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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萬春聽見門響,抬起頭一看是肖鋼進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筆,看著肖鋼問:“老弟,有急事?”
肖鋼關上門,走到徐萬春麵前,在旁邊的一張老板椅裏坐下來,對徐萬春說:“是有事。”
徐萬春問:“什麽事?”
肖鋼說:“總共是兩件事情。一件是我自己的,一件是關於小方的安排的。”
徐萬春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活絡了一下筋骨,對肖鋼說:“你說吧,我聽著。”
肖鋼說:“第一件事是關於我的,五月份石副省長有個出國訪問的活動,出訪歐洲幾個國家,我想去那裏看看,省公安廳正在起草報告,馬上就會報上來。陪同石副省長出國訪問的,有省司法廳長,監獄管理局局長,江城海關關長,省外辦的一個副主任,還有石副省長的秘書小薑和我。費用每個人是三萬四千塊。整個行程是十四天時間,可以看六七個國家。費用都要各個單位出,石副省長和小薑的費用由省公安廳出。我的費用要辦公廳出。我想先跟你老哥打個招呼,到時候關照一下。”
徐萬春想了一下,說:“沒問題,報告送上來,我會批的。你盡管放心地去吧!”
肖鋼說:“那太謝謝了。第二件事是關於小方的,他現在一直在家裏陪著劉省長,劉省長很關心他的安排,讓問一問你到底是怎麽考慮的,能不能給他安排個實職。”
徐萬春問:“劉省長的意思是什麽?”
肖鋼說:“劉省長意思是最好給小方安排個實際職務,到哪個秘書處當處長,不要當副處長了,要一步到位。”
徐萬春想了一下,說:“這個有難度,要過幾天才能最後決定,因為這一次空出來的正處級位子才三個,到時候競爭肯定會很激烈。誰上誰下,我說了不完全算,還要聽李省長的。”
肖鋼一聽,他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在這個大院子裏,什麽都是省長說了算,其次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開口了,有時候也是管用的。其他的副省長,就看各人和省長的關係了,和省長關係不好的副省長,說不定在一些事情上,處處還會受省長的氣。秘書長一看省長那樣對待你,也會落井下石,抓住機會收拾你一次。秘書長有時候就是省長豢養的獵狗,讓你咬誰你就得去咬誰的。要不然要你幹什麽!不能事事都讓省長親自出麵吧。秘書長更多的時候是出來做惡人。而省長是出來做好人的。兩個人配合好,天衣無縫,就可以玩弄這個大院子裏所有的人。
肖鋼得了徐萬春這個話,就知道,接下來需要方誌剛自己做些工作了。現在的官場上現實得很,人一走茶就涼,劉放明剛不做省長,在省政府大院說話就不管用了。肖鋼在心裏暗暗想,要不是劉放明手疾眼快,在退二線之前下決心給他肖鋼弄到了正廳級的副秘書長當,說不定猴年馬月他才能混到這個正廳級的崗位上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看方誌剛,現在想在省政府辦公廳弄個處長當當都有難度了。真他媽的笑話。
但是,這些話是隻能埋在心裏的,表麵上還得過得去,畢竟今後大家還要在一起工作。低頭不見抬頭見,關係搞緊張了不好。
肖鋼站起來,說:“好吧,讓你老兄費心了!”
徐萬春把肖鋼送到門口,握了握他的手說:“我盡量努力吧!”
肖鋼笑了笑就告辭了。
肖鋼的辦公室在二樓,他回了自己的房間,很快關上門,撥通方誌剛的電話說:“老弟,你的事情我剛剛在辦公室向徐萬春挑明了,但是,他的回答很不明朗,說的模棱兩可,我看這樣,你自己想方設法這兩天見一見徐萬春,或者去他家裏看看,買些東西,進一步做些工作才行。”
方誌剛一聽就明白,說:“好的,你看給他送些什麽好?”
肖鋼說:“這個你就自己考慮了。我估計,他們家裏好煙好酒肯定是很多了,那些處長、副處長的,要想提拔或者保住位子,誰不會送啊!所以我看你還是送點特別的。”
方誌剛說:“那就幹脆送錢吧,他敢接,事情就成了。”
肖鋼說:“也可以嗎!反正他隻要接了,不給你退回來,事情肯定會給你辦的。你的身份特殊,他不敢收了錢不辦事的。”
方誌剛說:“好的,我就給他送點錢算了。但是送多少合適呢?”
肖鋼思忖了一下,說:“你這個情況,送個兩三萬,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多了不值得。”
方誌剛說:“那好吧,我就給他送三萬塊錢。”
第二天下午,方誌剛果然到了徐萬春辦公室,坐了幾分鍾,匯報了一下自己的情況,臨走的時候在徐萬春辦公桌上放了一個大信封,裏麵是三萬塊人民幣。
給劉放明當秘書四年多,從來都是別人給他方誌剛送錢,現在沒辦法,為了自己的前途,他萬不得已隻好向徐萬春送錢。老板沒有權力了,罩不住他了,自己的事情還要自己打點。
徐萬春笑了笑,衝他說:“小方,,咱們就不要這麽客氣了吧!拿走,拿走!”
方誌剛說:“秘書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要過春節了,總得有所表示嗎!今後還需要秘書長多多關照呢!”說著連忙站起來往外走。
徐萬春假意推辭了一下,送他到門口微笑著說:“好,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會重點考慮的。”
方誌剛走後,徐萬春看也沒有看,就把那一捆捆的票子放進了自己的大皮包裏。春節前的這十幾天,他可是沒少收獲,他是辦公廳的黨組書記,那些處長、副處長的命運,都在他手心裏捏著呢。他才不管你是誰的人,縣官不如現管。老子現在說了算,任你是誰,不讓老子心裏舒舒服服的,你就別想好。男的送錢,女的呢,你得送色。不是有句話嗎,官場上,男人就得提錢進步,女人就得日後提拔。利益交換,你不付出一些東西,怎麽可能得到一些東西呢?!
下午六點多了,省長李耀已經下班回家了,徐萬春還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看文件。這個時候,他感到一陣香風迎麵吹來,這是一股女人身上所散發的高級香水的味道,讓人聞到會忍不住心旌搖**起來。他正感到有些詫異,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女人扭著好看的水蛇腰走了進來,邊走邊誇張地用很嗲的聲音說:“吆,我的大秘書長,這麽忙啊,真是日理萬機啊!”
徐萬春一看,認識,是辦公廳第四秘書處的副處長錢芳華。錢芳華三十六歲,是前省長錢明貴的親侄女,他叔叔錢明貴雖然被判了死刑,幾年前被執行了,但是,被他安排在辦公廳上班的錢芳華,卻沒有收到株連,仍然在辦公廳裏上班,幾年過後還當上了副處長。
錢芳華長相雖然說不上十分漂亮,但是身材適中,不胖不瘦,皮膚好,五官端正,尤其是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看著還是很有女性魅力的,特別是她懂得打扮,穿衣很有講究,走路也誇張,喜歡擺臀,扭著水蛇腰,許多男人喜歡在背後看她走路,在這個大院子裏,她也是知名度挺高的一個人。
徐萬春剛來的時候,曾經到各個辦公室裏視察,看望大家,到第四秘書處的時候,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錢芳華。因為他對這個姓很敏感,就問了一下自己的秘書小戴:“小戴,那個錢芳華不會是和錢明貴有什麽關係吧?”
小戴笑著說:“老板,她就是錢明貴的親侄女。大學畢業後就被錢明貴安排在辦公廳當秘書了。前幾年做了第四秘書處的副處長,她老公爹你猜是誰?”
徐萬春問:“誰啊?”
小戴說:“就是省環保廳的副廳長嚴乘風啊!”嚴乘風曾經在江城市做過城中區委書記,江城市副市長,是徐萬春的前任。嚴乘風升了副市長,空出來一個區委書記的位子,徐萬春才從江城市市委副秘書長、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位子,到了城中區,當了區委書記。
徐萬春說:“原來是這樣啊!”於是就對這個錢芳華特別留意起來。
徐萬春和嚴乘風的關係並不好,雙方素無來往。等徐萬春當了幾年區委書記,向上麵沒少送錢,終於為自己買來一個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的位子,那個時候,嚴乘風已經調走了,回到省直機關,當環保廳的副廳去了。徐萬春聽說過,嚴乘風的兒子娶了省長錢明貴的侄女,雙方成了親戚。但這個大名鼎鼎的錢明貴的親侄女,他徐萬春是一直沒有見過麵。沒想到到了省政府,很快就和這個人見麵了。徐萬春看了一眼,就對錢芳華有了不錯的印象,皮膚白淨,眼睛顧盼生輝,一看就是一個頗懂風情的女人。
徐萬春放下手中的筆,看了錢芳華一眼,說:“小錢,這個時候來找我,有事情嗎?”
錢芳華笑著在他對麵坐下來風情萬種地看著徐萬春,說:“秘書長,人家有件事情要求你,不知道行不行啊?”
徐萬春繼續裝糊塗,說:“我的大美女,你就痛快些,有什麽說什麽吧!”
錢芳華故意把身子往前麵傾了傾,說:“我聽說我們處長老劉要提拔成非領導職務,副巡視員,處長的位子馬上會空出來,我副處長已經做了四五年了,我想讓秘書長考慮考慮我,行不行啊?!”
徐萬春說:“你的消息還蠻靈通的嗎,剛報上去,批下來估計要等過完年以後了。你們處是要考慮一個新處長,你也是比較合適的人選,但是,你也知道,符合條件的人很多啊,到底用誰,要通盤考慮啊!”
錢芳華說:“我知道有難度,但是我要你首先考慮考慮我。”
徐萬春說:“有難度啊!”說著,站了起來,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
錢芳華從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裏掏出一個信封,裏麵裝了兩萬塊錢,她放到桌子上,說:“秘書長,我也不懂規矩,不知道這些夠不夠,要是不夠,我再拿。”
徐萬春裝作生氣地說:“你這是幹什麽嗎?收起來,快收起來,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的。”
錢芳華有些尷尬,不知道到底是收回去還是留下那些錢好。
徐萬春走過去,拿起桌子上那個信封,毫不猶豫地放到錢芳華手裏,說:“拿回去,我不喜歡你給我送這個。不需要。”
兩個人麵麵相覷,錢芳華感覺到,徐萬春的眼光在她身上不斷地掃來掃去,眼睛裏似乎充滿了別的內容。她又判斷不準確,於是鼓起勇氣說:“秘書長,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這個時候徐萬春知道攤牌的時機到了,他於是走過去,在錢芳華肩膀上輕輕地捏了幾下說:“你說呢,你說我需要你做什麽?”
徐萬春看錢芳華沒有反對,於是就順手摸了一下錢芳華依然細膩的臉,說:“你的皮膚真的很好,我喜歡。”
錢芳華這個時候已經知道徐萬春的意思了,於是站起來,直視著他的眼睛說:“秘書長,這樣吧,我做我該做的,你得到你該得到的,但是,你不能食言,我們公平交易,你看怎麽樣?”
徐萬春說:“好吧,我遵守諾言。”
錢芳華說:“那好,你等我短信吧。一會兒見。”
徐萬春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好的,我們就這樣定了。”
錢芳華走後,徐萬春再也沒有心思批示公文了,在屋子裏如坐針氈。他上了一趟洗手間,然後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花草樹木,聽著窗邊不知名的鳥叫聲,心想,這個女人還是挺識趣的嗎,看來還是有權好,什麽樣的女人都可以搞。
過了十幾分鍾,徐萬春的手機果然響起短信的提示音,他拿起來一看,來了一條短信:“秘書長,我在西江飯店1626房間,等你。”
西江飯店是省政府的接待飯店,徐萬春一天到晚,那個地方沒少去,這個錢芳華選擇在這裏,估計也是為了遮人耳目,有時候,最不安全的地方往往才最安全。就是碰上什麽人,徐萬春可以謊稱是在這裏看望朋友。
徐萬春拿起皮包,走到外麵對小戴說:“你可以下班了,我有應酬,先走了。”
小戴是聰明人,他就是知道徐萬春幹什麽去啦,也會為他遮掩的,做秘書的,不該問的不能問,做好保密工作,這是基本功。
徐萬春下樓,司機已經發動好汽車了,徐萬春坐進去,對司機說:“去西江飯店。”
司機二話沒說,緩緩地就開出了省政府大院。幾分鍾以後,汽車在賓館的客房部門前停好,徐萬春說:“你把車開走吧,我看望一個熟人去。不用等我了,用車的時候我再打你電話。”
司機小林是徐萬春從江城市委帶過來的,跟了他六七年了,是徐萬春最信任的人之一。
徐萬春下來,加快了步子向電梯走去,這個時候他最怕見什麽熟人了。好在這個時候是吃飯的時間,賓館裏的經理、副經理,一般都會出現在餐廳那邊,客房部這裏,他們知道這個時候領導很少會來。
電梯啟動,很快到了十六樓。到了1626房間門口,徐萬春按了一下門鈴,剛響了一下,門就被從裏麵拉開了。錢芳華笑盈盈的站在徐萬春麵前,閃身把徐萬春讓進去,關上門,保險好。扭著身子走到徐萬春麵前。
徐萬春看了一眼,就感到喉嚨裏發幹,有一種緊張、激動的感覺。他幹咳了一聲,說:“小錢,你還沒有吃飯吧?”
錢芳華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說:“秘書長,我從你看我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看上我了,你說對不對?”
徐萬春否認不對,顯得自己太虛偽;承認了吧,也不對,顯得自己太多情。隻好裝糊塗,說:“你這個小錢,真是聰明,你怎麽知道我的心思啊?!”
錢芳華說:“你們男人的心思,誰不懂啊!有的男人看我走路,眼珠子都要出來了。”說著,站起來,故意扭著屁股,在徐萬春麵前轉了一圈,說:“我性感嗎?”
徐萬春說:“性感,很性感。你看你的腿、屁股長得多好,勻稱,圓圓的,翹翹的,誰見了都會忍不住的。”
聽男人誇自己,是許多女人最喜歡聽的話語,因為這樣可以滿足她們的虛榮心。錢芳華心花怒放,她開始脫去自己的牛仔褲,一邊脫,一邊說:“來吧,抓緊時間,我開的是鍾點房,我們要提高效率。”
錢芳華對付男人有一套的。她知道,既然想讓他們為你辦事情,就要付出些代價。有什麽啊!你玩弄我,我也玩弄你!
對於錢芳華來說,她也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的。她叔叔錢明貴死了,官場上沒有什麽靠山了,她公爹雖然有些影響力,但是級別太低,罩不住她。一個副廳長,在省裏根本就擺不上台麵。老公吧,對她的感情越來越冷淡,女人啊,這一生還是要靠自己。自己強大,才是真強大。男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幾年前,為了升副處長,自己也是費盡心機。現在想當處長,她知道,光靠送錢是不行的。那些男人送錢,個個都會比他出手大方。她一個小小的副處長,是沒有多少貪汙受賄的機會的,那幾萬塊錢也都是自己從牙縫裏省出來的,有的是老公給的。再說了,送錢那些男人也不喜歡哪!在官場混的女人,尤其是稍微漂亮的女人,是非常危險的。狼多肉少,老男人們個個精力過剩,他們現在除了對這些事情有熱情,別的事情也提不起什麽興趣啊!沒辦法,想在這個世界上做好人,難!一個美女想在如今的官場上潔身自好,更是難上加難!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副省長、省公安廳廳長石衛東當天晚上離開王一鳴的住處後,回到家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了。他心亂如麻,腦子裏反複在思考著這樣的一些問題,西江省到底有沒有黑社會,黑社會產生的土壤是什麽,用什麽辦法打擊黑社會,打擊到什麽程度,預期的效果是什麽,自己到時候怎樣收場。
首先第一個問題,西江省到底有沒有黑社會?
毫無疑問,西江省有黑社會,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黑社會的力量還很強大,總人數雖然沒有辦法完全搞清楚,但是說每個縣、每個鄉鎮幾乎都有黑社會的存在,應該是毫無疑問的。石衛東雖然沒有在西江省當過基層的領導幹部,但在東城市主政的十年,讓他對基層工作有了一定的了解。作為市長和市委書記,他要和方方麵麵的人打交道,這些人裏麵,就有些黑道白道通吃的人,特別是那些從事餐飲業、娛樂業、采礦業的老板,誰不和黑社會打交道,就沒辦法做生意,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本身就是黑社會。
石衛東記得,當地有一條著名的大河,叫涼水河,涼水河出產一種河砂,是優質的建築材料,在上百公裏的長的河道裏,一年到頭,有許多挖沙船濫挖濫采,嚴重地影響了河道的安全,當地的水利部門、公安部門整頓了一次又一次,都沒有什麽明顯的效果。為什麽?因為當地的幾個黑社會團夥為了爭奪河砂,相互之間爭鬥了幾十年,時不時地火並,死人是經常的事。鬧得當地的警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們知道這些黑社會得罪不起,你要是敢給他們論真個的,他真有辦法弄死你。現在為了錢,那些人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啊!所以,群眾反映了一年又一年,怨聲載道,根本沒有什麽明顯的效果。幾個黑社會團夥你壟斷一段,我壟斷一段,所有的挖沙船到了他們的地麵上,都要交保護費,要不然他們就來找你的麻煩,讓你做不成生意。所挖來的河砂你也不準隨便賣,都要以非常低廉的價格,賒給他們,傾倒在他們指定的河砂場裏。誰要是敢私自賣給客戶,他們就砸你的船,甚至打你的人。
那些挖沙的船主一年到頭辛辛苦苦,拚命地幹活,甚至什麽錢也得不到。那些黑幫把河砂賣掉,錢想給你幾個就給幾個,稍微不從,他們就大打出手。那些船老板被逼得沒辦法,就到市政府告狀,要求整頓河砂市場的秩序,打擊黑社會團夥的壟斷。他們打著條幅,上麵寫著“尋找包青天,打擊黑社會”到市政府大樓前示威、告狀,要求市長石衛東接見他們。
石衛東剛到地方上當市長,就想為老百姓幹些實際的事情,於是就讓他們派幾個代表到市政府辦公室,聽取他們的意見。大家七嘴八舌,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了。
石衛東看了看旁邊坐著的市水利局長和市公安局長說:“你們二位說一說怎麽辦吧?”
水利局長說:“這個是老問題,幾十年了,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過,我們水利部門隻有行政執法權,那些黑社會根本不怕我們,每一年我們水利係統的人都有被他們打傷的,被打成植物人的,還有一個在醫院躺著呢!我是沒辦法了。就看政法部門出麵了。”
石衛東看了看市公安局長一眼,說:“你什麽意見?”
公安局長說:“市長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唄!”
石衛東說:“那好,你馬上回去就組織精兵強將,立即出動,狠狠打擊這些黑社會分子,務必一網打盡,不留後患。”
市公安局長說:“好的。”
結果過了半個月,石衛東再過問這件事情,市公安局長回複他說:“市長,已經部署人下去了,抓了幾個人,他們不承認是黑社會,又沒有明顯的犯罪證據,隻好關了幾天,又把人放回去了。”
石衛東一聽,心裏很生氣,你這不是應付我嗎!但公安局長是省公安廳係統的人,垂直管理,烏紗帽的決定權在省公安廳廳長的手裏,不在市長和市委書記手裏。要是換了一般的市直機關的局長,石衛東肯定會找個借口,就把他的烏紗帽摘掉了,但對這些省公安廳任命的公安局長,他就是不喜歡,一般情況下也沒有什麽辦法。
黑社會很囂張,後來幹脆給石衛東寄來一封恐嚇信,裏麵還放了一顆五四手槍的子彈,警告石衛東,不要多管閑事,當你的太平官,發的你財好了,不然耽誤了我們兄弟發財,到時候殺你全家。
石衛東接了這封恐嚇信,把它立即交給公安局去查,說是一定要查出是誰寫的。結果半年過去了,市公安局答複說:“沒辦法,差不出來是誰寫的。”
從哪個時候,石衛東就知道了黑社會的厲害,最後他也泄氣了,幹脆不惹那些黑社會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當我的天平官,你撈你們的銀子。
後來那些搞房地產開發的老板,請他吃飯的時候,還特意叫上在當地非常有影響的黑社會頭子,出來和他見麵,過來向他敬酒。
現在這個年頭,搞房地產開發,避免不了要和黑社會打交道,碰到難纏的被拆遷戶,他們就是不配合拆遷,耽誤你的工期,怎麽辦?隻能花錢找黑社會,他們的效率最高,打玻璃,砸門,砍砍殺殺,老百姓不怕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你磨破嘴皮子,還不如請黑社會的人員夜裏到這裏轉幾圈,所以,現在的黑社會很吃香,老板要用,有時候地方的政府部門也要用。因為他們出手狠,效率高,老百姓都怕。要命還是要錢,大家還是都明白的。
第二個問題,為什麽會有黑社會?產生黑社會的土壤是什麽?
石衛東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他小時候,中國根本就沒有黑社會,黑社會都被消滅了。什麽土匪、妓女、黑社會,那個時候想找你都找不到,甚至小偷小摸的人都很少,大家都得遵紀守法,你幹了什麽違法的事情,周圍的群眾馬上就有人站出來,批評你,警告你,大家覺悟都高得很,整個社會風清氣正,幹部不敢貪汙,還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就那還得經常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虛心接受群眾的監督,夾著尾巴做人。群眾就是批評錯了,也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當官的不敢欺負老百姓,老百姓敢於監督當官的。
石衛東的父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是縣化肥廠的廠長,廠裏有上千職工,有一次,他把自己的小姨子提拔做了廠財務科的副科長,就有人到縣革委會告他,說他任人唯親。縣革委會主任馬上派人到廠裏調查,認為群眾所反映的情況屬實,馬上親自帶人到化肥廠召開全廠幹部職工大會,要求石廠長向反映問題的職工誠懇地道歉,並當眾宣布免去石廠長的小姨子財務科副科長的職務。石廠長公開向全體職工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向舉報自己問題的職工三鞠躬,當時全場掌聲雷動。那個時候,工人階級才真正是工廠的主人翁,地位多高!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就是那樣體現出來的。
所以,在以公有製為基礎的社會裏,消滅了私有製,黑社會從根本上沒有了存活的基礎。中國在建國以後的短短幾年,就基本上消滅了存在幾千年的土匪、黑社會,並保持了二十多年,沒有讓這些東西死灰複燃。那個時候,中國人不知道什麽是防盜門、防盜窗,家家戶戶甚至連門鎖都用不上,婦女晚上上夜班,根本不用擔心有人會綁架、耍流氓。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改開搞”的時代,似乎是一夜之間,什麽都卷土重來了。整個社會風氣為之一變,笑貧不笑娼。城市裏的街道兩邊,到處是桑拿店、按摩屋,甚至在一些學校、幼兒園的大門口兩邊,光天化日之下,就有穿著很少,不斷地向路人拋媚眼的按摩女。這些按摩女的背後,很可能都有黑社會的人員在控製。
所以說,私有製是萬惡之源,允許人人經商辦企業,有些人為了追求暴富,就不可避免地要組織黑社會,隻有那樣,才能迅速暴富。同時,一大片無業的遊民,無疑是最好的黑社會的馬仔和打手。幾千年來,中國從來就沒有完全消滅過土匪和黑社會,除了毛澤東時代的中國,就是這個道理。有私有製的存在,就必然有黑社會的存在。中國是這個道理,外國也是這個道理。放眼世界,美國有黑社會的“教父”,意大利有“黑手黨”,日本有“山口組”,墨西哥的黑幫更是猖狂,可以暗殺州長和內閣的部長。
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黑社會產生的土壤,就是經濟私有化。在當前的大環境裏,要想從根本上消滅黑社會,這個根本做不到。
那怎麽樣對付黑社會呢?不打擊是不行了,因為王一鳴已經說了,要他石衛東打擊黑社會,要不然全省人民要罵他王一鳴的娘,到時候王一鳴就會罵他石衛東的娘。你坐了這個省公安廳廳長的位子,就要有所作為,混日子是不行的。張鐵成不是想混日子嗎,結果被人大常委們趕下去了,很丟臉的。
石衛東想到這裏就有些頭疼,他不是公安廳係統出身的幹部,對這個行業不太了解,他是領導秘書出身,官場上一些潛規則,他懂。但公安係統的水到底有多深,他不完全清楚。
最近這十幾年,省公安廳經曆了這樣幾個人的時代,牛振海時代,白誌強時代,張鐵成時代。影響最大的肯定是牛振海。他做了五年的公安廳長,最後升了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是目前西江省政法係統的最高領導。
接牛振海擔任廳長的是白誌強,當了四年廳長,結果得癌症死了。
張鐵成從鬱江市委書記的位子上,臨危受命,被任命為公安廳長,剛幹了三年多,結果這一次選舉被選掉了。
省公安廳是大廳,廳長管著全省十個市的局長的提名,三萬多警察隊伍,還兼著省武警總隊的第一政委,這是和平時期一個省最大的一隻武裝力量。
有權力是好事情,但是,有時候也是壞事情,石衛東想,自己現在就是想當天平官,也不可能了。曆史已經把他推到這個位子上,不做出些成績來,一是對不起全省人民,屍位素餐,老百姓是要罵娘的。第二,王一鳴那裏沒辦法交待,因為他知道,王一鳴是有事業心的,是想真正幹些事情的。
西江省的大環境就是這樣,經濟發展短期內不可能趕超東北沿海發達地區,長期位居中下遊,是不爭的事實。
老百姓的收入在短期內,不可能有一個很大的提高。財政的蛋糕就那麽大,要投資,要建設,還要兼顧民生、穩定,他王一鳴也不會有什麽立竿見影的辦法。隻能是繼續原來的路徑,招商引資,搞幾個大項目,增加些稅收,把GDP的數字做得好看些。
要想出政績,唯一的辦法就是掃黑,把老百姓的生活搞好些,社會治安搞穩定些,老百姓的安全感增強些。此外再美化美化環境,整頓一下機關幹部的工作作風,抓幾個貪官汙吏,給老百姓消消氣,就可以了。換自己當了省委書記,也隻能是這樣做。因為有些事情你一個省委書記根本沒辦法做,你沒有那個權力,也沒有那個影響力,因為決策權根本就不在你手裏。
石衛東當然知道,老百姓現在最希望的是,物價不要再漲了,工資相比著物價,增加的幅度太小太小了。尤其是企業的員工,退了休的,現在一個月才一千塊錢左右,在當前物價年年上漲的情況下,吃菜都成問題,別說吃肉了。有病了更是看不起。物價漲,房價漲,就是老百姓的收入不漲,人民幣對內貶值,對外升值。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許多人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最根本的問題是中國內部出現了一些人。他們把中國搞成了“中美國”。什麽是“中美國”呢?石衛東在網上看過一篇東西,是一個美國教授發明的,他說:“我是用這個詞來描述中國加美國這樣一種中美關係。一個國家負責出口,另一個國家負責進口,一個國家負責花錢,另一個國家負責儲蓄。美國通過這種模式,實現了美國經濟的騰飛。但是多年如此消費後,美國現今實在無力支撐這種消費模式了。中國和美國就像一個婚姻,但這種婚姻是幻覺,是不能持續的,如果長期隻讓你存錢他花錢,這種婚姻是持續不下去的。美國現在付不起錢卻繼續從中國進口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中國政府也對美元表示非常的擔憂。”
在目前的全球化分工中,中國負責生產東西,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負責印刷鈔票。中國用實體財富,換取他們花花綠綠的票子;他們用花花綠綠的票子,換取中國生產的物品。最後東西用完了,中國得到的花花綠綠的票子,還被他們以購買國債的形式回收過去,繼續借給企業,到中國來買東西。循環往複,以至無窮。中國國內的東西越來越少,投放的人民幣越來越多,物價越調控越漲,人民幣在老百姓的手上越來越毛,人心惶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還有沒有什麽保障。中國老百姓用血汗創造的財富,就這樣源源不斷地流向了美國等西方國家,結果就是美國人兩三年家庭收入就能買一套住房,而中國一套住房要耗費三代人儲蓄。為了鼓勵和維持這個差別,美國把一係列大獎額外頒發發給了中國的個別官員,鼓勵他們為美國經濟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現在的中國人按收入比來說,住著世界上最貴的房子,拿著世界上最少的工資,開著世界上最貴的車,用著世界上最貴的油,打著世界上最花錢的手機,吃著世界上最毒的食品,而且連續八年保持著世界自殺率第一,同時還是精神病患者最多的國家。
石衛東了解到,以前,人民幣的發行數量基本是和糧、棉、工業品掛鉤。也就是說收成好了就多印點鈔票,收成不好就回收點鈔票,總之印鈔的數量和物品大致相當,因此物價基本穩定,幾十年不變。當時,食用鹽的價格每斤上漲了一分錢,周總理都要親自過問呢!老百姓哪聽說過什麽“寬鬆的貨幣政策”這個詞。而且最主要的是,人民幣印多少我們自己國家說了算。而現在,是美國人說了算。中國人民銀行事實上成了美聯儲的一個下屬機構。這些事情,他王一鳴即使是省委書記,有權力管嗎?!
這些大事情管不了,老百姓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就一樣也解決不了。所以說,根子還在上麵,在大領導那裏。中國的事情,出問題就在上層,老百姓該清醒清醒了。
石衛東躺在**,輾轉反側,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黑社會在當前的條件下是消滅不完的。列寧曾經說:“小生產者每時每刻都在產生新的資產階級。”
如今的黑社會,大部分都是以村霸、市霸、路霸、礦霸、菜霸的麵目出現,他們各霸一方,組織一個團夥,劃分出自己的勢力範圍,以強買強賣、定期收取保護費的形式謀取商業利益。
少部分已經完成資本積累的,成了有相當地位的商人,他們都以合法的身份出現,有自己的公司和產業,他們還時不時地以成功的商人和慈善家的麵目出現,成了當地的名人和有重要影響的人物。這些人還會通過結交當地官員,尋找保護傘,有些人還會披上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合法外衣,謀取更大的政治影響力。
老百姓天天能夠感受得到的、最不滿意的,就是這兩個層次的黑社會,他們為了利益,整天打打殺殺,草菅人命,幹了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老百姓被打了,被砍傷了,打官司怕引來黑社會更大的報複,隻能是忍氣吞聲,把一腔怨言都對著黨和政府發來了,埋怨現在的社會沒有天理,不怕黑社會,就怕社會黑。
村霸在中國到底猖獗到什麽程度,七八年前發生的一件事,石衛東至今記憶猶新。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石衛東在東城市當市委副書記、市長,在東城市下麵的一個縣,發生了這樣一件事。
在遠離縣城的一個小山村,住著上百戶人家,那裏的村支書姓程,叫程海濤,這程海濤在當地是一個惡霸,他前幾年曾經因為在村子裏強奸村民被告發,被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期兩年執行。其實判決之後他立即就被釋放了。當然,他的家人為此沒少花錢。做了惡並沒有受到嚴厲的懲罰,這讓程海濤在村裏更加囂張,動不動就是一句話:“法院算什麽?老子是強奸婦女了,但是照樣沒有坐一天牢就出來了!那裏有老子的人。”
他有八個兒子,個個年輕力壯,都是打架的好手。程海濤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還在緩刑期,鄉裏的黨委書記和鄉長知道在附近他是最有影響的人,於是違反程序,任命他當了村裏的黨支部書記。周圍五六個村子,上千戶人家,都歸這個鄉裏的惡霸管。
那個時候,由於縣裏的財政緊張,基層政府對農民的攤牌和各種苛捐雜稅特別多,多到什麽程度呢?各種收費項目和罰款有一百七十多種。農民每個人也就是一畝多的耕地,除去化肥、農藥、種子、耕地、收割的費用,一年到頭,累死累活,碰到風調雨順的年頭,還可以有一百兩百的收入。碰到旱災、水災、風災、蟲災,收成不好,甚至是顆粒無收,但是各種苛捐雜稅卻沒有少,甚至層層加碼,讓農民簡直是沒辦法活下去。
程海濤就這樣從一個農村的強人,轉變成了擁有基層公共權力和世俗權力的惡霸。他可以打著合法的名義,為自己謀取私利。在村裏稱王稱霸,在這裏,他就成了天王老子,自己製定規矩,村民們隻能是任人宰割。糧食他說收多少就是多少,村民蓋了房子,他收五百塊,說是建房款。殺頭豬,他收屠宰稅50元。買一輛手扶拖拉機,他收一百元,說是農機購置稅。在這裏他成了一個獨立王國的國王,擁有獨立的課稅權力。
當地村民不堪他的壓迫和剝削,就選了十二個村民代表,大家湊錢,讓他們到鄉裏、縣裏告狀。鄉裏的鄉長和書記都是程海濤的哥們,他們年年從他手裏是落了好處的,自然口頭上答應準備到村裏派人清查賬目,把村民們哄回去,這邊很快就派人給程海濤送信,說是誰誰到鄉裏告你了,要程海濤提防些。
程海濤一接到消息,就在村子裏破口大罵,說:“操他媽的,誰敢跟我過不去,我讓你們見閻王,到時候你們不要後悔!”
他幾個兒子也在村子裏紛紛放風說:“這個村裏有人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了。”
村民代表們等了幾天,鄉裏沒有任何動靜,相反,還多次受到程海濤和他家人的威脅、謾罵,大家一看,找鄉裏的幹部是不管用了,他們都是穿一條褲子的。於是,在一個黎明,大家悄悄地出村,像是地下黨一樣,進城到了縣委,堵住縣委大院的門口,說是要見縣委書記,反映問題。
縣委書記紀健康剛調來這個縣沒有幾個月,還不了解這個縣的情況,於是就在會議室裏會見了這十二個村民代表,答應他們馬上就會派人下去,會同鄉裏的幹部,組成工作組,到村裏調查情況。
村民代表們覺得這個縣委書記還不錯,沒有推脫,於是就覺得不再往上上訪,在家裏等消息。當天下午大家就坐車回到了村裏。
沒想到剛過了兩天,村民到縣裏告狀的事情就傳到程海濤的耳朵裏,他一下子就殺心頓起,悄悄地把八個兒子召集起來,說:“現在這些人不聽警告,已經告到縣裏了,縣委書記說了,要派出調查組到我們村子裏摸清情況。他們要是摸清情況了,還有我的好嗎?!我不能去再坐監獄了。現在我們和他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做就做得幹幹淨淨的,把這十幾個村民代表殺光,看今後誰還敢跟我們作對!”
他幾個兒子看父親這樣決定了,他們都是父親的打手,貫徹父親的指示一貫說一不二。於是就分頭去準備武器。
程海濤帶著自己的八個兒子,前呼後擁地進了他們家的院子。
張誌清一看就知道他們來者不善,於是站起來,說:“大清早的,你們到我的院子裏,到底想幹什麽?有話好好說,不能動武!”
程海濤說:“你裝得還挺像,我問你,為什麽到縣裏告我?”
張誌清說:“大家選我做代表,我不能不去啊!”
程海濤說:“你是想找死嗎?!”回頭對自己的幾個兒子說:“給我打,把他弄死算了!”
他幾個兒子就各自拿著家夥,衝張誌清圍上來,棍棒交加,把張誌清打倒在地。張誌清也是身高一米七八的漢子,長期幹莊稼活,練出了一身的力氣,於是拚命掙脫他們的包圍,衝到院子裏的角落,隨手抓起兩塊紅磚說:“你們誰也不要上來,誰上來我就不客氣了。”
張誌清的老伴也從廚房裏拿著一把菜刀出來,揮舞著說:“再打,我們就拚命了。”
程海濤一看,一時間賺不到什麽便宜,於是就邊罵邊離開了,說:“張誌清,你如果有種,就出來,我們找人評評理去。”
這個時候,他們家的吵鬧聲早已經驚動了其他的十一個村民代表,原來大家約定好了,程海濤到誰家找事,其他的人一定要立即趕過去。他們各自跑著,到了張誌清家的大門外。
張誌清一看,其他的人都趕過來了,於是就放鬆了警惕,放下手中的磚頭,走了出來,對程海濤說:“你不要欺人太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作惡太多了,小心調查組下來,你還會進監獄的。”
程海濤一聽更氣了,對幾個兒子說:“給我上,弄死他們。正好都來了,你們一個一個地收拾,最好是一個不留。”
他的幾個兒子立即就掏出身上的尖刀,向張誌清捅過去,張誌清猝不及防,立即就倒在了血泊中。
幾個村民代表來救張誌清,也被一個一個捅倒在地,短短的幾分鍾時間,就出現了五死一傷。
其他的人趕緊奔逃,報警的報警,躲藏的躲藏。
一個小時之後,接到報警的縣武警中隊派人封鎖了整個村子,把程海濤和他的八個兒子全部抓住了。
村民代表因為向上反映問題,就被村裏的惡霸殺死五人、重傷一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縣,老百姓紛紛義憤填膺,他們很快就聚集起來幾千人,向縣委大院出發,堵塞了整個縣城的主要街道。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紀健康意識到,一場風暴正向自己襲來。這個時候,為了自己的烏紗帽,他選擇了避重就輕,安排縣公安局局長,要把這個事件定性為一場鄉間的打架鬥毆。不能牽涉到農民負擔重,地方政府橫征暴斂等事實。縣電視台和電台也播出了消息,說是此次事件是由於村民之間長期有矛盾,打架鬥毆引起的惡性案件。讓村民們不要聽信謠言,圍攻縣委、縣政府大院。
消息驚動了新華社的記者,他們派出人,到村裏仔細采訪了村民,寫了一篇大內參,發表在直送國家領導人的《動態清樣》上。當時的幾個國家領導人都做了批示,抓農業的國務院副總理親自過問這件事。
電話打給西江省的省長,省長一聽,腦袋都大了,說不知道下麵發生了這件事。
省長把電話立即打給石衛東,說:“小石你們東城市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嗎?”
石衛東也說:“不知道。”
省長說:“你趕快了解一下,搞清楚,要向國務院匯報呢!”
石衛東於是打電話給縣委書記紀健康,問:“你們這裏有個村裏死了五個人,重傷一個,你知道嗎?”
紀健康說:“知道,是打架鬥毆。”
石衛東說:“你趕快安排人寫一個報告,我們要報告省委、省政府。”
報告經過層層上報,又回到國務院。
副總理一看,不對啊,不是屬於農民負擔過重啊,於是就覺得這裏麵有文章,地方政府和新華社對事情的看法有分歧,為了搞清情況,副總理拍板,派出調查組,調查真相。
國務院立即派出了調查組,親自到西江省東城市,來調查當地的農民負擔過重的問題。
他們根本就不經過省裏和市裏的政府部門,直接坐飛機就到了江城市,然後在國家安全部門的安排下,直接就坐車到了鄉下,進村挨家挨戶訪問村民。
村民們一看這一次中央真來人了,青天大老爺終於到來了,於是肚子裏壓抑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
調查組來到張誌清老父親家,這位七十多歲的老年人一聽是國務院調查組的人來了,頓時老淚縱橫,在地上一跪不起,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不是有天大的委屈,誰會這個樣子啊!這位經曆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老人說:“我是從解放前過來的人,這些年,我們農民的日子比解放前國民黨那時候還困難,還委屈。那個時候,負擔沒有這麽重,地方上沒有這麽壞的人。把人逼得簡直是沒有活路了,我兒子僅僅是替村民說了兩句公道話,就被殺死了。你說,這還有天理嗎!”
把調查組的人哭得也忍不住掉下來眼淚。通過走訪附近的十幾個村子調查,調查組形成了一個調查報告,就是在這個村子裏,農民們如果光靠種地,根本沒辦法活下去。每一年的收入,還不夠交各種稅費、提留、攤派的。農民種地不僅賺不到錢,還賠錢。現在的生活水平不如解放初期,甚至還不如解放前國民黨時期。況且不是個別現象,而是普遍現象。
石衛東就是從那個時候才明白,在落後地區的廣大農村,農民們是過著一種什麽樣的生活。村霸是多麽的猖狂,多麽的狂妄。他們對整個社會的製度,對國家的穩定,讓國民對政府、國家的認同感,構成了多麽大的破壞。
這種惡霸摧毀的不僅是古老鄉村的生活習慣和道德規範,而且動搖了這個國家的基礎,讓村民們認為這個社會沒有正義,惡人當道,壞人猖狂,好人卻受欺負。所以不打擊不行。不打擊惡人,就不能保護好人。對於這一部分人,打擊的難度還不大,隻要縣級公安機關敢於碰硬,就可以像割韭菜一樣,打擊一茬又一茬。
困難的是第二個層次的黑社會,他們已經成了企業家,成功的商人,甚至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有了合法的企業,有了政治地位,有的人已經掌握了十分雄厚的經濟實力,他們在各個方麵都結識了不少有權力的官員,現在他們官商勾結,有些官員實際上已經成了黑社會的保護傘,這樣,你打擊這些黑社會團夥,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一些體製內的官員發生衝突,你在明處,他們在暗處,所以真正的危險是從這個方麵發出來的。
石衛東想了想,心裏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在公安係統他隻是個新兵,他在這個係統沒有資源,沒有自己的嫡係部隊,不像牛振海,經營多年,在這個係統根深蒂固,對每一個人幾乎都知根知底。所以,現在就是掃除黑惡勢力,他石衛東也還得依靠那些自己不熟悉,和自己沒有多少淵源的人。這樣的一批人能靠得住嗎?石衛東可真是沒有多少把握。
最難辦的事情,就是掃除黑惡勢力現在還不知道會不會牽出什麽大魚出來。要是大魚足夠大,大到連他石衛東都沒有辦法,那怎麽辦?不就下不來台了嗎!打到什麽程度?打到什麽人為止?王一鳴都沒有交待,現在看來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反正天塌了有王一鳴在上麵頂著呢!
思考了半夜,終於下定決心,當大官的絕大部分都是急脾氣,事情不過夜的。石衛東拿起床頭的保密電話,撥通秘書薑春林的手機。
這個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薑春林正在夢鄉裏,突然被枕頭邊手機的鈴聲驚醒了。當秘書的手機都是二十四個小時開機,領導什麽時候找你,都得第一時間找得到。
石衛東說:“小薑啊,是這樣,你記著,明天下午三點在廳大會議室召開廳黨委擴大會議,要求各個廳領導,黨委委員,各個處的處長,總隊一把手和二層單位的一把手,各個市的公安局長,必須參加會議,不允許請假,特殊情況要親自向我本人請假。聽清楚了嗎?”
薑春林說:“清楚了,老板。”
“好,你馬上通知值班室,連夜通知下去,下麵市裏的局長還要趕路呢!’
薑春林說:“好的,我這就打電話。”
第二天下午三點整,石衛東在幾個副廳長、辦公室主任、秘書的陪同下,走進了省公安廳位於辦公樓四樓的大會議室。在主席台正中的位置上坐下,秘書薑春林放好他的茶杯和公文包,石衛東抬頭向下麵掃視了一眼,他看到,第一排坐著的都是各個市的公安局長和省廳幾個總隊的一把手。後麵是廳機關和二層單位的一把手。估計有四十多個人。
石衛東目光掃視的時候,看到誰,那些局長、處長都會不由自主地衝他點點頭,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石衛東也還給他們一個微笑,不住地點著頭。
會議由省公安廳副廳長熊鎮強主持。在四個副廳長中,熊鎮強排名第一,是實際上的常務副廳長。在廳機關,大家約定俗成,誰的排名僅次於廳長,誰就是常務副廳長。
熊鎮強是老公安出身,在公安係統工作了三十多年,在江城市做過刑警、派出所副所長,所長,城中區公安局副局長、局長。江城市公安局副局長。後來被交流到臨海市,做了五年的市公安局局長。四十六歲的時候,又回到省城,被任命為省公安廳的副廳長,經曆了白誌強、張鐵成兩任廳長後,終於熬成了常務副廳長。現在五十二歲,按他這個資曆,想在公安廳當上廳長,是基本上沒有那個可能了。因為這些年能當上省公安廳廳長的,都是在下麵的市裏擔任過市委書記的人。現在組織上的用人,越來越講究平衡。那些年齡大了的市委書記,提拔不了,就回到省城裏當省直機關的一把手。在這些廳局機關裏,公安廳顯然是非常重要的角色,能到這裏當上廳長的,都是省委書記的紅人。
所以這些年,在省公安廳領導的安排上,出現了這樣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一把手廳長可以不是內行,但幾個副手一定要是內行,是典型的科班出身。這樣,可以相應彌補一把手的不足。
石衛東以副省長的身份兼任省公安廳的廳長、黨委書記,這更加凸顯了公安廳在省直機關的特殊地位。其它的廳局機關一把手都是正廳級,唯有省公安廳廳長是副省級,這基本上就終結了幾個副廳長按部就班接一把手的可能。在其它的廳局,副廳長還有升任正廳長的機會,但在公安廳,顯然沒有這個機會了。就像這個熊鎮強,他根本沒有擔任廳長的機會了。泄氣嗎?肯定是有一點。不平衡嗎?肯定也會有。但是,這就是官場上的現實,不是每個人上升的渠道都是通暢的,越是含金量高的崗位,越是競爭激烈。
熊鎮強看大家都坐好了,扭頭征詢了一下石衛東的意見,說:“可以開始了吧?”
石衛東說:“開始吧!”
熊鎮強打開話筒,說:“好,我們準時開會了,在會議召開之前,我再一次強調一下,所有的參會人員一律不準把手機帶進會場,大家再檢查一下,有的同誌疏忽的,現在就把手機交給工作人員帶出會場,等散會了你們再去領。”
有幾個同誌立即把身上的手機掏出來,關機後交給工作人員,帶出了會議室。
熊鎮強說:“好,我們現在就準備開會了,這次會議非常重要,是我們今年以來第一次大的行動,也是我們全省公安戰線上最近幾年從來沒有過的一次大的戰役,希望大家做好保密工作,確保萬無一失,圓滿完成任務,好了,現在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副省長、我們的廳長、廳黨委書記石衛東同誌講話。”
會場上立即響起整齊、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