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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年多,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取名馬雅。這個時候,許書記官升了,到了縣裏,做了縣革委會的副主任。在老嶽父的關照下,馬正紅轉了幹,當上了公社團委書記。那個時候,上大學是推薦的,馬正紅讀過高中,是合適的人選,於是就被推薦到省裏上大學。他進了西江大學中文係,大學畢業後,分配回縣裏,被安排在縣委辦公室當了秘書。

這個時候,他老嶽父又升了,到了地區農業局當了局長。他老嶽父打聽到地委組織部正在選一批青年幹部,於是就向有關領導推薦了他。就這樣,馬正紅就調進了地委組織部,從科員做起,一步一步,做到了辦公室副主任,辦公室主任。七十年代末,全國開始改革開放,大力選拔年輕幹部,馬正紅更趕上這股春風,他一下子就被派到縣裏,當了縣委副書記,幹了一年多,就當了縣長。此後,他就進入了官場升遷的快車道,從縣長到縣委書記,然後到地區擔任副專員,過了兩年交流到臨海市,又當了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

高建勳當省委書記的時候,有一次到臨海市視察,在視察城市建設和工業園區發展的時候,聽了馬正紅的匯報,對他印象不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臨海市出現了嚴重的房地產泡沫,大潮過後,一片狼藉,經濟發展陷入了困境,臨海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都被勒令引咎辭職。馬正紅因禍得福,當上了市長。

謝青鬆當省委書記的那四五年,馬正紅按部就班接任了市委書記。等謝青鬆和錢明貴出事了,西江省的廳級幹部倒下了一大片,許多人以為馬正紅會出事,結果審查來審查去,人家馬正紅一點事情也沒有,安然過關。

楊春風調到西江省當了省委書記,麵對人心惶惶的幹部隊伍,從安撫人心的角度,要選拔幾個本地出身的幹部進入省委常委班子。論資曆,論能力,排來排去,馬正紅就進入了他的視野。於是,馬正紅就和範一弓、高天民一起,當選了省委常委。當時他和範一弓都是剛剛五十出頭,高天民五十五,年齡相對大些。

馬正紅在臨海市一呆就是八年多,王一鳴當了省委書記,這才把他和範一弓換了一下位置,馬正紅到河東市,範一弓到臨海市,說是幹部交流,是正常的幹部調動,其實大家都明白,是王一鳴玩弄的手腕。省委書記,大權獨攬,他不可能讓你一個省委常委長期呆在一個地方,那樣你長期經營下去,就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了。

走,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對於範一弓來說,是走下坡路;相對的,對於馬正紅來說,他是走上坡路。因為現在的河東市在全省的地位和影響力,那是非常突出的,臨海市根本沒有辦法比。

去年,西江省進行了新的區劃調整,河東地區和河東市合並,桂江地區和桂江市合並,江城市周邊也新劃進來幾個縣,這樣,整個西江省就出來三個重點發展的龍頭城市。北部是桂江市,中部是河東市,南部是江城市。這就是西江省新的發展戰略,以城帶鄉,以工促農,以龍頭城市帶動整個地區的城鎮化發展。

新組建的河東市,不僅包括原來的四區兩縣,而且接收了原來河東地區的六個縣,這樣,河東市管轄的範圍就有四區八縣,麵積達三萬多平方公裏,人口七百多萬,成了僅次於江城市的大市。

馬正紅在這裏當市委書記,自然各方麵的影響力比在臨海市那樣的中等城市要大多了。河東市是工業大市,從上世紀五十年代起,就是國家重點發展的工業重鎮,工業種類齊全,鋼鐵、機械、化工、造紙、食品、煙草、紡織等在全國都有一定影響。改革開放初期,號稱產業工人六十萬。整個河東市市區人口當時也就是一百萬出頭,家家都有在企業工作的員工。八十年代是河東市最輝煌的年代,國有企業的工人曾經創造了河東市曆史上最輝煌紀錄。工業總產值曾經進入全國城市二十強,是名符其實的工業名城。那個時候,河東人最引以自豪的是,自己吃的食品,穿的衣服,用的家用電器,什麽電風扇、洗衣機、電冰箱,都是河東本地製造,河東的工業產品暢銷全國。工人工資高,生活好,男的找老婆條件都高了許多。

九十年代中期之後,政策突變,國有企業出現了倒閉潮,大批工人下崗失業,企業被關停並轉,後來國家又出台政策,允許企業破產、改製、拍賣,允許外資和私人企業兼並國有企業。大批工人被強行推向社會,自謀生路。那個時候,電視裏經常放這首歌--《從頭再來》。歌詞是這樣寫的:

昨天所有的榮譽

已變成遙遠的回憶勤勤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風雨我不能隨波浮沉

為了我至愛的親人再苦再難也要堅強隻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夢就在

天地之間還有真愛看成敗人生豪邁

隻不過是從頭再來

許多工人就是聽著這首歌,在心裏暗暗地為自己鼓勁,走向了社會,開始了新的創業。有的租了間門店,開始倒賣服裝,幹小吃店。找不到門路的,年紀大又沒有技能的,隻能當保安,當清潔工,或者在小飯店裏洗菜、刷盤子。有的推三輪車,到工地上拉水泥,拉磚頭,反正隻要能賺錢,幹什麽的都有。還有的男男女女受不得苦,好吃懶做,就走上了不法的道路。男的坑蒙拐騙,女的在色情場所從事桑拿、按摩等色情服務。一時間整個河東市有幾十萬下崗失業工人,在全國都是出了名的。

那個時候,因為下崗、失業,幾十萬工人沒有固定收入,誰到河東市當市長、市委書記,都是非常頭疼的事情。工人是不是堵住了市政府、市委的大門口,到處是遊行示威的人群。沒辦法,隻能動用專政機關,警察、防暴隊、武警部隊,經常被派上用場。誰是領頭的,抓起來,關幾個月,其他的人就老實了。槍打出頭鳥,慢慢地其他的人就都老實了。老百姓嗎,還是老實善良的多,當官的耗得起,他們耗不起。他們要吃飯,要生存呐!時間長了,大家也都明白了,自己被這個社會徹底拋棄了,鬧也沒有用,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於是,街麵上才逐漸消停起來。

河東市畢竟有幾十年的工業基礎,設備還在,產業工人還在,隻要有資金,生產正常運行,生產的產品在全國還是有銷路的。於是逐漸緩過勁來,國有、私營、外資一起上,隨著國家大環境的改善,經濟逐漸景氣起來,河東市一批大型企業又恢複了元氣,取得了更加輝煌的發展。工業總產值又開始占到全省的三分之一左右,成了西江省工業的一麵旗幟。

在這樣的城市當一把手--市委書記,在全省的幹部中那是相當有地位的。這也說明了馬正紅在王一鳴那裏行情在看漲。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範誌鵬一眼就看到馬正紅和蔡名揚都站在馬路邊,於是就提醒李耀說:“老板,馬書記和蔡市長都來了,看這個樣子,比較隆重,你還是下車吧!”

李耀說:“好,下車,和他們握握手,寒暄一下。”

於是,司機小胡在離人群有七八米遠的地方把豐田霸道停穩,範誌鵬一扭身下車,為後麵的李耀拉開車門。李耀緩緩地下來車,就看到馬正紅和蔡名揚帶著一幫官員迎上來。

馬正紅老遠就說:“李省長,新年好,歡迎啊歡迎。”說著雙方握手,寒暄。

李耀說:“有勞你馬老弟親自遠迎,實在是過了,過了。”論年齡,李耀大馬正紅一兩歲,李耀沒有當省長以前,兩個人都是以兄弟相稱。

馬正紅說:“應該的,應該的,李省長春節剛過就選擇到我們市視察,是對我們市委、市政府工作的肯定,我們萬分感激。”

市長蔡名揚是李耀的鐵杆之一,他這個市長還是李耀推薦的。

蔡名揚原來在江城市市政府做常務副市長,上一次幹部大調整,他就走了李耀的門子,說想下去當市長,隨便哪個市都行,隻要升了正廳級就心滿意足了。

李耀在江城市當市委書記的兩三年年時間裏,對蔡名揚印象不錯。李耀剛來的時候,對江城市的幹部不熟悉,迫切需要發展一批馬仔。

蔡名揚一看,巴結李耀比巴結市長範照斌更有價值,李耀是省委副書記,省委常委,範照斌才是正廳級,跟著範照斌肯定沒有跟李耀有前途。

蔡名揚也是江城市土生土長的幹部,從市委辦公室的秘書起步,做過市委辦公室的副主任,城中區區委副書記,團市委書記,城北區區長,區委書記,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

李耀到江城市當市委書記的時候,他副廳級已經當了六年多了,想升官,就是苦於沒有多少機會。為什麽?因為上麵沒有什麽大人物為他說話了。

在從政的二十多年裏,蔡名揚也算是一帆風順了。因為他父親蔡武是江城市的老幹部之一,蔡名揚也屬於是標準的官二代。蔡武是南下的解放軍戰士,解放後擔任過江城市江南區政府的工作人員,特殊時期做過公社書記,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做過江南區的副區長,區長,區委書記。以後升了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市委副書記。退休之前,做過一屆的市政協主席,從級別上來說,也屬於正廳級幹部了。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有了父親蔡武的關照,蔡名揚大學畢業後就被安排到江城市市委辦公室做秘書,那個時候蔡武還在江南區當區委書記。安排自己的兒子進市委辦公室,對於他來說,並不是特別難辦的事情。當然,必要的工作還是要做一做的,要給市委秘書長打個招呼,請人家吃頓飯,送些禮物。那個時候,送錢也是不多的,一般的情況下送些名煙名酒之類的東西,就把事情辦成了。

蔡名揚按部就班地從科員一路升遷到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是幾個兄弟姐妹中官運最好的,他父親也特別看重他,希望兒子能夠像自己一樣,最少做到正廳級。

但到了副廳級這個級別後,蔡名揚升遷的步伐一下子慢了下來,六年換了兩個位子,但是級別不變,還是副廳級。

蔡名揚一看,就有些心急,時間不等人啊,自己過幾年就到五十歲了,如果還不能升遷為正廳級的官員,這一輩子就隻能以副廳的級別退休了,怎麽辦?他思前想後,總結出一條原因:上麵沒有人是不行的。

在一個省裏,正廳級的關鍵崗位就那麽幾十個,都在省委書記和省長手心裏捏著呢。一般情況下,省委書記要掌握個百分之七八十,剩下一部分,大部分由省長說了算。其他的省委常委,就看你和省委書記的關係了。關係好的,可能你推薦的人選省委書記會用一個兩個的。關係不好的,你推薦的人人家偏偏不用。所以,要想從副廳升任正廳級,還想到那些關鍵的崗位上當一把手,比如當市委書記或者市長,沒有省委書記或者省長直接給你說話,是萬萬不可能的。

李耀剛到江城市當市委書記的時候,蔡名揚就認識到李耀的價值。李耀是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兼任江城市委書記,這在江城市曆史上是沒有先例的。三年後正好趕上省委、省政府的換屆,到時候李耀必然是省委書記和省長的候選人之一。這樣的人是有很大的投資價值的。這個時候你巴結上了,屬於是一本萬利。等到時候人家當上省委書記或者省長了,巴結的人就多了,你想巴結都排不上隊的。這叫做善於押寶,有先見之明。

蔡名揚就從那個時候刻意和李耀保持好的關係,在市委常委會上,附和著李耀的發言,有時候不惜犧牲尊嚴,說一下過分的話,拍馬屁的話,讓大家聽著很肉麻,讓李耀聽著暈乎乎的,心裏很受用。官場上,千穿萬穿就是馬屁不穿。李耀從心裏也對這個善於察言觀色的蔡名揚有了好感。

逢年過節,蔡名揚都會抽時間到李耀家裏或者辦公室裏坐一坐,送上些禮金、購物卡之類的東西,反正這些東西都是別人送給他的,他拿來轉送給李耀,樂得做一個順水人情。錢並不多,三萬兩萬,有那個意思就行了,表示表示情感而已。到外地出差或者出國考察歸來,蔡名揚也會帶給李耀些稀罕的禮物。什麽名貴的補品、工藝品、高檔的西服、皮鞋之類的東西。那些東西也不用蔡名揚花錢,都可以開發票報銷的。

這樣來往的多了,雙方的關係就逐漸密切起來。等李耀當了代省長,在正廳級幹部的任用上有了話語權,蔡名揚的投資也開始顯現出效果了。

一天晚上,蔡名揚提前聯係好,知道李耀在家裏,就提上一個密碼箱,裏麵放了一百萬的人民幣,讓司機開車把他送到了李耀家的樓下。

當時是晚上八點半,李耀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看蔡名揚提著個密碼箱進來了。這幾年,蔡名揚是他們家裏的常客,李耀家裏的人都認識他。

李耀老婆高金枝連忙站起來迎接,說:“小蔡來了,快請坐。”又對保姆說:“快,為蔡市長倒茶,要最好的茶葉。”

蔡名揚說:“謝謝高大姐。”

李耀站起來,和他握了握手說:“走,上樓吧,我們去書房裏說話。”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到了書房裏,裏麵放了一套沙發,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說話。保姆把茶杯給蔡名揚放好,就關上門出去了。

蔡名揚單刀直入地說:“老板,我聽說省裏要調整一批幹部了,範市長要升副省級,市長的位子你看我有希望嗎?”

李耀搖了搖頭,說:“你一步到位比較難,因為王書記的意思是,從外地調一個市長來接範照斌的位子,估計會是河東市的崔天健來。”

蔡名揚心裏很失望,說:“唉,那麽說我又沒有什麽機會了?”

李耀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到下麵哪個市,你願意嗎?”

蔡名揚說:“願意啊!隻要能當一把手,做市長,去哪個市都行。”

李耀說:“這樣吧,我和王書記說說,安排你到河東市當市長怎麽樣?”

蔡名揚說:“那就太謝謝老板了,隻要給我解決了正廳級的位子,我就謝天謝地了。何況是到河東市當市長,我太滿意了。多謝老板!我會一輩子記住您的恩情的!”

李耀說:“當然,事情沒有最後定,我隻是這樣一個提議,要是王書記不同意,我也沒辦法,到時候把你安排到哪個廳當廳長,你也要做好準備。”

蔡名揚說:“好的,就是萬不得已,當廳長也行。”

李耀說:“先這樣吧,你的事情我知道了。”

蔡名揚說:“好的,好的,多謝老板了。”說著,把隨身攜帶的密碼箱放到沙發上,說:“老板,我聽說順平要買房子了,我這個當叔叔的,總得有所表示吧,這是我準備的一點意思。”

李順平前一段給蔡名揚打電話,說他看上一個高檔樓盤的一套樓中樓,兩百六十個平方的,位置很好,戶型也不錯,問蔡名揚認識不認識開發那個樓盤的房地產公司的老板。

蔡名揚說:“認識,是我一個小兄弟開發的。我們是高中同學。”

李順平說:“那就麻煩蔡叔叔出麵打個招呼,讓他們打個折扣。”

蔡名揚說:“沒問題,我給你問一問吧!”

事後,蔡名揚給那個公司的老板打了一個電話,人家一聽是關係戶,是省長的兒子要買小區的房子,連忙破例打了一個七折,便宜三十多萬。

蔡名揚走後,李耀打開密碼箱,看裏麵放的都是現金,整整齊齊地碼了一排又一排。他數了數,是整整一百萬。

這個錢數如果換了別人,用來買一個市長當,說實話有些少。不過蔡名揚送這些,還說得過去。一來蔡名揚資格到了,當了幾年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論資排輩也該輪到了;二來呢,他長期跟李耀關係密切,是李耀的鐵杆,這樣的小兄弟,今後日子還長著呢。他給你的回報是長期的,不在乎那一時一地。

有了李耀的鼎力支持,蔡名揚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河東市市長的職位。這一次李耀到河東市視察,蔡名揚自然要當作頭等大事來辦了。

李耀和馬正紅握過手,然後又和蔡名揚握了握手,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小蔡,你和老馬搭班子,他沒有欺負你吧?”

蔡名揚說:“報告老板,馬書記為人很好,沒有欺負我。”

李耀說:“他要是欺負了你,告訴我,我為你們評評理。”

馬正紅知道蔡名揚是李耀的鐵杆部下,於是笑著說:“李省長,你看上的人,我敢嗎?”

大家於是一起哈哈笑起來。

李耀和其他的人也握了握手,寒暄了一下,於是大家分頭上車,向河東工程機械公司開去。

過了十幾分鍾,車隊就進入了河東工程機械公司的大門口。大門兩旁站滿了身穿藍色製服的工人和公司領導。大家一看車隊過來了,連忙鼓掌歡迎。

李耀下來,和大家挨個握手,寒暄。電視台的記者扛著攝像機,在前麵抓拍著新聞鏡頭。一個漂亮的女青年手捧一束大大的鮮花,獻給李耀。

李耀接過鮮花,說了聲:“謝謝你,謝謝大家!”衝歡迎的人群揮手,抱拳。

大家簇擁著李耀往大門裏麵走。一邊走,公司的領導在兩邊陪著,向李耀介紹著公司的情況。

河東工程機械公司是西江省機械行業的龍頭企業,建廠於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是國家重點支持的國有大型裝備製造企業,在工程機械領域一直占據重要位置,是全國最大的工程機械製造基地之一,產品暢銷全國,並出口東南亞、歐美等發達國家。黨和國家領導人到河東市考察的時候,多次到過這家企業,是當地的標杆企業之一。

李耀是第一次來,所以看什麽都感到新鮮。他先是來到展覽館,看了企業發展的曆史,聽了講解員的介紹。然後在公司領導陪同下,到了產品展覽大廳,看了各個時期生產的裝載機、挖掘機、鏟車等各種設備。在一台超大型裝載機麵前,李耀停住了腳步,他抬起頭看著這個黃色的龐然大物,整個裝備足有三層樓高,單單是一個輪胎直徑就有兩米多,人站在它麵前,都感到渺小。

旁邊的公司董事長林兆民解釋說:“這是公司的最新產品,是全世界最大的裝載機之一,是公司的拳頭產品,現在暢銷歐美、東南亞。市場反映很好。”

李耀邊摸著輪胎邊說:“很好,很好,就是要敢為人先,做到人無我有,人有我優。我們中國製造要爭氣,在國際上打出我們的名氣,就是要有一大批你們這樣的先進企業。”

李耀提出,能不能爬上去,親自體驗體驗這台裝載機的駕駛室空間。

林兆民說:“可以,可以,我陪您一起上去。”

林兆民是老技術員出身,各種情況熟悉得很。他陪著李耀坐進了寬敞的駕駛室,解釋著各種儀表的功能,並發動機器,做了各種展示。電視台的記者抓住機遇,拍了很多精彩的鏡頭。當天晚上,許多老百姓通過電視都看到了李耀坐在裝載機裏麵的鏡頭。

從裝載機上下來,李耀又參觀了總裝車間。

兩條生產線在開動,工人們在有條不紊地生產。李耀走到正在工作的工人旁邊,和他們聊天,問他們生產的情況,生活情況,工資收入多少,住房問題,對工作滿意不滿意。

工人們一一作了回答。

當聽到工人說,他們的收入平均每月有三千多塊時,李耀問林兆民:“這個收入在河東市屬於什麽水平?”

林兆民說:“在企業裏屬於最高的之一吧,我們現在生產沒有滿負荷運轉,到了旺季,產品供不應求,兩條生產線每天可以生產上百台工程機械。工人的收入也會相應增加,每個月有的可以達到四千多塊。”

李耀說:“不錯,不錯,我這個省長,現在滿打滿算每個月也才六七千塊的現金收入。還是在企業好啊,收入高。”

林兆民說:“是的,感謝省委、省政府的關心。我們年前算了算,我們公司的領導班子成員,去年一年最少的收入也達到六十八萬了。我和總經理老覃是最高的,我是一百二十萬,老覃是一百零八萬。”

李耀說:“你們去年一年的總產值有多少?”

林兆民說:“一百零三億,首次突破百億元大關。利稅十七億。”

李耀說:“比上年增加多少?”

林兆民說:“百分之三十一。”

李耀說:“不錯,不錯。你們的收入高是應該的,因為你們為全省的經濟做出了重大貢獻嗎!”

林兆民說:“我們今年力爭達到增長百分之四十的規模,三年內超過200億。利稅三十億以上,爭取做工程機械行業的排頭兵。”

李耀說:“很好,到時候我要親自來一趟,為你們慶功!”

參觀了廠區,李耀又到職工生活區,看望了五十年代參加企業創建的幾個老技術人員家庭,和他們握手、寒暄,並了解了一下他們的生活情況、身體狀況,退休金有多少,看病怎麽辦,養老怎麽辦。當了解到幾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的退休金現在每個月才能領到2000元時,李耀說:“太少了,太少了,老同誌為企業貢獻了一輩子,獻了青春獻子孫,我們才給他們發這麽少的錢,太對不起老同誌了。”

李耀說:“老林,老覃,你們看看,你們一年拿多少錢?一百多萬,而這些老革命,一年才兩萬多,說不過去嗎?!”

林兆民和覃一飛尷尬地解釋說:“省長,這是國家規定,退休金企業都是這個標準,我們也知道這樣不公平的,但是這些老人已經退休好多年了,退休金不歸我們公司管了,統一歸社保了。所以我們也無能為力了。我們現在隻負責在崗職工,可以多勞多得,退休了就沒有辦法了。我們就是想給這些老同誌發錢,也沒有渠道處理啊!”

李耀想了一下,問旁邊的馬正紅和蔡名揚說:“你們兩個都是父母官,想一想辦法,怎麽樣給老革命漲點錢吧?2000塊一個月,你們說,讓你們養老就靠這些錢,現在這個物價,吃得起羊肉、牛肉嗎?還看得起病嗎?”

馬正紅說:“確實不夠。這樣吧,回頭我們市委常委開會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從市財政拿出一些錢,統一給退休的企業職工漲幾百塊錢,再多了,也困難。想要全部消滅退休雙軌製,中央不出台政策,光靠地方財政,我看困難還很大。我們河東是工業大市,退休的老職工有十幾萬人,每人一年增加一萬,就需要十幾個億,目前市財政也緊張,拿不出這麽多錢,隻能先解決一點點了。”

李耀說:“說實話,我們對不起這些老工人啊,他們當年許多人都是從上海、南京那些大城市,為了支援邊疆的建設,響應國家號召來到河東市的。他們把自己的青春都獻給這片土地了,現在老了,我們才給他們發這麽少的養老金,對不起人啊!你們比一比,你們現在擔任董事長、總經理的,哪一個不是年薪百萬,或者七八十萬,你們享受的待遇從哪裏來的,沒有這些老革命打下的基礎,你們會有今天?!”

林兆民和覃一飛聽了,心裏說:“這都是國家的政策導致的結果,我們拿一百萬,說實話還少了呢,那些大銀行,國有的房地產公司,老總的年薪動輒上千萬甚至幾千萬呢!現在的社會沒法說,沒有標準,誰該拿多少,靠命!”

視察結束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了,李耀在大家的陪同下回到了他的下榻地:河東市最著名的賓館--白河賓館。這是一家五星級酒店,曆史悠久,半個多世紀以來,是黨和國家領導人到河東市視察時的接待酒店。白河賓館由兩棟主樓和一群附屬建築組成,有四棟最高級的別墅,通常用來接待國家級領導人。因為這兩天沒有國家級領導人到河東市視察,李耀就被安排在一號別墅裏。

午宴規模不大,由馬正紅和蔡名揚親自出麵一左一右陪著李耀吃飯。按照時間安排,下午一點鍾就結束了。李耀午休了一個小時,下午繼續按照安排到河東市卷煙廠視察。

河東市卷煙廠是國家卷煙行業的龍頭企業之一,出產的“白河”牌係列香煙暢銷全國,並出口東南亞、歐美各國,擁有很高的知名度。公司開發的“白河至尊”,被煙民們稱為極品香煙,味道醇正,口感好,一出現就成了市場上熱捧的對象之一,售價高達800元一條,就那還供不應求。西江省裏的官員以抽“白河至尊”為榮。因為這個煙基本上都是用來送禮的,抽的人基本上自己不買,買的人基本上自己不抽,所以,又被民間戲稱為“禮品煙”。

煙廠位於河東市南郊,是一座剛剛從市中心搬遷過來的新廠區,占地麵積三百多畝,到處是花園、草坪。嶄新的廠房,現代化的辦公樓,都彰顯著這家工廠不凡的實力。

煙草業是西江省的支柱產業之一,整個行業的總產值雖然排不上第一,但是對地方財政的貢獻長期位居第一把交椅。去年一年,整個煙草行業上繳稅收八十多億元,占到西江省整個稅收的十分之一左右。煙草行業由於稅收高,對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稅源之一。

李耀的車隊到達廠區門口時,自然受到了廠領導和廣大職工的熱烈歡迎。

河東卷煙廠的廠長叫楊建,李耀認識,他是前省委書記楊春風的親侄子,李耀多次在楊春風家裏看到過他。前幾年被楊春風從外省調過來,安排在省煙草專賣局做人事處處長。煙草局係統雖然是相對獨立的,人事上的權力歸國家煙草專賣總局管,像現在的局長、總經理薛亮,就是總局的辦公室副主任出身,資格到了,就被下派到西江省,擔任局長、總經理。

但具體到一個省裏,不管你是哪一家中直單位,地方領導的麵子你是不能不給的,尤其是省委書記和省長,你更是得罪不得,要不然你這個局長的位子就別想坐得穩當。所以,省裏說得上話的大領導都會把自己的親戚安排進這些單位就業。電力、銀行、煙草、移動公司、保險公司,這些年薪高、福利待遇好、工作穩定的單位,是他們首選的地方。

楊建在省煙草局做了兩年處長,楊春風向薛亮打了聲招呼,幾天以後,薛亮就開了局黨組的會議,調整了河東卷煙廠的領導班子,原來的廠長年紀也大了,就調任了省局的調研員,任命楊建為河東卷煙廠新的一任廠長。

楊建才四十三歲,是楊春風大哥的兒子,在做高官的叔叔關照下,在官場上一貫順風順水的,現在在河東卷煙廠做著廠長,手下管著的有2000多名員工,想用誰用誰,提拔誰當車間主任,就是自己一句話的事。

廠裏有七八百女職工,年輕漂亮二十多歲的有一百多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少婦有三百多個,其中有些女人是很熱衷於巴結領導的。楊建又是帥哥,年輕有為,自然更是吸引那些女人的目光,所以爭相對他獻媚、眉來眼去甚至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在少數。

現在的職場上男女關係之混亂簡直沒法說。由於缺乏行之有效的監督措施,權力高度集中,領導幹部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幾乎可以為所欲為,沒有任何顧忌,根本不用看群眾的臉色行事。有些人又放棄了對自己的嚴格要求,不再謙虛謹慎,而且價值觀混亂,貪圖享受,放縱自己的私欲,所以迅速蛻化變質為腐敗分子。他們利用手中的權力,威逼利誘,軟硬兼施,滿足自己的獸欲。。

卷煙廠的職工工資高,福利待遇好,普通的職工一年下來也有五六萬的收入。到了車間主任這一級,一年有二三十萬的收入。到了廠領導這一級,隨隨便便就有五六十萬,還有一定的職務消費。楊建現在一年的年薪有六十多萬,吃喝嫖賭幾乎都可以報銷,用他自己的話說,基本上是提前實現了共產主義。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你說這日子過得舒服不舒服。他自己說,要論生活質量,他叔叔楊春風別看當著省委書記,也和他比不了。因為官大了,顧忌就多了,不能像他這樣,無所畏懼。

楊建去年出了一件事,差一點成了他命運中的“滑鐵盧”。包裝車間有一個叫牟婷婷的姑娘,二十五六歲,進廠子已經三年多了,她父親原來是廠裏的老車間主任,靠她父親的關係,她大專畢業後就被安排進包裝車間當了工人。像她這樣的條件,如果不是工廠子弟出身,是進不來這樣的工廠的。

牟婷婷談了一個男朋友,在河東市公安局下麵的一個派出所當副所長。兩個人已經交往兩年了,正在裝修房子,準備正式打結婚證辦手續了。

有一次楊建到車間視察,就認識了牟婷婷,他對牟婷婷的姿色很中意,牟婷婷身材高挑,皮膚白皙,豐滿適中,曲線玲瓏,是一個標準的美女。一雙迷人的大眼睛,顧盼生輝。

楊建年富力強,長相也是風流瀟灑,又手握重權,是諸多小姑娘、小媳婦心儀的對象,自然也非常引人注目。兩個人的目光一交流,就擦出了火花,開始彼此欣賞起來。

楊建就以辦公室缺人為由,把牟婷婷調到廠辦公室做接待工作,經常帶著她出入各種高檔的餐飲娛樂場所,並在私下裏許諾準備讓她當廠裏的團委書記。

團委書記在廠裏屬於中層正職,一年也有二十多萬的收入,自然這個對牟婷婷非常具有**性。一來二去,兩個人你有情我有意,在一次應酬活動結束後,晚上十二點多,吃完飯,唱完歌,楊建開著自己的黑色凱迪拉克轎車,拉著牟婷婷去了白河邊的一處樹林裏。

從此以後,兩個人多次偷偷約會,在辦公室裏、酒店裏、凱迪拉克車上,都留下了兩個人廝混的證據。

牟婷婷的男朋友是省警校畢業的,在基層當了七八年的民警,有豐富的偵察經驗和職業敏感。他意識到,自己的女朋友在外麵可能有了別的男人,是誰,他從牟婷婷的電話記錄裏判斷出這個男人叫楊建。他一打聽,楊建來頭很大,是省委書記楊春風的親侄子,在省煙草專賣局當過人事處長。和這樣的衙內火拚,後果可能很嚴重。他想息事寧人,吃個啞巴虧算了,和牟婷婷分手,但是,想到牟婷婷的漂亮,他又有些舍不得。這樣的女人,你一旦放手,追求她的男人多得是。不行,一定要報複一下,要不然咽不下這口氣。

思前想後,他就想出一條計策,暗暗買了設備監控牟婷婷的手機。他還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和牟婷婷密切交往,隻是看管得更緊了,晚上不值班的時候都是陪著她,不讓她外出。

一次他謊稱派出所加班,悄悄離開他和牟婷婷的住處。其實,他在一個僻靜的角落,悄悄地觀察著牟婷婷的動靜。果然過來二十多分鍾,牟婷婷打扮一新,下樓站在路邊。又過了幾分鍾,就來了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轎車,穩穩地停在牟婷婷旁邊。

牟婷婷打開車門,上了副駕駛的位子,凱迪拉克啟動迅速向郊外開去。當時是晚上八點多鍾,她男朋友開著自己摩托車,不即不離地跟在後麵。

楊建又拉著牟婷婷到了他們經常去的白河邊,到了一處樹林裏,兩個人停下車,到了車子的後排,脫去衣服,正準備開始運動。這個時候,一束手電光照來,兩個人都意識到,有人發現他們了。趕快找衣服穿,但是,手忙腳亂,根本穿不上。好在車門是鎖死的,對方一時間打不開。楊建安慰牟婷婷說:“別怕,別怕,車門他們打不開。”

牟婷婷估計是自己男朋友發現了,緊張得渾身發抖,哭著說:“這可怎麽辦啊?他有槍,會打死我們的。”

楊建說:“不會的,出人命的事,他不敢!”

果然,牟婷婷的男朋友掏出了手槍,對著楊建吼叫著說:“出來,要不然老子就開槍了!”

楊建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隻好打開車門說:“兄弟,我錯了,你千萬別衝動,有話好好說,你提條件,什麽都行,我們好好商量商量。”

牟婷婷的男朋友用槍柄對準楊建的腦袋就是一下子,一下子打得楊建血流滿麵,癱倒在地上。感到還不解恨,他又向楊建的關鍵部位用腳踩了踩,當然,他是警察,力度掌握得還是有分寸的。他說:“媽的,搞我的女人,不是老子不想為了一個女人進監獄,早把你小子給廢了!”

楊建捂住頭說:“兄弟,千萬息怒,我錯了,我願意賠錢。我有眼不識泰山。千萬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

牟婷婷的男朋友想了一想,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這小子態度倒挺好的,願意放血,這樣見好就收也行了,不然鬧下去也沒有啥意思。你又不能把他打得太狠,夠著輕傷了,他可以告你傷害罪的。他叔叔是省委書記,隨便打一個電話,對付你一個小民警,你可能飯碗就丟了,嚴重的還可能進監獄。向他要幾個錢,懲罰他一下就可以了。

牟婷婷的男朋友說:“好了,你說吧,願意賠多少錢?”

楊建隨口說:“十萬怎麽樣,兄弟?”

牟婷婷的男朋友抬腿又踢了他一腳說:“你打發要飯的嗎?我女朋友這樣漂亮,我殺你的心都有!你知不知道?”

“最少五十萬。”

“好的,好的,五十萬,我明天就給你。”

“怎麽給?”

“我們約個地方,我讓司機給你送去。”

“那好吧,你寫個字據,是主動要求賠償的。”

“好的,好的。”

“記住,今後不能再碰我的女人,如果再犯,我讓你徹底殘廢!”

“好,好,我一定記住。”

這個時候牟婷婷也已經穿好了衣服,恢複了常態。事已至此,她隻好解釋說:“我為了換工作,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你們兩個男人既然已經談妥了,好了,讓他走吧,再晚了,萬一流血過多,出了人命,大家就都不好辦了。”

楊建於是讓牟婷婷打了“120”,救護車來到後把楊建拉走了。楊建的司機找人一起過來把凱迪拉克開回了廠裏。

第二天,楊建安排自己的司機把一個裝有五十萬現鈔的箱子交給了牟婷婷的男朋友。

牟婷婷的男朋友舍不得和牟婷婷分手,兩個人重歸於好,用這五十萬又加上些錢,買了一套120平方的房子,準備結婚做婚房。不是他男朋友慫,願意戴綠帽子,實在是牟婷婷太漂亮了,得到她的男人舍不得離開這樣漂亮的女人。牟婷婷已經保證不再和楊建來往了,他男朋友得了五十萬塊錢,又守住了一個漂亮女人,也覺得可以接受。

隻是楊建為了女人挨打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河東市。大家議論紛紛,有人預測,楊建可能會因為此事丟官罷職。誰知過了半個月,楊建養好了傷又回廠上班了,一切都風平浪靜,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

大家很快就明白了,他叔叔楊春風還是非常管用的,省委書記嗎,就是省局的局長薛亮也得給他麵子的,對他侄子楊建的醜事,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換了一般的人,這件轟動性的事件肯定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的,說不定這個廠子就當不成了。

李耀在大家的陪同下視察了卷煙廠的生產車間、包裝車間,參觀了富麗堂皇的辦公大樓,在會議室裏聽取了楊建的工作匯報,然後就離開卷煙廠,到河東鋼鐵集團公司視察去了。

楊建安排工作人員往每輛汽車上放了兩條“白河至尊”,兩條“白河經典”,說明前者是送給各個領導的,後者是送給司機和秘書的,“白河經典”比“白河至尊”低了一個檔次,在市場上的售價是500多元一條,送給領導的司機和秘書抽,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其間楊建特意把李耀的秘書範誌鵬拉到一邊,對他說:“範秘書,李省長和你的我另有安排,李省長十條‘白河至尊’,你的兩條,司機師傅兩條。特殊照顧。”

範誌鵬說:“謝謝楊廠長。”

範誌鵬說:“楊廠長就是痛快,好,我認你這個老兄!”

晚上,河東市委、市政府為李耀舉行了規模盛大的宴會,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市軍分區的頭頭腦腦都出席了。晚宴進行到晚上八點半就結束了,李耀辛苦了一天,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剛躺在**休息了半個小時,房間裏的電話就響了。李耀拿起來放到耳朵邊,“喂”了一聲,那邊就傳來秘書範誌鵬的聲音說:“老板,蔡市長說想過來匯報一下工作,你看可以嗎?”

李耀說:“你讓他過來吧!”然後就放下了電話。這個時候到李耀的房間裏匯報工作,不用說李耀也明白,蔡名揚這是來給他送禮的。按說這也應該,蔡名揚這個市長,沒有他李耀說話,根本就沒有當上的可能,想當市長的官員排著隊呢。李耀估計,這個春節蔡名揚肯定沒少發財,讓他表示幾個並不為過。

過了十幾分鍾,門鈴響了,李耀自己住著二樓的一個總統套房,秘書、司機和警衛都被安排在一樓的房間裏。李耀現在是正省級幹部了,到外麵視察,省警衛局都要安排警衛跟著。李耀的警衛姓陳,是個身高一米八零的小夥子。

李耀從**起來,打開門,就見門口站著蔡名揚和範誌鵬兩個人。

李耀笑了笑對蔡名揚說:“小蔡,請進吧!”

蔡名揚笑著點了點頭,說:“李省長今天肯定很辛苦了,我就打擾您十分鍾,匯報完就走。”

範誌鵬把門關好就下樓去了。

蔡名揚來的時候,掂了幾個禮品袋,給範誌鵬一個,司機小胡一個。

範誌鵬回到房間裏,打開一看,蔡名揚給他送的禮品是一條高級領帶,一條皮帶,還有一個信封,裏麵放了三千塊錢人民幣。

蔡名揚為李耀準備的禮品是一塊瑞士的進口名表,價值人民幣十三萬八千多塊;一個信封,裏麵放了三萬美金。

瑞士名表是春節前市政府的秘書長黃高義送的,美金是市政府的副秘書長侯建超送的。

黃高義現在的處境很尷尬,他是前任市長崔天健的鐵杆兄弟,崔天健十幾年前在河東市城北區做區委書記的時候,黃高義就跟著他,做區委辦公室的副主任。崔天健升了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就把黃高義調到市委組織部,當了辦公室主任。辦公室主任當了兩年,崔天健就提名他當了城中區的區委副書記。又過來一年多,崔天健到了市政府,當了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此後崔天健官運亨通,兩年後順利接任了市長,市政府這一塊是他說了算了,他就幹脆把黃高義調過來,當了市政府的秘書長。

如果不出現意外,崔天健繼續在河東市擔任市長,黃高義的前途仍然一片光明。市政府秘書長通常的出路有這麽幾個。

第二:到市人大或者政協去,當副主任或者副主席,這樣雖然位子不那麽關鍵了,手中沒有實權了,但是,級別上解決了副廳級,成了市裏的領導,開大會的時候可以坐主席台了,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第三:解決副廳級確實有難度,那就圖實惠,到下麵當區委書記、縣委書記去,或者到發改委、交通局、財政局、教育局這樣有實權的部門當一把手,幹到退休,一年到頭連吃帶喝加上安排人、收禮、插手工程項目、辦公用品采購吃回扣等,輕輕鬆鬆一年就是幾百萬,膽子大的甚至可以撈上千萬。這樣就是官不升了,錢撈的也夠花幾輩子了,也算是不虧。

第四:到市人大或者市政協去,當個專門委員會的主任,享受正處級待遇,但是什麽實權也沒有了,等於是混吃等死,這是最差的安排之一了。如果出現了這樣的結局,就證明這個人完全失寵了,官場上沒有哪個關鍵人物為你說話了。

而黃高義今天就處於這樣一個節骨眼上。他是崔天健的小兄弟,現在崔天健調走了,到了江城市擔任市長。黃高義曾經向崔天健表示,也想跟著崔天健一起走,到江城市隨便安排什麽都可以。

崔天健笑了笑說:“你的事情現在不好辦,江城市政府有秘書長,你去了,怎麽安排?況且江城市的情況我還不熟悉,人事問題上,況遠征說了算,他是省委常委,是省委王書記的紅人,我和他對著幹,屬於是不自量力,你的事情,確實我現在幫不上忙。隻能等一等了。”

黃高義知道,崔天健原來之所以能當上市長,是因為他老嶽父的關係。崔天健的老嶽父叫霍岱山,是河東市的老領導之一,在河東市當過河東鋼鐵廠的廠長,河東市市長、市委書記,後來到省人大當了副主任,是西江省裏的副省級老幹部之一。

崔天健早年是霍岱山當廠長時的秘書,霍岱山比較喜歡他,就把自己的二姑娘霍豔霞嫁給了他,算是成了自己的二女婿。在霍岱山這個老嶽父的栽培下,崔天健在官場上一路順風順水的,三兩年一個台階,就升了上去,做了河東市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

楊春風當省委書記的時候,對西江省本地的老幹部還是比較尊重的,尤其是在省人大任職的幾個老家夥,在楊春風麵前還可以說得上話。霍岱山又安排崔天健逢年過節代表自己到楊春風家裏拜訪拜訪,到了關鍵的節點上,送了六十萬的厚禮,才換得楊春風網開一麵,任命崔天健當了河東市的市長。

現在楊春風也退休了,省委書記換成了王一鳴。崔天健也走了,交流到江城市當市長,這可把他的一幫子小兄弟坑苦了。

官場上就這樣,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都知道,過了幾個月情況熟悉後,蔡名揚馬上就會提出自己信得過的人當市政府秘書長的。他黃高義當秘書長的日子也就是這區區幾個月了。這幾個月是黃高義的關鍵時期,和蔡名揚相處得好了,關係能夠改善,到時候蔡名揚為他說句話,對黃高義的安排就會好一些;相處得不好了,矛盾激化了,蔡名揚就會在私下裏使絆子,他黃高義到時候真的會很慘。

沒辦法,為了改善和蔡名揚的關係,黃高義隻能低三下四地把別人送給他的瑞士名表拿出來一塊,轉送給蔡名揚,說是自己特別安排人到香港買的,送給蔡名揚,表示個意思。

蔡名揚接了手表,臉上笑了笑說:“秘書長,不用那麽客氣嗎!”

黃高義說:“一點心意,一點心意,過年了嗎,再說了,我的事情今後還需要市長親自關照呢!”

蔡名揚問:“秘書長,對今後的安排,你怎麽想的啊?”

黃高義說:“既然市長問我,我索性放開了講吧!如果有機會,能夠讓我做副市長,我一定對市長另外有所表示的。退一步,到市人大或者市政協也行,解決個副廳級,我養老去了,也可以。實在解決不了副廳級,我就下縣或者到哪個城區當一把手,也可以。最差了,到財政局、交通局、發改委、教育局當個一把手,也可以。這些都需要市長支持我。”

蔡名揚說:“好的,我一定會支持你,隻是在市委常委會上,我一個人說了還不算,你還得做一做市委馬書記的工作。”

黃高義說:“我會的,會的。”

給蔡名揚的禮物他收下了,並承諾會幫他黃高義說話,黃高義這個年才過得下去,心裏踏實了許多。

其實大家都知道,市長一換,市政府秘書長接著肯定會換,其他的幾個副秘書長心中各人都打起了算盤。侯建超就是其中之一。

侯建超今年四十三歲,在河東市做過市委辦公室秘書,團市委副書記,城南區委副書記,市政府副秘書長兼城市建設投資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現在也是正處級幹部。因為河東市現在每年的城市建設投資也是幾十個億,他手中有主管的項目,所以一天到晚被一幫做工程的老板巴結著。這幾年通過工程項目,他撈了不少好處,經濟上比較有實力了,於是就想撈更大的官做。對於他來說,現在是個機會。市長換了,黃高義的秘書長的位子坐不成了,這樣,他侯建超就成了有力的競爭者之一。

蔡名揚有一次問他:“侯老弟,想不想到市政府當秘書長啊?”

侯建超說:“想,想啊,隻要蔡市長信任我,我就敢幹。”

蔡名揚未置可否,隻是點了點頭說:“競爭很激烈啊,到時候再說吧!”

侯建超知道,蔡名揚之所以賣關子,是想要他出手表示表示,於是過春節的時候,侯建超就把那些老板送給他的美元整理了整理,拿出十萬美元,用一個禮品袋裝好,晚上送到了蔡名揚在白河賓館的住處。

侯建超走後,蔡名揚數了數,十萬美元,也吃了一驚。這是他當市長以來收到的一筆最大的賄賂了。原來他在江城市當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的時候,那些找他辦事的老板送個三萬兩萬美元的,就不少了。現在剛當了市長一個多月,就有了這麽大的進項,看起來還是權力大好啊!

市長和副市長,雖然隻差了一個字,但是實際權力上卻有天壤之別。怪不得大家千方百計都想當一把手呢!當了市長,感覺就是不一樣啊!想想送給李耀的那一百萬,當副市長的時候說不定要積攢一兩年才有這麽多的錢,現在一個春節下來,那些局長、縣長、縣委書記什麽的,都到蔡名揚辦公室或者住處送禮,每個人至少都是一兩萬,積攢下來,整個春節前後蔡名揚光是禮金就收了二百多萬人民幣,還有十幾萬的美元,幾萬歐元什麽的。保險櫃裏放得滿滿的,花花綠綠的票子堆了幾堆。還有很多的高檔煙酒、服裝、補品什麽的,把整個儲藏室也堆得滿當當的。

蔡名揚剛來,老婆還在省城裏,為了生活方便,就長期包房住在白河賓館的一套總統套房裏,200多個平方,四個房間,一個大大的客廳。

當然,蔡名揚知道自己之所以有今天,都是李耀關照的結果。現在的官場上,沒有後台,別說官升不上去,說不定你稍有閃失就進監獄了。有了後台,就是有人告你,有確鑿的證據,隻要有大人物出麵願意保你,你照樣安然無恙,天大的事情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蔡名揚知道,今後幾年自己要想在河東市站穩腳跟,和李耀的關係維持好是最重要的事情。雖然春節前按照慣例,蔡名揚也到李耀家裏去了一趟,送了兩箱茅台酒、“白河至尊”之類的東西,又送了五萬塊錢的現金。但是,總覺得這些東西還有些少,不足以充分表達自己的感情。

正好,李耀到河東市視察來了,自己再借機彌補彌補,反正今年春節自己是大豐收,送出去幾個,心安理得。萬一出了什麽問題,還需要李耀在上麵周旋呢!

蔡名揚問:“馬書記有嗎?”

林青山說:“有,主要的市委領導都有。”

蔡名揚這才放心地收下了。

現在林青山被省紀委帶走了,這對蔡名揚是個威脅,值得警惕。為了以防萬一,蔡名揚隻能加強和李耀的聯係,把自己和李耀的命運緊緊地綁在一起,就是自己出了什麽事,李耀也會竭盡全力地幫忙。要不然蔡名揚進去,他李耀也不安全。官場上之所以官官相護,就是這個道理,大家都有利益交換,你在我出事的時候不真心幫忙,那好,我進去了,就把你供出去,大家一起進去,誰都別想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現在的官場上,貪官們比清官們有凝聚力。清官你是單槍匹馬,是一個人在戰鬥;而貪官們卻是互相勾結,犬牙交錯,大家都是一根繩子拴著的螞蚱,一個成員出事了,大家齊心合力幫你脫離困境。所以,現在的悖論就出來了,貪官們往往比清官們安全。所以說,如今的中國是貪官們活得最瀟灑的時代。

蔡名揚和李耀不鹹不淡地聊了一會兒天。李耀問:“小蔡,老馬這個人怎麽樣?好相處嗎?”

蔡名揚說:“我的個人感受,比著和您合作的時候那是差得太遠了。畢竟不是一路人,心裏的距離在那隔著呢,不一樣。”

“他霸道嗎?”李耀問。

“霸道,很霸道。現在當一把手的,哪有幾個不霸道的?不過,馬正紅這個人也有優點,就是還知道自己吃肉,也讓大家喝點湯。我在常委會上提出的意見,有時候也能夠讓他接受。”蔡名揚回答說。

“那就好,他畢竟是一把手,省委常委,資格老,你讓著他些。”

“老板,說實話我已經夠低調了!要不是事事讓著他,我們早幹起來了。”

“那不好,你剛來,剛接任市長,根基還沒有穩,現在就鬧翻了,對你不利。”

“我明白老板,所以現在還得臥薪嚐膽,熬著吧!”

“這對你也是一個鍛煉,誰都得從這一步過的。官場上就這樣,論資排輩,你現在不是他的對手,隻能熬著。”

“我明白,老板。”

兩個人聊天很快就聊到剛剛被帶走的林青山身上。

蔡名揚問:“我們市有一個區委書記叫林青山的,前幾天被省紀委帶走了,老板你知道嗎?”

李耀說:“不知道,省紀委的老譚這些問題不向我匯報,他都是直接找王書記的。”

李耀一聽就明白了,蔡名揚話裏有話,於是就單刀直入地問他:“小蔡,你跟我說實話,林青山和你有沒有牽連?”

蔡名揚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就是春節前他到過我辦公室,送過兩萬塊的禮金,說是區裏給每個市委領導發的年終獎,我問他,馬正紅有嗎?他說有,所有的市委領導都有,我就放心地收下了。”

“這個問題不大,大家都是約定俗成嗎!哪個市裏不是這樣。法不責眾,沒問題。”李耀說。

“那我就放心了,要是萬一出了問題,希望老板給譚書記打個招呼,通融一下。”蔡名揚祈求說。

“沒問題,我打個電話就可以了,譚士平我的麵子還得給的。他們省紀委的經費、購車指標什麽的,我不批,他們幹著急。”李耀說。

“那就好,那就好,讓老板費心了。”蔡名揚說。

從李耀住處出來,蔡名揚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李耀看了看蔡名揚送的禮物,一塊瑞士名表,還有三萬美金,不錯,這小子還有情有義,值得一幫。

第二天,李耀離開了河東市,到龍江市視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