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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鍾,王一鳴在辦公室裏看過何傑和秦大龍草擬的全省正廳級領導幹部擬任職務的名單。各個市的市長、市委書記是重點中的重點。省政府的秘書長、副秘書長,各個關鍵廳局的廳長、局長,也是主要關注的對象。這些人選王一鳴此前都對他們倆交待過,這次的人事安排,基本上體現了王一鳴的意圖。

在看到省政府擬任的秘書長、省財政廳長、發改委主任的人選時,他抬起頭,問了一句:“這幾個人選你們征求過李省長的意見了嗎?”

秦大龍說:“還沒有,要等你看過首肯過之後,才去征求他的意見。”

王一鳴想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妥,那些市委書記、市長的人選,基本上都是自己提名的,按照當年楊春風和劉放明當省委書記和省長時達成的平衡,一般情況下,市委書記的人選,都是楊春風提名;市長的人選,大部分是楊春風提名,小部分是劉放明提名。省直機關各個單位的一把手,屬於黨委係統的,絕大部分是楊春風說了算。劉放明不同意的,由楊春風另外提出人選。省政府那邊的關鍵崗位,由劉放明說了算。不然開會的時候,劉放明就會提出否決意見,讓楊春風提出的人選通不過。時間長了,大家也都有了相互可以接受的心理底線。

據王一鳴觀察,在人事問題上,楊春風基本上有百分之七十的權力,劉放明有百分之二十的權力,其他的省委常委,分得那剩下的百分之十的權力。當然最後的操盤手是省委書記,他一點點權力也不讓大家分享,你也沒辦法,隻能是在省委常委會上陽奉陰違,不配合他的工作,甚至幾個人搞好配合,否決省委書記提名的人選,讓他難堪。

所以,鬥爭的辦法還是有的。尤其是當省長的,他一旦對當省委書記的不滿意了,省長對省委書記是沒有什麽好辦法,但是對付省委書記提拔的人,卻有的是辦法。時不時地找茬,刁難,在公開的會議上找你的麻煩,讓你難堪,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是省長,收拾你一個廳局長,或者秘書長、副秘書長的,有的是辦法。

所以為了表麵上的團結,為了大家的精誠合作,也為了顯示自己襟懷坦白,王一鳴特意安排秦大龍和何傑說:“這樣吧,你們搞的這個草案,還是要分頭征求各個省委常委的意見,尤其是各個常委分管的部門,讓他們提出合適的人選,這樣便於今後開展工作,不合適了,今後我們還可以換掉。尤其是省政府組成人員,要多聽取李省長的意見。你們倆一定要把我的原話轉告李省長。”

何傑和秦大龍一聽,覺得王一鳴還真是一個挺會來事的一把手,不像其他的人,一旦大權在手,就大包大攬,誰的意見也不聽。從這個方麵來說,王一鳴還是挺有民主作風的嗎!

第二天,何傑和秦大龍就在李耀辦公室,向他轉達了王一鳴的原話。李耀一聽,心裏也很受用,對王一鳴以前的敵意頓時化解了不少。王一鳴尊重他,他也就尊重王一鳴,對王一鳴提名的那些市委書記、市長的人選,他否決了兩個,提了自己的看法,然後又推薦了其他的人選。讓秦大龍和何傑回去,向王一鳴解釋一下。對於新的一屆省政府組成人員,他做了精心的安排,提名了自己熟悉和信得過的人,擔任了各個重要部門的一把手。省政府秘書長,他提名由現在的江城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徐萬春出任,徐萬春跟著他服務了兩年多,李耀覺得,這個人還是有能力,可大用的,知根知底,當省政府的大總管,是合適的。省財政廳長,由蕭華傑擔任,他現在是省委副秘書長,正廳級,原來當過省財政廳的處長,李耀當省委副書記的時候,是蕭華傑伺候他。用自己喜歡和信任的人,理所當然。省發改委主任由江城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毛春林擔任。這些人都是李耀的鐵杆。官場上,誰都是用自己信任的人,這是規律。

何傑和秦大龍回去後,連忙向李耀做了匯報。王一鳴看了李耀提名的人選,覺得既然李耀喜歡這些人,就隨李耀的意吧,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嗎!

又過了兩天,其他的省委常委也遵照王一鳴的指示,對自己分管的部門,提出了自己覺得合適的人選。省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譚士平,提出了省監察廳長的人選。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牛振海,提出了省司法廳長的人選。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李誌斌,提出了省廣電局局長的人選。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提出了省國土廳廳長的人選。大家都爭取利用這次機會,把自己喜歡的人推到關鍵的位子上。

當然,這些人選最後能不能順利入選大名單,最後還要經過省委常委會研究決定。

那幾天,省城裏格外熱鬧,副廳級和正廳級的官員們,個個幾乎都成了克格勃,都通過各種渠道,搜集、打探官場上的信息,誰要升了,誰要換位子了,誰要靠邊站了,誰得意,誰失意,大家都是唏噓感歎,隨後默默思忖,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為了自己的前途,他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省裏的主要領導家裏,那一個星期特別熱鬧,省裏的那些高檔禮品商店,生意也出奇地好。因為到這裏買那些東西的,都是送禮的。大家都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你不送,有人送。為了自己的前途,有些人豁出去了。

在各方的意見征求上來後,一個星期後,王一鳴主持召開了省委常委會,會議開了一個下午,通過了各項人事決定。當天晚上,西江電視台的新聞節目--《西江新聞》中,就播放了三十多個擬提拔幹部的名單,大家一看,就明白了,這些人都是官場上的勝利者,他們將會在隨後召開的省人大和省政協會議上,得到一個新的崗位。

時間過得很快,十幾天後,西江省先後召開了省政協和省人大會議。大會先舉行了預備會議,由秦大龍做了提名人選的情況說明,然後組成了主席團。大家從主席團的人選名單上,就可以基本上推測出來啦,誰將出任省政協的主席、副主席,省人大的主任、副主任。

大會開了五天,經過了各個例行程序,聽報告,分組討論,最後兩天才進行了選舉,這才是整個會議的**。當天晚上的《西江新聞》裏,公布了當天的選舉結果。

省政協的選舉結果最先出爐,會議選舉的結果是,周廣生任省政協主席,留任的上屆政協副主席四位,新當選省政協副主席的也是四位,他們分別是西城市委書記孔明亮、江城市市長範照斌、省財政廳長阮建軍、省發改委主任張和平。

第二天,省人大會議也進行了選舉,王一鳴任省人大常委會主任,高天民任排名第一的副主任。上一屆留任的省人大副主任三位,由上一屆的省政府副省長轉任本屆省人大副主任的三位,他們是黃海萍、李震乾、徐明朗。由正廳級升為省人大副主任的就一位:省政府秘書長薛誌恒。

最後一天,省長、副省長的名單出來了。李耀當選省政府省長,鄭天運繼續當選常務副省長,上一屆留任的副省長還有三位,從正廳級崗位上提拔上來剛當選副省長的,也是三位,他們分別是東城市委書記石衛東,海城市長孫玉梅,省交通廳廳長粟強。

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由海城市委書記農曉光接任。省檢察院檢察長由省人大常委會秘書長焦勝利接任。

第二天,《西江日報》用了幾個整版,刊登了各個領導人的簡曆,從簡曆上,一般的人你根本不了解其中的門道。誰上誰下,其實在選舉之前都已經定好了,我們的人大、政協選舉,其實都是履行一下必要的程序而已,認認真真地走過場。像王一鳴這樣的領導人,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非常清楚的,誰上誰下,他們都有內部的消息。隻不過一般的老百姓,你是不知道的。

所以說,現在中國的各級領導幹部,其實都不是選舉產生的,而是任命產生的。選舉隻是個必要的程序,各級官員手中的權力不是自下而上來自老百姓手中的選票;而是自上而下來自上級領導的提名。所以中國的官員沒辦法不唯上,因為他們手中的權力是上級給的,而不是老百姓給的。老百姓就是不喜歡,也沒有辦法換掉他們。人民群眾在現階段,確實沒辦法選舉自己的領導人。這就是中國現階段的國情。

省人大會議閉幕後,緊接著就召開了省人大常委會的第一次會議,選舉省政府各個部門的組成人員。各個被提名的人選在選舉之前,向全體人大常委會組成人員做了三分鍾的發言,這是本次會議的亮點之一,是王一鳴提議的。目的是給各個提名人選一個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也給各個常委一個了解提名人員的機會。

原來的選舉都是讓各個常委直接在選票上打勾,有的常委根本不認識自己所選舉的對象,被選舉的那些人也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被選上,絕對不是這些常委了解自己,而是某領導了解自己,所以大家誰都不把選舉當回事,知道都是在走程序,認認真真走過場。

這一個小小的改變,讓被提名的人也不得不認真準備了,因為麵對全省那麽多領導幹部,省電視台還要錄像,你表現得差了,不僅丟自己的臉,也丟提名你的大領導的臉。因為你一旦表現得差了,常委們都不投票,你的提名通不過,那就成了政治上的笑話了。在西江省裏,基本上政治前途算是完蛋了。

開會之前,大家都以為,今年的選舉也和往年一樣,不會有什麽出奇的新聞,隻要大領導看得上的人,基本上都能順利當選,結果,當天的選舉還是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選舉結果統計出來後,發現其他的省政府組成人員的提名都沒有問題,得票有的多,有的少,但都過了半數,可以說是順利當選了。有的廳長、局長,也可以說是高票當選了。但是,省公安廳廳長張鐵成的提名,卻遇到了大麻煩,統計結果表明,他的得票沒有過半數,也就是說,他這個省公安廳長的提名讓常委們給否決了。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這個結果張鐵成完全沒有想到,王一鳴也沒有想到,常委們今天這麽較真,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

究其原因,王一鳴認為,自己提名張鐵成繼續擔任省公安廳的廳長,是有些欠考慮的,是受了楊春風的誤導的。為了給楊春風麵子,接受他的說情,結果違背了大多數常委的意願。

綜合起來,王一鳴認為,張鐵成有這麽兩條令常委們不滿意地方。第一,張鐵成政績不好,他已經擔任了省公安廳長三年多,是前任省委書記楊春風看上的人,全省的公安工作,尤其是社會治安,沒有實現根本好轉,有些地方,特別是城鄉結合部,邊遠地區,都出現了社會治安急劇惡化、烈性案件高發、黃賭毒泛濫等問題,老百姓對當前的社會治安狀況是不滿意的。

第二,省公安廳長是個很肥的位子,在全省的正廳級幹部中,能比得上這個位子的不多。全省三萬多人民警察,十個市的公安局長都歸他管轄。這是整個省裏最大的一直武裝力量。每年的預算,人頭費加上辦公經費,就是七八個億,論實權,比一般的副省長都大得多。所以,能當上省公安廳長的人,都是在省裏特別牛的人,至少是省委書記的鐵杆部下,要不然,你根本到不了那個位置。

張鐵成原來是鬱江市的市委書記,楊春風調來西江省後,他刻意去巴結,送了楊春風不少的錢,楊春風就把他安排在省公安廳長的位子上。

現在楊春風退了,不當省委書記了,大家對張鐵成也就沒有那麽客氣了。原來不敢投反對票的,現在也都敢投了。

最後一個程序,是王一鳴給各個新當選的省政府組成人員發聘書,雖然公安廳長的人選通不過,但是其他的人員也得發聘書啊,所以王一鳴決定,會議按照程序繼續進行。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王一鳴和各個新當選的省政府組成人員分別合影留念,他們的手中拿著王一鳴發給的大紅的證書,個個笑逐顏開。證書當然是提前準備好的,現在卻唯獨缺少了省公安廳廳長張鐵成的身影。會議一結束,張鐵成落選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西江省的政壇,他一時間成了街談巷議的中心人物,大家都以看笑話的心理看他如何收場。

這個打擊對張鐵成本人來說簡直是太大了,大到讓他簡直是無法承受,他第一次感到命運是如此的殘酷。在官場上混的人,春風得意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有走麥城的那一天。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原本張鐵成對自己的未來是抱有很大希望的。楊春風已經對他說了,隻要他還能當選省公安廳長,不出兩年,他一定能升上副省級。因為北京那裏已經傳出小道消息,今後幾年,各個省的公安廳長一般要由副省長或者省委政法委書記兼任。這樣,到時候他張鐵成就可以坐地升一級。而今天,一切都成了泡影了,自己的政治命運沒想到是以這樣憋屈的方式結束。

會議結束後,張鐵成怕見任何人,一個人靜悄悄地溜到停車場,上了自己的越野車,司機看他臉色特別難看,本來還想說幾句祝賀的話,一看自己的主子這個樣子,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句話也不敢問了,悶著頭開車。

張鐵成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他老婆一看他這個樣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忙關心地問:“老張,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張鐵成沒好氣地說:“別問了,你煩不煩呐!”

頭也不回就去了二樓的臥室,躺下來,想著自己今後該怎麽辦。

他老婆還是不明白,連忙問司機怎麽回事。

司機說:“我也不知道,老板從大會堂出來就這樣,一言不發。我害怕,也沒敢問。”

他老婆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問一問,於是就打了一個熟人的電話。這個熟人是省人大的一個處長。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個熟人把選舉的情況告訴了她。她一下子才明白,為什麽老公今天的火氣那麽大。

女人立即懂了,老公的這個廳長看起來今後是當不成了,知道這個確切的消息後,女人心裏倒沒有什麽,她覺得,廳長不當了,說不定還好呢!老公這幾年當廳長,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少,外麵都傳說,他在外麵養的有年輕女人,公安廳裏那些漂亮的女警察,為了提拔,許多人爭著巴結他。

這些都是風言風語,她雖然也聽說了,但是沒有勇氣和老公麵對麵談這個事情,她怕把老公逼急了,要是真的和她攤牌,鬧離婚,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她選擇了隱忍。你在外麵隨便跟別的女人瘋去吧,隻有不讓我看見,抓了現行,每個月照樣回家幾次,該盡的丈夫的義務照樣盡,維持表麵上的婚姻關係就行了。

現在老公的廳長當不成了,證明今後那些巴結他的女人就不多了,因為他沒有多少實權了,自己的婚姻也就度過危險期了。

雖然廳長不當了,但是,這些年他們家的家業已經非常龐大了,女人知道,自己家裏光存款、股票、房產,折算成人民幣,怎麽著也值三千多萬,就這還不算那些古董、字畫什麽的。反正逢年過節到家裏送禮的人,多得她都認不完。他們兩口子就一個兒子,現在美國留學,在那裏已經買了房子,今後肯定是美國公民。

對於他們家,現在錢已經多得花不完了,就是不當那個廳長了,有什麽關係呢!

再說了,組織上是不會虧待哪一個高級幹部的。反正老公已經五十六了,換個崗位,照樣吃香的喝辣的,瀟灑自在混到退休,比下崗職工好到天上去了。

女人想著馬上就開心了,照樣下廚房為自己的老公準備飯菜。

張鐵成躺在**,心裏還是不好受,他覺得很委屈,總想找一個人傾訴傾訴,於是就撥通了楊春風家裏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楊春風家裏的保姆。

她說:“你好。請問你找哪位?”

張鐵成問:“楊書記在嗎?”

保姆問:“你是哪位?”

張鐵成說:“我是張鐵成。”

保姆不知道張鐵成是誰,於是跑到餐廳裏對楊春風說:“是張鐵成。”

楊春風第一時間已經接到秘書張運來的電話,告訴他張鐵成落選了。他已經考慮這個事情了,隨後王一鳴的電話就來了,兩個人已經就張鐵成的事情商量過了。楊春風感到王一鳴現在對他還是很尊重的,沒有人一走茶就涼。

楊春風連忙站起來走到客廳裏,拿起話筒對張鐵成說:“是鐵成啊?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和王一鳴已經通過電話了,你的事情過幾天就討論,你放心,廳長雖然不當了,但還會給你保留一個位子的。”

張鐵成一聽楊春風的聲音,禁不住有些哽咽,眼淚差不多要掉下來了,他說:“謝謝老板,我對不起老板的關照,讓你失望了。”

楊春風說:“這個不能全怪你的,我也負有一定責任。沒有考慮周詳,讓你遇到這麽大的挫折。好了,該過去的都會過去的,向前看吧。我估計,王一鳴會給你一個省委政法委副書記的位子,你做到退休,也可以了。”

張鐵成說:“好的,多謝老板了。”

掛完電話,張鐵成心裏才又好受了一些。他思忖了一下,估計自己的任命通知一個星期以後就下來了,現在最當今的是把改辦的事情抓緊時間辦辦。自己現在還是省公安廳的黨委書記,提拔誰不提拔誰,還是自己說了算。

事不宜遲,命運留給他的時間也就是五六天了。於是他突然警醒起來,立即打通了人事處長的電話,說:“你馬上通知所有的廳黨委成員,晚上八點開會,研究人事問題。一個小時後,你到我辦公室。我們先把人選確定下來。”

人事處長是他的鐵杆部下,知道他是最後一次在人事問題上大動幹戈了,於是連忙去準備起來。

張鐵成中午在家裏吃了飯,連忙趕到辦公室,和人事處長研究了一個四十多人的名單,這些人都是他所欣賞的,有的是他的鐵杆部下,有的是到他辦公室或者家裏送過禮金的,有的是和他產生過關係的機關女幹部。這些人,有的被提拔為正處級,有的被提拔為副處級,有的被提拔為正科級。

晚上,省公安廳黨委會議室裏燈火通明,所有的廳黨委委員一拿到材料,看了一眼就立即明白了,原來這個張鐵成是想在臨走之前再突擊提拔一批幹部。這本來是違反組織紀律的,但是,這麽多年約定俗成,每每主要的領導幹部工作變動時,大家都是這樣幹的,所以誰也不說誰。因為大家都知道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道理,隻要一紙令下,新的省公安廳長一宣布,張鐵成就立即沒有任何用人的權力了。

這個時候,能撈一把就是一把了。

當然晚上,省公安廳那些消息靈通的,立即知道誰誰提拔了,誰誰的工作變動了。大家都知道張鐵成要走了。

因為事發突然,臨時選擇新的公安廳長,是一項十分緊迫的工作,容不得王一鳴多想,各位省委常委開會研究了一個多小時,提名的幾個人選都沒有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可。

最後,王一鳴說:“既然大家的意見有分歧,我看先這樣吧,由副省長石衛東先兼任一段省公安廳的廳長。等找到合適的人選,我們再討論。”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過。

按照程序,省公安廳長的人選,要報送國家公安部批準。一個星期以後,公安部的批複就下來。石衛東很快被任命為省公安廳黨委書記,提名為廳長候選人,報省人大常委會批準。

張鐵成果然被任命為省政法委副書記。

省人大和省政協會議結束後,省委對各地官員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整。省委組織部的部長、副部長,馬不停蹄地分赴各地,宣布省委的任命決定。有的市長回了省城,當了廳長、局長。有的市長從這個市,交流到另外一個市。有的市委書記去了省人大或者省政協,當了秘書長、副秘書長。有的廳長下派,當了市長或者市委書記。有的同誌從副書記,升了市委書記或者市長。更多的同誌是得到了提拔,從副廳級升到了正廳級。

對於新提拔的正廳級官員,王一鳴專門抽出了兩天時間,和每個人進行了十分鍾左右的談話。這雖然是個例行程序,但是可以進一步了解官員各方麵的素質。最關鍵的,這些官員來自於不同的派別,他們在西江省裏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要不然也不會升到正廳級的位子。王一鳴現在雖然是省委書記,但是,他要麵對的這些幹部都是幾十年積累下來的,他不用這些人,就沒有那麽多的人可用。在目前的體製下,換了誰當省委書記,都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根本不可能在一個短時間內,對前任任命的官員大批洗牌,要是那樣,那些當官的就不幹了,他們上上下下會擰成一股繩,和你幹到底。剛開局,就出現那麽多的對立麵,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現。所以王一鳴現在最需要的是穩定,他心裏明白,來日方長,今後要采取的辦法隻能是溫水煮青蛙,先穩住陣腳,慢慢來,一年換他十幾個,三五年過後,整個西江省裏的幹部隊伍,就完全不一樣了。那樣穩妥,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震**。

現在一個一個單獨約見這些正廳級幹部,是因為他們的位子關鍵,今後幾年開展工作,還是要依靠這幫人。他們不搞陽奉陰違,王一鳴的工作就好開展些。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示恩。王一鳴要讓他們每個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雖然你的後台老板是某某,你不是我的嫡係,但是,他們能推薦你,我能任命你,也能摘掉你的烏紗帽。說到底,我才是大老板。你的政治命運全在我手心裏捏著呢!

那些被約談的官員們自然是明白這個潛規則的,他們早早地就來到王一鳴辦公室外等候著,坐在接待室裏,按照預先安排的順序,一個一個被龔秘書喊進去。

龔向陽這兩天忙得真是夠嗆,但這個時候也是和各個部門的領導拉近關係的時候,他笑著和每一個領導打著招呼,安排他們會見的時間,倒茶、讓座,忙得不亦樂乎。當然那些人也是懂禮數的,趁龔向陽辦公室裏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們會迅速地從提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信封,放到龔向陽的抽屜裏。

龔向**本沒辦法拒絕,因為人太多了,來來往往,讓其他的人看見了很尷尬的。於是隻好微笑一下,點一點頭,雙方對一下眼光,算是掩飾了過去。

那些信封裏有的放的是錢,三千五千的人民幣,有的是購物卡,也是三兩千的,所以兩天功夫,龔向陽整理了一下,購物卡收了三萬多,現金收了五萬多。這是龔向陽給王一鳴當秘書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現象。看起來,自己的老板當了省委書記,在省裏成了老大,情況就是不一樣,連秘書的行情都水漲船高了。

此後的幾天時間內,官員們紛紛走馬上任了,西江省五年一次的政治大洗牌終於塵埃落定。

2003年的2月中旬,為了給西江省爭取更多的中央投資項目,爭取中央各部門的支持,王一鳴和李耀帶著一大批西江省委、省政府的官員到了北京,和中央各部門、各大商業銀行、幾十家大型央企的主要負責人進行了座談,和一些單位建立了戰略合作關係。幾十家央企紛紛表示,下一步要到西江省進行考察,爭取上一些大項目,促進雙方的進一步合作。

趙經天的天倫集團是這次拜訪的重點央企,他們在西江省投資的小龍江水電站,正在穩步推進,兩年多來,已經累計投資一百三十多個億,再有一年時間,就可以建成發電了,到時候,將會給西江省每年貢獻幾個億的稅收。天倫世紀廣場項目也穩步推進,二十八層的酒店主樓已經封頂了,一年後,這裏將會成為整個江城市的地標性建築之一。

《西江日報》和西江省電視台的《西江新聞》對此進行了全程報道。關心西江省政治的人,一看就明白了,王一鳴要利用自己積累的人脈和政治資源,和中央各部門對接,爭取最大程度地獲得中央支持。

在北京的六天時間裏,王一鳴特意抽出一個晚上的時間,去看望趙老。

駐京辦的黑色奔馳車把王一鳴送到趙老的住處。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半,趙老吃過晚飯正在警衛員的陪同下,在院子裏散步。

王一鳴的手上掂了幾個手提袋,裏麵都是一些保健品、服裝之類的東西。今年的冬天北京特別冷,王一鳴特意安排駐京辦的主任汪忠,為趙老和童阿姨每人買了一件高級的羊絨衫,一件兩千多塊。

進外麵別墅區的第一道門的時候,把門的警衛向趙老家進行了通報,得到同意後,才放行。車子停在外麵,司機在外麵等著,王一鳴自己拿著東西剛下了車,就見他們家的保姆和童阿姨,已經站在大門口迎接王一鳴了。

王一鳴忙笑著和童阿姨打招呼,說:“阿姨,身體還好吧!”

童阿姨說:“好,沒什麽大毛病。你工作那麽忙,還來看望我們,唉,你這個孩子,總是那麽懂事。”

王一鳴說:“再忙也得來看望您和趙老啊,沒有你們的關照,哪有我王一鳴的今天呐?!說不定我還在清江省裏,能當上處長就謝天謝地了。”

童阿姨笑著說:“你這個孩子,總是那麽會說話。快請進吧,老頭子在裏麵等著你呢。”

王一鳴把禮品遞給童阿姨說:“阿姨,這是給您和趙老買的羊絨衫,不知道合適不合適,你先試一試,不合適了,我還讓他們去換。”

童阿姨說:“好,讓你破費了。”

王一鳴把東西遞給站在旁邊的保姆,就往趙老散步的地方走過去,趙老看到他走過來,站在那裏,笑著迎接他。趙老的身後,是幾顆高大的鬆樹,雖然是隆冬,它們仍然屹立在寒風中,任狂風呼嘯,紋絲不動。這個時候,天空中開始星星點點地飄灑起雪花來。

王一鳴緊走上幾步,雙手握著趙老的手,問候著說:“趙老,您身體這一段還好吧?”

趙老說:“老毛病還在,但基本上穩定,沒什麽大問題。”

王一鳴說:“穩定就好。”

趙老說:“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我們黨員都是唯物主義者,是不怕死的。”

王一鳴說:“那是,那是。”

趙老沉吟了一下,對王一鳴說:“小王,我最近思考了許多問題,我在想啊,當初我們搞的那個包產到戶,是不是大方向確實有問題,現在小崗村繼續貧困,要靠各級政府扶貧,你們省裏那個沙崗村,現在怎麽樣了?”

王一鳴說:“我前幾天剛陪中央首長去過,說實話,也是不容樂觀,仍然沒有脫貧。村民們靠四處打工謀生,現在幾乎成了一個空心村,在家裏的都是老弱病殘,看著都是一副破敗的樣子。”

趙老說:“我們的國家,看來今後非動一番大手術不行了。幾十年,積累了太多的社會問題,社會財富兩極分化,窮的越來越窮,富的越來越富,先富帶後富,現在成了一個畫餅。官員寡廉鮮恥,貪汙腐敗高發,國民經濟被外國人綁架,漢奸洋奴思想充斥朝野。環境汙染,水資源、礦產資源枯竭,當年的大礦大開、小礦小開、有水快流、礦產資源私有化的政策,導致了一係列問題,有學者說,原來是國破山河在,現在是國在山河破。令人痛心啊!”

王一鳴說:“是這樣。我們西江省是資源大省,現在也是問題成堆,解決起來非常棘手。”

趙老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數百年。我們老了,不中用了,希望在你們年輕人身上。你一定要好好幹,做出大的政績來。挽狂瀾於既倒,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嗎!”

王一鳴說:“我盡力而為吧!感謝您老人家對我的一再關照和栽培!我還是那句話,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已經準備好了,為了中華民族的核心利益,我將奮鬥到底!”

趙老說:“好,好,我們黨員,就要有這樣一種氣魄,我們不怕犯錯誤,我們要像魯迅那樣,不但解剖別人,也要時不時地解剖自己,追求真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記住這一點,就是一個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

從趙老家裏出來,王一鳴在車上閉上眼睛,不斷地回味著趙老的話,西江省的未來,在他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他暗暗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在這片土地上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