又潛心研究各種文體的寫作,在心中早就樹立了目標,雖然當省委書記的秘書是他當初沒有想到的,但超越權副秘書長的文字水平,他還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現在突然到了趙書記的身邊,有了施展的平台,他的潛力,他為此所做的所有儲備,都立馬發揮了作用。

再加上他有一種不服輸的精神,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所以在以後的工作中,王一鳴心無旁騖,一心一意,隻想著幹好秘書工作,他的努力和勤奮,很快就得到了回報。三個月過去了,他很快就通過了考驗期,獲得了上上下下的認可,最關鍵的是,趙書記這幾個月,通過長時間的接觸,近距離的觀察,開始全麵了解了這個小夥子的樸實、勤奮和愛鑽研的精神,對他非常滿意,尤其是對他起草、參與的會議文件,講話稿、題詞什麽的,讀起來朗朗上口,簡潔樸素,言之有物,還有文采,這是不可多得的秘書人才。

趙書記對他滿意了,什麽時候都開始高看他一眼了,看著他都是非常親切的樣子,他全天候的陪著趙書記,出席沒完沒了的會議,接見四麵八方的來賓,在各種各樣需要拋頭露麵的地方,堂而皇之的出現。趙書記家裏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他幾乎都介入,參與,他成了這個家庭不可或缺的成員,受到了充分的信任。

現在,走在省委大院裏,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如今在這個院子裏的地位了,見了他,都是帶著最燦爛的笑容,老遠就熱情的和他打招呼。也就是在一夜之間,王一鳴感到,原來在這個大院子裏,住了那麽多的人。這些人前幾年對於他來說,好像是不存在一樣,他不認識別人,別人也不認識他,就是在路上或者食堂裏碰見,也沒幾個人主動和他打招呼,所以他走在路上,也就不用觀察任何人,勾著頭,或者抬起頭,大踏步的走就可以了。

現在不行了,他要觀察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看他們是不是對自己點頭了或者笑了,對於別人的笑臉,要立馬還回去一個笑臉,要不然別人會在背後罵你,說你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才得誌幾天啊,就這個樣子了!看來也是個得誌就猖狂的小人而已,沒什麽大出息!

每一個細節,王一鳴都要觀察到,分析裏麵所包含的意思,立即做出恰當的回應,這樣下來,一開始是挺好玩的,但時間長了,王一鳴感到,真他媽的累,簡直是累死人了。你成了一個透明體,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接受那麽多完全不相幹的人目光的掃射,他們以或是挑剔,或是好奇、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打量著你,想從你的身上,發現些破綻,作為背後詆毀你的東西,幾乎一夜之間,你就成了一個公開的靶子,讓許多內心裏不平衡的人,時時刻刻,留意著你的一切。

所以現在,除非陪著趙書記,王一鳴連平時自己非常喜歡的散步也沒有興致了,走在大院子裏,到處是人和他打招呼,碰到那些資曆老的處長或者副秘書長,一站下說起來話,還三五句打發不了。人家一個勁的表示著熱情,雖然說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話,但人家畢竟是老前輩,自己是小字輩,還要裝出非常受用的樣子,陪他們站一會,等他們說夠了,才放你走。

王一鳴覺得,這就是自己當秘書的副產品,自己其實一瞬間失去了自由,成了這個大院子裏的公共人物,走到哪裏,都有眼光跟著,這非常讓人不自在。

但另個一個方麵,這一點確實也可以讓他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從小人物陡然變成了眾人矚目的人物,這樣的變化,本來就可以給人帶來極大的滿足感。尤其是和趙書記出席盛大的活動的時候,再萬眾矚目之下,趙書記的豪華轎車,緩緩的停穩,年輕矯健的王一鳴,從副駕駛的位子上下來,輕輕的為趙書記打開車門,然後提著包,不緊不慢的跟在趙書記身後。那些早已等待在那裏的各級領導,都一律的麵帶笑容,彎下腰,接受著趙書記的檢閱。等趙書記過後,他們連忙萬分熱情的伸出手來,握著王一鳴的手,使勁的晃著,嘴裏“老弟長老弟短”的叫著,像是早已經認識八百年的好兄弟。

王一鳴的辦公室,更是各路神仙聚集的地方,隻要趙書記在家的日子,王一鳴秘書的辦公室,就成了最繁忙的接待辦。這個來了,那個走了,進去的進去了,排隊的正在排隊,到了下班的時間,還是有一撥又一撥的人,等著會見,等著匯報事情,等著趙書記在他們拿的文件上,批上幾個字。黨政軍,工青婦,個個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走在外麵,都可以呼風喚雨。王一鳴原來聽到這些人的名字,就感到如雷灌耳,隻是在報紙上可以看見這些人的圖片,在電視新聞裏可以熟悉他們的麵孔,如今他們一個一個,隔三差五,就要在王一鳴辦公室裏走一遭,王一鳴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麽會有那麽多的事情,天天要見書記匯報。說不定他們也是沒事找事,就是想和趙書記套套近乎,通融通融感情,也未可知。

心裏雖然為趙書記的健康擔心,要忙省裏的大事情,還有沒完沒了的接見方方麵麵的人,但既然人家來了,肯定都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覺得不重要,是沒有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問題而已。所以,即使再忙再累,王一鳴都打起精神,壓抑住自己的天性,用最燦爛的笑臉,最熱情的舉動,笑迎各路諸侯,各方神仙。端茶、倒水、微笑,接待,為客人安排吃,安排住,幾乎是做到了沒有一處不妥帖。短短的幾個月時間,王一鳴的工作,就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趙書記滿意,辦公廳的主任、副主任們滿意,其他的處長、秘書們滿意,上上下下,對他的評價就很高。

秘書長喬遠方幹脆趁熱打鐵,一不做二不休,在一次辦公廳黨組的會議上,征求了幾個副秘書長的意見後,馬上親自簽署了一道命令,任命王一鳴為省委辦公廳秘書處的副處長。他的理由是,王一鳴是省委趙書記的秘書,省委書記的秘書,哪有還是主任科員的道理,走遍全中國,也沒有這樣的。秘書和書記經常同時出差,在會議登記簿上,級別這一欄,還寫著主任科員,不好看。他的意見自然是沒有人敢反對,所以,王一鳴在剛剛做了趙書記的秘書三個多月後,就被提拔做了秘書處的副處長了,當然,這就是明確了一個職務,實際上他還是做趙書記的專職秘書。

原來和他一個辦公室,對他原來呼來喝去的那些老秘書們,資曆比王一鳴老的多的人,在心裏是又氣又恨,但表麵上卻不能有絲毫的表現,他們見了王一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情,臉上都是帶著誇張的表情,不敢叫“小王”,也不好意思叫“王秘書”,因為那是官稱,顯得生分。他們這幾個曾經和王一鳴一個辦公室的,都是叫王一鳴“一鳴老弟”。他們有的上班七八年了,還是個主任科員,看到王一鳴僅僅上班三四年,就是副處長了,真是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羨慕,嫉妒,辛酸,失意,估計什麽樣的心情都會有的。

王一鳴從他們看自己的眼神裏,表麵熱情、內心疏遠的舉動裏,已經猜測出了他們大體的心情。王一鳴覺得,這很可以理解,換了自己,也會有同樣的感受的,畢竟是一個部門的同事,相互之間非常熟悉,誰又不比誰差多少,隻是每個人的運氣不同,機會不同,人生的際遇就有了如此大的差別。越是起點差不多的,越是容易嫉妒。我們嫉妒的往往是我們身邊的人,和我們情況差不多的人。他們的偶然發跡,會引起我們內心裏的嫉妒。就像我們不會嫉妒一個美國總統又寫書發了大財一樣,我們不會嫉妒那些和我們的生活沒有關係的人。

王一鳴不知道從哪本書上,曾經看到過這句話。他也明白,要想消除這些嫉妒,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拉大這些差別,讓別人覺得,不應該跟你比,你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讓這種差別無限大,根本就沒有消除的可能,那個時侯,這些人就見怪不怪了,安然接受了現實的安排。這個時候,你就是再去做什麽,人家心裏都不可能接受,反而覺得,你是在羞辱他們。

所以對於這些老同事們,王一鳴隻有采取超然的態度,和他們不卑不亢,不遠不近,不溫不火的處著,讓他們自己去澆滅心中的妒火,回歸平和,接受現實。

領導滿意了,群眾滿意不滿意,就不是最關鍵的了。有了趙書記的信任,有了秘書長的具體運作,王一鳴的前途,是越來越順暢了。他的秘書工作,順風順水的又幹了兩年。正趕上辦公廳裏又調整一批幹部,喬秘書長順手就給他調整了一個處長的位子,兼任省委辦公廳秘書二處的處長。當然他沒有時間,管理處裏的日常工作。具體的工作,由一個副處長負責,他的工作,還是為趙書記做好服務。這樣的安排,王一鳴也知道,趙書記是獨具匠心的,中央正在提出,要下大力氣,培養年輕幹部,自己要學曆有學曆,就是資曆淺點,趙書記是想讓自己盡快積累資曆,等有了提拔的機會,好脫穎而出。

果然,又做了一年,終於有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團省委副書記出現一個空缺,省委常委會議討論的結果,是要選拔一個比較年輕的幹部,做團省委副書記。

具體多大年齡算是年輕,趙書記說:“根據文件精神,進中央,五十歲算年輕的;進省委領導班子,四十歲算年輕的;各個廳局,我看三十歲左右,算年輕的吧!以前我們都是把目光集中到三四十歲的幹部身上,還搞論資排輩,什麽幹部履曆,任職年限,哪一樣少了,都不行,機械的很,僵化的很,當然按部就班,遵守文件的規定,並沒有錯。但是,須知人是活的,文件的精神實質是,我們一定要選對的人,到對的崗位上,讓他們發揮作用。隻有是看準了的,就要不拘一格,大膽提拔重用,爭取讓他們早發揮作用,早成長,早成才。我希望我們清江省,今後能向中央輸送好苗子,好後備軍。最好是多出幾個中央領導,這樣,才能說明,我們的幹部路線是有成效的。現在一說提拔幹部,就說年輕人不行,經驗不足,還是用老成一些的,這些都是思想還不解放的原因所致。你看我們早期的幹部,都是多麽年輕,毛主席,周總理,哪一個不是年紀輕輕,就擔當大任了。還有那些20多歲就當上軍長、師長的,這些人怎麽樣,都是非常傑出嗎?有的成了元帥,有的成了大將、上將了。我們不要自己年紀不小了,就吹毛求疵,說人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年輕時怎麽樣?不是照樣被別人這麽說過嗎?所以我們一定要解放思想,大膽選拔一批新人,充實到各級領導幹部隊伍中,為全省的長遠發展,儲備培養一批幹部,往他們的身上早壓擔子,逼迫他們,早日成才,獨當一麵。這樣,對我們省的未來有好處,對我們的國家也大有好處。”

在清江省裏,趙書記的話就是聖旨,現在沒有哪一個人,敢於對著幹。他德高望重,雷厲風行,下麵的人,理解的了的,也要執行;不理解的,隻有在執行中加深理解了。各級、各部門的領導,馬上傳達了趙書記的講話精神,組織部門,馬上就開始落實了。當然,最能夠理解執行的還是省委常委、秘書長喬遠方,他就像是趙書記肚子裏的蛔蟲,趙書記的任何一個表示,他都能準確的把握,迅速的落實。經過篩選,省委辦公廳很快就向省委組織部,上報了幾個素質特別好,年輕有為,可堪大用的年輕處長的名單。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王一鳴。王一鳴是年齡最小的處長,才剛剛29歲。

省委常委會很快就研究了一批幹部,這批幹部,都是年輕幹部,年齡大多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像王一鳴這樣還不到三十歲的,隻有他自己。不出眾人所料,他很快就被任命為團省委副書記。僅僅兩年後,在團省委書記下派當了市長後,他順理成章,接任了一把手的團省委書記,31歲,就成了整個清江省裏最年輕的正廳級幹部。

到北京參加團中央的會議時,他又引起了中組部領導的注意,把他列為省部級後備幹部人選之一,想調到北京,重點培養。但趙書記覺得,他還缺乏基層的任職鍛煉,就向組織部門建議,先緩一緩,然後找了個機會,就把他下放到了清江省最偏遠的江北市,出任市長。

這樣,王一鳴就在32歲的時候,成為整個清江省最年輕的地市級正職。

這個時候,趙書記也實現了個人前途的重大飛躍,他被任命為國務院的五位副總理中的一個,雖然排名最靠後,主抓農業,但畢竟成了國家領導人之一,他的地位,比他的老師黃克貴,還高了一點。當年黃克貴,才是個國務委員,排名屈居副總理之後。

王一鳴的政治前途,由於有了趙副總理的一再關照,所以順風順水,在37歲的時候,終於離開地方,到了北京,出任S部黨組成員、辦公廳主任,成為當時全國最年輕的副部級高官之一。

這就是王一鳴早年大致的經曆。

王一鳴要到西江省出任省委副書記的消息,在新聞媒體上公布後,這幾天,他就接到了無數的電話,問候的,祝賀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八不挨九不連的,沾邊不沾邊的人,都想方設法,和他取得了聯係。家裏的電話和手機,一天到晚響個不停,讓人不勝其煩。王一鳴沒有辦法,連個安靜的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隻好果斷的把家裏的電話線拔掉,他和老婆於豔梅的手機通通關機。

但為了和外界保持聯係,司機小吳和秘書小龔的手機,還都開著。小吳又專門為王一鳴準備買了一個新手機號,等晚上兩個人都不在王一鳴身邊時,有事聯係。小吳和小龔,就成了王一鳴的電話接線員,別人有什麽事情,要找王一鳴的,就先找他們聯係。這樣,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他們兩個就想方設法推脫掉了,尤其是那些無關緊要的飯局,為自己的老板減輕了不少負擔。

但最關鍵的電話還是不能漏掉的,他們兩個,都跟王一鳴好幾年了,熟悉王一鳴的社會關係,比如趙經天的電話,他們就不敢怠慢,馬上就接通了,交給了王一鳴。

趙經天是趙老的大兒子。趙老一共有四個子女,大兒子經天,二兒子經華,排行老三的是個姑娘,叫經英,最小的兒子,叫經傑。

趙經天比王一鳴要大七八歲,是國有大型企業集團天倫集團的董事長、黨組書記。這是一家直屬國務院的超級大公司,企業管理的資產有幾千億,橫跨水利、電力、機械製造、礦山開采等諸多領域,近幾年也開始涉足房地產領域,企業、項目遍布全國二十多個省、市、自治區,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大型國企,趙經天的級別,也是副部長級,屬於中組部直接任免的幹部,但業務上,歸國資委管理。

趙經華是職業軍人,軍校畢業後,在部隊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從排長做起,一步一步,做到了集團軍的副軍長,去年剛剛調到總參,擔任一個部門的領導,軍銜是少將。

經英雖然是唯一的女孩,但也巾幗不讓須眉,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國家機關工作,後來調進了中紀委辦公廳,從副處長做起,現在的職務是中紀委常委,兼任中紀委幹部一室主任,曾經辦理了許多轟動全國的大案子,像西江省的謝青鬆腐敗案,錢名貴腐敗案,都是在她的直接參與下,順利地結的案。所以她現在是個全國知名的人物了,尤其是那些貪官汙吏們,一聽到她的名字,估計腿就發軟。她到哪個省出差,哪個省的貪官汙吏就害怕,哪個省的老百姓就拍手叫好。社會上的小道消息也立馬就來了,說:“看吧,趙經英來了,估計有大魚又要落網了!”

最小的經傑,算是唯一的體製外的人,經曆也最複雜。他當過知青,下過鄉,恢複高考後,屬於第一批考上大學的人。八十年代,公費出國熱,他又考取了,然後去美國留學四年,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後,他留在了美國,在華爾街找到了一份工作,按他的話說,要切身體驗資本主義是如何腐朽的,腐朽到什麽程度了。他在美國獲得了綠卡,也成了先富起來的人。後來,他和幾個同學一起組建了一家風險投資公司,中文名字叫鴻運當頭投資集團,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回歸國內,在北京、上海、天津、廣州開始組建分公司,開展業務。他熟悉資本運作,能夠調動國際上大批的資金,在國內資本市場上長袖善舞,呼風喚雨,在政商兩界,又擁有別人不可能完全具備的人脈資源,所以他的公司業務,這幾年也是做的順風順水。他具體有多少錢,現在誰也說不清了,就是王一鳴,也隻是從新聞媒體上,知道個大概。估計他自己的資產,現在十幾個億是沒有問題的,也說不定是幾十個億。

這兄妹四個,雖然個性各異,風格不同,但都繼承了他們父親敢想、敢幹、敢打、敢拚的精神,在各自的領域,都是行家裏手,取得的成績,都讓人刮目相看。不由得不佩服,老爺子教子有方,兒女們也個個爭氣。論年齡,他們都比王一鳴要大些,所以他們把王一鳴,都看作是自己的弟弟,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外人看。所以隻要看到是趙家兄妹來的電話,不管是什麽時候,秘書和司機都要在第一時間,通知王一鳴的。

王一鳴連忙接過司機小吳遞過來的手機,用最親切的語氣說:“是經天大哥嗎?”

“是我,一鳴老弟!怎麽?連電話都關機了,家裏的電話也打不同,你是想與世隔絕吧!”趙經天說。

“哪裏啊?你也知道,電話太多,實在是沒辦法了。但是,想找我的人,總是會有辦法的!更難不倒大哥你吧!”

趙經天笑嗬嗬說:“要是連我也找不到你了,哪你就成精了,或者到了月球上去了。”

兩個人開了幾句玩笑,開始言歸正傳。

趙經天說:“老爺子又想起你了,讓我問問你,星期六晚上你有沒有時間?老爺子的意思,是大家聚一聚,到家裏吃頓飯,順便算是為你送送行。”

王一鳴說:“有,有,我本來就安排,星期六和星期天這兩個晚上,哪也不去,什麽應酬也不再參加了,專心陪陪老爺子,聊聊天,說點他痛快的事。你不打電話,我到星期五,也會給你先聯係的。我本來安排,星期五參加完部裏的宴請,就和你聯係的。”

趙經天說:“好,就這麽定了,我回頭告訴老爺子,你把弟妹豔梅也帶著,王禮在家的話,也讓他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經華、經英、經傑那裏,我也都通知通知,讓他們在外地的,抓緊時間乘飛機回來。在北京的,這幾天就不要安排出差什麽的了。另外啊,我告訴你,鄭南起大哥這兩天也在北京開會,到時候我也通知通知他,大家好久沒有聚這麽齊了,老爺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王一鳴說:“好,大哥,這樣安排最好。”

鄭南起這些年,仕途發展得並不順利,雖然比王一鳴起步早,但因為一直是在清江省裏打轉,省委書記換了幾屆,剛熟悉了這個,人家又調走了,換上另一個,又要開始重新熟悉。誰都知道他是趙老的秘書出身,人家誰也不去得罪他,但也絕不重用他。所以他的位子十幾年了一直都是在副省級的位置上徘徊,做了四五年的副省長,又做了三四年的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現在又回頭,做了一年多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這一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做到省長。他的年齡也五十六七了,眼看著機會也不多了。

星期五晚上七點,是部裏特意為王一鳴舉行的歡送宴會,所有在京的部領導都全部參加了,田部長親自主持宴會,出席的還有各個司局和二級單位的一把手。加上辦公廳的工作人員,王一鳴算了算,出席自己歡送宴會的,大約有四十多人,坐了滿滿三大桌。全部安排在部裏的招待酒店--京郊休閑大廈。

京郊休閑大廈原來是部裏投資興建的幹部培訓中心,裏麵客房有四百多間,有球場、羽毛球館、遊泳池、健身房,各種遊樂設施一應俱全,是一家標準的五星級酒店的規模,每年的營業額有幾個億,是部裏最肥的一個二層單位。

當年中央要求,各個部委機關單位,不準再經商辦企業,原來有的,要和機關脫鉤,劃清資產,改組為獨立的公司。但鑒於S部是強勢部門,別的部門也輕易不敢得罪。部門每年又有那麽多的會議要舉行、人員要招待,沒有個屬於自己的賓館,也實在是不方便。於是就來了個折衷,明裏是脫鉤了,經濟上獨立自主,自主經營。但實際上,這還是部裏的一筆資產,現在的老總,就是原來的老部長袁部長的秘書小林。那個當年曾經嚷嚷著要不幹的部長秘書。

小林叫林建強,自從經過王一鳴的一番開導後,開始一心一意,忍辱負重,為袁部長順利的服務到底。後來袁部長終於在去全國人大上任之前,把他提拔為辦公廳的副主任,當上了副司級的高級幹部。

他對王一鳴非常感激,見了王一鳴,都是畢恭畢敬的。後來王一鳴推薦他,做了京郊休閑大廈的董事長。和機關名義上脫鉤之後,他其實已經成了這家酒店的實際控製人,聽說他一直在運作把這家酒店通過改製,改成股份製公司。那樣,他個小子,真是一步登天了,從一個窮小子,一下子就可以變成千萬富翁或者億萬富翁。真是運氣來了,想擋都擋不住。要是到了這個份上,想不發財,都難了。

好在這小子還比較清醒,知道他的今天,是從哪裏來的。隔三差五,都要向王一鳴打個電話,問候問候。王一鳴有什麽需要接待的客人,老家的那些同鄉、同學之類的,來到北京,找王一鳴辦事的,王一鳴感到需要接待一下,表示自己的情分時,隻要打個電話,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了。

這次歡送王一鳴的宴會,林董事長自然更不敢怠慢,親自安排,在宴會上來往穿梭,照顧到了每一個細節。酒喝最高檔的,菜要最新奇的,什麽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應有盡有。有的東西還是酒店特意從外地訂購的,通過空運,從海南島送來的。像這樣的一桌酒菜,沒有上萬元,是結不了賬的。這一頓飯,不是一頭牛的問題,而是幾頭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