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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誌鵬原來也是省委辦公廳的秘書,兩年前才跟著李耀調去了江城市委辦公廳,他和龔向陽平常裏也有聯係,領導開會的時候,兩個人經常見麵,所以大家相互之間並不陌生。

範誌鵬看龔向陽出來了,連忙走上前主動和龔向陽打招呼,說:“知道龔主任要來,我才來的,好久沒有在一起樂嗬樂嗬了,龔主任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單獨安排一次。”

範誌鵬什麽時候見了龔向陽,說話都很客氣,這讓龔向陽對他陡然增加了不少好感。龔向陽說:“年前是不行了,沒有時間,等過完春節再說吧!”

範誌鵬說:“好的,到時候我聯係你。”

劉雙城是第一次和範誌鵬見麵,雙方握了手,交換了名片,大家坐下來喝著茶水,服務員過來問:“各位大老板,今天你們怎麽玩?”

龔向陽和範誌鵬沒有說話。因為他們倆是客人,不用自己埋單的,唐少華看了劉雙城一眼,說:“劉老板,你的意思呢?”

劉雙城一擺手,說:“要玩就玩一條龍,其他的不過癮。把你們新來的最好的小姐喊過來,我看看。”

服務員答應一聲就出去了,幾分鍾之後,就見一串姑娘魚貫而入,有的穿著晚禮服,有的穿著超短裙,有的外麵是透視裝,裏麵露出窄窄的三角褲,個個都是衣著暴露,把自己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展現了出來。為了招攬客人,她們站在那裏,衝每一個看自己的客人擠眉弄眼,搔首弄姿,賣弄著自己的**。

龔向陽把這七八個姑娘掃視了一遍,覺得她們雖然環肥燕瘦,各有各的姿色,但是從臉上看,顯然不是第一流的貨色,於是搖了搖頭。

劉雙城看龔向陽搖了搖頭,於是一揮手,說:“換一批來。”

這批姑娘於是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進來一批。這批姑娘大家也看不上,於是劉雙城看著服務員說:“再換一批來。”

連續換了三批人,前前後後已經進來了二十多個姑娘,在外麵的經理就急了,知道這個包廂裏的男人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比較挑剔,於是就把自己珍藏的幾個壓箱底的貨拿了出來。

第四批姑娘進來的時候,龔向陽明顯地感覺到,這批姑娘不一樣,個個皮膚細白,留著好看的直發,像是大學裏清純的學生妹。個個身材高挑,臀部的曲線也非常迷人,最關鍵的是氣質,個個一臉莊重,走在大街上,有明星的範,你根本想不到她們是夜總會裏的三陪小姐。

劉老板笑著對龔向陽說:“龔秘書,你先來挑。”

龔向陽看了一眼,於是不再客氣,挑了一個穿著白色上衣、黑色超短裙的學生妹,他一指,說:“這個吧!”

那姑娘連忙笑著走過來,坐在龔向陽身邊。上來就熱情地和龔向陽擁抱了一下,說:“帥哥,謝謝你挑中我。”

龔向陽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蛋,真是細膩得很,問她:“小妹,你多大了?”

姑娘開始賣萌,裝作很天真的樣子,說:“你猜一猜?”

龔向陽說:“我看你也就是二十一歲吧。”

姑娘說:“你猜的不錯,我剛二十一歲零三個月。”

這個時候,其他的人也都選中了自己的小姐。劉老板點了啤酒、紅酒和一些小吃、水果之類的東西,服務員開始一批批的往這個包廂裏送。

大家於是喝酒,唱歌,跳舞,把自己選中的姑娘抱在懷裏,邊說著情話,手也不老實。

這些姑娘就是靠這個掙錢的,喝了幾杯酒,唱了幾首歌之後,就開始瘋狂起來。陪客人跳舞,都是緊緊地抱著,,她們也不介意,和你虛情假意地應酬著,喉嚨裏哼哼唧唧的,不斷地逗男人開心。

她們知道,今天這個晚上,這些男人就是她們的上帝,把這些男人伺候舒服了,她們才能掙更多的錢。當三陪小姐,光和男人喝酒、唱歌,抱抱,一晚上掙兩百塊錢的台費,是掙不了什麽大錢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撩撥得這些男人帶著她們到樓上洗桑拿,或者過夜,那就能一個晚上掙一千多了。夜總會的五六樓,有六十多個豪華包房,那裏是有錢人好地方。誰都知道,能在省城裏開這樣檔次的夜總會,公安那裏一定有關係,所以在這裏玩,安全得很,根本不用擔心公安機關會在這裏抓。

包廂裏的燈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調得昏暗起來,在這個曖昧的氛圍裏,每個男人都和自己懷中的女人在打情罵俏,很快就熟悉得不得了。

時間過得很快,龔向陽看了看表,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鍾了,龔向陽問坐在大腿上的學生妹,說:“妹子,今天晚上可以包你的夜嗎?”

那妹子嬌羞地看了龔向陽一眼,說:“可以啊,你們準備在這裏玩到幾點?”

龔向陽說:“那不一定,談好了現在就可以撤了。”

妹子說:“大哥,你願意出多少錢?”

龔向陽說:“你出台一般多少錢?”

妹子小聲地趴在龔向陽耳朵邊上說:“快餐六百,包夜一千二。”

龔向陽說:“太貴了吧,外麵四百就能包夜了。”

妹子說:“檔次不一樣嗎!”

龔向陽捏了捏她的屁股說:“什麽檔次?脫光衣服,大家都一樣,零件一個不少就可以了。”

妹子假裝生氣說:“那你找那些四百的去吧!”

龔向陽說:“包夜八百,你幹不幹。”

妹子說:“最少一千,你幹就幹,不幹我就陪你唱完歌,就可以了。”

龔向陽思忖了一下,覺得她這個檔次在省城裏,一千塊包夜在這種地方,也算是不虧,於是就答應了下來,說:“好吧,一千就一千”

妹子瞥了他一眼,說:“好得很!大家都說我身材很棒,技術一流。”

龔向陽說:“那好,我等一下見識見識。”

範誌鵬是第一次和龔向陽在一起玩,他看龔向陽都放開了,於是也就放開了,抱著自己懷裏的姑娘也不斷地打情罵俏。劉雙城更是過分。

劉雙城說:“要不我們上去洗桑拿去?”

姑娘點了點頭,說:“好的。”

劉雙城站起來,趴在龔向陽耳朵邊上說:“怎麽樣?龔秘書,對這個姑娘還滿意嗎?”

龔向陽點了點頭,說:“滿意,很滿意。”

劉雙城說:“我們上去洗桑拿怎麽樣?”

龔向陽說:“沒問題。”

劉雙城說:“如果感覺好了,可以包夜。等一會兒我給大家發錢,盡情地玩吧。”

劉雙城又征求了唐少華和範誌鵬的意見,大家都同意上樓去洗桑拿。

於是劉雙城讓服務員過來,說:“你打電話到樓上,我們要四個豪華單間。”

服務員答應一聲就出去安排了。一會兒回來,說:“老板,您要的房間都訂好了,現在可以上去了。今天晚上客人多,等一會兒說不定就沒有房間了。”

於是劉老板喊服務員過來埋單,結完帳,四個姑娘說是要回去拿自己的東西,幾分鍾以後再上樓。

劉老板等她們走後,從大皮包裏掏出三個準備好的信封,一個一個,發到龔向陽、唐少華和範誌鵬手裏,說:“要過春節了,兄弟我的一些小意思,請兄弟們一定收下。”

龔向陽捏了捏,估計裏麵放的都是錢,看那個厚度,估計是兩萬塊人民幣,放在一個中號的牛皮紙信封裏。

龔向陽收下,對劉雙城說了聲:“謝謝劉老板!”然後放在了自己的提包裏。

範誌鵬和唐少華看龔向陽都收了,於是不再客氣,也都把自己的那一份收進皮包裏。

大家跟著劉雙城於是就往外走,順著樓梯上了五樓,剛上來,就有服務員迎上來,問明情況,然後讓劉雙城到總台交了押金,拿來四個房卡,交給劉雙城。這個時候,那四個姑娘也上來了,每人手裏拎著自己的包。

大家心照不宣,各人領著自己挑中的姑娘,進了房間。

龔向陽和那個學生妹進了房間,把門保險好,把房間裏的暖氣開開。學生妹拿起房間裏的茶壺,到衛生間裏接了水,放到茶幾上燒開。

學生妹絲毫不怯場,她說她們上崗之前都經過嚴格的培訓的,但做得好不好,關鍵還是看個人的悟性,她悟性高,所以她服務的客人,整個一套動作下來,都對她很滿意,所以她到這個夜總會一個多月來,隻要上班,隻要她一出現,就肯定會有客人點。唱完歌基本上都要求她陪著洗桑拿,或者過夜。

也就是十幾分鍾的樣子,龔向陽很快就繳槍投降了。

做小姐的最喜歡客人快快結束戰鬥了,因為那樣她們可以休息,如果客人太能折騰了,對於她們,傷身體不說,還耽誤接別的客人。

學生妹到衛生間裏清理幹淨,把自己的身子又洗了一遍,然後走出來,對龔向陽說:“大哥,對我的服務還滿意吧?”

龔向陽說:“滿意啊。”

學生妹說:“你是包夜吧?要是包夜,我就在你這睡一覺,要是快餐,你給我六百塊,我還可以出去接其他的客人。”

龔向陽說:“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一問。”要是撥通了唐少華的電話。

唐少華那裏,一看是龔向陽的電話,連忙停止了動作,接通後問:“喂,老兄,這麽快就結束了啊!”

龔向陽說:“速戰速決嗎,我問你,你打算包夜還是快餐?”

唐少華看了看表,才十一點半鍾,於是對龔向陽說:“你說呢,我聽你的。”

龔向陽想了一下,覺得這個學生妹確實可愛,自己剛才春風一度,確實太快啦,還沒有過癮,於是就對唐少華說:“這樣吧,我們還是包夜好,明天早上六點半起床,你開車送我回去,好不好?”

唐少華說:“好的。”

於是掛完電話,兩個人又各自擁著自己的女人睡覺了。

天還沒有亮,龔向陽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在西江賓館的住處,把門的保安剛剛起床打開門,看龔向陽回來了,以為這個當大秘書的又去辦公室加班了。王一鳴還沒有起來,龔向陽回到自己房間,抓緊時間休息了一會兒。七點半的時候,王一鳴出來了,兩個人下樓開始吃早餐,八點的時候準時出發,一個上午看望了省裏的幾個老幹部和知識分子。

第二天上午八點半,李耀正在省長樓三樓的辦公室裏批閱文件,範誌鵬走過來匯報說:“老板,江左錳都開發集團公司的劉老板想見見你?”

李耀頭也沒抬,繼續看著文件說:“是那個劉雙城吧?”

範誌鵬說:“是。”

李耀想了一下,知道這個時候來見自己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借機來送禮的。春節前的這十幾天,李耀家裏每天晚上都是人來人往,門庭若市,到家裏來送禮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和商人,多得他都記不清。因為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這個剛坐了一會兒,那個又進門了,於是前麵的人趕緊站起來告辭,給後麵的人讓地方。有的人晚上去家裏感到說話不方便,幹脆追到辦公室裏。所以,前幾天一上班,那些廳長、局長,還有各個市的市委書記、市長、副書記、副市長們,坐在接待室裏等著他會見的一大排。

前幾年,李耀剛調來西江省工作,當分管宣傳的省委副書記,逢年過節,到他家裏看望的人實在是不多,因為他在西江省人生地不熟,和他直接打交道的官員並沒有多少。

等他當了江城市的市委書記,到了春節,就完全不一樣了,江城市是省城,是全省最大的城市,這裏生活著兩百多萬人口,是全省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毫無疑問也是經濟中心。江城市委、市政府有幾千個科級以上幹部,許多人眼巴巴的,都希望自己的職務能夠盡快升上去。混到正科級的,就千方百計想著升副處級;混到副處級的,更盼望著升正處級;當了正處級的,還想著升副廳級。在清水衙門當官的,就想調換到更有權力更得實惠的崗位上撈一把。反正在官場上混的人,都知道這樣一個道理,誰當市委書記,誰就是老大,這個社會,都是老大說了算。他們的官到底能不能升上去,有時候就是李耀一句話的事。所以逢年過節,到李耀家裏探望的人,一時間門庭若市,又讓他找回了原來的感覺。

像李耀這種從基層一步一步升上來的官員,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有能力,也會鑽營。他們趕上了一個好的時代,上世紀八十年代,高層提出,提拔幹部要“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那個時候,幹部隊伍青黃不接,之前被打倒的一大批老幹部剛剛恢複工作,但是,他們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身體不好了,知識也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所以高層提出,要廢除領導幹部終身製,老幹部要給年輕人讓路,主動讓賢。各級領導班子要盡快充實一批年紀輕,有知識,有技術,在特殊時期期間沒有參與打砸搶活動,是逍遙派的人。

從此,在中國的政壇上出現了這樣一大批領導幹部,他們大多數出身草根,沒有任何社會關係,他們唯一自豪的,就是擁有一張那個年代一般人沒有的大學文憑,僅僅幾年以前,他們擁有的這張文憑曾經為他們貼上了知識分子的標簽,走到哪裏,他們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還會遭來一些工農幹部的白眼和群眾的冷嘲熱諷。他們是整個社會不待見的人,是群眾幫助和改造的對象。

但是,隨著政策,他們一夜之間成了這個社會最炙手可熱的一批人,上級組織部門僅僅靠一紙檔案,就斷定他們是符合條件的年輕幹部,雖然此前他們都是普通的工人、農民,或者是技術員,大部分都在生產的第一線,當組織上派人把他們從田地裏、車間裏喊回來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發生戲劇性的變化,一紙文件,他們就成了大大小小的官員,有許多從來沒有任何領導經驗的人,很快就做了副縣長,縣長,局長,副市長,市長,市委書記,迅速地走上了各級領導崗位。運氣極好的,有幸被國家領導人看中的,就一下子進了中央,成了第三梯隊,四十歲剛出頭,就成了省部級幹部,為將來接班,進入中國最高權力的核心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那個年代,真是一個創造奇跡的年代。官場上的風氣也很好,大家都是簡簡單單的,請客送禮的情況很少,誰和誰感情好了,逢年過節到家裏坐一坐,吃頓飯,感情就表達了,送禮更是簡單得很,送幾隻老母雞也行,送一隻羊也可以,搬一箱飲料也行。李耀這個農村孩子,就是那個時候開始走上政壇的。

李耀記得,自己在老家的鄉裏當上鄉黨委委員的時候,沒有向當時的鄉黨委書記牛德厚送過任何厚禮,那個時候的幹部都非常正直,誰能不能提拔,關鍵是看能力,看群眾基礎。當時李耀在鄉裏當團委書記,各方麵工作開展得非常好,連續兩年都得了縣裏的先進。所以,當上級來考核的時候,牛德厚說:“李耀這個孩子不錯,有能力,工作也認真,他如果不被提拔,我們鄉其他的人就更沒有資格了。”這樣,李耀就被提拔成了鄉黨委委員。後來,李耀看有文憑的幹部開始吃香了,於是就決定考大學,因為他基礎好,第一年參加高考就考取了省裏的一所綜合性大學。大學畢業,當時的分配政策是哪裏來還回到哪裏去,他被分回到老家的地區。人事部門一看他的檔案,就把他分到了地區行署辦公室,做了秘書科的秘書。誰也不用找,根本用不著請客送禮,大學生到了哪裏,都是根據你的專業,安排到最合適的崗位上。幾年之後,他就被提拔做了行署辦公室的副主任,後來老專員說了句話,就把他下派,到了下麵的縣裏,做了副縣長。從此李耀就進入了官場升遷的快車道。三兩年一個台階,縣長,縣委書記,副市長,市長,市委書記,一步一步上去了。

越往後走,李耀發現,社會風氣變得越來越壞,能不能升遷,看的不是你的政績,你個人的能力,而是你的關係,你有沒有強硬的後台。像李耀這樣草根出身的人,官場上根本沒有強硬的後台,李耀當時總結了一下,他發現,進入九十年代之後,在官場上你能走多遠,完全取決於這些客觀因素。第一,你是紅二代,爹媽是開國元勳,這樣你進入了官場,四平八穩地做,隨隨便便就能混到副省級以上。表現優秀的,還可以進入國家領導人行列。第二,你是大領導的秘書出身。在官場上有大人物為你說話,也是順風順水,四十歲左右就能混到省部級,像王一鳴那樣的就屬於這種類型。第三,你投靠權門,當上門女婿。不管大官的女兒長得多醜,你都要踴躍去巴結,當上乘龍快婿,她們家的政治資源你就可以完全用上了。雖然你是草根出身,因為有了這樣一個跳板,你的發展就進入了快車道。對於女人,大家都說,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對於在官場混的男人,還有一句話,就是幹得好不如娶得好。這三條升官的捷徑你占有一條,就可以飛黃騰達了。

但是對於李耀這樣的人,這三條他都占不住,他祖祖輩輩是農民,自己當的又是小秘書,老婆是農村姑娘,自己當大隊幹部的時候就結了婚,生了孩子,就是離了婚,在那個小地方,也當不上大官的上門女婿。

那麽,等待他的隻有一條路了--金錢開路。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官場上已經興起了請客送禮的風潮,禮數越來越大,買官賣官開始蔚然成風。

李耀的老家W省是東部沿海發達地區,私營經濟非常發達,大家都有錢了,所以官場上的價碼水漲船高,在縣裏,想當個正科級幹部,關鍵的崗位大家心裏都有數的,像縣財政局局長,你不送個十幾萬,是沒有可能的。縣城城關鎮的黨委書記,因為容易提拔,你不送個二十萬,根本不可能。所以,那個時候當上縣長、縣委書記的,幹上個三年兩年的,就發了。

李耀在老家的一個縣當了三年的縣長,一年縣委書記,每年的收入都能夠達到上百萬,那個時候,這是一筆大錢了,北京、上海的商品房當時才賣三千多一平方。李耀拿這些錢一路送上去。當縣委書記的時候,就給市委書記送錢;當副市長、市長、市委書記的時候,就給省委書記、省長送錢。當時的風氣就是這樣的,他能怎麽辦?不跑不送,隻能是原地不動。他想升官,想幹事,沒有平台怎麽行?所以在中國的官場上,有些真正有能力、有理想的官員,在當前的體製下,尤其是他們羽翼未豐,還當著小官的時候,他們迫不得已,做了許多不合法的事情,實在是情有可原。在當前的幹部選拔體製下,他們如果不那樣幹,他們就出不來,就會被淘汰,那樣他們的才華就被埋沒了。他們不是沒有操守,而是現實逼迫他們要同流合汙,放棄自己的操守才能出人頭地,飛黃騰達。

而那些像陶淵明、李白那樣有政治理想,有自己的氣節,對歪風邪氣絲毫不妥協,相反還冷嘲熱諷的官員,就沒有任何生存的空間了,他們首先會被淘汰,被放逐出官場,他們成了官場上的失敗者,越是有才華,越是有高潔的品質,他們的官運就越差,整個中國的官場上已經形成了這樣一個逆淘汰的機製,這是時代的悲劇,是權力商品化的必然結果。

劉雙城進來的時候,李耀還在看文件,本來,他對劉雙城這樣的大老板還是有自己的看法的,這些人都是靠出賣國家的資源,靠私挖亂采才發了大財的。這些資源本來是應該屬於全民的,但是國家的產業政策有失誤,上世紀八十年代,竟然為了短期效益,追求經濟增長,允許私人擁有探礦權、采礦權,這個口子一開,全國一下子成了一個瘋狂的大工地,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開礦,多得根本沒辦法統計,允許私人開礦,是在短期內創造了財富增長,但是,由此造成的問題也是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哄而上,濫挖濫采,破壞環境,浪費資源,礦難頻發,短短的二十多年,中國一些主要的礦產資源已經基本上接近於枯竭了。所帶來的環境退化,環境汙染,更是令全世界感到震驚。現在的中國,全球空氣汙染最嚴重的城市,絕大部分都在我們這裏。江河湖海幾乎都逃脫不了被汙染的命運,五大水係都出現了水質退化。黃河開始斷流,湖泊動不動就出現水藻事件,毒大米、毒食品更是層出不窮,整個國家麵臨環境衰退,礦產資源枯竭的威脅。而那些發了大財的大老板卻一個一個鞋底抹油,全家移民去了海外,他們通過地下錢莊,把自己的資產悄悄地轉移到了國外,在國外養女人,買別墅,買豪車、遊艇、飛機,一擲千金,讓全世界的人看到中國的富翁都瞠目結舌。

李耀雖然不廉潔,但是他知道,自己有時候是迫不得已,不這樣就升不上去,就會被官場淘汰掉,也就失去了為人民服務的機會,更浪費了自己的大好年華。他從心底裏對劉雙城這樣的大老板是看不起的。

劉雙城笑著走進來,李耀抬頭看了他一眼,中等個子,身材適中,皮膚黑黲黲的,留著一縷小胡子,眼光冷峻,有一股殺氣,或者說是江湖氣,有些黑老大的意思。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下麵是深藍色的西褲。手裏提著幾個禮品袋,笑容很燦爛。

範誌鵬笑著介紹說:“老板,這是劉董事長。”

李耀微笑了一下,從老板椅裏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和劉雙城握了握,說:“歡迎啊歡迎!”

劉雙城說:“李省長,兄弟我是仰慕得很呐!早就該來拜見省長了,實在是失禮得很!罪過罪過!”

李耀說:“大家都忙,況且我從來沒有到你的地麵上視察過,所以有情可原嗎。”於是張羅著讓劉雙城坐下來,兩個人在沙發上隨便地聊著天。

劉雙城簡單地匯報了一下公司的經營情況,年產值多少,納稅多少,公司的利潤有多少。李耀聽著,不斷地點頭。

劉雙城匯報完畢,李耀做了幾點指示,第一,要進一步抓好安全生產,安全無小事,最近國家在加大對於全國礦山安全的治理整頓工作,有隱患的礦山,到時候排查出來,一定會關閉。第二,要進一步做大企業的規模,搞好產品的深層次開發,增加附加值,延伸產業鏈。第三,保護好環境,不能搞破壞性開發,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第四,要擴大就業,多為社會做貢獻。

劉雙城掏出筆記本,裝模作樣地做著記錄。本來他見一般的領導人,很少親自拿著筆記本記錄領導講話的。他是老板,又不是公務員,沒必要見了官員謹小慎微的,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

都是範誌鵬提前做了工作,對他說:“你見李省長,匯報完工作,按照慣例要請求李省長對你們的企業做些指示,這個時候你最好找個筆記本,在本子上記著,這樣顯得你對領導很尊重,也就給領導留下了一個好印象。今後再見就方便些。”

這個建議劉雙城就采納了。

談話進行了二十多分鍾,因為範誌鵬交待過,一般談個十幾分鍾就可以結束了,如果省長很有興致,你也可以多談談。省長的指示一結束,基本上就可以告辭了。要主動撤退,不能讓省長顯示出不耐煩的樣子。

劉雙城笑著對李耀說:“省長,要過春節了,第一次來看你,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隨便挑了幾份禮物,希望省長不要推辭,給兄弟我一個麵子。”說著把幾個禮品袋放到李耀辦公桌上。

李耀看也沒看就笑著收下了,說:“好,都說你劉老板是個講義氣的人,江湖上名氣很大啊!”

劉雙城說:“都是兄弟們捧場,我這個人信奉一句話,有錢大家賺,有財大家發,錢財是身外之物,不能沒有,但太多了也是負擔,還是兄弟情義最長久,最可貴。所有我這個人最愛交朋友,也對得起朋友。”

李耀說:“你這句話我愛聽,錢這個東西,沒有確實不行,但太多了,也是挺麻煩的一件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作為企業家,一定要有更高的追求才行。民營經濟現在是我們國家最有活力的經濟成分,大有前途,中央號召要大力支持非公經濟的發展,我們省裏也很快會再出台一些措施,在政策上、資金上對於非公經濟以更大的支持。希望你的企業做大,做強,在全國闖出名氣,三兩年之內成為上市公司,成為我們西江省的一張名片。”

劉雙城說:“我也有這個意向,今後還需要李省長多多關照!”

李耀說:“會的,會的。”

劉雙城告辭後,李耀把他送到門口,握了握手,就回到自己辦公室,隨手就把幾個禮品店放到了櫃子裏。

下午下班前,範誌鵬過來為他整理東西,看到上午劉雙城送過來的幾個禮品袋。範誌鵬知道劉雙城一向出手很大方的,是不會僅僅送一些茶葉、保健品之類的東西的,肯定會有現金。果然在一個袋子裏發現了一個大信封,打開一看,裏麵是兩捆鈔票,花花綠綠的,上麵是英文,範誌鵬一看,是美元,麵值都是一百的,兩捆也就是兩萬美元。

範誌鵬把信封拿出來,放到李耀黑色的公文包裏,說:“老板,劉雙城送了兩萬美元給你,我放在包裏了。”

李耀看了範誌鵬一眼,說:“小範,你看這個劉雙城可靠嗎?”

範誌鵬說:“聽說他為人很講義氣,很大方的。上上下下都有人,和楊春風、劉放明、鄭天運、牛振海、秦書海關係都很好。估計他們那裏,他也會送錢的。說不定比你這裏還多,他這一次我估計,也就是投石問路。等今後熟悉了,會更大方。”

李耀於是就不再說什麽。

範誌鵬知道,自己的老板需要錢,也喜歡錢。範誌鵬是李耀從W省調到西江省工作的時候,就開始跟他了,四年下來,已經基本上摸清楚了李耀的思路。

李耀早年極度貧困,在農村的日子受盡了沒有金錢的折磨,他家裏兄弟姐妹多,他是老大,上高中時在縣城裏看上了一個城裏姑娘,她是他的同班同學,李耀偷偷地給她寫信,但是,人家根本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後來幹脆同著其他女同學的麵,把李耀的情書拿出來,當麵撕了,說:“你一個農村的窮小子,還想娶我這個城裏姑娘,有商品糧戶口的,你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你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天到晚,就隻有一件上衣穿,上麵都是汗漬了,聞著老遠就熏死人,就你這樣,讀書好有什麽用?一畢業還不是回家種田,繼續當泥腿子。我們是商品糧戶口,一畢業就有工作的,你能比嗎?!”

李耀當時被臊得臉通紅,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惹城裏的姑娘了,高中畢業後就回鄉務農了。那個時候正是特殊時期,國家沒有恢複高考,能夠上大學的是工農兵學員,要各個地方推薦才能上大學。李耀回到村裏,幹活很積極,不怕苦不怕累,他想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父老鄉親的信任,果然,他很快就被公社領導看中,當了大隊書記。後來轉為公社幹部,到公社當了團委書記。

恢複高考後,李耀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回到地區,五年之後就當上了下麵一個縣的副縣長。四十歲剛出頭,就當上了副市長,那個時候,他們所在地區已經改為市了。回到縣裏,縣委書記、縣長都陪著吃飯,風光得很。有些同學知道他回來了,就組織同學會,請他吃飯。李耀參加的時候,又見了那位女同學。那位女同學紅著臉,向他賠不是,說:“對不起,當年不懂事,傷害了你,請你原諒。”

李耀大度地擺了擺手,說:“都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都怪我那個時候太窮了,又是農村孩子,想攀高,太不自量力了。”

其他的同學起哄那位女同學說:“後悔了吧,你要是當初答應了李耀,你現在不就是市長夫人了嗎!”

過來一個多月,李耀正在市政府辦公室裏批閱文件,突然接到了這位女同學的電話,說:“我到市裏出差來了,想見見你,有事情要求你幫忙。”

李耀問:“什麽事情吧?”

女同學說:“見麵談吧,我在酒店裏開好了房間,你來了就懂了。”

這樣曖昧的話,對於李耀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女同學雖然也是四十歲出頭了,但是,依然很有風韻,個子高挑,身材豐滿,看著更加性感了,皮膚保養得也好,仍然非常白皙,她高中畢業就進了縣郵電局,風刮不著,雨淋不著,自然比農村姑娘天天參加農業勞動舒服得多。她嫁的老公還是縣城裏的幹部子弟,在財政局工作,聽說他公爹當過縣裏的人大副主任,這些情況李耀也略有耳聞。

李耀思忖了一下,覺得還是見一見,畢竟這個女人是自己年輕時的偶像,自己年輕時沒有得到她,感到遺憾了很多年,現在這個年齡,如果她願意,自己得到了她,也算是彌補了一下當年的缺憾。於是,李耀就讓司機把自己送過去,說是要見一個同學,讓司機把車開走,在辦公室裏等著就行了。

李耀按照約定找到女同學登記的房間,這是一家三星級酒店,在市裏也是非常有名的。

女同學馬上拉開門,笑盈盈地看著他,說:“請進。”

李耀進去,看到她穿著一件黑色的絲質連衣裙,坐在沙發上,兩條腿很白,很細膩。五官還是那麽好看,雖然比不了年輕的時候,但是這個年齡也有這個年齡的風韻。

她笑著為李耀倒水,並親手為李耀削了一個蘋果,雙手遞給李耀,說:“市長大人,臣妾知錯了,臣妾給你賠不是了!”

李耀笑了,說:“你什麽時候成了我的臣妾了?”

她笑著回答說:“就現在,你想什麽時候要就什麽時候要。”說著話,用火辣辣的眼睛注視著李耀。那裏麵有一種魔力,差不多把李耀的魂都勾去了。

李耀被她撩撥得心裏一下子欲火升騰,蘋果也不吃了,剛咬了兩口,就放下了。

俗話說,女人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就是打定主意來勾引李耀的。現在李耀撲上來了,她還不是配合得很。

女人的經驗很豐富,比李耀老婆會的花樣多多了。李耀老婆是農村姑娘出身,幹農活可以,為人忠厚,待李耀父母也孝順,就是沒有多少文化,情商不高,封建得很,覺得男女幹這事,就是為了生孩子,孩子生了,就不要一天到晚幹這個了,跟這樣的女人過生活,她就是應付你,是盡義務,說騷不騷,說浪不浪,真是沒有多少意思。但李耀又不能離婚,因為擔心老婆一旦鬧起來,就會影響自己的前途,,所以李耀有的時候幾個月都不回一次家。

而這個女同學不一樣,人家會玩,懂感情,風情萬種。李耀覺得,自己這一次沒有白來。

兩個人玩痛快了,累了,一起躺著說話。

李耀說:“你找我一定還有其它的事情吧?”

女同學說:“是,我想讓你給我們縣裏的縣委書記打個招呼,為我老公說句話,提拔他當縣財政局長。”

李耀問:“你老公當副局長幾年了?”

女同學說:“六年了,早就是排名第一的副局長,但老是提不上去。”

李耀說:“你公爹沒有找找人?”

女同學說:“他退休了,說話就不管用了。”

李耀說:“送禮沒有?”

女同學說:“送了,給縣委書記送了十萬塊,但是,還沒有回話。”

李耀說:“所以你就來找我,想讓我從中說合說合,加深一下印象,是不是?”

女同學說:“是的,你是副市長,縣委書記總有許多事情要求到你,你說句話,肯定比一般人管用。”

李耀說:“招呼是可以打,但是,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那個縣財政局長的位子很關鍵,爭的人一定很多的。”

女同學說:“我相信你隻要肯幫忙,我老公的事情就差不多了,我們送了錢,你又肯出麵,條件就硬多了。你隻要幫了我這個忙,今後想找我了,隨你的變,我保證隨叫隨到。”

李耀說:“為什麽現在對我這麽好?”

女同學說:“一來我欠你的人情,你喜歡過我,我卻傷害了你。過意不去。二來呢,我老公是我們家的頂梁柱,眼看著四十多了,連局長還沒有當上,在縣裏,就很沒有麵子。他整天唉聲歎氣的,我怕他精神狀態不好,身體垮了,我們這個家就完了。所以,我豁出去了。”

李耀說:“看不出,你還挺有犧牲精神的。為了老公的前途,把自己送出去你也甘心情願。”

女同學說:“那不都是為了我們那個家嗎,孩子還小,正在上初中,老公身體垮了,孩子沒有了爹,我一個女人,普普通通的工人,說不定哪天就下崗了,苦的都是我孩子。”

李耀問:“你是閨女還是兒子?”

女同學說:“閨女,十二了。”

李耀說:“是不是和你一樣漂亮?”

女同學說:“差不多,在班裏,人家都稱她是班花。”

李耀說:“好吧,你這個忙我幫定了。你老公叫什麽名字?”

女同學找到了一張信紙,在上麵寫下“潘廣仁”幾個字,交給了李耀。

李耀下午到了辦公室,就給老家的縣委書記打了電話,說潘廣仁是自己的親戚,讓縣委書記在考慮幹部的時候,關照一下。

縣委書記知道李耀是個很有能力的人,說不定官還會升,就不敢不給他麵子,一連聲地說:“原來是這樣啊,知道了知道了,李市長你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好的。”

那女同學出於感激,又專門到市裏約了李耀一次,陪著玩了一個中午,伺候得李耀舒舒服服的,臨走的時候,送了李耀兩萬塊錢,說是一點意思。

李耀推辭了沒要,說:“我們都這樣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女同學很感激,對他一直是念念不忘的。後來李耀當了市長,市委書記,她找李耀辦了不少的事情。

李耀經常拿自己在農村的時候,一些極度貧困的故事和範誌鵬聊天,發出感慨。等李耀到江城市兼任了市委書記,範誌鵬發現,李耀看待人有一個明顯的尺度,敢於給他送錢的,出手大方的,李耀會真給你辦事。那些老板、市裏的處級幹部,為了在一些事情上讓李耀關照自己,雖然此前和李耀並不認識,但通過其他人一介紹,請李耀吃幾次飯,熟悉了以後,到家裏或者辦公室裏送上十幾萬、幾十萬的現金,李耀馬上對他們會有一個不同的看法。該幫的忙肯定會幫了。特別是在幹部提拔上,送錢的人肯定比不送錢的人提拔得快,崗位也重要得多。每一年江城市都要提拔幾十個甚至上百個處級幹部,那些敢於送錢的人,很快就下去了,當上了縣長、縣委書記或者區長、區委書記。

有的人素質並不好,和李耀也從來沒有任何淵源,但是,不知道通過什麽途徑結識了李耀,就是敢送錢,一出手就是十幾萬,幾十萬,於是李耀就網開一麵,對這些人大力重用。時間長了,大家也都清楚了,李耀喜歡錢,比較貪。情義是假的,唯有金錢才是真的!

範誌鵬發現了李耀這個性格特征後,有一段時間心裏也很怕,他害怕李耀會出事,當秘書的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老板出事,那樣自己的前途就徹底完了。

但是在官場上,老板可以選擇秘書,秘書是沒有資格選擇自己的老板的,一旦給某一個老板當了秘書,你的貼牌就一輩子去不掉了。走到哪裏人家首先想到的是,你給誰當過秘書。

老板倒台了,秘書肯定跟著倒黴。但是老板沒有倒台,你也不能隨便換老板。你離開老板就什麽都不是了。官場上沒有一個強硬的後台,你要想當官是沒有可能的。

所以,明知道當秘書是有風險的,你也沒有什麽辦法,賭命吧,該你倒黴,你跑不掉;不該你倒黴,算你僥幸!

範誌鵬知道,李耀由於早年的經曆,可能在金錢方麵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渴望,你說他貪婪也好,視財如命也罷,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官越當越大,給他送錢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胃口也越來越大。膽子也很大,他收別人的錢,也給那些官比他更大的人送錢。況且出手很大方,為了權力,為了自己的烏紗帽,有時候他會不擇手段。

範誌鵬記得,前些年東城市有一個縣的縣委書記落馬了,有的老百姓就很惋惜,說:“剛把這頭豬喂肥,他就出事了,再換一個人來,我們縣更加窮了,因為來的是一頭瘦豬,要吃多少東西才能肥起來啊!還不如不換,前麵那頭豬反正已經吃肥了,今後幾年就會收斂些,讓我們過上幾天好日子。”

體製不改,貪官汙吏就會層出不窮,在目前監督機製不健全、不完善,一把手說了算的情況下,沒有獨立的新聞監督,沒有權力製衡,沒有公開、公平、公正的政治遊戲規則,官風哪會從根本上好轉呢!一切都隻能是治標不治本,走過場而已。

剛進入省政府一個多月,範誌鵬就觀察清楚了,現在的省政府事實上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金字塔狀的權力結構。高居在金字塔最頂端的,毫無疑問是省委副書記、省長李耀。他是這個省政府大院裏的一把手,這裏就是他的大本營,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發號施令,近的可以控製著整個省政府大院裏的工作節奏,幾百號人馬都隨著他的指揮棒在有序地運動;遠的可以控製著全省的行政部門的工作節奏。一個文件下來,各個廳、局,各個市、縣、鄉一直到村,就會全部行動起來。當上省長,在目前的行政體製下,那是相當有實權的。

省長的下麵是七個副省長,他們各人有各人的權力範圍,在省政府各個副省長的分工中,按照行業範圍,他們分為財稅、金融、工業、農業、交通、建設、文化、科技、公安、商貿、旅遊等等,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分管的廳、局,上麵對省長負責,下麵所分管的廳局就是他們的勢力範圍。那些廳局長有什麽事情,要先向分管的副省長匯報。解決不了的問題,才向省長匯報。一級抓一級,不能越級匯報。那樣就會犯了官場上的忌諱。一旦有哪一個廳長、局長不懂規矩,越級匯報工作,得罪了分管自己的副省長,今後在工作中少不了就會遭到打擊、報複。你送報的公文他不批示;有什麽緊急要辦的事情,他就是拖著不辦。你想出國考察,報告打上去了,他就是不同意。讓你處處感到他在使絆子,寸步難行,受不夠的窩囊氣。到那個時候你就知道自己錯了。所以那些當廳長、局長的,挨穿小鞋、甚至當麵被罵幾句,都是十分正常的,官大一級壓死人呐!沒辦法,在這個圈子裏混,有的時候就需要一個好的心態,臉皮要厚,心眼要大,要不然早晚會被氣出病來的。

辦公廳下麵還有幾十個處級機構。什麽省長辦,人事處,外事處,文電處,財務處,督查處,還有那直接對應各個省長工作的第一、第二、一直到第八秘書處。再加上工會、團委、機關事務管理局等等,臨時工,聘任製人員,一般的科員,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副處長,處長,再加上那些非領導職務的副調研員,調研員,巡視員,副巡視員。林林總總,有三百多號人。這些人各人有各人的來頭,各人有各人的後台,能夠進入省政府這個大院子裏工作的,就是一個臨時工,也都是有關係的。

省政府大院子裏現在也是一個大的停車場,從各個車子的檔次上,你一眼就可以看出,這裏是等級森嚴的一個小社會。

省長樓前的停車場上,畫了專門的停車位。最中間停了一輛黑色的新的奧迪A8,寬寬大大,看著就是豪華氣派,比著旁邊停著的那些黑色的別克、進口的豐田佳美,顯然高出一個檔次。那輛奧迪是省長李耀的座駕。而那幾輛別克和豐田佳美,是各個副省長的座駕。

再往邊上看,是十幾輛廣州本田、帕薩特,不用問,這些都是那些秘書長、副秘書長、辦公廳副主任的車輛。

其他的處級幹部就沒有公車了,有的家庭條件好,就自己買了帕薩特、廣州本田之類的車,但是更多的都是價錢在十萬左右的車子,也有五六萬的微型車,他們的車是沒有資格停放在省長樓前的停車場裏的,隻能橫七豎八的停放在樹林裏,或者在通道的兩邊。省政府大院有七八十畝地,原來到處是花草樹木,當時設計的有綠色的草坪,花壇、養魚池。但隨著人員的增長,車輛的迅速增加,許多草坪鋪上了瓷磚,上麵停滿了車輛。就那省政府會議樓開會的時候,下麵各個廳局的廳長、局長來開會,司機們有時候轉了幾圈,還找不到停車的地方,隻好開走,等會議結束的時候,再開車進來接自己的老板。

徐萬春為了範誌鵬的工作安排,專門向李耀匯報了一次,他問:“老板,你看小範的工作怎麽安排好?”

李耀反問他了一句:“你說呢?”

徐萬春說:“還是先安排他當省長辦公室的副主任吧,等過一段時間,就提拔他做省政府辦公廳的副主任算了,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的,先把級別給他解決了,升個副廳級,等有了機會就放到下麵的市裏去,當副市長什麽的,最好是戴著一個市委常委的帽子,這樣三年內就上去了,像石衛東一樣,現在不是混到副省長了嗎!自己人要趕快提拔,越快越好。”

李耀點了點頭,說:“好吧,就先這樣安排吧。小範這下子還是挺有眼色的,腦子也好使,有培養前途。”

徐萬春拍馬屁地說:“省長看上的人哪裏會有錯啊!再說了,小範家教好,也有從政的淵源,他老爸範淩雲就是省委辦公廳的秘書出身,後來做到副秘書長才退休的嗎!”

範誌鵬的父親範淩雲解放後參加工作,在省委辦公廳從一個端茶遞水的工勤人員做起,後來做了後勤處的副處長,處長,辦公廳的副主任,副秘書長。範誌鵬大學畢業,靠著父親的關係進了省委辦公廳,七八年之後也熬成秘書處的副處長。等李耀從W省調到西江省,出任省委副書記,沒有秘書,就選了範誌鵬做自己的秘書。

跟上李耀做秘書是範誌鵬仕途上一個最重要的轉折點,特別是李耀後來到了江城市,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兼任了江城市委書記,範誌鵬一下子在秘書幫裏炙手可熱起來。隨著李耀出任了省長,未來他的發展更是不可限量,隨隨便便混到正廳級是早晚的事。

每天早上,範誌鵬走在省政府大院子裏,迎麵碰到的人不管他認識和不認識的,一律對他笑臉相迎。那些人他雖然不熟悉,但是他們卻特別留意過他。特別是那些辦公廳裏的處長、副處長們,個個見了他都是客氣得不得了。辦公廳裏女人很多,那些處長、副處長,大多都是在四十歲左右,相貌平平的有,但是頗有姿色的也不少。那些科級幹部,特別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女秘書,更是花枝招展,在省長樓上,上下穿行,像是一隻隻好看的蝴蝶。她們在這個戒備森嚴、氣氛壓抑的環境裏出現,青春靚麗,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在一幫老男人堆裏出現,確實是一道特別亮麗的風景,令人賞心悅目,讓那些老男人的荷爾蒙陡然間也活躍了起來。

每逢五四、六一,青年人和孩子們都要一遍又一遍地背誦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

其實梁啟超他錯了,在中國的政治遊戲規則中,哪一朝那一代不是老年人說了算呢!關少年、青年何事?!他們很多人長大了,連一個吃飯的崗位都謀不到,買不起房,結不起婚,整天棲棲遑遑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所謂的理想、信念,到如今隻剩下掙錢、掙錢還是掙錢了。他們連自己的生存都成問題,還有什麽資格考慮國家大事呢!

所以,老年才是當今中國真正的脊梁。今日之責任,全在老年。老年智則國智,老年強則國強,老年獨立則國獨立,老年自由則國自由,老年昏聵則國事肯定一塌糊塗,老年不爭氣則國民肯定受外人欺負。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君主昏聵,國將不國。所以中國的老男人們,你們不能再推卸自己的責任了。老少爺們都看著你們的啊!

省長樓是一棟灰色的小樓,五層高,建於八十年代末,位於整個省政府大院子的中央。這裏的四周都是高大的樹木,和機關大院裏的另外十幾棟樓都拉開了一段距離,顯得鬧中取靜。一年四季,這裏都可以聽到鳥叫聲。推開窗戶,就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往遠處眺望,可以看到花草樹木、假山怪石,盡收眼底。

省政府秘書長徐萬春的辦公室就在省長樓的三樓,在省長李耀的辦公室斜對麵。上午十點鍾,雖然窗外不時傳來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徐萬春卻沒有心情理會它們,一大堆事情正在等著他處理呢!

這個時候,他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批閱文件,他的辦公桌上分門別類,放了一摞摞的文件,作為省政府的秘書長--大管家,他現在要算是這個大院子裏最忙的一個人了。

他的工作日程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的,每天早上八點鍾,秘書小戴會把一天的日程給他安排好,打印出來,放到他辦公桌上最顯眼的地方。司機手裏也會拿一份,以便隨時準備出車。

剛調進省政府大院一個多月,徐萬春還在工作的摸索和熟悉階段,最關鍵的是認識人,把各個處長、副處長的關係搞清楚,他們和誰關係好,誰是誰的人,這個最關鍵,因為下一步辦公廳就要進行人事大調整,省長換了,秘書長也換了,又換了三個副省長,調走的調走,退休的退休,也有的年紀大了,需要由領導職務變為非領導職務。人事問題一向就是行政機關最大的問題,又趕上過春節,所以現在每天來找徐萬春辦事的人絡繹不絕。

小戴的辦公室裏已經坐了幾個人,都是省政府辦公廳各個處的處長,他們一個一個要等著向徐萬春匯報工作呢。徐萬春剛才交待過小戴,說讓他們先等一下,有一批緊急的文件需要處理,所以這幾個處長隻能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報紙,消耗著時間。

這個時候小戴一抬頭,看到副秘書長肖鋼走了進來。小戴雖然剛調進省政府不久,但對肖鋼早已經熟悉了。肖鋼是前省長劉放明的秘書,先做了省政府辦公廳的副主任,然後就升了正廳級的副秘書長,現在是分管政法口,配合副省長石衛東工作。這些小戴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小戴連忙站起來,笑著打招呼說:“肖秘書長好!”

肖鋼對他點了點頭,笑著問:“小戴,秘書長在嗎?”

小戴說:“在,正在批示一批緊急的文件。”

其他的幾個處長一看肖鋼進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報紙,也笑著跟肖鋼打招呼,說:“肖秘書長好。”

肖鋼和他們分別握了握手說:“對不住了弟兄們,我先插個隊。”

大家都笑著說:“您先來,先來,我們反正有的是時間。”於是還沒有等小戴敲門進去匯報一聲,肖鋼直接就推門進去了。他是副秘書長,正廳級幹部,見徐萬春,大家都是同事,用不著像下級見上級那樣拘謹。

肖鋼在省政府大院裏呆了十六七年,這裏的情況他非常熟悉,又是前省長的秘書出身,不到四十歲就是正廳級幹部了,所以他本身有很強的優越感,見了徐萬春也是不卑不亢的。他有這個資格。原來徐萬春在江城市城中區當區委書記的時候,他作為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劉放明的秘書,陪同劉放明到城中區視察,徐萬春對他巴結得不行。後來徐萬春當了江城市委常委、秘書長,還請當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的肖鋼吃過一次飯,所以他們是老相識,在省城裏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彼此都知根知底,關係長期維持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