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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潘誌超心裏是舒服到了極點。省委常委會一結束,他就知道了自己即將出任臨海市委書記的消息。此前,王一鳴並沒有專門跟他談過話,所以潘誌超當晚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一下子懵了。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使他頭腦暈眩,幾乎走路都不穩了。
參加會議記錄的省委辦公廳秘書一處處長唐河一散會,就急匆匆地趕到潘誌超辦公室,這個時候潘誌超正在看材料。
唐河說:“潘秘書長,祝賀你了!”
潘誌超一愣說:“小唐,我有什麽可祝賀的?”
唐河走近他悄悄地說:“我剛剛參加了省委常委會,做記錄,王書記提名你做臨海市委書記,大家一致通過了。你要當市委書記了,所以當然要祝賀你了啊!”
潘誌超一聽頭一下子就懵了,他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著唐河說:“小唐,你確定嗎?”
唐河說:“看,我都記錄著呢!”
潘誌超把他的記錄本拿過來,認真地看了一遍,確實不錯,於是才相信了,站起來和唐河握了握手說:“多謝你了老弟,實在是謝謝了,我請客,我請客。”他嘴巴哆嗦著,有些語無倫次了。
唐河走後,潘誌超激動得心髒怦怦直跳,長期以來,身體的透支和高度緊張,讓他的心髒已經有了不小的毛病,他從抽屜裏拿出幾顆速效救心丸,放到嘴裏含著。把辦公室的門關上,在沙發上躺下來,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
這七八個月,工作忙起來了,他家都沒有時間回,就在這辦公室裏的沙發上身上蓋著毛毯,對付一夜算了。
說實話,這七八個月比在下麵當市委副書記,累死啦,緊張死啦,但是心裏很痛快,很亢奮,有一種很大的成就感。隻要王書記在家,他可以隨時出入王書記的辦公室,這是任何一個其他的廳級幹部都無法做到的。他現在就是王一鳴的大內總管、高級智囊。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有一天會收獲豐厚的回報的,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個回報來得這麽快,這麽豐厚!他才四十六歲,一下子就做了臨海市委書記,幹上一屆,就有向副省級進軍的資本了,前程遠大、光明在前啊!
當天晚上,他破例九點多就回了家裏。他要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自己的老婆朱娟。朱娟在省環保廳工作,是財務處的處長。兩個人當年是大學同學。
朱娟一看老公回來了,興衝衝的,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就問他:“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不是天天加班嗎?”
潘誌超把手裏的公文包一把扔在沙發上說:“解放了,從此以後就徹底解放了!”
朱娟不解地問:“為什麽?”
潘誌超一把把老婆緊緊地抱住,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幾口說:“我告訴你一個驚天的好消息,我要到臨海市當市委書記了!”
朱娟一聽激動得臉都紅了,說:“真的嗎?你不會是騙我吧?”
潘誌超說:“老婆,是真的,千真萬確,剛開過常委會,王書記提名我當臨海市委書記,已經通過了。”
朱娟興奮地跳起來了,說:“好,好,老公,祝賀你了!你真棒,真棒!”
這一夜,兩口子興奮得都沒有了睡意,痛快淋漓地做了之後,兩個人躺在**說話。
朱娟說:“老公,王書記對我們這麽好,我們該怎麽表示表示呢?”
潘誌超說:“我還沒想好,送錢吧,王書記肯定不會要的,他這個人,誰的錢都不收,和其他人不一樣。送其它的,咱們家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那些玉石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是我在下麵當市委組織部長、副書記的時候那些縣委書記送的,比較貴重,估計王書記也不會要。王書記這個人也不喜歡出來吃飯、喝酒,唱歌、跳舞更不去,所以現在確實是沒辦法。”
朱娟說:“那我們也得表示一下啊,我們就送保健品吧,我明天就去買些保健品,像冬蟲夏草、腦白金什麽的,送了總比什麽都不送好,人家王書記為你辦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們總得表示一下吧!”
潘誌超說:“你說的對,你就去辦吧,先把東西買回來。原來家裏的那些舊的,千萬不要拿出去送給王書記了,要買新的,買同仁堂的,這樣才顯得我們懂事。”
朱娟說:“好的,好的。”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秦書海和潘誌超到王一鳴辦公室聽取他安排一天的工作。
王一鳴對秦書海說:“下午我想到江城市電子工業園區看一看,你們通知一下況遠征。省政府那邊,通知鄭天運。”
秦書海說:“好的,我這就去辦。”
王一鳴對潘誌超說:“誌超你留下,我和你談一談。”
秦書海出去後,王一鳴指了指沙發,說:“誌超,坐吧!”
潘誌超在王一鳴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王一鳴說:“你的工作馬上要變動一下,你知道了嗎?”
潘誌超點了點頭,說:“知道了,小唐已經告訴我了。”
王一鳴說:“你知道嗎,為了讓你當這個臨海市委書記,我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本來按你的資曆,似乎用的急了點,你沒有當市長的經曆,一步到位,屬於是重用,你一定要對此有清醒的認識。到了臨海市,要繼續兢兢業業地工作,把臨海市的電子工業搞上去,旅遊、航運業也都獲得大的發展,另外還要抓好民生問題,既要發展經濟,也要搞好社會和諧。基層的老百姓,現在有的還很苦啊,一定要做好貧困戶的幫扶工作,這項工作一刻也不能耽誤了。”
潘誌超掏出筆記本,記著王一鳴的話。
王一鳴說:“用你,我是有考慮的,你年富力強,事業心強,有一股拚命三郎的精神,我堅信,臨海市的工作交給你,我是放心的。你和金平都是我的身邊人出去的,一定不要給我惹麻煩,要爭氣,不貪不占,廉潔從政,這樣我就欣慰了。”
潘誌超說:“謝謝王書記的栽培,我一定好好表現,把臨海市的各項工作做好,不辱使命。讓王書記放心,讓省委、省政府放心。”
王一鳴說:“你走了,你看誰接任你的工作合適些?”
潘誌超想了想說:“辦公廳的副主任彭天宇比較合適,他文字功底好,在辦公廳工作二十多年了,各方麵的情況都熟悉。”
王一鳴想了一下說:“那好吧,你去和秦秘書長說一說,這幾天就準備交接工作,免得你走了措手不及。”
潘誌超說:“好的,好的。”
下午兩點半,小邵開著越野車和饒戰勝一起到西江賓館貴賓樓下接了王一鳴,車子從賓館裏開出來,很快就匯入滾滾的車流中。
半個小時後,車子到達位於南郊的江城市電子工業園區。王一鳴坐在後排,透過車窗他老遠就看見,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黃土,一個個山坡、丘陵都被推平了,形成了幾千畝的開闊地,幾十台大型推土機、挖掘機、碾壓機械正在緊張地施工,在轟隆隆的機器轟鳴聲中,一片片土地被平整了出來。路邊每隔幾十米就站了一個警察,剛剛修建不久的柏油馬路上麵的瀝青還是黑黑的,路邊每隔一段距離,還有些沒有用完的粗大的管道堆放在兩邊。遠處幾百米的地方有一個大牌子,靠路邊停了幾十輛汽車,站了黑壓壓的一群人。
秦書海就站在那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前麵和饒戰勝通著電話,他告訴饒戰勝:“小饒,一直往前開就是了,我和況書記、鄭省長都到了。”
路邊站了一群人,大家都在盯著遠處的那輛綠色的越野車,他們知道那上麵坐著省委書記王一鳴。
王一鳴的汽車緩緩地開過來,在眾人麵前停下。車子剛剛停穩,饒戰勝連忙下來為王一鳴打開車門。
王一鳴下來微笑著和大家分別握了握手。他看了看,在場的有省委常委、江城市委書記況遠征,省委常委、秘書長秦書海,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江城市市長崔天健,此外就是省直各有關廳局和江城市市直機關、園區的一些廳級、處級幹部了。有些王一鳴認識,大部分王一鳴都不認識,大家衝王一鳴鼓掌,王一鳴笑著和大家揮手致意。
西江日報社和省電視台、江城市電視台的記者們,有的扛著攝像機,有的拿著照相機,開始拍照的拍照,錄像的錄像,一下子就忙活起來了。
大家簇擁著王一鳴來到那塊大牌子麵前,上麵畫的是園區的整體規劃圖。
況遠征親自向王一鳴和鄭天運介紹了園區的情況,他指著規劃圖對王一鳴說:“王書記,你看,我們現在就站在這個位置,整個園區遠景規劃是三十平方公裏,第一期開發十平方公裏,現在已經整理好的土地是六平方公裏,已經簽訂協議準備入住的企業有十幾家,其中世界五百強企業有四家,都是在世界上比較知名的電子企業。資金全部到位後,可以達到一百多億美元,其中光是台灣的HFK集團,就準備投資二十多億美元。”
王一鳴問:“霍雲鵬他們準備什麽時候簽訂正式的合同?”
況遠征說:“下個月26號。他走的時候,我到機場送他,他說,全國各地看了那麽多地方,還是對我們江城市的條件比較滿意。特別是王書記的大力支持,親自接見了他,又親自請他吃飯,他很感激的。”
一個多月前,王一鳴從北京回來的當天,就在帝豪大酒店會見了霍雲鵬,晚上還和他一起共用了晚餐。西江省委、省政府和江城市委、市政府,用接待國家領導人的標準接待霍雲鵬和他的隨從們。這種高規格的接待,給對方做足了麵子,在招商引資中還是非常起作用的。
霍雲鵬長期在大陸投資,在大陸的生意已經做了二十多年,有豐富的和大陸高層官員打交道的經驗,在政商兩界都積聚了深厚的人脈,是個標準的“大陸通”。
他八十年代在台灣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小老板,乘著大陸改革開放的東風,他來到東南沿海投資,從一個小電子廠幹起,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子生產商之一,是台灣屈指可數的身家過千億台幣的富翁。他之所以取得成功,個人的能力是一方麵的因素,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因素,就是他抓住了大陸改革開放大量引進外資的機會,在各地瘋狂擴張,現在他整個公司在中國大陸有一百多萬的工人,投資過千億人民幣。這些年,他充分利用了大陸的資源,這些東西包括低廉的土地價格,超低的工人工資,優惠的稅收政策,對環境汙染的幾乎零懲罰,還有官員全方位保姆式的貼心服務。走遍了全世界,實在是找不到任何一個超過中國大陸的地方,這裏的性價比最高,投資最方便,回報最豐厚。因為什麽呢?大陸的各個地方政府為了發展經濟,為了自己的GDP,都千方百計地吸引外資,已經普遍患上了外資饑渴症。隻要能吸引外商投資,地方政府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這裏除了有各種最優惠的政策之外,還有一個,就是擁有大量熟練的技術工人,他們隻要一點點低廉的工資,甚至比非洲工人的工資還低,他們也可以接受。此外他們還可以接受每個月隻休息兩天,天天加班六個小時的工作,這是典型的血汗工廠。工人完全成了高速運轉的生產線上的機器人。
就是因為大陸有上百萬的工人在為他創造財富,霍雲鵬才積累了上千億的身家。這些跨國資本家,利用中國勞工的血汗,積累了天量的財富。
前幾天,魏正東打電話告訴王一鳴說:“老弟啊,網絡上現在流行一首網絡歌曲,歌名叫《全世界都笑中國傻》,你搜索一下,好好看看吧。”
王一鳴安排小饒馬上給自己搜索,把歌詞打印下來。小饒拿給王一鳴一看,王一鳴看著看著,心裏像是放了一塊大石頭。
王一鳴看了歌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作為一個省委書記、中央候補委員,他知道,這是血淋淋的現實,但是,我們的政策目前就是這樣設計的,吸引外資,明知道是美元欠條,是廢紙一堆,中國人拿到手裏,什麽也不能買,還得借給洋人花。洋人可以拿著我們給的人民幣,在國內炒樓市,炒地皮,開工廠,把中國人的錢全部賺走,把中國的土地通通汙染掉,水資源、礦產資源耗光,再過幾十年,等資源全部枯竭了,他們就留下一個千瘡百孔、汙染遍地的中國跑路了,這是多麽恐怖的一幕啊!
王一鳴記得,以前中國曾經是地球上最美麗的國家之一,到處是青山綠水。那個時候,天是藍的,藍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那個時候的小學生寫作文,經常用“晴空萬裏”,“萬裏無雲”這樣的句子。天空中沒有霧霾,空氣是清新的。小時候王一鳴在農村,冬天下雪,能有幾尺深。夏天,大河裏,小溝裏,隻要有水的地方,都是清清的。農民幹活口渴了,就蹲在小河邊、溝渠邊,用手捧著水隨便喝,也不會拉肚子。村子裏到處都是參天的大樹,要幾個人摟抱著才能環繞一圈。到了夏天,樹木參天,村裏人都坐在大樹下乘涼。各種鳥叫聲此起彼伏,生態非常好。
僅僅過去了二十多年,王一鳴前幾年回老家的時候,他看到,村裏的小溝渠都幹了,村後的河裏還有些水,但是都成了醬油一樣的顏色,離老遠就聞到一股惡臭的味道。小時候這條河一年四季都有水,夏天是碧波**漾,水麵有七八十米寬,非常寬闊,水清清的,喝著甜甜的,王一鳴曾經無數次地在裏麵遊泳、玩耍,這條河就是沿岸老百姓的生命河,他們祖祖輩輩都在河中洗澡、洗衣服,天旱的時候,用河水澆地。
冬天到了,大雪飄飄灑灑地下個不停,整個河道裏白雪皚皚,河裏的水結成了厚厚的一層冰,碰到特別冷的年頭,冰層有半尺厚,上麵可以走人,可以拉架子車。王一鳴就曾經和幾個小夥伴在上麵追逐、滑冰,回家後被父親揍了一頓。父親怕他萬一出事了,掉在冰窟窿裏,那就沒命了。
看哥哥王一鳴看著這條醬油一樣的河水,站在河邊長籲短歎的,弟弟二虎告訴他說:“哥,現在我們這裏遍地都是小造紙廠、皮革廠、化工廠,上麵根本管不住,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幹的。上級部門來檢查了,人家就關幾天,等檢查的人一走,人家該怎麽幹就怎麽幹。隻要能賺到錢,人家才不管那麽多。現在就是這個世道,誰也管不住,整個社會失控了,為了錢大家都瘋了一樣,沒有人想到子孫後代的,都是混,過一天少一天。”
那個時候王一鳴還在北京當副部長,他的那次老家之行,令他看到了一個衰敗的縣城,城市建設破爛不堪,大批工人失業,民生凋敝,社會治安急劇惡化。與之相對應的是,鄉鎮企業異軍突起,到處是小造紙廠、小化工廠、小製革廠,遍地開花,汙染遍布城鄉。鄉村再不是炊煙嫋嫋,像八十年代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那首歌所唱的了:
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
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
一片冬麥,(那個)一片高粱
十裏(喲)荷塘,十裏果香
現在是霧霾四處飄**,小河的水要麽幹涸了,要麽是汙水橫流,散發著難聞的臭味,魚蝦絕跡。由於河水汙染,空氣汙染,土地重金屬汙染,到處是廢水廢氣,城市、農村的老百姓都成了急劇工業化的受害者。王一鳴的老家河川縣成了全國著名的癌症高發區,離縣城十幾裏有個趙家村,這裏的老百姓莫名其妙地在十幾年裏,先後死亡二百多人,到醫院一檢查,不是胃癌、食道癌,就是肺癌、肝癌,婦女有的是乳腺癌,反正是各種癌症高發。省裏的各大醫院腫瘤科的醫生一聽口音就知道病人來自哪裏,就說:“你是來自河川縣趙家村的吧?”
病人說:“是的,是的。”
醫生心裏就知道了,又是一個癌症患者。
這些情況經過層層上報,終於引起了國家衛生部領導的高度重視。
他們派出專家到這裏調查,檢驗了當地的地下水、空氣、糧食蔬菜的農藥殘留等汙染源,最後專家們的意見是,當地的地下水遭受嚴重汙染,所含的各種化學物質是導致當地村民癌症高發的最主要原因。
趙家村的村民聽聞消息後集體出逃了,整個村子裏隻有幾個不怕死的老人還在留守。附近幾個村子的人也恐慌地出逃了,年輕人就是在外麵打工,流浪一輩子,也不敢再回趙家村附近居住了,這個村子和周邊的一些村子成了遠近聞名的癌症村。
中華民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曾經的大好河山,如今卻成了這個樣子,到底是誰之過呢?!
王一鳴回到北京,有一次和魏正東聊天的時候,問了魏正東這個問題。
魏正東說:“這個目前還是理論上的禁區,當局是歌頌、讚美,不準許有絲毫的質疑,但是,民間早已經進行反思了,現在網絡上是民意洶洶,早已經對一些敏感的問題展開公開爭論了。我們中華民族真的是多災多難。
王一鳴麵色凝重地說:“老兄,高層難道不知道這些情況嗎?”
魏正東說:“或許知道,或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會關心這個問題。”
如今,王一鳴站在江城市電子工業園區的規劃展示板報前,思緒萬千。
現在王一鳴是省委書記了,他明明知道引進外資後果是什麽,他還得這樣做,不這樣做不行,就無法實現GDP的增長,不這樣做,就是不認真貫徹黨中央的決定,沒有認真落實國務院的文件精神,是要問責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王一鳴在心裏長歎了一聲說:“正東兄啊,我實在是慚愧啊,一個人無法對抗一個組織啊,現在的大環境就是這樣的,不這樣幹,我這個省委書記很快就會被他們幹掉的。請理解一下吧!”
王一鳴問況遠征:“霍雲鵬這一次計劃在江城市圈地多少畝?”況遠征說:“兩千畝。你看前麵這一塊,就是留給他們公司的。”王一鳴問:“估計最後的成交價格是多少錢?”
況遠征說:“經過幾輪談判,最後商定的價格是一畝三十萬。”
王一鳴問:“你們從農民手裏征收的時候,給他們的是多少?”
況遠征說:“承包的可耕地,一般情況下是每畝五萬八。林地三萬八,林木另外算。宅基地根據建築麵積,有的是貨幣補償,有的是實物補償。再加上政府的投入,三通一平,最後核算的成本是每畝二十萬左右。”
王一鳴說:“你們三十萬一畝給了他,算是小賺了一把,一下子就給了他兩千畝,他把這些地皮囤起來,過個幾年,就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啊!”
況遠征說:“那肯定的了,如果用來做房地產開發,這片地最少可以拍賣到兩百五十萬一畝。光是土地這一項,我們就為霍雲鵬讓利四十多個億,這是全國最為優惠的土地價格了。就是這一項對霍雲鵬的吸引力最大,此外我們還準備對他的公司前三年的稅收減半征收。這些都是相當優惠的措施了。”
王一鳴點了點頭說:“是不是不這樣,霍雲鵬就不來啊?”
況遠征說:“那是肯定的了,據我所知,全國十幾個省都在爭這個項目,大家比著打價格戰,沒辦法,我們隻能是放手一搏了,不這樣血拚,我們沒有勝算的把握。這些台灣佬現在精明得很,他們長期在大陸投資辦廠,熟悉我們的各種政策,對我們研究得很透,我們各個地方的政府又是各自為政,為了地方利益,競相壓價,所以我們和外商談判的時候,沒有主動權。我們隻能在短期利益上麵做一些犧牲,我們看重的是長期效益,隻要項目落地,資金到位,過個一兩年,公司的生產進入了正常軌道,他們的年產值隨隨便便就可以上百億,我們的稅收就可以多收七八億,我們看重的是長期回報,還有就業、消費什麽的。一下子就可以解決十萬人的就業問題,周邊的房地產、商業都可以帶動起來。一個省城有幾個這樣大的廠子,我這個市委書記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王一鳴點了點頭說:“好,就這樣幹吧,現在不這樣幹,就留不住大項目。以項目為抓手,沒有大項目,說得天花亂墜,也沒辦法快速發展經濟。我們的社會目前就是在這樣一個發展階段,實事求是地幹吧!”
況遠征說:“王書記你看,這附近十幾平方公裏,如果世界五百強企業能過來十幾家,安家落戶,過個三五年就不得了,工業產值輕輕鬆鬆過千億,那樣我們江城市的財力就上了一個大台階。我們就是全省名符其實的領頭羊了。現在靠賣地皮,建房子,都是不可持續的,歸根結底還是得有工業,有高新科技企業。發展實體經濟才是正路。”
王一鳴說:“你說的對,我們就是要搞實體經濟。全省都要搞實體經濟,我們可以提出一個口號,叫‘振興實體經濟’,你看怎麽樣?”
況遠征說:“我看行!可以作為全省的一項發展戰略。”
王一鳴對站在旁邊的省委常委、秘書長秦書海說:“秘書長,你回去後給那些秀才們布置一個題目,就叫‘振興實體經濟’,讓他們做一篇文章出來。我在省委全會上用。”
省委辦公廳、省委政策研究室、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省社科院平常裏就養了一幫子秀才們,他們就是禦用的文人,專門按照領導的意圖炮製長篇大論的講話稿的。
秦書海掏出筆記本,一邊記著,一邊說:“好的,好的,馬上我就布置下去,讓他們搞這個課題。”隨後他就掏出電話,打通了省委副秘書長、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餘雲鬆的電話,讓他迅速召集那幫秀才們,今天晚上開會,研究王書記布置的新課題。
餘雲鬆不敢怠慢,連忙通知下去,當天晚上八點鍾,十幾個秀才們就集中在省委研究室的會議室裏,大家一邊開會,一邊吞雲吐霧,整個會議室裏烏煙瘴氣。秀才們熬夜慣了,他們有幾個共同的特征:一是頭發稀疏,幾乎都是禿頂,用腦過度;二是大腹便便,都是久坐運動少的結果;三是手指黃黃的,牙齒也是黃黃的,個個都是大煙鬼,每天沒有兩包煙過不去。
餘雲鬆在他們這些人之間,是年齡最大的,今年五十五歲,資格也最老。
餘雲鬆在省委辦公廳也是老人了,西江大學中文係畢業後,就被分配進了省委辦公廳做了秘書,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裏,一路升遷上去,從副主任科員一直做到了辦公廳的副主任。
楊春風當省委書記的時候,發現他材料寫得非常好,很對楊春風的胃口,就對他高看一眼,提拔他做了省委辦公廳的副秘書長,兼任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主任,級別上也是正廳級幹部了。楊春風所有的大材料,一些重要的講話,都是他親自起草的。他被圈內人稱為是楊春風的“文膽”,省委大院的“第一支筆”。
餘雲鬆自恃有才,也頗為自負,一般的人從不看在眼裏,所以在省委大院裏的人緣並不太好。幹部考核的時候,得票率並不高。
楊春風當省委書記的時候,對他格外看重,走到哪裏就帶到哪裏,風頭有時候蓋過了當時的省委秘書長高天民。
楊春風退休後,省委書記換成了王一鳴。王一鳴雖然目前沒有動他這個省委副秘書長、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位子,但是對他的器重比著楊春風顯然是差多了。王一鳴在省委辦公廳最信任的是遊金平,遊金平走後是潘誌超。現在是副主任彭天宇。彭天宇現在和王一鳴是形影不離,辦公廳裏都紛紛傳言,用不了多久,彭天宇就升副秘書長了。
說句心裏話,現在的餘雲鬆心裏很不舒服,自己已經五十五歲了,為這個體製奉獻了一輩子,爬了一輩子的格子,伺候了幾任省委書記,頭發都掉光了,腦門上一根也沒有了,此外還患有嚴重的失眠、糖尿病,每天都離不了大把的藥物。政策研究室主任這個位子說是正廳級,就管了三十多個人,絕大部分還都是筆杆子,這個單位是標準的清水衙門。在這裏混一輩子,比在下麵當個市委書記、市長什麽的,那是有天壤之別的。就是到了有關廳局當個廳長、局長,那也是實權派啊,一呼百應,要權有權,要錢有錢,還有大把的美女環繞著你,想日誰就可以日誰,那日子過得多爽啊!現在說白了就是一個刀筆吏,一個禦用的文人,供人驅使一輩子,可憐得很!
楊春風當省委書記的時候,他就想下派,到下麵市裏當市委書記去。
楊春風說:“別急,我這裏一天也離不開你。再說了,你現在下去也不好安排啊,市委書記的位子都滿著呢!”
餘雲鬆心裏暗暗地罵道,你他媽的楊春風,你不就是想要錢嗎!要想當市委書記,不送個一百萬兩百萬的,估計沒戲。我長期呆的都是這樣的清水衙門,一下子就拿出一百萬兩百萬,把我賣了也搞不到啊!
沒辦法,餘雲鬆隻能等了。等楊春風退休後,他覺得自己的前途徹底算是完了。楊春風跟我那麽好,他都沒有用我,王一鳴和我萍水相逢,他就更不會用我了。
算了,這都是命啊,那些混得好的,哪一個不是送錢買來的官啊!現在這個社會,離了錢幾乎是寸步難行。
十幾個秀才開會研究了一個晚上,說要趁機出去考察考察,看廣東、福建、上海、江蘇、浙江、天津這些發達地區是如何發展實體經濟的。實地考察,這樣才有的放矢,寫材料才有靈感。
餘雲鬆說:“好吧,你們搞一個具體的方案,做一個預算,我找秦秘書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批下來。花的錢一定不能太多,先定二十五萬吧。”
大家說:“好,好。”
每次搞大材料,借機出去考察,是這幫秀才們慣用的伎倆。他們出去見一見世麵,說是旅遊也好,修養也罷,他們隻有這個福利,不這樣,根本沒有出去遊山玩水的機會。
第二天一上班,餘雲鬆就拿著一個請示報告到秦書海辦公室來了。
秦書海一看,是一個到沿海幾個省市考察的報告,總預算是二十五萬,十個人,十天時間。
秦書海說:“老餘啊,一下子就花二十五萬,是不是多了點啊?”
餘雲鬆說:“一個人兩萬五,是多了些。但是王書記審批的時候,肯定會砍掉一些的,我們這叫留有餘地。”
秦書海問:“錢都從我這裏出嗎?”
餘雲鬆說:“秘書長,我們那裏是清水衙門,哪有這個錢呐?!”
秦書海說:“你這一趟的花費,等於王書記去北京幾趟了。是不是過了點?”
餘雲鬆說:“秘書長,大家好長時間沒有出去了,自從王書記當省委書記以來,我們還沒有出去考察過。這一次又是搞這麽大的一個課題,大家心裏都沒有譜,不出去一趟,沒有靈感啊!”
秦書海說:“好吧,我去問一問王書記。你就在我辦公室裏等一下吧!”
秦書海拿著請示報告去了王一鳴的辦公室。
王一鳴正在批示文件,一看秦書海進來了,就問:“有事情嗎?”
秦書海笑著說:“王書記,你昨天安排要搞一個‘振興實體經濟’的課題,我安排餘雲鬆他們搞一個方案,他們昨天晚上立即行動,就搞了一個考察方案,想出去看看,尋找一下靈感。”
王一鳴拿過報告,仔細看了一遍,最關鍵的是預算,整個行程要二十五萬,十個人都是筆杆子,十天的考察時間。
王一鳴不快地說:“這幫秀才不出去跑一趟,就寫不出文章是嗎?”
秦書海尷尬地笑了笑說:“王書記,這是個慣例,每次搞大材料,這幫秀才們都要出去轉一圈,除了這個,他們平常裏也沒有出去考察的機會啊!文人嘛,出去轉轉,尋找些靈感,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單純是遊山玩水的。”
王一鳴想了想說:“那好吧,就是錢打緊一些,二十萬吧,二十萬足夠了。一天平均兩千塊,還不行嗎?”
秦書海說:“是,是,兩千足夠了。”
王一鳴提筆在報告上簽字:“同意,經費壓縮到二十萬以內。”
秦書海拿著王一鳴簽字的報告回到辦公室,交給餘雲鬆說:“老餘,你們的報告王書記批了,就是錢壓縮了一些,二十萬以內,夠了吧?”
餘雲鬆拿過報告一看,喜出望外地說:“夠了,夠了,多謝秘書長。明天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餘雲鬆回去和大家一說,大家都很高興,很快從省委辦公廳財務處借了二十萬的現金,大家訂機票的訂機票,訂酒店的訂酒店,還有的聯係省外的各有關單位,第二天晚上,他們就坐飛機離開了江城市,到沿海考察去了。
星期六的晚上六點鍾,省長李耀的兒子李順平帶著媳婦洪媚和七歲的兒子李暢,一起回到鳳凰山下的省級幹部別墅區,看望父母。
聽說兒子、媳婦、孫子都回來過周末,李耀兩口子都很高興。李耀老婆高金枝早早地就在廚房忙起來了,和保姆一起做兒子、小孫子最愛吃的飯菜。
高金枝去年已經從省電力公司退休了,她雖然是小學五年級畢業,但因為是李耀的老婆,隨著李耀的飛黃騰達,她一個農村婦女的命運也得到了徹底的改變。李耀當縣長的時候,把她安排在縣糧食局當職工。等李耀當了副市長,就把他調進市裏的檔案局,轉了幹,成了機關幹部。等李耀當了市委書記,她就成了市委檔案局的科長,工會主席。等李耀到了省城裏,當了省委副書記的時候,她又被安排在省檔案局,當了處長。
李耀剛從W省調來西江省工作的時候,擔任省委副書記,有一天,省電力公司的老總段洪波到李耀辦公室匯報工作,段洪波出於好意,當然也有拍馬屁的嫌疑,他說:“李書記,嫂子的工作還沒有安排好吧?”
李耀一本正經地說:“我剛到西江省工作,不認識什麽人,不知道怎麽安排自己的家屬啊!”
段洪波說:“李書記,嫂子原來是幹什麽工作的?”
李耀說:“省檔案局的處長。”
段洪波說:“要我說,檔案局就不要去了,那裏是清水衙門,要是不嫌棄,你就把嫂子交給我吧,安排在我們省電力公司,每年最少收入是三十萬。”
李耀說:“那好啊,一言為定,就交給你安排了。”
就這樣,高金枝的人事檔案關係很快就調到了西江省,被安排進了省電力公司工會,當工會副主席,正處級。每個月的工資、獎金加在一起就是一萬多。年終獎一般情況下都是二十萬左右。
通常像省電力公司這樣的壟斷行業,沒有強硬的關係,你就是研究生畢業,有碩士、博士學位的,也不一定進得去。更何況高金枝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女呢!幹不了幾年,她就退休了,電力部門的待遇優厚,那是有目共睹的。
高金枝現在日子過得瀟灑得很,在家裏也就是幫助保姆收拾收拾家務,平常裏到電力公司的老幹部活動中心和一幫子老頭、老太太打麻將、打乒乓球什麽的。
作為省長,李耀每天晚上有無數的應酬,到了周末,家裏也是門庭若市,有時候一個晚上在家裏要接待十幾批客人。各級官員都以能到李耀家裏坐一坐,說上幾句話為榮。白天上班,到辦公室裏說事,那是公事公辦。隻有到了晚上,能夠帶著禮物,到領導家裏坐一坐,這才是拉近彼此感情的最重要的途徑。
如今的官場上,要想巴結上大領導,登門拜訪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步驟。一旦你能夠走進領導的私人圈子,可以登堂入室,那才算是成了領導的貼心人,你的命運才能夠和領導的命運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搞到這樣親密的程度,你上麵才能時時有大領導照應著你。你的前途才會一片光明。
李耀家的別墅也是去年剛剛裝修好的,整個客廳高大氣派,富麗堂皇,古色古香,家具都是高檔的仿古家具,用料考究,一套紅木沙發就花費幾十萬。此時的李耀正坐在沙發裏,和剛剛登門拜訪的江城市城南區委書記賴震庭說話。
賴震庭四十七歲,中等個子,五官端正,麵貌清秀,白淨的麵皮,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穿著一套深藍色的西裝,顯得風流瀟灑,一看就是知識分子出身的幹部。
賴震庭三年前還是江城市委的副秘書長,李耀當時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剛剛兼任江城市的市委書記,當時賴震庭就在市委辦公廳,是分管文字、材料的副秘書長。
賴震庭當時在四個副秘書長裏,屬於是比較出色的一個。第一,文字功底好,寫的文章很漂亮。這本來就是他的老本行。賴震庭是省裏的師範學院中文係畢業的,大學一畢業,就被分配在江城市一中做語文教師,後來做了一中的團委書記。由於經常參加團市委的活動,一來二去,他就被當時的團市委書記曹明仁看中,就調到了團市委,先做了辦公室副主任,後來做了宣傳部長、團市委副書記。曹明仁以後到城北區當了區長,區委書記,又過了幾年,就升了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在曹明仁的推薦下,賴震庭就進了市委辦公廳,當了副秘書長,具體負責文字、材料方麵的工作。曹明仁後來調到省林業廳當了副廳長,徐萬春就做了市委秘書長。賴震庭就在徐萬春手下工作,繼續做文字方麵的工作。由於他主要負責李耀的講話、報告,於是就和李耀有了廣泛的接觸,漸漸就獲得了李耀的信任,成了李耀非常倚重的筆杆子之一。
賴震庭的第二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口才好,講話邏輯性強,這是團幹部出身的官員們一個非常典型的特征。他們年輕的時候就是和青年人打交道,練習的就是這個,這是他們的基本功。
由於對賴震庭非常欣賞,過了年把,李耀就把他下派了,到了城南區擔任區委書記。
江城市城南區是江城市重點發展的工業新區,有多家大型企業入住,賴震庭能到這裏當區委書記,屬於是重用了,在這裏他隻要幹上幾年,提拔個副廳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江城市的市委書記不是李耀了,是況遠征了。賴震庭和況遠征什麽淵源也沒有,公事公辦,要想在短期內升任副廳級,看來希望是很渺茫的。
眼下他還麵臨著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就是江城市的處級幹部要進行大換血了。從組織部門傳出來的消息是,各個縣、城區和市委、市政府所屬的各個部、委、辦、局的黨政一把手,都是調整的對象。這就牽連到兩百個左右的正處級官員的職務調整問題,聽說大家為了自己的烏紗帽,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把況遠征家裏搞得像超市一樣。
官場上,就那點事,大家心裏都清楚得很。
賴震庭在心裏掂量了又掂量,他覺得自己如今的處境非常玄乎。
第一種可能是升遷,這幾乎沒有什麽機會。因為他剛當區委書記兩年多,資曆尚淺,在市裏,當了六七年的區委書記、縣委書記的,五六個呢,論資排輩,現在更輪不到他。況且他和況遠征沒有什麽淵源,不是人家喜歡的人,你就是送錢,人家也不敢要。讓況遠征推薦他升任副廳級,基本上沒有什麽戲。
第三種可能,就是交流到無足輕重的位子,像是統戰部副部長、宣傳部副部長,那基本上在官場就成了笑話了,那個結果無論如何是賴震庭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到李耀家裏碰一碰運氣。
對於這個自己欣賞的老部下,李耀還是很給麵子的,很快就答應在家裏接見他。
為了掩人耳目,賴震庭自己開車,車上放了一個大大的禮品袋,裏麵放了五十萬現金,然後又帶了四瓶茅台酒,兩盒頂級的西湖龍井,親自登門到李耀家裏拜訪。
李耀親自站到門口迎接。保姆和高金枝從賴震庭手中接過沉甸甸的的禮物,賴震庭衝高金枝笑著說:“高主席,這是送給您和省長的高檔補品,您好好收著。”高金枝是省電力公司工會的副主席,平常裏大家都是這樣稱呼她的。
高金枝一接就明白了,這麽沉甸甸的,肯定是一捆捆的票子。於是心知肚明,就提到二樓的書房裏了。她打開一看,報紙包裹著的都是百元的現鈔,一排是十萬,總共是五十萬現金。於是她放進保險櫃裏,鎖好,關上門,才下了樓。
她看到保姆已經為賴震庭泡好茶水了,於是熱情地為賴震庭拿果盤,裏麵有葡萄、橘子、香蕉還有切好的蘋果,賴震庭用牙簽紮起一片蘋果,放進嘴裏,說:“謝謝高主席,謝謝高主席。”
高金枝說:“你這個小賴,每次到家裏來,都是這麽客氣!”
賴震庭說:“應該的,應該的,我之所以有今天,全都是靠李省長關照啊!”
李耀微笑著說:“小賴啊,能說這句話,說明你小子還是有良心的啊!”
賴震庭一本正經地說:“本來就是嗎!當初你要是不讓我下去,我哪能當上這個區委書記啊!”
李耀說:“那倒是,我要是不拍板,根本也輪不到你。想那個位子的人多著呢!”
賴震庭說:“老板,現在我又遇到一個坎了,你看,我怎麽辦啊?”
賴震庭說:“市裏的幹部要大調整了,這是況遠征書記到任以來動作最大的一次,我聽說所有的正處級幹部都要動。我這個區委書記還能不能幹下去,都沒有把握啊!”
李耀喔了一聲,說:“是這樣啊!我也聽說了,等一會兒順平就回來了,他也是為這事特意回來的。”
賴震庭說:“省長,順平的事情,你可要親自出馬,安排一個好位子,論資格,順平也有了,一步到位,到城區當區長,或者到下麵的縣裏當縣委書記,都沒有問題嗎!”
李耀說:“當區長還可以,當縣委書記,他還嫩了些,我看還是安排個縣長、區長合適些,免得大家議論。”
賴震庭說:“是,是,還是省長考慮得周到。”
李耀說:“明天我再給況遠征打個電話,我的麵子,他還是要給的嗎!”
賴震庭說:“那肯定了,況遠征就是再牛,省長你說話了,他總是要聽的。要不然他今後在西江省就別打算混下去了。”
李耀說:“你的事情你考慮好沒有?”
賴震庭說:“我也想了,在市裏混,眼下四五年內能升到副廳級,希望渺茫得很呐!”
李耀說:“也是啊,在市裏,競爭激烈啊!”
賴震庭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李耀,低聲下氣地說:“老板,這樣好不好,我還跟著你混,到省政府,做個辦公廳的副主任,隻要解決了副廳級,我就滿足了。”
此時的李耀還不知道這一次賴震庭準備下多大的血本,所以還不能一口就答應他,於是就隨便應付著說:“到省政府做辦公廳的副主任,競爭也是很激烈啊!”
賴震庭說:“老板,無論如何,還請您多多關照!我是您的人,今後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李耀說:“好,我好好考慮考慮,等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賴震庭說:“好的,好的,那就太謝謝老板了。”
這個時候,李順平帶著老婆、孩子都到家裏了。
李暢才七歲,長得胖乎乎的,體重已經有七十多斤了,走路跌跌撞撞的,一進門就高喊:“爺爺,奶奶,我來了!”
李耀兩口子最喜歡這個大孫子了,連忙站起來,對李暢又是親又是抱的。
賴震庭一看,連忙站起來,向李耀告辭說:“老板,我先走了,我還有其它的事情,不打擾了。”
李耀說:“好的,好的,你的事情,我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高金枝笑著說:“小賴,留下一起吃晚飯吧?”
賴震庭說:“不了,不了,我還有別的應酬。”
李順平剛到門口,就看見賴震庭走出去,連忙笑著迎上來,伸出手和賴震庭握了握說:“賴書記,好久不見。”
賴震庭笑著說:“順平啊,年輕有為啊,馬上就要當縣長了。”
賴震庭說:“肯定的,肯定的,也就是省長一句話的事!”
送走了賴震庭,李順平問李耀:“爸爸,他來幹嗎?”
李耀說:“他想到省政府。”
“幹什麽?”
“想當辦公廳的副主任。”
“你答應他了?”
“還沒有。”
“他動作倒是挺快的!”
“他也是沒辦法了嗎!這一次他要是不走,說不定區委書記就當不成了。”
“那倒是,他那個位子那麽好,多少人盯著呢!”
父子倆坐下,李耀慈愛地看了一眼兒子,說:“聽說況遠征半年多以來從桂江市調來了十幾個處級幹部?”
李順平說:“可能還不止吧,市委副秘書長、市政府副秘書長就調來了三個。還有各局的副局長,親戚朋友,估計三十多個了。很多都安排在非常關鍵的位子上。這一次估計很多人會上位。所以爸爸,我的縣長的位子,你還得親自出馬,要不然沒有把握的。”
李耀說:“星期一上班我就給他打電話,看他怎麽說。”
李順平說:“當區長也行,到縣裏也行,隻要是政府一把手,都可以。到局裏當一把手,我就不幹了。我還是想到下麵鍛煉鍛煉,積累些資本。”
李耀說:“我也是這麽想的。”
李順平說:“爸爸,洪媚的事情怎麽辦?這一次考慮不考慮。”
李順平的妻子洪媚在江城市土地局做副局長,現在三十二歲,兩年前她當副局長的時候才三十歲,在市直機關,也是非常不錯的了。洪媚的副處級還是李耀當市委書記的時候給她解決的。
李耀沉吟了一下說:“洪媚副處級剛兩年多,資曆還不夠,過個年把再說吧,這一次先把你的事情解決了。這一次你能當上縣長、區長,對今後的發展就非常有利了。”
這個時候,高金枝過來招呼說:“可以吃飯了。”
於是一家人到餐廳裏享受美食去了。
吃完飯,李耀剛看了一會兒電視,又是一批一批的客人來訪。李順平呆到九點多,一看家裏亂哄哄的,於是就帶著老婆、孩子離開了,回了自己的家。
晚上睡覺的時候,高金枝對李耀說:“老公,小賴下午送了五十萬的現金,我已經放在保險櫃裏了。”
李耀聽了點了一下頭,心裏說:“這個小賴,還不錯,看起來這小子還是挺懂事的,得幫一幫他了。”
星期一早上八點整,李耀剛到辦公室,秘書長徐萬春就過來匯報了一天的安排,然後站在對麵問:“老板,您看還有什麽安排?”
李耀坐在老板椅裏,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說:“坐吧,我給你說個事情。”
徐萬春緩緩地坐下來,看著李耀。
李耀說:“秘書長,最近一段時間,我對辦公廳的文字材料水平還不滿意,他們的水平還需要提高提高。”
李耀說:“不行可以引進些人才嗎!”
徐萬春說:“我正在物色,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李耀說:“我推薦一個,你看行不?”
徐萬春說:“當然行了,省長看上的人,哪能錯得了?!”
李耀說:“萬春啊,這幾天我就想起一個人來--賴震庭,這小子當初給我寫的文章,那是一個好啊!像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似的,人才啊人才,他現在資曆也差不多了,我看就把他弄到省政府辦公廳來,當個副主任,給我負責文字、材料,你看行不行?”
徐萬春一下子就明白了,說:“還是老板有眼光,你看人準得很呐!這個小賴,寫文章當然是一把好手了!讓他來分管辦公廳的文字工作,我就不用操心了!”
李耀說:“既然你也這麽看,就把他弄過來吧。”
其實作為省長,提拔一個人當省政府辦公廳的副主任,李耀用不著給徐萬春打招呼。堂堂的一個大省長,在省政府大院裏,一言九鼎,用不著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
但是,徐萬春卻不同,他是李耀的鐵杆部下,是省政府的大總管,李耀需要靠著他隨時遙控著那七個副省長,隻要省長和秘書長配合好,別說七個副省長,就是七十個副省長,也會被玩得團團轉。
如果貿然引進一個人做辦公廳的副主任,而外人問起徐萬春來,徐萬春卻不知情,那其他的人就有理由懷疑省長和秘書長之間有了彼此的不信任。李耀覺得,到那個時候就被動了,徐萬春心裏萬一有了想法,就得不償失了。畢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己信任徐萬春,就要讓他有充分信任的感覺,那樣他才會甩開膀子,一心一意地幹工作。
這就是李耀的風格,非常細膩,滴水不漏。
李耀說:“賴震庭的事情就這麽定了,我馬上安排秦部長他們派人去考察他,這個事情現在就你一個人知道就行了,事情還沒有最後弄成,不說為好。”
徐萬春說:“好的,好的。”
李耀說:“三月份在北京開會的時候,就小範一個人伺候我,很不方便。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我看,還是把潘琳琳調過來吧,安排到接待處做副處長,今後陪著我出差開會,也有個人照應。”
徐萬春說:“好的,好的,我馬上就安排人去辦。”
當然,徐萬春對李耀和潘琳琳之間的關係,再熟悉不過了。
潘琳琳對自己的魅力有充分的自信,為了引起李耀的注意,總是尋找各種機會和李耀接觸,時不時地會拿著幾個票據,到李耀辦公室裏請他簽字。一來二去,兩個人眉來眼去,就互相心裏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