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第四部1

晚上十點,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從北京西郊國家領導人的別墅區緩緩開出,坐在後座上的王一鳴透過車窗,看著外麵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和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麵色凝重,他還沉浸在和趙老談話的氛圍中。

這個時候,開車的駐京辦的司機小心翼翼地問:“王書記,我們現在去哪?”

王一鳴想了一下,說:“送我回家吧。”

這幾天,王一鳴有的時候住在西江大廈裏,有的時候住在家裏。明天上午十點就要坐飛機回西江了,今天晚上這個夜晚,無論如何要回家裏住了。

王一鳴知道,再過一個星期就是春節了,越是年底,省裏的事情就越多,開座談會,走訪老幹部,看望下崗職工,慰問困難群眾,大家都看著他這個省委書記的。再說了,今年這個春節,他實在不敢保證還能回北京陪老婆、孩子一起過,因為他知道,每逢這個時候,中央的主要領導都會選擇一個省、市、自治區,到基層和老百姓一起過春節。到時候要是有中央的主要領導到西江省過春節,他這個省委書記少不了是全程陪同的,回家和老婆、孩子團聚就成了泡影了。好在他老婆於豔梅通情達理,對他的工作高度理解和支持。

車子在路上走走停停,因為雪越下越大,露麵開始濕滑起來,車速上不來,一路上堵車,等把王一鳴送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司機把王一鳴送到他們家的樓下,王一鳴掂著包,一個人上了電梯。他住的這個院子是部長大院,在這裏居住的人都是中央國家機關的副部級以上幹部和他們的家屬,大門口有武警二十四小時持槍站崗,輪流值班,每過半個小時,就有一班武警巡邏,外麵的車輛沒有通行證,根本不允許出入。

本來吃過晚飯後,小龔提著王一鳴的公文包,和駐京辦的主任汪忠一起把王一鳴送到樓下,上了奔馳車。小龔拉開副駕駛的門,準備坐進去,王一鳴笑著衝他說:“你就不用去了,回家好好陪陪你老婆去吧!明天我們就回西江了,這個春節說不定我們倆都要在西江過,你好好陪一陪小曼,做一做她的思想工作。”

龔向陽聽了,知道王一鳴是體諒自己,忙笑著說:“謝謝老板!”

王一鳴走後,汪忠忙安排另外一個司機,開了一輛奧迪送龔向陽回家。

龔向陽的家在S部的機關大院,是一個兩房一廳的套房。到了家裏,他老婆方小曼正帶著兒子玩耍,看自己的老公回來了,自然很高興,兒子撲上來,抱著龔向陽的臉親了又親,說:“爸爸,爸爸,我可想你了,媽媽說了,你這幾天都在北京,怎麽不回來啊?”

龔向陽說:“爸爸不是工作忙嗎!要整理很多材料,伺候你王伯伯工作,他不休息,我就不能休息。他休息了,我還要準備第二天的工作。沒辦法啊!等哪一天爸爸這個秘書不做了,就有時間陪你了。”

方小曼在一旁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的男人,說:“要我看,不做也行,你都當了七年多的秘書了,總不能一輩子給王書記當秘書吧!反正現在副廳級也到手了,為了你自己的前途,最好抓緊時間換個崗位,到下麵市裏擔任實職去,老當秘書是不行的。現在王書記是一把手了,他給你安排個副市長的崗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今年最好把這個話題給王書記挑明了,讓他另找一個秘書,你趕緊下去,爭取做個市委常委兼副市長什麽的,撈取些政治資本,這樣三兩年你就上去了,做到正廳級,最好弄個市長、市委書記的當當,萬一幾年以後王書記的工作又變動了,你就不被動了。那時候你已經獨當一麵了,就是王書記走了,你照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混到副省級,也是有可能的。”

龔向陽想了一下,認為老婆說的有道理,這秘書是不能長當,自己已經當了七年多了,從副處混到了副廳,也算是可以了。在一個省裏,就是給省委書記當秘書,也沒有正廳級秘書的先例。那和在北京不一樣,給國家主要領導人當秘書,有些人的級別可以升到正部級。在國務院辦公廳和中央辦公廳,正廳級的秘書多的是。他們那些秘書一旦離開了領導身邊,領導人一高興,就賞他們一個副部級的崗位。有的到中直機關,直接就做了副部長、副局長。有的下派到哪一個省、市、自治區,就做了副省長、副市長或者副主席。反正一離開北京就會升一級。

但給領導人當秘書的,自己就是不想幹了,也不能先說出口,因為那樣就會引起領導人的不高興。領導人認為你過於功利,不願意繼續伺候他了,他一生氣,你別說升官了,你這一輩子的前途有可能就徹底完蛋了。秘書得罪了自己的老板,等於是自取滅亡。他對你的前途不管不問,其他的人一看就明白了,你失寵了,所謂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大家都躲著你走,你在官場上隻能是自生自滅,淒淒慘慘戚戚,到那個時候,你就知道錯了,但也晚了。

這個道理龔向陽自然是明白的,他對方小曼說:“現在這個情況,王書記剛當上一把手,事情非常多,其他的人他也不了解,信不過,所以我現在不能主動提出走,隻能是王書記自己找到合適的接替我的人選了,主動找我談,我才好借機提出來的。那樣就不傷情分了。”

方小曼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對,你千萬不能主動提,要是那樣,就顯得你迫不及待地想離開他,領導會對你有不好的看法的。”

小兩口一個多月沒有見,自然是久別勝新婚,都從對方看自己的眼光中,明白了心裏的渴望。

王一鳴一個人坐上電梯,到了自己家門口,按了一下門鈴,王禮忙跑過來,透過貓眼看了看,是自己的老爸,連忙開了門。

王一鳴進來,把包遞給王禮,換上拖鞋,問:“兒子,你媽媽呢?”

於豔梅這個時候剛洗完澡,正在吹頭發,聽見門鈴響,就知道是王一鳴回來了,連忙穿著睡衣從洗澡間裏走出來。

屋子裏的暖氣有二十五六度,非常溫暖。就看剛洗過澡的於豔梅,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長袍睡衣,剛吹過的頭發蓬鬆著,披在腦後,臉上紅撲撲的,像是熟透的蘋果。她一隻手拿著把梳子,邊梳頭邊對王一鳴說:“明天幾點的飛機?”

王一鳴說:“上午十點鍾起飛,八點半他們來接我。”

於豔梅喔了一聲,說:“那你趕快洗澡吧,明天早上我也早起,給你做早餐。”

王一鳴說:“不忙,我和兒子聊聊天再說。”

王一鳴回臥室裏換了衣服,又和王禮坐在沙發上,王一鳴問:“兒子,今年你就要畢業了,有什麽打算沒有?”

王禮說:“有,爸爸,我想去美國留學去。”

王一鳴說:“好啊,你想學什麽?”

王禮在北京一所國家重點大學經濟係讀經濟學,今年畢業,可以拿到經濟學學士學位。他因為有北京市的戶口,想留在北京工作,對於他們這樣家庭的孩子,找一個好崗位易如反掌。都說現在的中國社會是拚爹的社會。爹的社會地位基本上決定了兒子的出路。像王禮這樣的,應該是名符其實的官二代了。他還沒有畢業,趙經天見了他就跟他開玩笑說:“王禮啊,等你大學畢業了,就到我們天倫集團算了,給我當秘書,我三年以內就給你定一個副處級。幹個四五年,我就提拔你做部門副經理,說不定三十歲出頭,你就是上市公司的高管了,當個副總經理什麽的,一年拿七八十萬,甚至上百萬,你願意不願意啊?”

王禮說:“我願意,趙伯伯,你說話一定要算話,到時候不能反悔啊!”

趙經天笑著說:“算話,隻要我還是天倫集團的董事長,你什麽時候來都可以。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著。”

王禮說:“好,一言為定。”

王禮他們那個班,現在有一大半的學生都申請了到國外留學,有去美國的,有去英國、法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的,反正大家都躊躇滿誌,說是到國外讀個學位,得了碩士、博士學位的,幹脆就留在國外工作了。實在不行,就去香港,到那些跨國公司的辦事處去,工資高,一年幾十萬港幣,甚至上百萬,比在國內當公務員或者打工,強多了。受這些同學的影響,王禮於是就萌發了到美國留學的念頭,再說了,他年輕,心還野著呢,想到全世界多看看,了解一下國外的生活。

王禮說:“爸爸,我想好了,我想到美國去,繼續攻讀經濟學,拿個碩士或者博士學位再回來。”

王一鳴說:“這很好啊!我支持你兒子。”

王禮又說:“隻是可能又讓你和媽媽花一筆大錢了。我擔心考不上公費的,那名額太少了,一個班也就是兩三個,我的英語不太好,到時候隻能申請自費的,一年下來要三四萬美元呢,我怕你和媽媽光靠工資負擔不起。”

王一鳴說:“沒問題兒子,你盡管去讀書,錢不是問題。我和你媽媽的收入加在一起,每一年總有二十多萬,都給你,我們用不著的,你好好讀書就行了。”

王禮說:“實在不行,我去了打短工,自己掙些錢,減輕你和媽媽的負擔。”

王一鳴說:“到時候再說吧,我的意思還是你專心讀書,年輕時時間珍貴,打工掙不來幾個錢的。當然,你要想體驗體驗生活,積累一些經驗,我也是不會阻攔你的,但我覺得,讀書還是第一位的,把自己的學問做好,今後有了本領,這才是留學的本意。不能荒廢了學業,光學會遊山玩水了,到時候,國外留不了,還得回國找工作,又沒有學會真本事,高不成低不就,就成了真正的‘海待’了!”

王禮說:“我記住了,一定好好學習,學會真本事。”

考慮到明天一早還要回西江,今天這個夜晚說不定就是春節前一家人最後團聚的一個夜晚了,王一鳴很珍惜,和兒子王禮聊了半個小時的天,在於豔梅的催促下才結束了談話,去了洗澡間。

洗完澡,刷牙漱口完畢,王一鳴就進了臥室,時間已經是午夜十二點鍾了,於豔梅催促王禮也趕快休息。王禮剛才去了自己的衛生間,也已經洗澡完畢,正坐在書桌前上網看新聞。於豔梅怕他熬夜,說:“你再看十幾分鍾,就關電腦睡覺了,熬夜傷害身體的。”

王禮答應一聲,說:“好的,我馬上就睡。”

於豔梅於是就走回臥室裏,關上房門,脫去身上的衣服,躺在**和王一鳴說話。

王一鳴摟著自己的老婆說:“我先給你說件事,今年春節我有可能回不了北京,你看怎麽辦?”

於豔梅知道自己的老公現在忙,當了一把手,責任重大,她是非常理解的,於是沉吟了一下,說:“你不回來,我也可以理解,就是這個年一家人不在一起過,我心裏不好受。”

王一鳴說:“那怎麽辦?要不然你們兩個人也一起去西江,我們在西江過。”

於豔梅點了點頭,說:“到時候隻能如此了,總不能一個人孤零零的,讓你在西江過吧。那樣多淒涼啊!我也感到沒意思。”

王一鳴說:“好,就這樣定了,你這幾天就訂機票,選好日子,讓汪忠安排人接送你們。”

於豔梅說:“好吧。”

兩口子幾十天沒見了,現在躺在一起,很快就有了感覺,小別勝新婚嗎,兩口子抓緊時間,互相在對方身上傾灑著自己的柔情蜜意。

第二天早上八點二十,汪忠和龔向陽就來到他們家門口,來接王一鳴了。門鈴響起的時候,王一鳴正在衛生間裏洗漱,於豔梅忙走出去給他們開門。

汪忠笑著跟於豔梅打招呼說:“於老師,早上好!”

於豔梅說:“這麽早,實在是辛苦你們了。”

汪忠說:“這是我分內的工作。您有什麽事情,也千萬別客氣。”

於豔梅說:“我還真是有事情要麻煩你,春節前,請你給幫訂兩張機票,我和王禮要去西江,一鳴事情忙,今年春節肯定是回不了北京了,所以我們決定到西江過春節,怕到時候機票緊張,先提前給你打個招呼。”

汪忠說:“沒問題,我回頭就交待賓館裏的工作人員,你定好時間後,提前兩三天告訴我就可以了。”

於豔梅說:“好的,到時候我打電話通知你。”

龔向陽聽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就知道,自己這個春節也回不了北京了。王一鳴可以讓老婆、孩子去西江團聚,他有這個條件,有這個資格,一個省委書記,想去哪都行。而他一個小秘書,說白了,隻是伺候人家的人,王一鳴去了哪裏,他就得跟到哪裏,是沒有個人的自由的,所以,和老婆、孩子團聚的事情,隻能是放一邊了。

於豔梅是個細心的人,他看了小龔一眼,立即就想起了小龔的老婆方小曼,於是對小龔說:“龔秘書,幹脆這樣吧,你告訴小曼,帶著孩子也一起去西江過春節吧!”

小龔笑著對於豔梅說:“謝謝於老師,他們可能去不了,我嶽父春節要來北京過,嶽母在家裏幫著帶孩子呢,不方便。”

於豔梅說:“這樣啊,那就辛苦你了,跟著一鳴讓你受累了。”

小龔心裏感到很溫暖,王一鳴這兩口子都是很細膩的人,會說話,知道體恤下屬。做領導秘書的,工作累是肯定的,最主要的還是心累,怕領導難伺候,吹毛求疵。王一鳴對小龔非常信任,什麽都交給他處理,小龔工作上即使出現了失誤,他也沒有像其他的領導那樣,逮著秘書狠狠地罵一通。

說實話,當領導秘書的看著是風光無限,有的時候你命不好,遇到不好伺候的領導,也是非常痛苦的。有的領導心胸狹窄,對什麽人都是疑神疑鬼的,根本不完全信任你,你做秘書的跟了這樣的領導,他對付你像是對付臥底的特務似的,什麽都盤問來盤問去,讓你感到說不出的委屈。有的領導修養差,脾氣大,動不動就罵娘,越是身邊人,罵得越放肆。你碰到這樣的領導,經常被罵得灰頭土臉,成了領導的出氣筒,也是很要命的。結果做了幾年的領導秘書,心裏鬱悶得說不定會得上病。

還有的領導極端自私,雖然你是跟他的秘書,伺候他多年了,他如果看你不順眼,或者想從你手中得到一些金錢的利益,別人為了當官,向他進貢。你以為你是給他當秘書的,就不用進貢,結果你的事情,他就是不給你解決,讓你幹急摸不著頭腦。那些素昧平生、不三不四的人,通過給領導送禮,什麽事情都解決了,你這個當秘書的,卻什麽也沒有撈到。你說你氣不氣?!跟了這樣的領導,當秘書的你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所以龔向陽知道,自己是非常幸運的。

小龔收拾好王一鳴的東西,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看沒有什麽不妥當了,於是就提著行李,幾個人下樓了。

於豔梅和王禮把王一鳴送到樓下,王一鳴上了車,衝他們擺了擺手,奔馳車緩緩開出了部長大院,上了外麵的立交橋,往首都機場開去。

路上走了將近四十分鍾,堵車還不算很厲害。到了機場的貴賓室,王一鳴看到,秦書海、鄭天運、李誌斌三個省委常委和他們的秘書,再加上一幫子廳、局長們已經等候在那裏了。大家一看王一鳴進來了,忙站起來笑著迎接。

王一鳴看了看時間,估計再有十幾分鍾就該上飛機了,環顧四周,和來的時候相比少了幾個人。省長李耀不見了。省政府秘書長徐萬春和財政廳長蕭華傑也不在。

王一鳴問秦書海:“秘書長,李省長怎麽還沒有來?”

秦書海忙彎下腰,湊到王一鳴耳朵邊說:“王書記,李省長讓他的秘書給我打了電話,說他還有些事情,要到財政部幾個司局拜訪拜訪,請那些同誌吃頓飯,大家聯絡聯絡感情。讓我轉告你。”

王一鳴喔了一聲,點了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繼續心不在焉地和李誌斌、鄭天運說著不鹹不淡的話。在心裏,王一鳴卻在想,李耀為什麽故意多留在北京一天,他帶著徐萬春和蕭華傑兩個人,到底在幹什麽呢?

其實李耀多在北京停留一天,自有他的目的,年關到了,前幾天都是忙公事,現在公事忙完啦,他該忙自己的私事了。作為一個省長,他現在自由得很,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就是王一鳴,他也就是隨便打聲招呼而已。一個省長,說實話在一個省裏是想幹什麽就可以幹什麽的,即使省委書記你也幹涉不了。他手裏掌控的有自己的資源,想花錢帶著財政廳長,想拉關係有省政府秘書長,要人有人,要錢有錢,真是愜意得很。

李耀知道,為了能夠讓他當上這個省長,有幾個關鍵的人物是做了不少工作的。他這樣從基層升遷上來的幹部,在當今的官場環境裏,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出手闊綽,遇到什麽問題,金錢開路。他們最擅長的就是拉關係,走後門。況且不是花自己的錢,而是巧妙地利用公款,所以,不管走到哪裏,管財政的官員,都是他的鐵杆部下。因為花自己的錢,數量太有限了,不安全不說,一旦出事,自己脫不了幹係。花公家的錢,讓手下人挪用公款,想花多少都可以,自己還不用摸錢,就是出了事,把責任往別人身上一推,自己還可以金蟬脫殼,全身而退。這一次他帶著徐萬春和蕭華傑兩個人,就是為了讓他們在關鍵時候,為自己堵槍眼的。

徐萬春和蕭華傑兩個人,知道自己這個正廳級的位子都是李耀為他們爭取來的,心裏更是感恩戴德得要命,他們都把李耀當自己的主子看待,在官場上,跟對了一個人,就什麽都有了,李耀現在是大權在握的一省之長,中央候補委員,也是大人物了。這樣的大人物看得起咱,咱還有什麽話要講的,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嗎!別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所以,兩個人現在等於是李耀的左膀右臂,唯李耀的馬首是瞻。李耀讓他們向東,他們絕不敢向西。

一個星期前,李耀已經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特別交待過蕭華傑,要準備一些現金,到北京用。

蕭華傑問:“需要多少?”

李耀說:“你按兩百萬準備吧,到時候提前準備好,放在三個密碼箱裏,一個一百萬,兩個五十萬,我到時候用。”

蕭華傑說:“好的,我安排人準備好,先在賓館裏住下來,隨時聽命。”

李耀說:“一定要安排最可靠的人,越少人知道越好。”

蕭華傑說:“明白,我會安排最得力的人的。”

李耀說:“賬麵你自己處理,一定不能有什麽紕漏。”

蕭華傑說:“放心吧老板,我就是幹這個的,有經驗。”

此後的幾天,蕭華傑就安排自己的秘書,提前在北京的一家賓館裏住下,靠近西江大廈有幾公裏遠,把一切都準備好,隨時聽候調遣。

上午十點,王一鳴帶著一幫人上了飛機,飛回了西江。

下午和晚上,李耀就親自帶著禮物,分別到幾個大領導家裏看望。那些為他的升遷做了很大貢獻的人,得到了他送的厚禮。反正也是論功行賞,李耀根據他們的地位和實際說話的分量,給予他們響應的報酬。大家因為都是公平交易,所以都心安理得。

當今的官場上,有人靠人說話,像王一鳴,不請客不送禮,因為有趙老說話,照樣升遷。沒有人的要靠錢說話,像李耀,出身草根,一步一步,照樣走到官場的高位,靠什麽?隻能靠金錢開路,逢山開道,遇水搭橋,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你敢於下本錢,照樣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下午一點半鍾,飛機在江城機場準時降落。王一鳴走出頭等艙,空姐們帶著職業性的微笑,向各位領導和乘客們一再地鞠躬,說著:“再見!歡迎您再次乘坐本次航班!”

王一鳴笑著和她們握了握手,揮手致意。

走出機場的通道,就看見一大幫人舉著鮮花在門口迎接了。為首的是省委副書記何傑。看到這個陣勢,王一鳴才想起來,當初楊春風當省委書記時,從外地出差回來,自己也是這樣迎接的。世易時移,自己今天成了主角,而何傑,扮演了當初自己的角色。

王一鳴笑著和何傑握了握手,又和副省長石衛東、孫玉梅握了握手。旁邊的工作人員把手中的一大束鮮花獻給王一鳴,王一鳴接過來隨手就遞給了孫玉梅,說:“你是美女,送給你。”

孫玉梅笑著接過去,沒有再推辭。大家分別握手,然後簇擁著王一鳴到了貴賓室,休息休息。機場的黨委書記和總經理也過來打招呼,張羅著迎接王一鳴。

大家坐下休息了十幾分鍾,等行李放好後,於是就各自上車回了市區。

又到年底了,江城市的大街小巷裏,外地牌照的汽車明顯的多起來,不用問,絕大部分都是來省城送禮的。

春節一向是中國人最看重的節日,俗話說,年關年關,過年如過關。窮人愁的是沒有錢,這個年怎麽過。富人和官員們愁的是,又到年底了,又該給一些人送禮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送,人家送。有的時候領導可能記不住給自己送禮的人,但是絕對記得住那些沒有給自己送禮的人。你別看領導不啃聲,但是到了關鍵時候,他會給你新賬老賬一起算的。到時候你就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後悔也晚了。

所以,每到年底,都是中國的各級官員最忙的日子。忙什麽?忙各種應酬,忙公事,也忙自己的私事。最傷腦筋的一件事情就是送禮。送什麽?送給什麽人?這是幾乎每一個官員都必須麵對的問題。因為大家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你總有幾個上級吧,他們在生活和工作中,總能對你有決定性的影響吧,這樣的領導你在春節的時候,不向人家表示表示你的心意,到了下一年,你怎麽和別人見麵吧!到了該你提拔或者職務變動的時候,你還好意思開口讓別人為你辦事情嗎?!

所以,在官場上混的人都知道一個道理,平常裏的鋪墊非常重要,你臨時抱佛腳是行不通的。要想今後自己的發展順風順水,你平常裏就要進行投資,每年的春節,是下級向上級表示忠心的機會。這個時候,你來送禮了,對方也好意思接受,都是禮尚往來嗎,中國的國情就是這樣的。你別看各級紀檢、監察部門每逢春節前就三令五申,要求各級官員不準利用公款請客送禮,接受有價證券、購物憑證或者禮金什麽的,但是,有幾個人會認真執行呢?!你要是不送,你能夠心安理得嗎?頂頭上司你都不孝敬,你今後還怎麽在官場上混吧!

所以,大家見怪不怪,冠冕堂皇的話該說還是要說的,但一些事情該做還是要做的。

往年,王一鳴還隻是西江省的省委副書記,分管的部門不多,接觸的官員也有限,有些官員想和他套近乎,但苦於沒有接觸的機會,貿然到他辦公室或者住處去送禮,就顯得有些唐突或者下賤了。再說了,王一鳴這個人比較不好打交道,沒有什麽私人愛好,不打麻將,不跳舞,不打“拖拉機”,不唱歌,那些想和他接近的官員,往往通過側麵一打聽,心裏就涼了半截,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個王一鳴和其他的官員是不一樣,無懈可擊,沒地方迅速搞掂嗎!有些官員想想,也就打了退堂鼓。反正你不是一把手,我巴結住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就可以了,我的官照樣做,你也影響不了我什麽,所以,往年春節前,真正到王一鳴的住處或者辦公室裏送禮的人並不多。絕大部分的官員都知難而退,他們知道,自己平常裏沒有和王一鳴接觸的機會,這樣貿然前去,萬一吃了閉門羹,就難堪了。

今年就不一樣了,王一鳴是省委書記了,一把手,他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一個廳級官員一輩子的命運。那些在官場上混的人,今年春節無論如何是要向王一鳴表示表示的,要不然,他們根本沒辦法安心過年。

你想啊,一個省裏正廳級官員就有七八十個,四五十個廳局長,各地的市長、市委書記又是一二十個,還有那些國有大企業的董事長、總經理,他們都是享受正廳級待遇的,這些人往年巴結的對象主要是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今年領導換了,楊春風和劉放明都退了,一些比較勢利的人,楊春風家和劉放明家幹脆就不去了,弄得往年像鬧市一樣的楊春風和劉放明家,現在的行情一落千丈,門前冷落車馬稀,每天沒有幾個人登門,比著往年真是淒涼得很。

這就是官場上的鐵律,權力在,人情就在;權力不在,人情也就不在了。

那些人可以不再顧忌楊春風和劉放明對他們的看法,因為他們倆已經沒有什麽權力,影響不了他們的前程了,而王一鳴就不一樣了,王一鳴現在是老大,老大是誰也不能忽視的,所以,這幾天許多人都在打聽王一鳴的行蹤,王一鳴剛回到西江,秘書龔向陽的電話幾乎就被打爆了。來電話的都是各個市的市長、市委書記,或者各個廳局的廳長、局長,或者各大國有企業的董事長、總經理。他們必要的客氣話之外,都是眾口一詞,說是要到王一鳴辦公室匯報工作,或者到住處看望王一鳴,有的更大膽地提出要請王一鳴吃飯。

龔向陽接到這樣的電話,不敢怠慢,都向王一鳴一一做了匯報,得到王一鳴的允許後,才對那些人給予答複。

所以這幾天,王一鳴明顯的比平常裏更忙了。星期一上午八點剛到辦公室,批示了一些當緊的文件。接待室裏不一會兒已經坐滿了等待匯報工作的人。

龔向陽笑著和各位市長、廳長、董事長打招呼,張羅著讓他們坐下,然後為他們倒上茶水,按照順序,一個一個,等待著王一鳴的會見。

王一鳴批示了半個小時的緊急文件,然後拉開門問龔向陽:“小龔,都有誰在外麵等待會見?”

龔向陽連忙站起來,拿起名單遞給他。

王一鳴看了看說:“讓劉茂同誌先進來吧。”

龔向陽說:“好的。”忙走到接待室,衝各位在座的領導點了點頭,然後微笑著對劉茂說:“劉董事長,王書記請您先去匯報。”

劉茂忙站起來,拿著自己大大的咖啡色公文包。他的這個公文包真是大,裏麵就是放上三五十萬的現金,基本上沒問題。平常裏他都不是提著,有的時候是抱著的。

劉茂笑嗬嗬地衝各位點了點頭,然後得意洋洋地跟著龔向陽,走進了王一鳴的辦公室。

劉茂進去的時候,王一鳴剛從衛生間出來,正在用紙巾擦手。

劉茂腆著大肚皮,寬大的高級西服裹在身上,左手提著一個大大的公文包,進來後衝王一鳴低頭彎腰,臉上陪著燦爛的笑臉,對王一鳴說:“王書記好!

王一鳴轉過身,衝他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和他象征性地握了握,然後指了指沙發說:“劉董事長,請坐。”

劉茂五十六歲,是西江省最大的國有企業--河東鋼鐵集團的董事長。集團今年的銷售額已經突破260億,利稅幾十個億,是全省第二的納稅大戶。除了西江煙草集團,就數它了。

劉茂早年是河東鋼鐵廠的職工,1976年以後,考上了省外的一所鋼鐵學院,畢業後分配回了河東鋼鐵廠,從技術員做起,做到了車間主任,副廠長,黨委副書記,然後到了省裏,當了省經貿委的副主任。

楊春風到西江省當省委書記的第二年,對河東鋼鐵集團的經營情況不滿意,最關鍵的是對當時的河東鋼鐵集團的董事長董德厚不滿意,於是就免掉了董德厚的職務,讓他到了省政協,當了一個專門委員會的副主任,相當於提前退二線,沒有任何實權了。

劉茂和常務副省長鄭天運關係不錯,鄭天運就向楊春風推薦了他。說劉茂這個人懂業務,長期做經濟管理工作,經營上有一套。回頭又安排劉茂,這幾天一定抽個時間,晚上到楊春風家裏拜訪拜訪,再做一做工作,加強一下,說不定你的事情就成了。

劉茂自然是明白這“做一做工作”的具體含義,回家和老婆一商量,把幾十年兩口子上班積累下的一些家底,全部拿了出來,湊齊了八十萬的現金,當天晚上,就聯係了楊春風的秘書張運來,說是到楊春風家裏看望看望。

楊春風一聽,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含義的,於是就安排秘書:“讓他來吧!”

劉茂自己開著車,副駕駛的位子上放了一個大手提箱,裏麵都是現金。

經過門崗,把門的武警請示後才放了行,劉茂把車停放在楊春風家門口,心情忐忑地提著箱子,進了楊春風的家門。

楊春風正在和老伴看電視,看劉茂提著個黑色的手提箱進來了,站起來和他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微笑著指了指沙發,說:“坐吧!”

劉茂是第一次進楊春風的家門,誠惶誠恐地把半個屁股放在沙發上,說:“感謝楊書記對我的信任,我什麽也不多說了,今後我就是楊書記的人了,有用得著我的時候,我一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楊書記笑著說:“你不錯,不錯的。好好幹吧,把企業的經營搞好,把職工的收入提上去,上上下下都滿意,我也就好為你說話了。”

劉茂坐了十幾分鍾,緊張得不停地喝水,如坐針氈。

楊春風看他這個樣子,就擺了擺手說:“行吧,你的事情我知道了,等我回頭和大家研究研究,再做決定吧。”

劉茂隻好帶著狐疑的心情,落荒而逃了。

他走後,楊春風看他留下的密碼箱,打開後,數了數錢,總共是八十萬。也可以說得過去了。於是就在省委常委會上,提議由劉茂出任河東鋼鐵集團的董事長。

劉茂就是有能力,也有運氣,他在河東鋼鐵集團這幾年,正趕上整個行業的大發展,河東鋼鐵集團的規模擴大了一倍,年產值節節攀升,利潤率大增,實現了上市的目標,現在實行了股份製,作為集團的董事長,劉茂一年的收入,有的說有一百多萬,有的說有兩百多萬,反正在整個西江省裏,他這個崗位,是正廳級幹部裏麵最值得關注的一個。在那裏隨便幹幾年,輕輕鬆鬆,就可以撈幾百萬,誰不羨慕啊!

自己有錢,公司更有錢,作為董事長,想花錢有的是辦法,有公款可以報銷的,所以這幾年,劉茂在整個西江省裏的聲望,直線上升,有的人甚至預測,他有可能升任副省長的。

劉茂這個人還是非常講情義的,再說了,他也不在乎那幾個小錢,他這幾天專門就住在江城市,到各個領導家裏跑關係。又到年底了,那些官場上的大佬們,總得看望看望吧。每個人家裏他都是親自登門拜見,禮物是禮物,現金是現金。什麽茅台酒、中華煙、冬蟲夏草、高檔衣服,都是一箱一箱地買。一般的人家過個年,花個幾千塊就可以了。他過一個年,沒有幾十萬,根本過不去。因為該打點的人太多了,出手也重。

昨天晚上,他就專門去了楊春風和劉放明家。他們兩家最近都搬到鳳凰山下剛剛建成的別墅裏去了。那裏環境好,背靠鳳凰山風景區,到處是樹木、花草和農民的菜地,鬱鬱蔥蔥的,適合退休的老幹部休養。

劉茂的司機開著他那輛黑色的奔馳,把他送到楊春風家門口。楊春風家裏的別墅,是一棟中西合璧的三層建築,白牆紅瓦,高挑的屋簷,有宮廷建築的風格。裏麵的裝修卻非常高檔,富麗堂皇,像是到了歐洲的中世紀的城堡。

楊春風聽說劉茂來了,特意站到門口迎接,他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原來廳級幹部來看他,他一般情況下都不出屋子的。你走了,他站起來握握手,就算是不錯了。一般的情況下,坐在沙發上,衝你擺了擺手,就算是和你打了招呼了。當大領導的,一般是不拘小節,或者說架子很大。

現在不一樣了,自從這個省委書記免去後,他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分量,還是一個人,原來家裏是門庭若市,天天晚上高朋滿座,各路朋友都有,現在沒有實權了,立即被打回了原形,電話一天到晚不再響個不停了,到家裏拜訪的人,更是沒有了幾個。連原來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顯得格外的冷清,沒有人氣。想想在官場上幹了一輩子,就落下個這樣的結果,真是覺得人情薄如紙,不值!所以現在,聽說誰還來看他,對人家格外的客氣,都是親自到門口迎接;走的時候送到大門口,還對你招手呢,讓人覺得,現在的楊春風真是蠻可愛的!

楊春風一看,劉茂還是這樣夠意思,這年頭,人一走茶就涼,沒有權力了,就沒有人想著你了,現在逢年過節還能帶著厚禮到家裏看望他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送禮這麽重的,更是屈指可數了。

楊春風兩口子對劉茂都很客氣,忙把他往屋子裏讓,然後是倒茶、拿水果,熱情得不得了。

坐下來聊了一會兒天,雙方說了一些不鹹不淡的話,大概有十幾分鍾的樣子,劉茂就告辭了,因為他還要順便拜訪劉放明和鄭天運家。劉放明是前省長,對他劉茂也關照過,他逢年過節是不能忘記的。

鄭天運對他有知遇之恩,當初不是鄭天運在楊春風麵前推薦了他,他一個副廳級幹部,當時還真是進不了楊春風的法眼,所以,他對鄭天運更是充滿了感激之情,逢年過節,對鄭天運的禮物更重,東西是東西,現金是現金,一出手就是十萬八萬的。

往年王一鳴還隻是個省委副書記,在劉茂的心目中,地位還不是那麽重要,需要他親自出麵打點。當然,逢年過節的時候,必要的禮物還是要給王一鳴準備一份的,其他的幾個省委常委也都有,這又用不著他自己花錢,都是職務消費,他安排司機準備就可以了,花多少錢,有發票就可以報銷。禮物也用不著劉茂親自去送,也是司機聯係好王一鳴的司機小邵或者龔秘書,對方告訴地址,然後司機開車親自送過去就行了。其他的省委常委,除了鄭天運和範一弓,也是這樣辦理的。鄭天運對他有特別的恩情,他要重點表示。範一弓是河東市委書記,是地主,河東鋼鐵集團就在人家管轄的地麵上,有許多事情要求到範一弓的,所以他也得重點表示。

今年這個春節,王一鳴和李耀成了他重點拜訪的對象,他們一個是省委書記,一個是省長,劉茂這個董事長隻要還想幹下去,就不可避免地要和這兩個關鍵人物打交道。所有,即使再忙,他也有親自登門拜見,這是必要的禮數啊。他也想像往年一樣,送些禮物就算了,表示個心意就行了,但是,那樣做自己是省心了,但是王一鳴會對他怎麽看?李耀會對他怎麽看?萬一認為他劉茂大條,不懂得規矩,那不就壞了。所以,禮多人不怪,還是自己親自出麵安全。

劉茂坐在沙發上,向王一鳴簡單匯報了集團的經營情況,說起所取得的成就,眉飛色舞,真是亮點多多。隨著市場上鋼材價格的節節攀升,集團的銷售額也大幅度提升,整個集團的效益也是顯著增長,對省裏的稅收也增長了一大塊。職工的收入也得到了提高,現在普通工人的工資,平均下來,一個月有三千多塊,在河東市,已經和公務員相差無幾了。

劉茂說:“在職的有八千六百多,退休的有三千多。”

王一鳴說:“一個人平均一年有四萬塊的收入嗎?”

劉茂說:“有,有,平均算就更高了,五萬出頭,因為中層幹部以上的工資就更高了,到了集團領導班子這個層次,一年最少是八十萬。”

王一鳴問:“你這個董事長,今年能夠拿多少?”

劉茂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前幾天我們集團的總會計師告訴我,我的收入全部算下來,去年應該有一百八十多萬吧。”

王一鳴喔了一聲,說:“這麽高啊,你老劉不是發大財了嗎!”

劉茂說:“都是省委、省政府領導得好,市場也比較景氣,過去的一年,全國的鋼鐵企業普遍效益好於往年,大家的盈利水平都比較高,我們趕上了這一波鋼鐵業的大增長。”

王一鳴說:“那退休的人能拿多少錢?”

劉茂說:“退休的就少多了,估計一個月也就是一千多塊,和其他的單位差不多。企業嗎,標準就比公務員差了一大塊。”

王一鳴問:“這個收入分配也太懸殊了吧,你一個人就相當於一百八十個退休員工的收入,一百八十倍啊,是不是太高了點?”

劉茂一聽,不知道王一鳴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是不是對自己的高收入有不同意見,但這是國內上市公司的規矩,現在的收入分配,就是要拉開差距,讓管理層有積極性,當初設計的遊戲規則就是這個樣子的。大家都是這樣執行的,這個收入水平,對於年銷售額幾百億元的集團,已經很保守了。和央企那些高管相比,和發達地區的私營企業相比,還差距很大呢。人家動不動就是收入上千萬,甚至幾千萬,這些錢,養一個部門經理都不夠。

劉茂於是尷尬地笑了笑說:“王書記,比著下崗職工,我的收入是高了,但是,和國內同等規模企業比,我的收入還不算高,隻能算是中下等吧,人家高的央企,像那些銀行、證劵業的高管,一年的收入,能頂我十幾個呢,人家那才是真高!我們這算什麽吧,不值一提!”

國內一些企業的高管,現在這幾年,倡導收入和國際接軌,一年的收入有上千萬人民幣,甚至幾千萬人民幣,這些情況王一鳴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國內的這些企業,大部分是政府背景的公司,是靠雄厚的政府資源,靠壟斷地位才獲得巨大收益的,企業的盈利有時候和經營者的能力沒有關係,我們這種體製,就是派個笨蛋到這些企業當董事長,企業照樣賺大錢。因為它是壟斷性企業,是政府的兒子,共和國的長子,他們和國外充分競爭的市場主體不一樣,人家都說從市場上真刀真槍幹出來的,說白了,人家國外的高管是真正憑本事,把企業經營得好,有了大的盈利,自己才得到了高的報酬。如果企業倒閉了,或者經營下滑,他們的名聲掃地,一輩子的飯碗就砸了,職業經理人的牌子就叫不響了,誰會聘請一個倒閉企業的掌門人來經營一個新公司啊。

王一鳴說:“你這個收入,和那些央企的高管比,是不高,但是我們西江省的收入水平,你也知道,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退休金也就是一千塊出頭,這樣的差距還是太大了。你和我比一比,我省委書記,一個月的工資加上獎金,也就是六千多塊,聽說還要調整,就是再增加個三千多塊,才多少?一個月也就是一萬塊左右嗎?一年十二萬,和你比,能比嗎?所以,要知足啊!”

劉茂明白,王一鳴可能是想降低他們高管的工資,你降就降吧,反正你是老大,鼻子大壓嘴,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反正我的烏紗帽在你手心裏握著呢,你說給我多少就是多少。隻要我這個董事長還讓我幹下去,想發財,有的是辦法。到時候,誰還看這幾個年薪算什麽啊!隨便做幾單事情,就賺幾千萬了。隻要有權,就有的是錢。

劉茂說:“王書記,聽你這麽一說,我們高管的工資是定的有些高了,回去我們董事會再開會研究研究,製定一個合理的分配方案。你看這麽行吧?”

王一鳴一聽,這個劉茂挺乖的嗎,於是就笑著說:“你能有這個認識,很好,回頭我安排國資委,商量商量,統一一下省內大型國有企業管理人員的薪酬標準,做到既有激勵,又不把收入差距拉得太大,那樣群眾會有看法的,也不符合小平同誌說的共同富裕嗎!”

劉茂說:“王書記說的是,說的是。”

在心裏,他腸子都悔青了,自己這張嘴,一得意,把什麽都說出來了,少說一百萬不就行了嗎!

王一鳴衝他擺了擺手,說:“好,就這樣吧。”

劉茂說:“過完年,還請王書記到我們集團視察視察,王書記又一年多沒有去過了,大家都盼望著王書記再去,最好為我們廣大的職工做一場報告,大家都想聽你講話呢!”

王一鳴說:“好的,我有時間了再去看看。”

劉茂站起來,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個信封,說:“要過年了,集團給各個省委常委也都準備了一份年終獎,大家都有,這一份是王書記你的,請你千萬收下,是我們的一點意思。”

王一鳴看了看,見信封上寫著的有金額,名字,“王書記兩萬元”。

王一鳴捏了捏信封,是兩萬元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問:“老劉,大家都有嗎?”

劉茂說:“是的,集團統一發的,每個省委常委兩萬元。感謝各個省領導對我們集團的大力支持!”

王一鳴說:“要是那樣,我就收下了。”

劉茂說:“大家一個不少,都有的,今後還需要王書記對我們集團多多關照呢!”

王一鳴又和他握了握手,把他送到門口。回頭把那個裝有兩萬元現金的信封,放進自己的公文包裏。然後走出來,對龔向陽說:“小龔,你讓林業廳的馬廳長過來吧!”

整個上午,來來往往,王一鳴在辦公室裏會見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都是各個廳局的廳長、局長,各個市的市委書記或者市長。還有一些大型企業的負責人,中直機關派駐西江省的分支機構的負責人。什麽銀監會、保監會,國家電網西江分公司等,反正這幾天,這些各個部門的頭頭腦腦,不把主要的領導看望一遍,他們是沒有辦法安心過年的。

中國的國情就是這樣的,大家混的都是個臉麵,做一把手的很大一部分精力就是和上級搞好關係,所以春節前這幾天,官員們格外的忙,大官們忙著到北京送禮去了。省裏的廳級官員忙著給省級官員送禮;處級官員忙著給廳級官員送禮;到了縣裏、鄉裏,科級官員又忙著給處級官員送禮,股級官員忙著給科級官員送禮。

年關年關,對於中國的官員們來說,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考驗。官大的想借機發財,接受部下的進貢。官小的,少不得要放血,勒緊褲帶,向自己的頂頭上司進貢。因為不這樣,明年的日子將更加難過。

官場上的風氣帶壞了社會風氣,現在的年已經沒有幾十年前的年味了,那時候人際關係非常簡單,大家沒有這麽功利,這麽世俗,人與人之間充滿了人情味,不看重請客送禮,過年的時候誰到誰家串串門,吃頓飯,就說得過去了,隨便拿幾樣禮物,水果、糕點之類的也能拿得出手,現在卻不行了,要盤算半天,到領導家裏送禮,成了一個極大的負擔。

星期三早上七點半,王一鳴正在樓下的餐廳吃早飯,龔向陽在旁邊陪著他,這個時候,龔向陽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走出去一看號碼,是省委秘書長秦書海的,忙接通了電話說:“秘書長,早上好!”

龔向陽說:“在啊,正在吃早飯。”

秦書海說:“請你讓王書記接電話,我有緊急的事情要匯報。”

龔向陽不敢怠慢,連忙走進包廂,把電話遞給過王一鳴說:“王書記,秦秘書長有緊急的事情要匯報。”

王一鳴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把手機放在耳朵邊,說:“秘書長,請講。”

秦書海說:“王書記,是這樣,省委常委大院門口現在聚集了一群退伍軍人,估計有幾百人,都是參加過對越自衛還擊的軍人,他們打出了一個條幅,要求見王書記您。另外,省政府那邊也有幾百個退伍軍人,他們也打出了條幅,要求見李省長。李省長的意思是全部交給省信訪局處理。他不出來見。我已經通知了省信訪局、省軍分區和江城市公安局了,讓他們做好準備,如果這些退伍軍人不同意疏散,繼續聚集在省委、省政府門口,影響了正常辦公,我們到時候就采取強製措施,你看這樣處理行嗎?”

王一鳴一聽頭一下子大起來,退伍軍人、對越自衛還擊的老兵,這些敏感的字眼一下子出現在他腦海裏,他記得,前一段他剛看到一個內部通報,說各地的退伍軍人現在已經成了一個不安定因素,成了上訪人數比較突出的一個群體,這些年,隨著改革的深入,大批國有企業被拍賣、破產,改製為私營企業,有的幹脆就消失了,全國被消滅的公有製企業,有上百萬家之多,造成了幾千萬的下崗失業工人,這其中,就有這樣一個退伍軍人集體。他們當初有的是軍官,有的是士兵,當初離開部隊後,被有關部門安置到企業裏,隨著企業的倒閉、不複存在,他們成了無業遊民。而和他們同時代轉業的軍人,如果當初是安置在行政、事業單位,他們的級別、待遇都和公務員基本上差不多,不受到什麽影響,每個月有幾千塊錢的收入,退休了,還可以領到比企業退休的人員高幾倍的養老金。所以很多退伍軍人心裏不平衡,他們就串聯在一起,到北京上訪,到全國各地的黨委、政府部門靜坐、示威,要求解決他們的待遇。

由於這件事牽涉的人數多,矛頭直接指向了國家對於退伍軍人的安置政策,光靠哪一個部門,地方政府或者軍隊都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因為投入大,動不動就需要幾十億,甚至幾百億,所以事情已經出來多年了,久拖不決,是令各地非常頭疼的一件事。因為這個群體特殊,他們當初都是軍人,是保家衛國的人民解放軍戰士。他們當年在戰場上是流過血、流過汗的,對付這幫人,不能動不動就動用國家的專政機構,讓警察出動,兩個人抓一個,塞到公交車裏,拉出去關幾天,那樣太粗暴了,會引起軍人這個群體的反感,甚至會激出更大規模的動亂。

秦書海說:“好的,好的。”

王一鳴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完,立即站起來,對龔向陽說:“你通知小邵,立即趕過來。”

龔向陽說:“好的。”出去打了小邵的電話,讓他開車過來接王一鳴。

為了安全,龔向陽又打了小楊的電話,讓他立即趕到省委大院門口,穿著便衣,保護王一鳴的安全。小楊是省警衛局剛給王一鳴安排的貼身警衛,個子有一米八三,高大威猛,一身的好功夫。打架一般人兩三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王一鳴現在是省委書記了,中央候補委員,到了公共場合是要采取一定的安全措施的。

幾分鍾之後,小邵飛快地開著那輛奧迪車就趕到了樓下。王一鳴和龔向陽上了車,往省委常委大院開去。

十幾分鍾以後,車子緩緩地開到省委常委大院門口,透過車窗,王一鳴看到,路邊的人行道上站了一排又一排的退伍軍人,他們清一色的都穿著幾十年前的老式軍裝,有的軍裝已經洗的發白了,或者破舊了,但是,他們站在一起,整整齊齊,個個保持著軍姿,就像是整裝待發的一支隊伍。他們的最前麵,有幾個軍人打著紅色的條幅,上麵寫著這樣幾句話“過去戰場流過血,如今心裏流著淚”。“參加過對越自衛還擊戰的老兵向省委王書記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