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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八點整,在省公安廳指揮中心裏,穿著警服的副省長、省公安廳長廳長石衛東,對著話筒說:“現在我命令,‘一號行動’正式開始!”

於是,大屏幕上顯示出一個個畫麵,各個市、縣的公安局民警、防暴警察一車一車地出動,有的公安民警牽著警犬,在飛快地奔跑。全省十個地級市、八十多個縣的數萬公安民警,這一個夜晚肯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八點,統計結果出來了。全省的“一號行動”取得了重大階段性成果,全省公安機關一個夜晚共抓獲黑社會分子一千八百多人,繳獲大量的砍刀、匕首、獵槍、散彈槍和十幾把“仿五四”手槍,狠狠地打擊了全省黑社會分子的囂張氣焰。

石衛東馬上讓秘書薑春林撥通了龔向陽的電話,龔向陽接了電話,石衛東說:“龔秘書,王書記在嗎?”

龔向陽說:“在,我讓王書記接電話。”

王一鳴這個時候剛到辦公室,於是接了電話說:“衛東啊,什麽事情啊?”

石衛東說:“王書記,按照您的指示,我們全省公安機關昨天晚上八點統一行動,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掃黑除惡鬥爭,整個行動共抓獲黑社會分子一千八百多人,收獲了很多管製刀具,還有獵槍、散彈槍、砂槍、仿五四手槍,這樣全省老百姓可以平平安安地過上一個春節了。”

王一鳴說:“很好,很好嗎!我對你們所取得的成績表示衷心的祝賀!這樣吧,你們趕快搞一個展覽出來,過幾天我帶著所有的省委常委參觀你們的展覽,為你們鼓勁。也算對你的工作表示支持嗎!”

石衛東說:“好的,好的,我馬上就安排人做去。感謝王書記對我工作的一貫支持。”

放下電話,石衛東連忙安排薑春林把辦公室主任叫來,籌備掃黑除惡展覽的事宜。

臘月二十六下午五點鍾,於豔梅和王禮乘坐的航班降落在江城機場。十幾分鍾後,他們拿著行李,走出機場大廳的時候,就看到瞿麗雅已經在那裏迎接了。

瞿麗雅和於豔梅已經很熟悉了,一見麵,瞿麗雅就送上一束大大的鮮花,說:“於老師,歡迎你和王禮來西江過春節。”

於豔梅說:“瞿總,又麻煩你了!”

瞿麗雅說:“於老師,你又見外了,您能來,是我們西江人民的榮幸,王書記工作那麽忙,照顧好他的一切,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工作。”

王禮也非常有禮貌地說:“謝謝您瞿阿姨!”

瞿麗雅說:“王禮,個子有一米八了吧,成了一個帥小夥了。談沒談女朋友?要不要阿姨給你介紹一個?”

王禮不好意思地說:“沒有,準備出國留學嗎,就不在國內談了。”

瞿麗雅邊走邊說:“也好,到國外找個洋姑娘回來,我們中國的美女總是流失,你為中國男人爭爭臉。”

在大門口上了麵包車,車子一路呼嘯,就開到了西江賓館的貴賓樓前。

王一鳴和於豔梅、王禮通了電話,說:“你們在賓館裏吃飯,聽從瞿總安排就可以了,我晚上九點回,在外麵有宴請。”

原來今天晚上是西江省委、省政府和西江省軍分區領導的聯歡,在軍分區大院子裏舉行,這也是一年一次的例行活動。

晚上九點,王一鳴回到了賓館住處,推開門,一看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在房間裏看電視。瞿麗雅坐在旁邊,陪著於豔梅說話。

一看王一鳴和小龔進來了,瞿麗雅連忙站起來,說:“王書記,我該告辭了,別打擾你們一家團聚。”

王一鳴笑著說:“坐嗎,麗雅同誌。”

瞿麗雅說:“不了,不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說著就往外走。於豔梅把她客氣地送出來,說:“謝謝你了瞿總。”

瞿麗雅說:“於老師,你有什麽事情,隨時打我的電話。”

於豔梅說:“好的。”

龔向陽把王一鳴的公文包放下,和於豔梅和王禮打了招呼,也鎖上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王一鳴陪著於豔梅和王禮坐在沙發上,聊了一會兒天,問了問家庭裏的情況,問了問王禮的學習情況,出國的事情辦得有什麽眉目了。

於豔梅說:“美國那邊,學校已經聯係好了,有二姐於豔紅在那裏辦,情況進展得很順利。等那邊的一切手續都辦好後,就可以到美國駐北京大使館辦理簽證手續了。估計七八月份能夠辦下來。”

於豔紅是於豔梅的二姐,上世紀八十年代到美國留學後,就留在了美國,在一所州立大學當教授。他老公也是留學生,在美國的一家大公司當高管。兩口子晚婚晚育,在美國生了一個兒子,現在美國讀高中,比王禮小六七歲。

王一鳴破例今天晚上沒有出去散步,早早地洗澡,兩口子就上床休息了。

王禮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上網看新聞。

於豔梅非常善解人意地幫王一鳴洗澡,兩口子從對方看自己的眼光,享受著屬於自己的幸福生活。

臘月三十中午一點鍾,一架專機降落在江城機場,飛機沿著跑道緩慢地滑行到停機坪。舷梯放好,機艙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來一個年級大約在七十歲左右的老人。隻見他衝下麵歡迎的人群揮舞了幾下手臂,停留了幾秒鍾,讓拍照的記者抓拍了幾個鏡頭,就在身後警衛的陪同下,緩緩地走下了舷梯。

下麵大紅的地毯兩旁,站滿了迎接的人群。為首的自然是王一鳴,老人個子不高,精神很好,笑著衝王一鳴伸出手來。

王一鳴連忙雙手握著老人的手輕輕地晃動著說:“首長,一路辛苦了!”

首長微笑著點了點頭,一路走過去,和大家挨個握手,依次是李耀、何傑、鄭天運、秦書海等人。

舷梯上又陸續下來十幾個人,有國辦的副秘書長,各有關部委的副部長、副主任,首長的秘書郭小東等,都是首長的隨行人員。

王一鳴和他們分別握手寒暄。

大家前呼後擁地陪著首長進了機場的貴賓室,休息了二十多分鍾,行李什麽的都裝運完畢,工作人員過來通知說,可以出發了。

於是大家分頭上車,最前麵是一輛開路的警車,中間是兩輛進口的豐田中巴,王一鳴和李耀陪同首長上了第一輛中巴車,何傑、鄭天運、秦書海陪同那些副部長、副主任上了第二輛中巴車,緊隨其後的是一輛拉行李的越野車,最後麵是七輛黑色的小汽車,都是各個領導來的時候坐的小汽車。這個車隊在警車的引導下,向東郊的帝豪大酒店方向開去。

按照安排,大家下車到餐廳裏陪著首長吃了中午飯,自助餐,也就是半個小時的時間,大家又分頭上車,在警車的引導下出了江城市區,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西城市開去。

首長坐在中巴車裏,透過車窗,看著高速公路兩旁蔥綠的山巒和不斷湧現的造型各異的奇峰怪石,對王一鳴說:“西江這個地方好啊,到處是山清水秀,北方現在正是千裏冰封的季節,白茫茫一片,到處看不到什麽綠色,你看這裏,依然是生機盎然,真是好啊!”

王一鳴說:“首長,您有多少年沒有來西江了?”

首長說:“十三年了,我還是在中辦當副主任的時候,陪同最高領導到西江視察,來過一次。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該退休了。”

王一鳴說:“三月份您老退休後,就輕鬆了,到時候您什麽時候想來,就給我打電話,我來安排。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陪著您到處走走看看。”

首長說:“好啊,我倒是覺得,冬天在你們這裏過,挺舒服的。”

王一鳴說:“我們這裏靠海,臨海市和海城市現在每年冬天都要接待大批的北方老人來這裏過冬。這裏氣候溫暖,空氣也好,非常適合老人生活。”

大家談笑著,時間過得很快,兩個多小時就到了西城市。剛出了高速公路的收費站,就見前麵停了十幾輛越野車、小汽車,為首的是西城市委書記竇宏偉和市長林立功。

在前一段的全省地市領導班子調整中,西城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都做了調整。原來的市委書記孔明亮升了省政協副主席,市長竇宏偉就接了市委書記,空出來個市長的位子,就由桂江市市委副書記林立功接任了。

中巴車停穩,竇宏偉和林立功走過來,恭候在車門旁,首長下車和他們兩個分別握了手,寒暄了幾句,然後就揮了揮手,說:“走吧,我們繼續出發。”

按照計劃,今天這個除夕夜,首長是要到國境線旁的一個少數民族村寨裏,和那裏的老百姓一起過除夕。

於是大家分頭上車,離開西城市區,往西南方向的邊境線開去。這裏都是三級公路了,路況不好,坑坑窪窪的,中巴車也顛簸起來,一上一下,像是坐在船上。

王一鳴怕首長年紀大了,受不了,讓司機慢慢開。

越往前開,路越來越窄,有的地方就是行走在懸崖峭壁上,兩邊是連綿的群山,一眼看不到頭。車子走了一個半小時,終於到了一個叫白家寨的地方。

車隊拐進了一片平地,這裏已經停放了十幾輛汽車,都是縣裏幹部和鄉鎮幹部的,他們已經早早地等候在這裏了。

首長下車,和鄉鎮幹部、縣裏的縣長、縣委書記分別握手。這個縣叫明林縣,屬於邊境縣,和東南亞某國有七十多公裏的邊境線。王一鳴去年曾經到過縣城裏,和這裏的縣長和縣委書記都見過麵,他們陪著王一鳴吃了幾次飯,所以都認識。

縣委書記和縣長都熱情地圍過來,和王一鳴握手,說:“王書記,歡迎您來我們明林縣視察。”

大家寒暄完畢,陪著首長一起就沿著山路,步行往上走,走了幾百級台階,就進入了所謂的白家寨的寨門。

這裏的百姓絕大部分都姓白,整個寨子有三十多戶人家,一百多口人。寨門口張燈結彩,整個寨子的人幾乎都出來了,站在兩旁,迎接遠道而來的尊貴的客人。

寨子裏的男男女女穿著節日的盛裝,女孩子們頭上戴著銀器,亮燦燦的,走起路來嘩啦啦地響。

當地的村幹部迎上來,向首長和王一鳴獻了花環,然後領著大家往自己家裏走去。

到了他們家的院子,桌椅板凳已經擺放好了,並排放著的幾個長條桌上,放著水果、花生之類的東西,大家於是圍著首長坐下來,聊著家常。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們,選好位置,擺放好設備,開始錄音、錄像和拍照。

首長和鄉親們坐在一起,和藹地問大家:“老鄉,你們今年的收成怎麽樣啊?”

村長說:“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很好,我們家水稻收獲了三千多斤,包穀有兩千多斤,夠吃了,剩下的包穀還可以喂頭豬,今天上午剛殺了,等一下就可以讓首長嚐嚐我們地道的農家菜了。”

首長問:“糧食夠吃了,但平常裏花錢怎麽辦?”

村長說:“青壯年勞力都出去打工了,有的去縣城,有的去省城,最遠的都去了上海、浙江那邊了。在廣東的最多,反正大家一年到頭,也能掙個一萬多塊錢,夠老婆孩子吃穿用了。”

首長問:“你們這裏,平均一個人的年收入是多少?”

村長說:“鄉裏讓我們報的是八百三。實際上沒有那麽高,我們鄉下人,自己都不知道一年掙多少錢,養頭豬也不賣,都是過年的時候殺了自己吃。你說這頭豬值一千塊,我們也沒辦法。”

首長笑了笑,說:“不錯嗎,現在過年吃肉是不愁了嗎!”

旁邊的幾個村民插話說:“我們這裏,家裏戶戶都養豬,養羊,喂雞子,就是為了自己吃著方便。現在吃的是沒問題了,就是花錢有些難。現在出去打工,碰到好的老板還可以,碰到不好的老板,白幹一年,到春節前他跑了,或者幹脆說工錢沒有結,他沒有錢。所以,現在有些人出去一年,累死累活的,連個路費都沒有,想回家過年都回不來。還有的雖然有路費回家,但是一家老小就等著你拿回些錢回家過年呢,結果就拿回來幾百塊錢,老婆、孩子都受不了,於是家裏人就生氣,有些女人看自己的老公這麽不行,就生氣喝農藥自殺了。我們這裏去年就有一戶農婦自殺的,結果送到縣醫院,已經沒氣了,留下了三個未成年的孩子,最小的才四歲多。”

首長聽了麵色凝重起來,說:“拖欠農民工工資是個大問題,全國性的問題,我們的政府確實有責任,工作確實沒有做好,對不住老百姓了!回去我們國務院要召集各有關部門,迅速出台方案,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老鄉們聽了,立即鼓掌歡迎,說:“好,感謝領導。”

首長說:“大家繼續說,我就是來聽鄉親們的意見的。不要有任何顧慮,再過一個多月,我就該退休了,讓我站好最後一班崗吧!”

於是有大膽的村民說:“首長,我提一個意見,我們山裏的孩子現在上學太難了,我家的孩子現在每天要走幾十裏的山路,每天早上六點鍾就得出發,走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學校。現在許多山裏的孩子,特別是女孩子,根本就不讀書了,都是文盲,不知道上麵知道不知道這個情況?”

首長問:“最近的學校離你們村子有多遠?”

村民說:“順著公路有十幾裏,但有汽車,經常出車禍,所以孩子們為了安全,寧願走山路,這樣路程近點,但是翻山越嶺,也要走一個小時。遇到下雨天,路滑,就更難走了。”

首長皺了皺眉頭,說:“是不方便。”然後看了看王一鳴,說:“你們地方官是怎麽看待這個問題的?”

王一鳴說:“在我們西江省,這也是一個帶有普遍性的問題,我們有一千多萬的少數民族,他們有幾百萬的人口是住在大山裏的,是曆史遺留問題,他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祖祖輩輩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讓他們搬遷,下山,確實有難度,有些人根本不願意下來。上學難,主要指的是這些生活在大山裏的少數民族的孩子。”

首長問:“目前有什麽解決的辦法沒有?”

王一鳴說:“一個是移民搬遷,讓這些大山裏的群眾下山集中居住,目前資金上還有很大的缺口,估計全省每年這一項,就需要投入十多個億。還有一個應急的措施,就是開辦寄宿製學校,每個鄉鎮都搞一個,讓山裏的孩子集中居住,到周末回家一次。從小學就開始,這樣省得孩子們天天跑了,這個投入少一點,全省正在做。每年的投入也是五六個億。”

這個時候明林縣的縣長插話說:“我們縣的資金已經到位了一千多萬,今年一年可以基本上解決邊境線上七個鄉鎮的問題。到時候孩子們就住在學校裏,不用天天翻山越嶺了。”

首長說:“這很好嗎,要抓緊時間辦!”

有個年紀大的村民說:“領導,我說兩句吧,我們現在吃飯不愁了,掙錢想出去打工,不怕累,也能掙到錢,就是害怕得病,現在看病太貴了,進了縣醫院,就是看一個感冒,沒有一百多塊,根本下不來。我們看不起,所以,村子裏好多村民都是小病扛著,大病才到縣醫院檢查。都是小病拖成個大病。最後看不起,在家裏等死。現在有些家庭為了看病都舉家外逃了。”

首長問:“外逃?往哪裏逃?”

村民說:“到邊境線對麵的外國去了,他們說,那裏的政府對老百姓好,所有的邊民不僅不要你的稅收,還每年發補貼給你,種地補貼化肥、農藥,看病全部是公費醫療。個人不用花一分錢。我們這個寨子裏有一個孩子得的是先天性心髒病,到了縣醫院檢查,說是需要花十幾萬,還不知道能不能治療下來。孩子的父母沒有錢,就抱回來了,說是不治了,在家裏等死算了。結果孩子的爸爸通過做生意,認識了一個對麵國家的朋友,對方聽說了這個情況,就把孩子帶走了,說是自己的兒子,在對麵那個國家裏,不僅到省城裏的大醫院免費做了手術,連路費都是國家出的,個人住院時吃的飯都不要錢。大家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這個情況了,邊境上的許多村民就越境跑了,他們說那邊國家對老百姓好,所以他們不願意再做中國人了。我想問一問首長,這樣的情況你們上麵的大領導知道嗎?為什麽人家的國家那麽窮,還對老百姓這麽好;而我們國家卻做不到呢?!”

這個問題簡直是太尖銳了,讓首長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王一鳴連忙出來打圓場,說:“個別情況,不能以偏概全。我們國家大,情況複雜,國家一時半會也照顧不過來這麽多人是嗎!”

首長卻認真起來,他是第一次聽到這樣新鮮的問題,他看著當地的縣長和縣委書記,不容置疑地說:“你們這些父母官,說實話,你們縣跑了多少人啊?”

縣長和縣委書記麵麵相覷,知道也隱瞞不了了,隻好說:“據統計,這幾年我們縣跑出去的已經有三千多人,我們縣還算是好的,鄰近的一個縣跑出去一萬多人了。他們在當地落了戶,根本就不回來了。”

首長說:“這樣啊,原來有這麽多的老百姓逃離了我們這個國家了,看起來我們的政策確實是出了問題,尤其是這負擔重,上學難,看病貴,確實是傷害了許多老百姓的利益,老百姓現在用腳投票,對我們的改革政策說不了,看起來我們上層領導也要反思反思了,不能亂改下去了。”

王一鳴坐在旁邊聽著,心裏卻在想著前一段在北京和魏正東聊天時,魏正東提供給他的一條信息。

魏正東說:“一鳴,你關注過俄羅斯的普京嗎?知道為什麽俄羅斯人那麽擁護普京嗎?姑娘們唱歌就唱‘嫁人要嫁普京那樣的人’為什麽?你懂嗎?”

王一鳴問:“你說是為什麽?”

魏正東說:“我看就因為這句話,他在《真理報》上說,‘一個把老百姓的居住權、健康權和受教育權拿來拉動經濟的政府一定是個沒有良心的政府!真正為民執政的政權,一定要把這三種東西當作陽光和空氣,給予人民。因為這是一個人的基本需要。一個國家不能變成弱肉強食的動物世界,有人占幾十套房,有的人住不起房--真要那樣,執政當局沒有任何臉麵賴在台上,因為民生問題,就是政治問題,就是執政者的責任。一個國家的執政文明,就表現在對弱勢群體的關懷上,而不是表現在富人有多富,也不表現在經濟增長的數據。’你看俄羅斯,人家是名符其實的資本主義社會,就那人家在進行‘休克療法’的時候,也沒有廢除人民享有的住房、醫療、教育、養老的各種福利。而我們,按照網民的話說,就是:房產改革口袋掏空,教育改革父母逼瘋,醫療改革提前送終,企業改革下崗停工。物價一天天上漲,工資收入卻不見相應增加。

“底層的老百姓已經處於這樣極端悲催的境地了,有些經濟學家卻屢屢有驚人之語,有人說:‘為了達到改革的目標,必須犧牲一代人,這一代人就是3000萬老工人。8億多農民和下崗工人是中國巨大的財富,沒有他們的辛苦哪有少數人的享樂,他們的存在和維持現在的狀態是很有必要的。’

“還有人說:‘經濟學家就是為利益集團服務的;經濟學家就是應該不講道德。不要擔心貧富兩極分化,財富分配應該以老百姓不造反為底線。’你聽聽,真正是雷死人不償命啊。毛主席當年曾一再告誡說:‘立場錯了,知識越多越反動。’現在那些人站在什麽人的立場上說話?他們不是說得明明白白了嗎,是利益集團!

“而民間老百姓是怎麽說的呢,我們是物價向美國看齊,收入向非洲看齊。其實,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我們的物價比美國還貴,收入比非洲還要低。有經濟學者做過這樣的計算,把全國人的工資收入加在一起,除上這個國家的GDP,得到一個數字:歐美最高,大約是55%,南美洲平均38%,菲律賓、泰國是28%,伊朗、土耳其大概是25%,非洲國家在20%以下。90%的人都說,我國跟非洲一個水平,你們簡直是太樂觀了,告訴你,我們中國是8%。全世界最低!這樣的結果是什麽?就是苦了全中國的老百姓,都成了無產階級!祖孫三代幹一輩子,在北京還買不來60平方米的一套房子。

“現如今,中國人沒有天、沒有地、沒有神、沒有祖宗,我們隻認兩樣東西:權和錢。中國的成功之路變成了兩道窄窄的門縫:一個是權;一個是錢。不能從門縫中擠進去,你就會活得很淒涼。而擠進這兩道門縫的技術,卑鄙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中國正在經曆出賣人格和泯滅人性的瘋狂時代。這種情況,人類曆史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真是空前絕後,不知道後世子孫麵對曆史,會如何看待我們今天的中國人。”

王一鳴聽了魏正東的話,當時是如醍醐灌頂,無言以對,隻能是輕聲地歎息。

由於剛才的話題過於沉重,縣長連忙引導村民們說一些高興的事情。於是大家又開始談笑風生,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天也漸漸暗了下來,寨子裏的上空被一團雲霧籠罩著,到處是鞭炮的響聲,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看著電視,圍坐在一起,開始吃年夜飯了。

村長家今天專門找了幾個幫忙的老鄉,這個時候也開始收拾桌子,一盤一盤的雞鴨魚肉、野菜山珍,很快擺滿了幾個大桌子。

工作人員早已經準備好了白酒、紅酒、飲料什麽的,為每個人倒滿,大家於是一起舉杯,共同歡度除夕。寨子裏此時鞭炮聲齊鳴,這是王一鳴第一次在一個邊境線上的寨子裏,陪著國務院領導在這裏歡度除夕。

宴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鍾了。村長家的院子外已經站滿了人,有幾十個便衣警察在那裏維持著秩序。寨子裏此時燈火通明,村民們舉著火把,沿路排成了兩行,為首長送行。

王一鳴陪著首長走出了村長家的院子,一看這種場麵,也很感動。山裏的老百姓啊,還是那麽淳樸,你稍微對他好一點,他就對你感激不盡。這個白家寨可能從來沒有來過這麽大的官、這麽多的官,所以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來了。幾個年紀大的,估計有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太,站在隊伍的最前麵,一看首長要走了,不住地拿袖子擦眼淚。

首長顯然也很受感動,連忙迎上去,握著一個老頭的手晃了晃,問道:“老哥哥,您高壽啊?”

老頭哽咽著說:“八十二了。”

首長說:“來,我和您老單獨照張相,做個留念,希望沾一沾您老的光,我也七十歲了,希望能像您老一樣健康長壽!”

老頭說:“您是大貴人,是我這把老骨頭沾您的光,我活了一輩子,能和您這樣的大幹部握個手,合個影,就是死了,這一輩子也值了!”

首長說:“別那麽說,我也是人民的勤務員嗎!就是為你們老百姓服務的。”說著首長擺好姿勢,旁邊的攝影記者連忙抓拍了鏡頭,鎂光燈閃爍,把首長和老人的形象定格在鏡頭裏。

拍完照,首長特意安排身邊的攝影記者說:“記者同誌,千萬要記著,把相片衝洗好,裝裱一下,給老人寄一份。”

記者說:“沒問題,首長放心吧。”

首長沿路和村民們不斷地握手、寒暄,等上了車,村民們還簇擁在車子的兩旁。車子啟動,緩緩地開出了人群的密集處,首長衝車窗外的人群不斷地揮手。

此時大山深處已經是萬籟俱寂的黑夜。車隊小心翼翼地行駛在懸崖峭壁旁。為了安全,車速很慢。透過車窗,王一鳴看到,每隔幾百米就有一個交警在維持秩序,今天本來是除夕夜,為了保證首長的安全,整個西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公務人員要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車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達明林縣城。今天晚上,首長就下榻在這個邊境小縣的縣委賓館裏。

明林縣雖然地處邊境,但是由於境內有儲量豐富的煤、鎢、錳等礦產資源,縣域經濟發展得不錯,現在每年的財政收入也有兩個多億了,在西城市也屬於中等程度的縣了。縣城裏雖然隻有區區七八萬人,但是也修建了寬敞的大馬路、上百畝麵積的休閑廣場,主要的街道兩旁也搞了亮化工程,今天晚上為了迎接大領導的到來,全部開放,所以離老遠就可以看見,縣城裏華燈齊放,到處是霓虹燈閃爍,家家戶戶的門前掛著大紅的燈籠,很有節日的氣氛。

縣委賓館有六棟別墅式的建築,還有一棟五層高的主樓。首長和他的隨行人員,國辦的副秘書長,隨行的副部長、副主任們,被分別安排進了六棟別墅裏。其他的人員和西江省的領導、工作人員都被安排在這棟有一百多個房間的主樓裏。

王一鳴的房間在三樓的一個豪華套間裏。李耀、何傑、鄭天運、秦書海等西江省陪同的領導,都分別被安排在不同的樓層。實在是安排不過來,要在同一個樓層,就一個安排在最東麵,一個安排在最西麵。這樣的安排,也是為了領導會見客人的方便,說明西城市的領導還是動了腦筋的。

到達駐地後,縣裏還安排了夜宵。

王一鳴陪著首長坐在包廂裏,簡單地品嚐了幾口點心、雲吞之類的東西,首長也很節製,隻象征性地吃了幾口,就回去休息了。

王一鳴和李耀一幫人把首長送到別墅的門口,首長和其他的人握了握手,然後對王一鳴說:“一鳴,你留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大家都知道,首長要和王一鳴進行私密的談話,於是都知趣地離開了。

首長這棟別墅,今天就住三個人,首長本人,秘書郭小東和一個貼身警衛。

王一鳴隨著首長進了別墅的大門,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郭小東忙著給首長端茶杯,為王一鳴倒茶。首長的警衛去了臥室,整理床鋪、衣服去了。

雖然一天來的日程安排得滿滿的,首長也是七十歲的老人了,長途跋涉,坐了飛機坐汽車,也是辛苦得很,但是,從首長臉上看不出他非常勞累的樣子,說明他身體還是很不錯,這個時候坐在沙發上,還是一副興致很高的樣子。對這一次的行程他顯然很滿意,此時還沉浸在和鄉親們話別的氣氛中。

首長喝了一口水,對王一鳴說:“一鳴,我看西江這裏不錯,很有發展前景。”

王一鳴笑著說:“還需要您老今後多關心,多支持。”

首長說:“再過一個多月,我就該退休了,想支持你也沒有能力了!”

王一鳴說:“哪能啊,您老的影響力還在嗎。您德高望重,說句話比什麽都強。”

首長說:“就是不知道到時候還有人聽沒有啊!”

王一鳴說:“肯定會有人聽的。”

首長說:“是這樣,我這次來,一來想到西江省走一走看一看,我好多年沒有來這裏了,在退休之前,也算是還了我一個心願。二來呢,我還想啊,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幫我一個忙啊?”

王一鳴說:“首長您見外了,您有事情找我,是我的萬分榮幸,有什麽事情您千萬別客氣。”

首長指了指坐在沙發上的郭小東,對王一鳴說:“就是他,小郭,得給他安排一個地方了。”

郭小東這個時候衝王一鳴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王一鳴很詫異,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首長是想在西江省解決他的秘書的位子問題。

按照慣例,中央首長在退休之前,都會為自己的秘書找好一個位子,以免自己退休了,沒有什麽權力了,再說話就沒有現在靈了。

王一鳴問:“首長的意思是郭秘書想到我們西江省工作?”

首長點了點頭,說:“正是。小郭不錯,跟了我七八年了,現在正廳級也解決一年多了,唯一的缺憾就是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在中辦、國辦兩個大衙門裏混了十七八年,都是從事的秘書工作。他這樣的幹部,留在北京,也是沒有優勢的。不到基層鍛煉鍛煉,是不行的。他也看上你們西江了,尤其是你一鳴同誌,是個好人,把小郭托付給你,我也放心。”

王一鳴扭頭看著郭小東,鄭重其事地問了一句:“郭秘書,你再慎重考慮考慮,西江這裏可是貧困地區,比不了東部那些發達地區,你到這裏要做好吃苦的準備啊!”

郭小東笑了笑說:“王書記,我已經考慮好了,跟著你幹,我什麽都不怕。”

王一鳴說:“那好,你這樣的人能來,我求之不得的。說吧,看上哪個位子了?”

郭小東笑了笑,說:“幹什麽都可以!”

王一鳴說:“您是首長身邊的人,安排得差了,人家會說我不給首長麵子的。”

首長笑了笑說:“到時候你隨便安排吧。有個位子給他幹活就行了,到縣裏當個縣委書記也行。”

王一鳴說:“那就屈才了,小東是正廳級,怎麽著都應該安排個市長的位子了。但是,現在還不能一步到位,因為你還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這樣吧,你三月份來,我先給你安排個市委副書記的位子吧,就在江城市,等過個一兩年,我把江城市的市長調整一下,你來接市長。在省城當市長,位置重要,有了機會,首長說句話,就給你解決個副省長的位子了。”

首長說:“這樣很好了,小東,還不快謝謝王書記。”

郭小東忙站起來,衝著王一鳴鞠了一躬說:“多謝了王書記,我一定會好好工作,像對待首長一樣對待您。”

王一鳴說:“不用客氣,大家都是兄弟嗎。”

談話完畢,首長把王一鳴送到門口。郭小東親自把王一鳴送到賓館的大廳裏。此時龔向陽正坐在沙發上和西城市的市委書記竇宏偉、市長林立功、明林縣的縣長、縣委書記聊天,等王一鳴。

大家一看王一鳴進來了,連忙站起來迎接。王一鳴讓明林縣的縣長和縣委書記把郭小東送回去,然後在竇宏偉和林立功的陪同下,坐著電梯上了三樓。

在樓道裏,竇宏偉拉了拉林立功的手輕聲說:“林市長你先回,我有些事情要單獨向王書記匯報。”

林立功點了點頭。

把王一鳴送到門口,林立功說:“王書記,我先回去了。祝您晚安。”

王一鳴說:“好的,辛苦你了立功。”

王一鳴這樣稱呼林立功,讓林立功心裏感到熱乎乎的。

王一鳴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本來想立即洗澡,上床休息,但看見竇宏偉進來了,知道他有事情,隻好陪著他在沙發上坐下來。龔向陽知道兩個領導要聊天,放好王一鳴的公文包,為兩個領導倒好茶水,就回了對麵自己的房間。

王一鳴問竇宏偉:“宏偉,有事情嗎?”

竇宏偉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從隨身攜帶的大大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到茶幾上說:“王書記,實在是不好意思,前幾天本來是想去省城,親自去拜訪您,但是,接到首長要來視察的消息,我就忙這邊了,沒時間進省城了,您那裏也沒有去,我就想啊,反正你也要陪首長來,我就在這裏意思意思吧。這些年,王書記對我沒少關照,而我一直沒有做出過什麽表示,確實心裏過意不去。這一次人事調整,我真的沒想到王書記會讓我接任市委書記,我還以為讓我回省城,安排個廳局長就非常滿意了。我要特別感謝感謝王書記。這些東西是我的一點心意,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感謝。”

竇宏偉原來是前省長劉放明欣賞的人,他原來是省發改委的副主任,因為是前省長劉放明的小兄弟之一,所以劉放明為他說話,讓他到了西城市擔任了市長。這一次幹部調整,他本來以為自己沒有什麽大的希望了,結果卻接任了市委書記,這絕對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之所以要用他,是因為王一鳴覺得,這個人還有能力,王一鳴本人和劉放明的關係也不錯,王一鳴自己又沒有多少屬於自己的鐵杆部下,沒有可靠的人,隻能論資排輩,誰的人都用了。

王一鳴看了看他放下的信封,問:“裏麵有什麽?”

王一鳴鄭重其事地說:“宏偉,拿回去,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我做人有底線的,錢這東西不能碰。你拿回去,不然我會翻臉的。”

竇宏偉看王一鳴是認真的,也怕了,隻好把信封拿回去,站起來尷尬地說:“那好,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王書記今後有什麽事情用到我,千萬別客氣,我竇宏偉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王一鳴說:“好好幹吧,把工作幹好,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好了,跑了一天,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竇宏偉說:“好的,打擾王書記了。”

說著就站起來告辭了。

林立功從王一鳴那裏回來,一路走還在一路想,竇宏偉現在這個時候單獨拜見王一鳴,左手裏還提著一個大大的公文包,他到底是想幹什麽。不用問,肯定是去送禮的了。

在西江省官場上,大家都知道,竇宏偉是前省長劉放明的人,這一次幹部大調整,他能夠接任市委書記,確實出乎很多人的預料。現在大家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劉放明的省長不當了,退出了西江省的政治舞台,他手下的那些人馬自然會被邊緣化。現在官場上的遊戲規則是誰用誰的人。現在的西江省,王一鳴和李耀就是大老板和二老板,是他們線上的人,你才有受到重用的機會。

而竇宏偉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說明了這個人確實非同一般。至少有一點,他獲得了王一鳴的認可。在後台老板已經起不了什麽作用的情況下,還能夠保持自己上升的勢頭,這確實不簡單。

林立功此時在心裏對竇宏偉有了一絲的佩服。

以前他和竇宏偉沒有接觸過,不知道這個人的能力和水平,通過這一個多月的觀察,他覺得,竇宏偉別看隻比自己大了五六歲,但是為人處世非常老道,這或許是他被大領導看好的原因。

回到自己的房間,林立功一邊洗澡,一邊思考著自己要不要也像竇宏偉那樣,到王一鳴房間裏送些什麽禮物去。到底送什麽好呢?!這是一個頗費思量的問題。送錢吧,送多少合適呢?一萬兩萬肯定不行,人家是省委書記,你送這些錢,是看不起人嗎?送個十萬二十萬,是可以拿得出手了,但是,人家王一鳴會收嗎?西江省的幹部都明白,王一鳴是不收錢的,煙酒禮品他可能會收下一些,但是,錢的主意你想也不要想,人家根本不收。林立功想,是不能送錢,送錢王一鳴肯定不會收,換了我林立功,我也不收。四十七八歲,都當上省委書記了,還要錢幹什麽?!混到這個份上,就不能貪錢了,重要的是政治生命,是前途,說不定有一天,都當上國家領導人了,整個國家都是你的,還要錢,那不是沒有出息嗎!

這一次全省廳級幹部大調整,林立功也是受益者之一。他之所以能夠當上西城市的市長,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背後有人,有聲名顯赫的大人物為他說話,這個人就是李文俊,是西江省的老領導,正省級幹部。

李文俊是西江省鬱江市人,上世紀七十年代,曾經在基層做過公社書記,此後一路升遷,先後做過副縣長,縣委副書記,縣長,縣委書記,地區副專員,桂江地委副書記,龍江地委書記,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省委副書記,最後做了省政協主席,榮升正省級幹部。

林立功就是李文俊當省委副書記時的秘書,後來隨著李文俊去了省政協,一年以後當了省政協的副秘書長,李文俊退休之前,把他安排到桂江市當了副市長。從此,林立功在桂江市一呆就是七年,從副市長到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最後熬到了市委副書記。終於在這一次幹部大調整的時候,資曆也到了,年齡也合適,四十六歲,上麵也有關係,為了他的提拔,李文俊曾經專門給王一鳴打了電話,說:“王書記,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如果有可能,把立功的事情就給辦了吧,這小子素質還是不錯的,回省城當個廳長也行,到市裏安排個市長也可以。請王書記千萬給我老李一個麵子。”

官場上,麵子大如天。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況且李文俊已經七老八十了,這樣的人,一旦開口說話,無論是誰,都是要慎重考慮一番的,所以,王一鳴就順水推舟,安排了林立功到西城市做了市長。

對於這樣的安排,林立功很高興,李文俊自然也是很高興的,大家皆大歡喜。老幹部是一股不能得罪的力量,王一鳴立足未穩,他還想借助這些老家夥為自己說些好話,所以,隻能答應他們的要求。

所以,林立功當上這個市長,自己基本上沒有花什麽錢,沒有向王一鳴和李耀送過什麽大禮,隻是逢年過節向省委幾個主要領導送些高檔的煙酒什麽的,這些都屬於禮尚往來,就是有一天哪個領導出了什麽事情,也牽涉不到他林立功的,隻要你不送錢,把握好這個底線,誰出事跟你都沒有關係。

所以,林立功這些年在官場上混,把握了這樣一個底線,就是煙酒禮品都可以送,就是錢不能送,因為這個有危險。誰也無法保證對方不出事。一旦出了事,如果有金錢上的來往,對方就會把你牽連進去,到時候就劃不來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大家陪著首長就上了車回到西城市,先向西江解放紀念碑獻了花籃,然後參觀了西城起義紀念館。中午吃了午飯,首長到賓館裏休息了一個多小時,下午兩點半車隊準時出發,離開市區,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海城市開去。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進入海城市的地界,出了高速公路收費站,王一鳴就看到,一大排車輛等候在道路的邊上,前麵是幾輛警車,路邊站了一大幫人,個個都是衣冠楚楚,一看就是官員的摸樣,不用問,這是海城市本地的官員在這裏迎接車隊了。

車隊靠著路邊停穩,幾個官員忙衝著第一輛中巴車走過來,為首的是一個中等個子、長相非常標誌的男人,看年齡也就是四十歲出頭的樣子,他穿著深藍色帶條紋的西裝,滿臉帶著微笑,這是新任的海城市委書記藍自強。

這一次,海城市的領導班子在全省來說,是變動最大的。原來的市委書記農曉光升了省高級人民法院的院長,市長孫玉梅升了省政府的副省長,黨政一把手全部出現空缺,在全省的地級市中是絕無僅有的一個。

藍自強作為海城市的市委副書記,現在能一下子邁過市長這個坎,升任市委書記,這雖然出乎許多人的預料,但是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為什麽?因為藍自強是北京下來的幹部,人家上麵有深厚的關係網,在高層有人脈,這在當前的官場上是最有利的。

藍自強是兩年前來到西江掛職的,此前他是中央某重要機關的正司局級幹部,他大學畢業就進了北京的一家中直機關,從科員做起,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副處長,處長,一路升遷上去,最後做了司長。他這樣的幹部,屬於典型的“三門”幹部,出了家門,進了學校;出了學校門,又進了機關的大門。在大機關裏靠著自己的聰明和勤奮,一步一步,得到了大領導的賞識,所以才從一個平民子弟升遷到正司局級。這在北京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因為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能夠大學畢業進入北京的國家機關的,都是一些在高考中成績非常拔尖的學生,他們在千軍萬馬中,通過了高考那個獨木橋,當時的高考還沒有擴招,全國一年的錄取數也就是四十多萬人,能夠考上重點大學的更是鳳毛麟角,像在北京的那些名牌重點院校,一個省能夠考取的也就是區區十幾個人,所以那個時候能夠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學的,都是智力非同一般的人。那個時候,這是平民子弟得以上升到高層的唯一通道。許多這個年代在中國扮演了非常重要角色的人,其實都是那個時候通過這樣的渠道,才走進了大機關,積累了足夠的人脈和資曆,最後才得以脫穎而出,升到權力的高層。

從這個現狀上看,能夠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考上中國的大學的那批人,是非常幸運的,他們趕上了一個好的時代,社會相對公平,不用拚爹,考上大學畢業後國家就給分配工作,隻要你在學校的學習好,排名靠前,大學畢業分配的時候,中直機關到學校要人,你進中辦、國辦的機會還是有的,昨天還是一個窮學生,大學畢業一分配,就進了中南海,天天可以見到國家領導人,做他們的小秘書,按部就班地混,十幾、二十年過後,都是司局級幹部了,運氣實在是好的,混到副部級的也有可能。這在許多人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是,這確實是那個時代天天都會發生的故事。

藍自強就是這樣的幸運者。大學畢業,他以全年級排名第一的成績,從北京一所名牌大學畢業,正好碰上某中直機關到學校挑人,他成績好,長相帥氣,學校第一個推薦他,用人單位的領導一看,小夥子各方麵沒什麽說的,就要他吧。

於是就這樣,他一步登天進了中南海,成了某重要機關辦公廳的秘書。消息傳到他的老家--中部某省的一個小縣城,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轟動了整個縣城,連縣委書記和縣長對他的父母都刮目相看,因為進了中南海,這在建國後的幾十年,在整個縣裏,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衙門大,升遷的機會就大,因為這裏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中南海就是出官的地方,三兩年一個台階,就上去了。從科員做到正司局級,也就是區區十七八年的事情。要是到了縣城裏,這樣的年齡,四十歲出頭,能當上科級的局長就算是很不錯了。

但這樣的幹部,也有一個發展的瓶頸,就是缺乏基層工作的經驗,不了解基層的實際情況,理論水平可能很不錯,但是,還是標準的書生,這樣的人當個幕僚還可以,提拔起來,拿來治國,就有些開玩笑了。古語說,“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組織部門也認識到這些問題,所以這些年,加大了中央機關幹部到地方交流的強度。幾乎所有進入組織上的視野,成為後備幹部的,原則上都要到基層鍛煉,到艱苦的地方去,到邊疆去,鍛煉自己的本領,培養和基層群眾的感情,隻有這樣履曆完整的幹部,受到提拔重用的機會才能增大。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掛職期滿,藍自強麵臨著人生又一次非常重要的選擇。是回北京繼續當自己的司局長,還是留在西江省,當個市委常委、副市長,從掛職改為任職,從此以後,就做個西江人。這是個頗費思量的問題。

回北京吧,有好處,工作環境熟悉,人際關係熟悉,老婆、孩子都在身邊,就是按部就班地混日子,和以前一樣,說是司局長,其實也就是管管材料,安排領導的日程,陪著下去走一走,看一看,全國各地搞調研,寫什麽調查報告啊,經濟情況分析啊,還是幕僚的身份,說白了,也就是個大領導身邊的跑腿的,大辦事員一個。很多事情還要親力親為,從嚴格意義上說不算是官,隻能算是個吏。如果運氣好了,混到五十歲左右,還有可能升到副部級;如果運氣不好,一輩子就這樣了,以司局級幹部退休的,大把的人。老前輩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不回北京吧,就留在這西江省裏,有利也有弊。

有利的地方,就是自己起點高,才四十一歲,就是正司級幹部了,留在省裏,級別保留,就是正廳級。雖然還做副市長,但是,有了市長的空缺,自己的優勢就非常明顯了。還有一點,自己上麵的關係都還在,隨便哪個伺候過的大領導說句話,自己的事情就解決了。升副省長現在看來還有些遠,但是,當個市長或者市委書記,還是非常有把握的,也就是三兩年的事情。能夠在地方上當市長或者市委書記,就是回了北京,那也是非常光彩的事情了。現在每個地級市在北京都設有辦事處,所謂的駐京辦。有車有賓館,想辦什麽事情,方便得很。再說了,當上了一把手--市長或者市委書記都行,就是實權派,手下管著上千的處級幹部、幾百萬的老百姓,每年的財政收入一個市最起碼幾十個億,再緊張,也不會少了市長和市委書記的錢,你想怎麽花就可以怎麽花,在自己的地盤上,就是名符其實的土皇帝,比在北京當個司局長,風光多了,也氣派多了,這才是官的生活。

而麵臨的困難,最主要的還是家庭的問題。兩口子都是四十歲出頭,身強力壯,長期兩地分居,時間長了,幾個月見不了一次麵,男人受不了,女人也會受不了。現在的社會,男男女女的思想這樣解放,這樣下去,時間長了,感情就會越來越淡,離婚就是遲早的事情了。所以,現在的婚姻經不起兩地分居的考驗,連農民工都知道,出去打工的時候要找個情人姘居,解決自己的生理問題。一個正廳級幹部想要在感情方麵不出任何問題,除非這個人是個超人,或者是功能退化了,成了太監。

但你想留,西江省就留下你了,你以為你是誰?在中國,什麽都缺,就是人不缺,想當官的更不缺了。留下一個外地的廳級幹部,事實上就擠占了本地幹部的位子,所以,想留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你又不是科學家,國家的拔尖人才,留下你,西江省就可以某些方麵取得突飛猛進的發展,可以立竿見影,轉變成科技成果。那樣的人,來多少西江省會要多少,還會給你上百萬的年薪,幾千萬的科研經費,隻要你是中國工程院的院士什麽的。

但藍自強是官員,你留在西江省,隨便安排,都是一個廳級幹部的位子,沒有省委書記的點頭是不可能的。這需要運作,需要高層有人為你說話,要不然當時的省委書記楊春風根本不會看得上你。

為了自己的前途,藍自強把自己服務了十幾年的老領導搬出來了,老領導現在是國家一個重要部門的一把手,正部級幹部,在楊春風到北京開會的時候,由老領導出麵,請楊春風在北京的某個著名飯店裏吃了一頓飯。飯局上敲定了藍自強的安排,留在西江省,安排為海城市的市委副書記,保留正廳的級別。

這樣,藍自強就留在了海城市,當上了第三把手,在市委領導的排名中,在農曉光、孫玉梅之後,市委書記和市長隨便有一個的工作出現了變動,他都有希望更進一步。

也該他運氣好,農曉光和孫玉梅這一次都被提拔了,把市委書記和市長的位子全部空了出來。按說,他接任市長也可以了,畢竟他剛來西江省才兩年的時間,並沒有做出什麽特殊的貢獻。但是,他想一步到位,因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要是當市長,萬一有人當了市委書記,排在了他的前麵,他就要生活在別人的羽翼下。在官場上,別看都是正廳級,市長和市委書記差別可大得很。市委書記是名符其實的一把手,市長是二把手,市委書記不提拔,市長提拔為副省級的概率,是小而又小。除非有特殊情況,像孫玉梅這樣的,婦女幹部,省裏正好缺一個。你又趕得上點子了。

為了一步到位當上市委書記,藍自強又找了自己的老領導出麵,給王一鳴打了電話。

王一鳴恰好現在急需用人,手下又沒要多少自己的嫡係部隊,樂得順水推舟,送這些大人物一個人情,所以,就一口答應了。

於是,藍自強當上了海城市的市委書記,別人是請客送禮,說不定要花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才能得到這個市委書記的位子;他呢,一個電話就解決了,這就是關係的重要,上麵有大人物為你說話,這是最關鍵的。

朱家豪今年四十六歲,他這個年齡正是大有可為的階段,可進可退,還在省直機關當廳局長,工作相對清閑,也不操那麽多的心,但是,升遷的機會就基本上沒有了。

這幾年在地方上,省直機關的廳局機關基本上成了年紀大的官員們養老的地方,在地方上當了一屆的市長或者市委書記,表現平平,省委主要領導對你不滿意,但是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算了,就給你找個安穩的地方,養老去吧。

對於那些年輕有為有培養前途的廳局長,一般都要放到下麵的地市裏,擔任市委書記、市長什麽的,目的是鍛煉培養幹部,給你將來的升遷積聚資本。

所以朱家豪到海城市擔任市長,屬於是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