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幾天以後,房子就收拾好了,王一鳴下班時候,沒事情,就去打掃打掃。眼看離元旦還隻有半個月,房子裏還是空****的,眼下的事情,就是買兩張床,一張王一鳴和於豔梅住,一張等孩子出生了,保姆住。其他的廚房用品,廚具、灶具的,雜七雜八,全部買齊,並不少花錢。客廳裏還要買一套沙發,茶幾,來了客人,有個坐的地方。算了算去,就是買這些必要的東西,也需要一千多元錢。電視機就先不想了,一台進口的,要三四千元。國產的,也要三千出頭,太貴了,現在的工資水平,還買不起。等以後有了錢,再說吧。

王一鳴算了算,自己積攢的還有兩百多元錢,因為這兩年,自己買了自行車和手表,花了兩百多。於豔梅那裏,也隻有兩百多元錢,兩個人加在一起,仍然不夠。

三女兒要結婚了,房子也有了,於開山就知道王一鳴沒有什麽錢,就安排自己的老婆叢秀英,到女婿新分的房子裏看一看,看都缺點什麽,家裏有的,就拿給他們。家裏沒有的,就給些錢,讓他們自己買。一定得大麵上過得去,不然別人會說我嫁女兒,太寒酸。

叢媽媽看後,對房子沒有說什麽,隻是說:“就先這樣吧,先安頓下來,以後再想辦法。”又同著女兒和女婿說:“我這四個孩子,二女兒在美國留學,小兒子在北京讀書,結婚的事情,暫且不提。家裏這兩個,豔麗結婚的時候,那時候家庭的條件比不了現在,我給的錢少,隻給了她五百塊錢。你們結婚了,你爸爸和我商量商量,說你們兩個,都參加工作不久,還沒有什麽錢,小王又家在農村,我們想了,先給你們一千塊錢,買一些必要的家具,先過著吧,等條件好了,再逐漸配齊。我和你父親結婚時,國家還是非常困難的時期,正趕上大的自然災害,我們啥也沒有買,隻是把兩個人的被褥攏在一起,用木板拚了一個床,下麵還墊了磚頭,也過來了。你們現在的條件比我們那時候,簡直是好多了,以後慢慢來,什麽會都有的。”說著掏出一千塊錢,遞到王一鳴的手上。

王一鳴不好意思,推辭了一下說:“讓你們二老花錢,使不得的。我們還是自食其力,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情吧!”

叢媽媽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你這孩子,又見外了,這是我和你爸爸的一點意思,好歹我們還是領導幹部家庭,打發閨女出門子,怎麽著也要像個樣子的,要不然人家會嚼舌頭,說我看不起你這個女婿,不同意閨女嫁給你。拿著,該買什麽就買什麽吧,過日子,必不可少。有了孩子,花錢的地方還今後好多著呢!”

於豔梅向王一鳴使了個眼色,說:“拿著吧,父母的意思,要不然他們會不安心的。再怎麽著,我爸也是大廳長啊!女兒要是住在寒窯裏,他臉上也沒有麵子的。”

王一鳴笑了笑,隻好收下來,說:“那就多謝爸媽了,我一定會好好待豔梅,請你們放心,我們的日子會幸福的。”

叢媽媽笑著說:“你有這個心,就行了。做老人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美滿,我們這個三閨女,從小就沒有離開我過,我們家的閨女,不說是大家閨秀,也算是知書達理,相貌出眾吧,各方麵的條件都不差,我們之所以肯把閨女嫁給你,就是看中你有文化,懂禮貌,也能吃苦,是個好孩子。閨女跟你,我們放心。希望你們今後要互相體諒,有什麽商量著來,不能任意使性子,把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我們也就知足了。”

王一鳴一再的點頭說:“好,好,請媽媽放心。”

王一鳴和於豔梅,現在手中陡然有了一千多塊錢,再上街逛商店挑家具,心裏也就有底氣了。於豔麗知道妹妹、妹夫錢不多,他們夫婦,結婚五六年了,孫廣明的工資又高,手中有了一定的積蓄,現在妹妹要結婚了,一定要好好表示表示一下。兩口子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拿出兩百塊錢。要知道,在那個時候,兩百塊可是一筆大數目了。王一鳴和於豔梅,倆個人的工資加一起,一個月才一百多一點。平常裏給同事們結婚添份子錢,一個人都是十元錢。關係非常好的,送二十塊錢的份子錢,已經非常有麵子了。而現在,於豔麗對自己的妹妹,一出手就是二百塊錢,這可見她們姐妹的情誼,是非同一般的。

有了錢,又有於豔麗做參謀,王一鳴和於豔梅,斷斷續續,跑了十幾家商店、家具店,把該買的都買齊了。

新添置了窗簾,厚厚的布料,外麵帶著白紗,把整個屋子襯托的生機勃勃。木沙發,厚重的木料,一看就是真東西,一個長的,兩個小的,帶一個茶幾,放在客廳裏,也像模像樣的。最關鍵的是,長的夠長,足有兩米,一尺多寬,上麵鋪一床被子,就可以睡覺。老家誰來了,如果地方不夠住,就可以臨時在客廳的沙發上,對付對付。

大床是很好的,實木家具,厚厚的水曲柳木板做的。席夢思也是名牌,彈簧很緊湊,硬硬的,就是兩個人睡在上麵,也不容易塌陷。這是王一鳴第一次擁有自己的彈簧床墊,以前隻有在賓館裏,見到過這樣的床鋪。

廚房的用品也買好了,有煤氣爐,有成套的鍋碗瓢盆。唯一的缺憾是,電視機還買不起。這個隻能是以後再考慮了。

因為結婚的時間已經定在了元旦,王一鳴提前就向家裏的父母寫了信,又給在縣城教書的弟弟二虎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自己元旦要結婚的消息,安排他到時候請假,帶著父母,一起到省城裏來一趟,參加自己的婚禮。在信上王一鳴告訴父母,用家裏上好的棉花,做四床新被子,其它的什麽也不用準備了,直接帶著被子,坐火車來就可以了。

王一鳴的父母接到兒子要結婚的消息,自然是非常高興。按照兒子的吩咐,馬上開始準備。彈了上好的棉花,到供銷社裏買了上好的緞子被麵,王一鳴的媽媽,加上三妮,還又找了村裏的嬸子、大嫂,幾天時間,就做好了被子。王一鳴的爸爸王春福老人,又賣了家裏多餘的玉米、大豆、小麥,湊了五百塊錢,準備拿到城市裏,給兒子買結婚的東西。

提前幾天,二虎就請了假,回了一趟家,安排三妮和四鳳到時候看家,自己帶著父母,扛著兩大包被子,先坐公共汽車,到了縣城裏,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三個人就買了火車票,坐著火車,去了省城。下午的時候,就到了省城的火車站。出來站,他們就叫了一輛機動三輪摩托車,告訴司機,往省委大院開。

到了門口,登記過後,門衛才放他們進來。王一鳴的住處,弟弟二虎是知道的,所以一路上沒有費什麽勁,就找到了哥哥王一鳴的住處。

王春福老兩口子,是第一次進省城,看什麽都是新鮮的。在整個省委大院裏東張西望,像是劉姥姥,陡然進了大觀園裏,一時間眼花繚亂,看什麽都看不過來。

敲不開門,二虎估計哥哥還沒有下班,於是讓自己的父母待在門口,不要亂走,仔細看著東西,自己又找到辦公廳的大樓裏,終於找到了王一鳴。

王一鳴這個時候,才知道父母已經到了,於是連忙向處長打了招呼,先走半小時,去迎接父母。

到三樓把父母找到,王一鳴又帶著父母,到自己的新房子裏,放下東西,先安頓下來。現在家裏鍋碗瓢盆都有,立即就可以開夥做飯了。王一鳴買了些饅頭,熟菜,肉食,一會兒於豔梅也下班回來了,一家人就開始吃飯。

吃飯的時候,父母就開始焦急的問兒子,婚事到底怎麽辦?準備好沒有?總共都需要多少錢?說著父親去了一趟廁所,從最裏麵的褲子裏一個特意縫好的兜兜裏,掏出還熱乎著的六百元錢,遞到兒子手裏說:“我和你娘,聽說你們要結婚了,很高興,這是我們倆這一輩子,為自己的子女辦的第一樁大喜事啊!要是你爺爺和奶奶都活著,我帶他們來看一看,參加參加你們的婚禮,看看你們的新家,他們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啊!隻可惜他們不長壽,沒有活到今天。你叔叔、嬸子、姑姑、姑父,還有大舅、二舅和妗子們,我和你娘也通知他們了,因為路程遠,他們就沒有來,但禮數都到了,有的買了床單,有的買了被麵,還都給了錢,你姑姑給的最多,五十塊,還送了一個最高檔的緞子被麵,她讓我轉告你,她小時候就最疼你,最看得起你,知道你是老王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就是家裏忙,你表妹和表弟都上學,家裏喂了牛和豬,要每天伺候著吃喝,所以來不了,等有時間了,她和你姑父會專門來趟省城,看看你們。”

王一鳴握著父親遞過來的錢,說:“爹,這錢你都是咋拚的啊?”

娘說:“我和你爹一商量,就把那些用不著的糧食,都統統賣了,賣了幾千斤,就換回了這麽多的錢。沒事,明年隻要收成好,我們又能結餘這麽多。就是收成差點,我們也留夠吃的口糧了,過日子不成問題,你們還用不著操我們的心。”

王一鳴握著那錢,說:“四鳳還在上高中,每年也要有不小的開支,這錢你們還是拿回去吧,一大家人家,有個頭痛發熱、門頭差事的,要應酬,離不開錢的。我們有錢,豔梅她媽給了我們一千塊錢,她大姐也給了二百塊。你看這些添置的東西,我們就是用的那些錢,基本上也夠了,該買的也都買了。還沒有買的,我們今後再慢慢攢錢,我們有工資,很快就會好的。這錢你們還是拿著吧!”

於豔梅看自己的男人這樣說,也過來幫腔說:“是啊!爹,娘,你們就不用再為我們操心了,我們自己都有工作,很快就會好的。人家有的,過幾年我們也都會有。”

爹和娘聽兒子和媳婦都這樣說,臉上很快就露出不高興的表情,正在吃著飯,也沒有胃口了,放下筷子,尤其是爹,往口袋裏直摸,王一鳴知道爹是心情不好,要找煙抽了。

弟弟二虎一看就明白過來了,知道父母是覺得哥哥嫂子沒有收下錢,嫂子的娘家是大戶人家,家裏有錢,連兒子結婚,都是人家幫助操辦的,沒有自己家裏什麽事。這樣不是等於自己的兒子,成了大官家的上門女婿了嗎?這是農村老人家特別在意的事情,到了家裏,和農村的老百姓嘮起了嗑,會挺不起腰杆,於是忙接過話茬說:“大哥,嫂子,我看這錢你們就收下吧!這是爹和娘辦的第一宗大事,他們看重的很呢!你們要是不收下錢,就像這個事和他們沒有關係一樣,他們會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會不高興的。我看了,你們還缺一個彩色電視機,城市裏,家家都有這個東西了,你們沒有,別人會看笑話的。這裏比不得鄉下,有個什麽東西,可以到鄰居家看。城市裏家家都是關著門,沒事沒非的,誰也不到誰家串門,沒有個彩色電視機,確實說不過去。家裏的事情,有我呢。四鳳那裏,我會管的。你們就放心吧。”二虎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哥哥不住的使著眼色。

王一鳴一看就懂了,馬上轉變了過來,說:“好,好,這錢我們收著了,正好拿來買個電視機或者洗衣機,這樣我們的東西,就算是買齊了。”說著把錢遞給於豔梅說:“先收起來吧,等爹娘回去了,我們就去選東西。”

於豔梅也是聰明人,看他們兄弟倆的小動作,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於是就把錢收過來,放好,才回來一起吃飯。

父母這個時候,心情也緩和了,父親也不再找煙抽了,重新拿起筷子,夾菜吃飯。

王一鳴邊陪著父母吃飯,邊解釋說,婚禮的事情,就不用您二老操心了,於豔梅娘家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我們聽候安排就行了,自有人出麵的,具體的安排,到元旦那天才知道。

原來前幾天,為了婚禮的事情,王一鳴特意征求了於豔梅父母的意見。依著王一鳴的意思,是小範圍的辦。請請一些至親好友,簡單的安排幾桌,大家吃吃飯,樂嗬樂嗬,有那個意思,就行了。婚紗也不一定穿,儀式也不一定當眾舉行,太麻煩,又多花不少冤枉錢。但這些話,王一鳴隻是跟於豔梅私下裏透了透,但看於豔梅未置可否,於豔梅說:“你這個意見,先保留,這個事情,得看我父母的意思,他們自有考慮的,我們不用操心。”

果然,當王一鳴和於豔梅提出舉辦婚禮的事情後,於豔梅的父母心裏早就有數了。於豔梅的媽媽叢秀英說:“我和老於總共是四個孩子,你二姐豔紅還在美國留學,什麽時候結婚,在哪裏辦,都是未知數。大偉還在上海讀書,大學還沒有畢業,他是個男孩子,心還野著呢,什麽時候結婚,更是不好說。你大姐豔麗,我們就是大辦的,請了許多親戚朋友,辦了五十多桌,婚禮辦的很排場,我和老於也都非常滿意。看著兒女們過的好,我們也非常高興。現在眼下這幾年,隻有豔梅這一樁大事了,我們更不能悄無聲息的,那會讓別人看笑話。你爸爸在省裏工作多年,大小還是個省長助理,親戚朋友,遠親近鄰,交接了不知道多少人,這些年,也為人家隨了不少的人情禮,現在還在台上,還有影響,對自己的女兒糊裏糊塗,不管不問,熟人朋友問起來,也不好交代。到時候解釋半天,還讓對方落個便宜怪!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辦,一定要鄭重其事的辦。但不大辦,我們不學別人,到處發請帖,熟悉的不熟悉的,都發,惹人笑話。我和老於賴好在省裏,也是有點臉麵的人。我們不做那些過份的事情。我們就是邀請那些平時有來往的親朋好友,大家在一起聚聚,但有些沒有發請帖的,他們知道了,主動的來,我們也得笑臉相迎,提前準備好,留有餘地,任何人隻要來,我們都安排飯吃,讓人家喝好吃好,不能說我們不給麵子。不懂事。至於地點,我和你爸也商量好了,就選在他們財政廳的財政大酒店,那裏人都熟悉,也好辦。操辦的人也都選好了,大總管就是財政廳的辦公室主任曹明華,你爸說了,這個人辦事細心,周到,這樣的大事,交給他,錯不了的。”

曹明華王一鳴也認識,經常在於豔梅家裏會碰到,中等個子,眼睛大的像是鴨蛋,臉胖胖的,逢人都帶著彌勒佛似的笑,走路一搖一擺,像是一頭大企鵝。但這個人非常能辦事,精明的很,於開山用他,就是看重的他有眼色,辦事能力強。逢年過節,這個人都會時不時的出現在於家,缺什麽了需要什麽了,不用安排,他隻要看到想到了,立即就辦好了,所以很得於開山的信任。有這個神通廣大的人安排,王一鳴自然覺得,一切都沒什麽問題了。

吃過飯,王一鳴又安排於豔梅,陪母親到大院的浴室裏,去洗洗澡。父親在二虎的陪同下,也洗了洗澡。農民,在家裏一年到頭,也不得洗個熱水澡。夏天的時候,隻是到河裏,露天洗洗,現在到了城市裏,才知道,城裏人的生活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晚上休息,王一鳴和於豔梅一個房間,父親和母親一個房間,二虎拿了雙被子,就躺在木沙發上,過了一夜。一套房子雖不大,但一家人不用住旅館了,解決了實際問題,有吃的有喝的,也是其樂融融。

元旦那天,一大早,財政廳車隊的小車就來到了王一鳴住的樓下,接上王一鳴的父母、弟弟,和王一鳴,到了財政大酒店。一下車,就看見曹明華等在大廳門口了,見到王一鳴帶著家人走進來,連忙熱情的過來握手,叫王一鳴的父母為:“叔叔,嬸子。”

王一鳴忙為自己的父母介紹說:“這是省財政廳的辦公室曹主任,婚禮的大總管。”王春福兩口子連忙衝著曹明華點頭,說:“讓你費心了,讓你費心了,太感謝了!”

曹明華說:“不用客氣,都是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有什麽我沒有做到的,盡管提,一鳴和我,都是好兄弟,客氣的話就不用多說了。”

論年齡,曹明華要比王一鳴大十幾歲,看他的摸樣,最少也是四十出頭了。但見了王一鳴,都是拍著肩膀,兄弟兄弟的叫著,在家裏沒外人的時候,他叫於開山就不叫廳長了,都是喊叔叔,喊叢秀英為阿姨,熱乎的像是一家人似的。

曹明華帶著王一鳴一家人,到了早已準備好的餐廳,讓服務員趕快上早點。服務員都認識他,不敢怠慢,很快就上了一桌子吃的東西,有麵包,牛奶,包子,饅頭,油條,豆漿,一樣都有五六個,裝在一個盤子裏,另外還上了幾碟新炒的青菜,還有幾個小蒸籠,裏麵是蒸好的排骨、魚塊,雞腳之類的東西。王春福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在大酒店裏吃過東西,現在看一個早餐,城裏人就吃這麽多東西,更是心裏不住的感慨,怪不得如今城裏人到處都是大肚子,胖子多,瘦子少,原來是吃的太多了,一點也不知道節約,吃那麽多,咋能不發胖。

曹明華陪著他們吃了早飯,又把他們安排進樓上的一個房間休息,大家一起乘著電梯,到了房間的門口,服務員打開房門,曹明華看著王一鳴一家進去了,才笑著說:“老弟,你陪叔叔、嬸子先休息著,等會迎親的車隊到了,我再通知你們下來。”

王一鳴說:“好,多謝了曹大哥,今天讓你多費心了。”

曹明華說:“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都是兄弟,不用客氣。我先下去安排,一會兒見。”

王一鳴在房間裏,換好了一套新衣服,這是於豔梅和他,幾天前在百貨大樓選定的,專門為了結婚那一天穿的。

到了十一點的時候,曹明華來了,說車隊馬上就要到了,讓王一鳴和家人下去迎接。

王一鳴帶著爹、娘和弟弟,在酒店的大堂門口,等了幾分鍾,就見十幾輛小轎車魚貫而入,停在了大堂門口,於豔梅在姐姐於豔麗和她的一個同學的陪同下,走出了小轎車,身上穿著的是雪白的婚紗,腳穿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顯得更高了,臉上撲著粉,畫著眉毛,打扮的像是一個公主,把王春福兩口子都看楞了,幾乎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兒媳婦了。

後麵的十幾輛車子,坐的都是親朋好友,都是於豔梅娘家那邊關係最親密的人。於開山兩口子,也笑容滿麵,從第二輛車子裏下來,見到王一鳴的父母,連忙熱情的過來打招呼。

於開山握著王春福的手,使勁的晃著說:“你好啊,老哥哥,身體還紮實吧,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把孩子就交給你了,希望你多批評她,讓她多孝敬老人,有什麽,千萬不要客氣!”

王春福看人家那麽大的幹部,一點架子都沒有,和自己說著家常話,不住的套近乎,感動的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是一個勁的說:“好,好,好。”

按照慣例,稍事休息後,於豔梅和王一鳴要站在大廳的門口,迎接會兒客人。到了十二點,客人陸陸續續的就都來啦,王一鳴觀察了一下,整個停車場裏,停滿了各種各樣的汽車,那些省直機關的廳局長、處長們,來的最多。下了車每人都從包裏拿出一個紅色的封包,放到早已準備的一個托盤裏。端托盤的是於豔梅的表妹秋玲,她負責整理今天的封包。

省委辦公廳,來的人不多,也就是十幾個。因為王一鳴本來就沒有向大家發幾張請帖。上班才剛剛兩年多,他也不認識多少人,就算是泛泛認識的,也沒有和別人有什麽交往。別的同事結婚,請過他的,這兩年也就是五六個人。這次自己結婚,也向他們發了請帖,這叫做禮尚往來。其他的,他隻是向秘書處的幾個關係不錯的同事,處長、副處長的,發了正式的請帖。人事處裏也來了幾個,雖然王一鳴沒有向他們發請帖,但於豔麗肯定向他們說了,他們都是看於豔麗的麵子,才來參加王一鳴的婚禮。

王一鳴看到,出席今天婚禮的,最尊貴的客人,就是省委辦公廳的秘書長喬遠方了。權副秘書長也來了,這些可能都是於開山通知的,王一鳴根本就沒有向他們送請帖,他也不好意思。

十二點整,婚禮正式開始,酒店裏有專門的主持司儀,進行了各種儀式之後,酒宴就開始了。於豔梅到房間裏脫下婚紗,換了一套衣服,就和王一鳴為大家分別敬酒。大廳裏坐滿了客人,這些人絕大部分,王一鳴都不認識,估計都是財政廳機關和下屬單位的領導,但來的都是客,王一鳴於豔梅隻好一個一個,向大家敬酒。大廳旁邊,還有十幾個包廂,都是為各個領導準備的,這些人有的是於開山多年的同事,有的是多年的朋友,有的曾經是他的部下,現在提拔做了各單位的頭頭,都是在省城裏風光無限的人物,這些人的出席,可以想見,於開山在清江省,是多麽有影響力的一個人。

婚禮加上宴席,前前後後,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客人們才漸漸散去。曹明華又安排汽車,把王一鳴一家和於豔梅姐妹,送上汽車,才回頭處理善後的事宜。

到了自己家裏,顧不上休息,於豔梅就和王一鳴,關上門,從秋玲交過來的皮包裏,一張一張,開始整理今天的封包。兩口子數來數去,發現今天的封包收入,竟然是一筆巨款。總共是一萬四千六百五十塊錢的收入,在八十年代中期,這絕對屬於一筆大數目了。

王一鳴在心裏算了算,大廳裏擺了有四十桌,加上十二個包廂的,總共是五十二桌的客人,按十人一桌算,參加自己婚禮的,竟然有520人左右。每個桌子的酒水、飯菜的成本,最多也就是一百八十元。除去這9360元的開支,本次婚禮,淨賺5290元。這實在是一筆大數目的錢了。

兩個人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把手中一大把的鈔票,又數來數去了一遍。王一鳴看到有的封包上,還寫有名字、金額。有的一個人,就送了一百元,都是一張一張十元的麵值。一百元在當時,已經是不小的數目了。在省委辦公廳裏,大家添份子,一般關係的,也就是二十、三十元,隻有關係相當好的,才送五十元。五十元已經是一個人差不多一個月的工資了。

對於那些送一百、五十的人,王一鳴看了看,自己都不認識,和自己根本上就沒有任何往來。於豔梅卻基本上都熟悉,說這個是自己的親戚,那個是父親的老部下,都是關係非常好的。王一鳴就跟於豔梅商量,說:“這些人,之所以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都是看著爸爸的麵子,人家才來的。這些錢我們不能要,要全部還給爸爸、媽媽,我們把人家的名字也抄下來,送給他們二老,等人家有兒女結婚的時候,還需要還債。那個時候,爸爸還要出錢的。雖然爸爸媽媽沒有說什麽,但這個便宜,我們不能賺,該講的話,還是要講明。”

於豔梅聽王一鳴說的有道理,也同意他的意見。第二天到酒店裏找到經理,結算了婚禮的一切花費,經理又給打了折,說曹主任安排過了,一切都按成本價,隻留了9000元錢。

王一鳴和於豔梅拿著那剩下的五千多塊錢,就到了家裏,交給了叢媽媽。叢媽媽看自己的女婿和女兒這麽懂事,自己還沒提,就已經做到了,於是接過錢,說:“這些人情,到時候是都要還回去的,我們的錢,不都是為兒女攢的嗎!我和你爸爸工作了一輩子,養了幾個孩子,也沒有攢下什麽積蓄,這些錢,你們就先拿走兩千,存起來,等孩子出生了用吧,添一個孩子,花錢的地方今後可多著呢!剩下的三千多,就先放在我們這裏,等到了春節,商業局和百貨大樓的領導到家裏看望你爸,拜年的時候,我向他們提出來,為你們買一台進口的電視機。他們每年都有一定的內部指標,我給你們要一部,比著外麵,要節省好幾百塊錢呢。”

王一鳴看這樣的安排也非常合理,就對嶽母娘一再的表示感謝,說:“謝謝媽媽了,謝謝媽媽了。”

叢媽媽說:“隻有你們過的好,我們比什麽都高興。”

婚禮的第二天,王一鳴和於豔梅就陪著父母和弟弟,在省城裏轉了轉,逛了逛百貨大樓,看了看省城裏的公園。父母在城市裏,想到隻有三妮一個閨女在家裏看門,就不放心,也沒有什麽玩的心思了。好歹在家裏又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上了火車站,買了車票,由二虎陪著,坐上火車,回了老家。

日子過得飛快,幾個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於豔梅的肚子也越來越顯懷,很快就到了預產期,到醫院檢查了一下,一切正常,到了時間,就在醫院裏,順利生產了一個男孩。男孩長的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皮膚白的像瓷器,胳臂像蓮藕,一節一節,又特別愛笑,是個特別可愛的小寶貝。

為了照顧孩子,叢媽媽特別安排秋玲,跟著於豔梅,照顧好他們的孩子。沒事情的時候,王一鳴就抱著孩子,陪著於豔梅,在院子裏曬太陽,散步。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王一鳴一家三口,又到大院子裏散步,不知不覺的就走到噴水池旁,於豔梅有點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這個時候,王一鳴突然看到,前麵二十多米外,是省委趙書記帶著一個老太太,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趙老書記並不認識王一鳴這個小秘書,再說了,他是這個院子裏的老一,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他背著手,踱著步子,不緊不慢的照樣朝噴水池走來。王一鳴這個時候,再想回避,已經來不及了。再說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回避,現在是休息的時間,自己雖然是個小秘書,但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休息休息,並沒有冒犯誰,也用不著躲避。所以他幹脆站在那裏,笑嗬嗬的逗著兒子,故意不去迎接趙書記的眼光。等趙書記走到近前了,他才微笑著看了趙書記一眼,問候了一聲:“您好,趙書記。”

趙書記早就注意他們一家三口了,他又是特別喜歡小孩子,走到近前,仔細打量了一下王一鳴胳膊上抱著的孩子,看了看,用手輕輕的摸了一下孩子嫩白的臉,又輕輕的捏了一下胳臂,回頭對旁邊的老伴說:“你看這個小孩,長的多好!皮膚多白,像玉一樣,胳臂上的肉多結實,真可愛!”

他老伴在旁邊也不住的觀察著王一鳴抱的孩子,說:“是好看,長的沒有缺點。”又回頭打量了王一鳴和於豔梅說:“父母長得都好,孩子也錯不了。”

這個時候,於豔梅已經站起來了,大大方方的叫了一聲:“趙伯伯好,童阿姨好!”

趙書記感到非常詫異,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於豔梅說:“你這閨女,看著這麽麵熟,你是誰家的女兒?”

“伯伯,我爸爸是於開山,我小時候,在市政府大院子裏,經常見到你的。”

“啊,原來是於開山的女兒啊!你是老幾?”

“報告伯伯,我是老三。”

“啊,都長這麽大了,現在也當上媽媽了。你是在辦公廳裏工作嗎?”

“不是,我在財經學校,在辦公廳工作的是我大姐豔麗,我叫豔梅。”

“喔,知道了知道了。”

趙書記看了王一鳴一眼,說:“小夥子,你在哪個部門工作?”

“報告趙書記,我在辦公廳秘書處工作。”

“上班幾年了?”

“快三年了。”

“哪個大學畢業的?”

“清江大學中文係。”

“那文章一定寫的不錯吧?”

“還可以吧,我曾在《清江日報》上發表過文章,都是散文什麽的,沒有什麽影響。”

“好啊,好啊,有時間了我們交流交流,我喜歡年輕人有文采的。”

說著趙老書記又看了孩子一眼,說:“你這個孩子,長這麽漂亮,你給他起名字沒有?起什麽名字,很見學問的。”

王一鳴說:“起了,叫王禮。”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有來曆嗎?”

王一鳴說:“有,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所以我給孩子起名叫王禮,是有這個寓意的。”

趙書記笑了,說:“這個意境好,看來你還是很有學問的,雖然年輕,但古文的底子很好。要不是現在提出計劃生育,你們再生個兒子,就給他起名叫王義。生第三個,就叫王廉。但王恥就不能用為名字了,有貶義。假如生個閨女,就叫王榮,也是挺好的嗎!”

王一鳴笑著說:“是挺好的,就先這麽定了。”

說了一會兒話,趙書記和他太太,就告辭了,臨走的時候,特意對於豔梅說:“姑娘,有時間去我們家坐坐吧,陪陪你童阿姨,她已經退休,沒什麽事情,在家裏,一個人閑得慌。”說完就踱著方步,走了。

王一鳴不知道,就是在這個平平常常的下午,一個偶然的邂逅,幾句隨便的聊天的話,今後會改變他的命運,把他推到權力的風口浪尖,成為整個省委大院子裏,一個人人議論的新星。

半年後,在於豔麗的運作下,他的級別,從副主任科員,又變成了主任科員,上班剛剛三年多,他分了房子,結了婚,有了孩子,生活按部就班的,按既定軌道在平穩運行著。他不知道,他的生活就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這一切來的卻是那麽猝不及防,一點預兆也沒有。

這年三月,省委又提拔了一批廳級幹部,其中一個,就是趙書記的秘書鄭南起,他被提拔到省城的江洲市,擔任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現在趙書記最當緊的,就是選拔一個新的秘書,接替鄭南起留下的位置。對於自己的秘書,趙書記向來都是大膽使用,他的秘書,最長的也就是幹個三四年,他認為,年輕人,能夠盡快使用,就盡快使用。多給他們身上壓擔子,這樣他們才能成長的更快些。現在的幹部製度,什麽都講究論資排輩,等真正掌握大權力了,都成了一幫子老頭老太太了,這個時候,血氣也衰了,幹事的勁頭也小了,身體也經不起折騰了。這樣,其實對黨和國家的事業,是不利的,也不利於人才脫穎而出。所以在用人問題上,他一向就很解放,主張大膽啟用新人。最好有一批四十幾歲的人,進省委領導班子;一批三十歲左右的人,進地市級領導班子;二十多歲的人,如果特別優秀,也可以進縣級領導班子。他的這個思想,正好和當時中央出台關於大膽選拔年輕幹部的精神,不謀而合。八十年代,中央明確提出,要大力推進各級領導幹部的年輕化,選拔一批素質高,發展前景廣闊的五十歲左右的人,進中央領導班子。四十歲左右的人,進省級領導班子,這個思想,其實趙書記在實踐中,早就執行著。

省委常委、秘書長喬遠方,向趙書記提出幾個候選的秘書人選,都是辦公廳秘書處和一處、二處的秘書,有的還是副處長。年齡都是在三十五六歲左右,大學畢業,都有長期從事秘書工作的經驗。有幾個和喬遠方還有點拐彎親戚。

趙書記看了看他們的簡曆,感到都不太滿意,這個時候,他想起來曾經見過的王一鳴,知道他就在辦公廳的秘書處,但具體叫什麽名字,他不知道,隻知道這個小夥子是於開山的女婿,就說:“你給我就找這個於開山的女婿,這個小夥子,我和他談過話,我看他不錯。就讓他試一試吧!”

喬遠方馬上就打聽清楚了,一看王一鳴的年齡,就有些犯難了,王一鳴才剛剛25歲,上班也才三年時間,職務還是個主任科員,這樣的資曆,做省委書記的秘書,顯然是太年輕了。他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了趙書記。

趙書記說:“他不就是年輕嗎?年輕有什麽不好?這恰恰是優勢嗎?毛主席在井岡山上帶領大家鬧革命時,那個時候,黨的各級幹部,多年輕啊!有些領導二十四歲,就是軍團長了。二十多歲當高級幹部的,多了去了。我們現在幹部的選拔製度,越來越僵化,論資曆,看年齡,都是熬資格,別說比井岡山了,就是三國時候,也比不了。你看那時候,諸葛亮出山的時候,才多大,27歲,就做軍師中郎將了;周瑜呢,二十多歲,就是大都督了,率領著千軍萬馬。年輕人才可以建功立業,幹大事,才有衝勁,我看哪,就讓這個王一鳴試一試吧,不行了還讓他回去做普通秘書,不就行了嗎!”

就這樣,一句話,王一鳴的命運就徹底的改變了。這一切是多麽的偶然,但冥冥之中,又是多麽的必然。事後,王一鳴想了又想,為什麽上天給自己這樣的命運,他覺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假如自己當初沒有分配在辦公廳上班,一切都無從談起;假如自己那一天沒有帶自己的家人散步,偶然碰上老書記,以後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假如自己不是抱著孩子,孩子引起了趙書記的興趣,他也不會留下來,和自己說那麽多的話;假如自己的老婆於豔梅不主動打招呼,叫“趙伯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不會記得住自己這個小人物,一切的一切,看似非常偶然,但卻都毫無懸念的發生了,看了這一切都是命,這是自己和這個老頭一生的緣分。除了這樣想,實在解釋不通。

星期一的早上八點,剛剛打掃完秘書處的辦公室的地麵,王一鳴正在手裏拿著抹布,一張桌子一張桌子的擦著。作為秘書處年齡最小的秘書,這三年來,他幾乎都是第一個到辦公室,打掃辦公室的衛生,擦桌子掃地打開水,都成了他份內的事情。一般都是他打掃的差不多了,其他的人才不緊不慢的趕來,象征性的說一句:“辛苦了啊小王,你歇歇,我來吧!”

有的時候,他看到何處長的辦公室如果是開著的,也會有眼色的順便打掃一下,拖拖地,擦擦桌子和沙發,何處長邊看報紙,邊誇獎他一句:“小王,不錯,不錯。”

在整個處裏,數他年齡最小,隨便哪一個人,都比他資格老,所以對幹這些事情,他覺得實在沒什麽,他是農村孩子出身,有的是力氣,這點活,比著在老家時幫助家裏幹農活,輕鬆多了,也費不了幾分鍾。

別人到底是怎麽看自己的,他也沒在意,反正到了年底的時候,處裏評先進,一人一票,民主選舉,當場驗票,幾乎都是他得的票最多。他覺得這可能就是自己愛勞動的結果。他不知道,在機關裏,大家資曆差不多,提拔升職的機會又是特別有限的,於是相互之間,都成了對手,誰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對手,平添一點優勢,相反,他這個剛剛上班的新人,卻是對任何人構不成威脅的,於是大家就把票全部投給了他。正好,他又是特別熱愛勞動的,一年到頭,為大家確實做了不少工作,得到先進,也理所應當。

於是他就年年得先進,連續三年,還得加了一級工資,一級工資就是七塊錢,當時可以為兒子買兩包奶粉了,他很高興。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成為一個小市民了,得到一丁點的利益,也開始沾沾自喜了。回到家裏,他和於豔梅說起了自己漲工資的事情,眉飛色舞。於豔梅怕傷害了他的虛榮心,先是表揚了他幾句,安慰安慰他,然後就說:“這些小恩小惠的,我們不要看在眼裏,我看上你,是因為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有理想,有抱負,你還是要加緊學習,把自己的能力提高起來,爭取做一番大事業。斤斤計較的像個城市的小市民一樣,不是我喜歡的男人的樣子。”

王一鳴聽了這句話,感到醍醐灌頂,是啊,要不是自己的老婆提醒,自己真是在不知不覺間,就墜入小市民的生活中,不能自拔起來。

王一鳴總結了一下,這可能是自己長期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眼界不開所致,沒有見過什麽大世麵,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生活的,一天一天,滿足於現狀,對一個蠅頭小利,耿耿於懷,這樣就會摧毀一個男人的誌氣,讓他成為一個庸人。

痛定思痛,王一鳴馬上就從小我中掙脫出來,重新為自己定位,他把辦公廳的權副秘書長作為自己超越的目標,潛心研究他的公文,他為趙書記起草的講話稿,揣摩裏麵的思路,文筆,技巧,對熟悉整個清江省的農業、工業、商業、交通運輸等各個行業的現狀,數據,對許多情況一天一天,做到了爛熟於心。他是一個有心人,自己認準的目標,一定要達到。他不知道,自己暗暗準備的東西,有一天終於找到了施展的機會,讓他大放異彩,迅速受到了趙老書記的賞識,為自己的飛黃騰達,奠定了基礎。

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看到處長表情嚴肅的臉,都判斷,一定是要發生什麽事情了,況且這件事情,是和王一鳴有關的。大家就不解的看了這個無辜的小夥子一眼,有的是同情的表情,有的是幸災樂禍的表情,有的是麻木的表情。王一鳴也不知道自己哪件事情,冒犯了哪個領導,但既然處長找到了自己,就說明自己是做錯了什麽事情了,要不然領導也不會這樣表情嚴肅的找到自己。在機關裏混,大家都養成了習慣,見官三分災,一般領導找你,都是壞事情多,都是你挨批評的時候多,愛表揚的機會少。

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臨到頭上,想躲是不可能了,索性心一橫,坦然麵對生活中的一切。王一鳴放下手中的報紙,牙一咬,就走出了辦公室。

他跟著何處長,一前一後,卻見何處長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卻是快步走下樓梯,向後麵常委們辦公的一棟三層小樓走去。那是這個大院子裏最新的建築了,剛剛投入使用沒幾年,花崗岩裝飾的外牆,顯得莊嚴而肅穆。樓頂是紅色的琉璃瓦,屋簷探出老長,風格有點中西合璧,周圍被高大的白楊樹環抱著,樹葉在風中嘩啦啦的響著,更加襯托出這座建築在整個大院子裏的崇高地位。門口站著把門的武警,手中握著的是亮閃閃的鋼槍,刺刀被戰士們擦的明晃晃的。兩個戰士一絲不苟,目光警惕的在每個來客臉上掃來掃去,打量著每一個要進入這座大樓的人。

這座大樓,王一鳴上班三年了,從來就沒有機會進入過。他最多的時候,就是站在幾十米開外的地方,遠遠的觀察過這座建築。對裏麵的設施,他感到有點神秘。對進出的人,他覺得高不可攀。他覺得,隻有自己混到了像何處長那樣,才有資格,進出這座大樓,向裏麵的領導們匯報工作。喬秘書長就是在裏麵辦公的,他要見哪一個處長,電話通知後,處長們就會趕過來,到樓上他的辦公室匯報工作。

何處長自然是經常有機會出入辦公樓的,兩個武警戰士都認識他,看了他一眼,就放行了。兩個武警戰士還立正著,向他敬了一個禮。何處長隻是點了一下頭,笑了笑,算是還了禮。等王一鳴隨後跟著要進的時候,就見武警戰士一伸手,把他攔住了,說:“證件。”

王一鳴忙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掏出工作證,遞到戰士的手中。何處長這個時候回過頭,解釋說:“這是我們秘書處的秘書王一鳴,秘書長要見他,我帶他去見見。”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是秘書長喬遠方要會見自己了。他和喬遠方,近距離的接觸,隻有一次,還是在自己的婚禮上。當時他和於豔梅,到喬遠方坐的包廂裏敬酒。當天的客人裏,數喬遠方的官最大,於開山也在這個包廂裏,親自陪客。

敬酒的時候,於開山指著喬遠方,對王一鳴說:“這是喬秘書長,是你的頂頭上司,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在這個包廂裏,你就不用喊他的官銜了,你就喊他喬叔叔,他比我小幾個月,今後你的事情,少不了的還要你喬叔叔多多關照呢!”

王一鳴和於豔梅,滿滿的端上兩大杯酒,雙手遞給喬遠方,說:“還請喬叔叔多多關照。”

喬遠方說:“小王,不錯,不錯,年輕人,好好幹,有前途。”

於開山接著說:“你老弟不關照,他能有什麽前途啊!”

喬遠方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幹,放下酒杯,哈了一下口中的酒氣,說:“我們兄弟,就不說那麽多的外氣話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關照是一定的,你就放心吧老哥!”

說著又親自拍了拍王一鳴的肩膀說:“好好幹,好好幹,有你嶽父在,不愁今後沒有好的出路。”

其它的時間,像王一鳴這樣的小秘書,小角色,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像喬遠方這樣的大領導。

王一鳴跟著何處長,順著鋪著紅地毯的樓梯,走上二樓,向左拐,在一個辦公室門前站住了,輕聲敲了一下門,聽到裏麵喊了一聲:“請進。”才敢推開虛掩著的門,進了裏麵。

王一鳴看到,喬遠方的秘書小夏忙站起來,熱情的向何處長打著招呼,又衝著王一鳴,點了點頭。

小夏叫夏正義,三十出頭,白淨的麵皮,不長不短的頭發,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鏡,身材瘦瘦的,是辦公廳老資格的領導秘書了,現在是副處級。

這些領導們的貼身秘書,平常裏很少在辦公廳的那個主樓上出現,偶然出現一次,辦什麽事情,到各個辦公室裏轉一轉,也都是眾星捧月的樣子,各個處長、副處長的,都放下手中的事情,陪著他們,走到哪裏,都是圍著幾個人,嘰嘰喳喳的,或者開著玩笑,讓王一鳴這樣的小字輩,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最多的時候,就是落了一下別人的點頭示意。每到這個時候,王一鳴隻有傻站著陪笑的份,站又不是,坐又不是。隻有等這些大領導的秘書走了,才恢複常態。

在這個大院子裏,除了那些身居高位的大領導,最風光的,就是這些領導們的貼身秘書了,他們是領導的影子,走到哪裏,哪裏的人都是笑臉相迎,像是領導本人到來了一樣。就是表情一向嚴肅的權副秘書長,見了這些秘書們,也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熱情的打著招呼。王一鳴仔細觀察,發現這些大領導的秘書們,都有些共同特點,服裝整齊,衣服光鮮,頭發都打理的一絲不苟,皮鞋都收拾的鋥亮,渾身上下,顯得充滿活力,幹淨利落。走起路來,不快不慢,穩重大方,舉手投足,都有一種無形的風範,透露出幾分威嚴,似乎他們是大領導化身,可以代表大領導發號施令。在人前,他們一般是不苟言笑,從來不開那些低級下流的玩笑,別人說了,他們也隻是聽聽,但決不附和,添油加醋,在大家麵前,他們給人的印象,從來就是精明,能幹,嚴謹,口風極嚴,想從他們的嘴裏,透露出有價值的信息,隻有在非常私密的圈子裏,才有可能。

夏秘書看了一眼王一鳴,說:“你就是王一鳴吧?”

王一鳴忙笑了笑,說:“是,是,夏秘書曾經去過我們辦公室。”

“你們先坐著,我進去匯報一下啊!”夏秘書說著,招呼王一鳴和處長坐下,一人給他們倒上一杯水,然後推開套間的一張虛掩著的門,進去匯報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對王一鳴說:“你進去吧,秘書長有事情問你。”

然後就看了何處長一眼,說:“何處,要不你先坐一下?”

何處長一聽,就明白秘書長今天找的是王一鳴,人家才是主角,自己就是個送人的,人送到了,自己的使命也就結束了,於是忙站起來,知趣的說:“我還有別的事情,小王你進去吧,我先走一步,先走一步。”說著放下手中的杯子,水也沒得喝一口,就走出了辦公室。

王一鳴誠惶誠恐地推開喬遠方的辦公室,一步一步走了進去。他看到,喬遠方的辦公室是兩間房子打通的,寬寬大大的,足有五六十個平方的樣子,靠近窗戶,放著一張長長的老板台,上麵密密麻麻,堆滿了一摞一摞的文件。個子不高的喬遠方,看王一鳴走了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文件,站了起來,迎著王一鳴走了兩步,伸出手來,輕輕的握了一下王一鳴的手,指了指旁邊靠牆的沙發說:“一鳴,隨便坐吧,我們聊聊天。”

“一鳴”,這個稱呼太讓王一鳴感到意外了,他覺得,喬遠方這樣稱呼自己,裏麵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客氣和尊重,這裏麵有信息,有問題,他應該稱呼自己“小王”才對,看來,今天自己遭遇的,不是壞事,說不定還是大好事呢。

王一鳴鎮定了一下情緒,大大方方的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著喬遠方,不住的點頭,等候著這個大人物,向自己發言。

隻見喬遠方習慣性的幹咳了一聲,說:“一鳴,我今天找你談的事情,是件大事情,趙書記的秘書鄭南起已經要下派了,他的位子,現在空了出來,辦公廳黨組決定,先由你暫時代理趙書記辦公室的秘書,從今天起,你的身份就是趙書記辦公室的秘書,當然是見習的,對你的考察還需要一段時間,少則幾個月,多則半年,你要高度重視黨組的這個決定,把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到這項重要的工作中,為趙書記服務,就是為全省人民服務。有什麽不懂的事情,可以問我,也可以多向趙書記的司機小曲請教,他跟著趙書記好多年了,秘書換了好幾個了,他還跟著,你們兩個,今後一定要全力配合,認真做好趙書記的服務工作,把他的生活安排好,工作安排好,有什麽意見,你現在可以提出來。”

“不要猶豫了,我現在明確告訴你,用你是趙書記本人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會認識你,親自提出來,要你試一試。我現在就帶著你去見他,順便今天就開始進入角色,熟悉情況,和鄭南起交接工作,他馬上就要上任了,時間緊迫。”喬遠方說。

這個時候,王一鳴隻好應承下來,說:“好吧,我先試試看,不行了我還回秘書處,做我的普通秘書。”

“沒事,好好幹,誰又不是一開始什麽都會的,來吧,我們去見趙書記。”喬遠方說著話,就站了起來,帶著王一鳴,走出了門口,到了對麵的辦公室,從敞開著的門口直接就走了進去,裏麵的鄭南起秘書,連忙站起來,向喬遠方打招呼,說:“秘書長好。”

喬遠方點了點頭,說:“小鄭,馬上就是鄭部長了,快走馬上任了,來,我介紹介紹,這是小王,接任你的,你們一會兒要多交流交流。”

鄭南起顯然已經知道結果了,連忙向王一鳴伸出手來,使勁的握著,說:“好兄弟,就等著你來的,快,去見過書記,等會兒我們聊。”說著親自推開裏麵辦公室的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