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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麵是個寬大的房間,足有三十個平方米,靠牆是一排排的鐵皮櫃子,上麵掛著鎖。辦公桌子後麵,坐著一個年級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偏過頭,往門口看著。

那女人甩著手,高跟鞋一陣哢哢聲,就走到了桌子前,把手中的信放到辦公桌上,看著那中年男人,說:“姚處,新來的大學生,來報到的。你看怎麽安排?”

那姓姚的處長看了王一鳴一眼,立即站了起來,熱情的伸出手,握著王一鳴的手使勁的晃了晃說:“好,好,歡迎啊歡迎!我們辦公廳又來了新生力量,這一批共三個,都是大學畢業生,在學校都是學生幹部,個個好樣的,你是第一個報到的。來,來,先坐下,聊聊!”說著把王一鳴讓到沙發上,又對著站在那裏的女人說:“小於,快倒杯水,給剛來的小王!”

王一鳴這才知道,這個女人原來姓於。倒完水,那女人衝王一鳴笑了笑說:“你先和處長聊聊,有什麽事情,再找我,我叫於豔麗,負責你們這些大學畢業生的接待工作,有什麽別客氣。”說完就走了出去。

王一鳴坐在那裏,喝著水,和處長隨便的聊著天。處長問了問,王一鳴在學校裏學的什麽專業,有什麽特長,對什麽最感興趣,對今後的工作,有什麽要求。

王一鳴知道,在自己的檔案裏,這些都有相當詳細的敘述,這個姓姚的處長,也可能去學校,看過自己的檔案了,但因為檔案還沒有轉過來,處長看的檔案又多,對具體的哪一個人呢,他對不上號,所以才又問了問,想加深一下印象。

王一鳴就告訴他,自己是省裏的名校--清江大學中文係畢業的,自己在學校裏是校報的副主編,最擅長的是寫文章,對文學、哲學、曆史都有興趣,也有一定的研究。對於自己的工作,沒有什麽要求,領導叫幹什麽就幹什麽,服從命令聽指揮。

姚處長聽了王一鳴的敘述,邊點頭邊說:“好,好,我就喜歡你這個態度,年輕人,有文化,又很謙虛。這很好。到省委辦公廳工作,不比別的地方,這是我們整個清江省的心髒,我們能夠在這裏工作,為省委領導服務,不管幹什麽,都是非常光榮的事情。我們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謙虛謹慎,不急不躁,兢兢業業的為領導做好服務,為領導服務,就是為人民服務。因為領導忙的都是關係著全省人民的大事情。作為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你們這些新來的,一定要有這個覺悟的。等過幾天,你們幾個全部報到後,我們人事處還要專門抽出時間,對你們進行培訓。好吧,我帶你去見一見權副秘書長,他分管秘書處,從你的檔案情況看,我們認為先把你放在秘書處比較合適些。那裏離領導更近些,你一定要加緊學習,盡快熟悉情況,學好為領導服務的本領。”說著,就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等電話通了,他就說:“權秘書長,我是姚建功,新來了一位大學畢業生,你有時間嗎?我帶他見見你。”等得到答複後,他立即站了起來,對王一鳴說:“走吧,我帶你上樓去,見見秘書長,認識認識,明天你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王一鳴站了起來,又提起手中的行李。姚建功說:“行李你就先放在小於辦公室,等一會你還要下來,她還要帶你去後勤處,要一間宿舍。”

王一鳴提著自己的行李,進了對麵的辦公室,衝於豔麗笑了笑說:“你好,於姐,我的行李就先在你這裏放一下啊,處長讓我見一見秘書長。”

於豔麗衝王一鳴點了點頭,說:“放那吧,沒問題,等一會你還有事情要辦呢。”說著衝王一鳴笑了笑。王一鳴這一次仔細看了看她的笑容,覺得這個女人,對自己的第一印象還真是不錯。人長的也漂亮,不知道是什麽背景,她才能到省委機關工作。

跟著姚處,王一鳴上了這座辦公樓的二樓,在樓梯的東麵,找到了一個掛有副秘書長牌子的房間,姚處輕輕的敲了一下門,裏麵就傳來一聲:“請進。”姚處推開門,帶著王一鳴,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王一鳴看長長的辦公桌後,坐著一個頭發稀疏、年齡有五十歲出頭的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高度近視的眼鏡,那玻璃鏡片一圈一圈的,度數可能在七八百度,這樣的眼鏡,即使在大學裏,也是很少見得到的。

隻見那個男人,麵無表情的看了姚建功一眼,又掃了王一鳴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說:“新來的?”

姚建功忙笑了笑,說:“秘書長,他叫王一鳴,是我們辦公廳這一次特意挑選的大學生。”說著話又轉回頭,衝王一鳴擺了一下手,說:“來,小王,快見過權秘書長。”

王一鳴忙迎著權副秘書長掃過來的目光,露出討好的表情,點著頭說:“您好,秘書長!您好!”

這個時候,權副秘書長才慢騰騰的站了起來,象征性的伸出手來,握了王一鳴的手,軟綿綿的,晃了一下,說:“到辦公廳來寫材料,這個差事不好幹哪!小夥子,你要有思想準備啊,等你幹兩年你就懂了。”

王一鳴不知道怎麽接他的話,隻好站在那裏,傻笑著。姚處忙接過話茬子,說:“是啊,是啊,在辦公廳,數這個給領導寫材料,最辛苦了,耗費腦力不說,還經常加班加點,吃飯睡覺,都不能保證。看著整天坐那不動彈,但隻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幹這個最耗費精力,也最辛苦。況且,別人幹這個,還幹不了,領導不滿意,隻有權秘書長出馬,省委趙書記,才放心。別人寫的材料,根本不符合他的胃口。所有權秘書長才大小材料,親自操刀,離開了權秘書長,這辦公廳,不知道今後怎麽過啊!小王,你剛來,還不了解,權秘書長,是省內知名的一支筆,我們省委的大材料,像省委常委會的決議、公報,和趙書記的絕大部分講話,都出自權秘書長的大手筆。你一定要多向他學習,多請教,爭取寫出好的文章來,為辦公廳爭光添彩!”

王一鳴什麽也不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是臉上堆著笑,一個勁的不住的點頭,說:“好,好,我記住了,記住了。多學習,多請教!”

又隨便寒暄了幾句,姚處見差不多了,就說:“秘書長你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權副秘書長也不客氣,擺了擺手,說:“好,你們去吧,我還有事情忙,有空常來坐坐啊!”說著又坐回到自己辦公桌後麵的藤椅裏。

王一鳴又衝他點了一下頭,發現權秘書長已經低下頭,看著自己辦公桌上的材料,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王一鳴的動作。王一鳴覺得,他真是有急的事情要忙,於是立即悄悄的退到門口,輕輕掩上他辦公室裏的門,跟著姚處,又走到樓梯的西麵。王一鳴看到,上麵都是秘書們的房間。幾十個房間,上麵的牌子都寫著秘書一處、秘書二處,文電處,秘書處,打印室,等等。

在一個掛有處長室的房間門口,姚建功門也沒敲,直接推門就進去了,邊走邊衝裏麵大聲說:“何處長,你的人來了。”

王一鳴隻好跟著他,進到房間裏頭。就見房間裏已經站起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留著偏分頭,穿著一個深藍色的中山服,胸前的口袋裏,掛著一隻鋼筆。白皙的皮膚,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鏡,斯斯文文的,個子不高,不到一米七零,看了一眼王一鳴,連忙熱情的伸出手來,使勁的晃著說:“歡迎,歡迎,你就是王一鳴吧?清江大學的,中文係的高材生。”

王一鳴說:“是的,處長知道我?”

何處長說:“我也是清江大學畢業的,中文係,不過比不了你這個大學生,我們那時候,都是推薦上大學,工農兵學員。但再怎麽說,我們都是校友嗎。”

姚處長忙解釋說:“小王,就是何處長向領導提出的,到你們係,選的大學生。你是學校推薦的第一個,我們看了檔案,各方麵都不錯,就要了你。”

王一鳴連忙說:“太感謝了,感謝了,我今後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辜負領導的希望。”

何處長扶了扶眼鏡的鏡框,說:“大家都是兄弟,能夠到一起工作,就是緣分,以後我們一起幹,有什麽事情互相商量,不要客氣。”說完又問了問王一鳴的住處安排沒有。

姚處長說:“還沒有,等會兒讓於豔麗帶他去後勤處,要一間宿舍,先住下來,食堂那裏,也安排好,解決了吃與住的問題,安定下來,再上班。”

何處長拍了一下王一鳴的肩膀,說:“先不急,安頓好,把生活上的事情先處理好,明天後天再上班,都行。有什麽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正式上班後,我再給你安排辦公室,不急。去吧,先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王一鳴隻好跟著姚建功,又下了樓。姚建功安排於豔麗,帶著王一鳴去一趟後勤處,安排住的地方,吃的地方。

王一鳴跟著於豔麗,提著自己的行李,一再說:“麻煩你了,於姐。我這一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於豔麗說:“千萬別客氣,這就是我的份內工作,今後大家就是辦公廳裏的同事了,用不著客氣。”

到了後勤處,找到管住房、管食堂的工作人員,登記之後,王一鳴就領到了一副鑰匙。工作人員小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領著王一鳴,先到省委機關食堂,登記了一下,領了一摞飯票。因為王一鳴還沒有發工資,隻能是先記賬,到月底發了工資,再從工資裏扣出。然後七扭八拐,就找到一棟三層的樓房裏,上到三樓,在走廊的盡頭,上麵一個寫有316的房間。小李對王一鳴說:“就是這間房,你打開看看吧!”

王一鳴掏出鑰匙,打開一看,房間挺大的,足有二三十個平方,放著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床鋪,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床鋪上是一套軍用被褥,看著是新的,房間裏收拾的幹幹淨淨。王一鳴看了,非常滿意。對小李說:“挺好的,挺好的,謝謝你了兄弟。”

小李說:“不用客氣。對於你們這幾個剛上班的大學生,領導交待過,要特殊照顧。一個人一間房。還要買好新被褥。其他的上班的,都是兩個人一間房,我上班三年了,還是和別人同住一個宿舍。我是軍人轉業,比不得你們,有文化,受優待。”

他的話讓王一鳴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隻好說:“謝謝兄弟,謝謝兄弟。”

小李走後,王一鳴關上門,在**躺了躺,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這個房間,又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感覺還是非常滿意。剛上班,就有了自己獨自生活的空間,況且是在省城裏,是在省委大院裏,這對於王一鳴,簡直是太出乎意外了。在大學裏,他知道,那些畢業參加工作好幾年的人,想在單位要一間房子,都是非常困難的事。學校裏那些資曆淺的講師、助教什麽的,長期住集體宿舍,都談戀愛好多年了,都無法結婚,最迫切的問題,就是找到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

而自己,一大學畢業,這個問題就順利解決了,想什麽時候睡覺就什麽時候睡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實在是非常幸福的事情。睡了一會,王一鳴就走出門,觀察自己剛剛到達的這個地方的情況。他先在走廊的盡頭,找到公共衛生間,去了一趟,洗了手。然後,又走下樓,圍著省委大院這個院子,花了一個多小時,轉了一遍。

他看到,在這個院子裏,有食堂,大禮堂,籃球場,商店,洗澡堂,甚至連郵電所都有。一幢幢的樓房,有新的,有舊的,大多數是三層的樓房,紅磚的牆壁,挑起的屋簷,房子寬大,厚重,是那個時代最好的建築了。有的是拿來辦公的,有的是供領導幹部居住的家屬樓。在這個大院子裏,進進出出的人員,可能有上千人。

對於王一鳴這個沒見過多少世麵的農村孩子,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裏麵的一切,對他都是新鮮的。這裏麵的人,是生活在這個社會的頂層的。他們的生活,是王一鳴以前從來就麽沒有接觸到的,他對此充滿了好奇。

傍晚,他在食堂裏打了一份飯,端著飯盆,準備拿回到自己的宿舍吃,在路上,正好碰上了出去買菜回來的於豔麗。

王一鳴連忙站了下來,熱情的叫了一聲:“於姐。”

於豔麗早就看到他了,知道他是去食堂打飯了,就說:“小王,打飯去了?”

王一鳴說:“是,於姐。你買菜去了?”

於豔麗說:“是,食堂的飯每天就那幾個花樣,沒有變化,我還是喜歡自己做飯吃,等有時間,請你去我家坐坐,吃吃我炒的菜。我家就在你的宿舍後麵,13棟203,有空去啊!”

王一鳴連忙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說:“好,好,有空一定去,一定去。”

回到宿舍,邊吃飯王一鳴邊思忖,自己在省城裏,確實也不認識什麽人,除了自己留在省城裏工作的那十幾個同學和學校裏幾個關係還不錯的老師,自己幾乎沒有什麽人可以來往。這個於姐,對自己的印象不錯,對人也熱情,況且同在一個大院子裏生活,有什麽事情,真是可以請她幫幫忙的。

王一鳴上班後,就開始了按部就班的秘書生活。先是參加了人事處的培訓,學習保密製度,怎樣辦文。

然後在何處長的領導下,就開始接觸機關的具體事務。處理來文,來信,來電,來訪。好在他有基礎,文筆好,腦子好使,上手很快,幾個月過後,就成了秘書處的一個比較得力的秘書。

有的大的材料,何處長也讓他參與參與,平常裏工作不忙的時候,他就自己主動學習,主要是看省委趙書記的講話材料,揣摩文章的立意、布局和主要觀點。對整個清江省的省情、民意,都在另一個全新的高度上,有了理解。

沒事情的時候,他也喜好在院子裏轉轉,散散步。省委大院裏到處是參天的大樹,有些古木都有幾百年的樹齡了,樹圍都有幾米粗,在這樣的樹下,就是夏天,周圍是三十多度的高溫,站在樹下,立即有一種清涼的感覺。

王一鳴散步的時候,幾次碰到於豔麗,帶著一個三歲的小男孩,旁邊跟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王一鳴判斷,這是她的男人。那小孩,就是於豔麗的兒子。果不其然,於豔麗一看見王一鳴,都會熱情的打招呼。然後對自己的老公說:“這是王一鳴,我們辦公廳剛來的大學畢業生。”

對王一鳴說:“小王,這是我老公,孫廣明,在省人民銀行工作。”

王一鳴忙禮貌的和孫廣明握了握手,又抱了抱他們的兒子,誇了一句:“你看你們兒子,長的多好啊,把你們的優點都繼承下來了。”

王一鳴會說話,自然於豔麗和孫廣明都高興,熱情的邀請王一鳴沒事情的時候,到家裏坐坐。

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八點,王一鳴想想沒有什麽事情了,就給他們的兒子買了點吃的東西,什麽餅幹、糖果之類的東西,到了於豔麗的家裏,登門拜訪。恰好他們一家三口都在,看王一鳴真的來了,手裏還帶著東西,自然是分外熱情。

王一鳴進門口就看到,他們的家是一個兩房一廳,麵積雖然不大,也就是六七十個平方的樣子,但在這省城裏,尤其是在省委大院裏,擁有這樣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也是非常令人羨慕的事情了。家裏有一台黑白電視機,這也是那個年代非常金貴的東西,一般的家庭,根本想都不敢想。可見於豔麗兩口子的生活水平,在普通人之上。

於豔麗忙熱情的倒茶,招呼著王一鳴坐下,吃水果,聊天,幾個人天南地北的閑扯著,自然是越聊越投機。那個年代,人還非常淳樸,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像如今,牽涉了那麽多的利益關係,反而是不好相處了。

無意間,於豔麗就問了王一鳴一個問題,說:“我看你都是一個人散步,星期天還是到食堂打飯,你還沒有女朋友吧?”

王一鳴在大學裏,雖然表現好,學習好,長相也不錯,但因為家庭是農村的,家裏條件差,平時裏穿的衣服,都是落後過時的東西,比不上那些城市裏的孩子,穿的也高檔、時髦多了。有的人甚至都戴上了手表,上海牌的,一塊都需要一百多塊。在農村裏掙工分,一家人幹上一年,也掙不了一塊手表的錢的。

這樣的差別,就讓王一鳴感動有些自卑,他覺得,自己和那些城裏的孩子,更是沒辦法比。自己兄妹多,父母都是農民,手裏沒什麽錢,有時候連吃飯都成問題。自己和弟弟二虎上學,已經讓家裏不堪重負了。好在考上了大學,國家免費不說,還發生活補貼。自己的生活費用靠國家就可以解決了,弟弟也考上了省裏的師範學院,基本上不用家裏管了。但兩個妹妹,三妮和四鳳,還在讀書,需要花錢,對於父母,都是不小的負擔。自己隻能是好好學習,到時候分配個好的工作,盡快幫助父母,解決家庭的苦難。

所以他沒有心思談戀愛,沒有主動追求過哪個女同學,也沒有接受哪個女同學的追求。現在於豔麗問了自己,他隻好如實回答說:“於姐,我還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女朋友。”

於豔麗一聽,就更興奮了,說:“那更好辦了,我給你介紹個行不行?我妹妹,大學三年級,等下個星期天,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他在清江大學經濟係,和你還是校友呢!你都有什麽條件,說來我聽聽看。”

王一鳴說:“我一個農村孩子,剛畢業的窮大學生,能有什麽條件?就是要求對方人品要好,知道孝順父母,賢惠就行了。至於長相,有個一般就可以了,我也沒有過多要求。”

於豔麗說:“別謙虛,別謙虛,我看你不錯的。大學畢業,長相不錯,小夥子一表人才,工作又好,有文化,又懂事,不就是家庭窮點嗎,那有啥?時間長了會好的,就這麽說定了啊,我妹妹,人挺不錯的,等你見了就知道了,比我還漂亮。就是瘦了點,不要緊,女人嗎,等結了婚,生了孩子,自然會胖起來的。我結婚前也瘦,現在不是胖起來了嗎?”說著看了孫廣明一眼,說:“是吧,我們結婚時,我還不到九十斤,等生了小龍之後,體重一下子就到了一百一了。現在還得控製著飲食,怕再發胖。”

孫廣明點了點頭,對王一鳴說:“是,是,她們三姐妹,都偏瘦的,沒辦法,閨女像爹,你看小龍外公的體型,都五十七歲了,還風度翩翩,一點也沒有肚腩,不像那些廳局長們,一個個大腹便便,個子不高,褲腰不少,有的褲腰都趕上褲子長了。”

“廳局長”,王一鳴一下子敏感起來,整個清江省不過就是幾十個廳局長。姓於的廳局長,隻有於開山一個,他是省長助理、省財政廳長,在省政府組成人員的名單上,他的排名是很靠前的,直接排名在幾個副省長之後,在省政府秘書長之前。

上班這兩個多月,王一鳴除了處理公文,沒事情的時候,他就一遍又一遍的翻辦公廳發下來的那些電話號碼本,熟悉各個部門領導的名字,尤其是各個省委領導,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協的領導,他們的職務,稱謂,在省級領導幹部中的排名順序。這是每一個辦公廳的秘書,首先要掌握的東西。那些地市級一把手,市長、市委書記和省直機關各個部門一把手的名字,也是掌握的重點。

所以,王一鳴迅速明白了,於豔麗很有可能就是省長助理、省財政廳長於開山的女兒。當然現在還不能開門見山的問,那樣顯得自己沒城府,太急功近利。但從於豔麗的長相、氣質,和她的工作情況來看,她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雖然表麵上裝的不露聲色,但王一鳴心裏還是一陣激動,畢竟他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這個事情太重大了,這或許是他王一鳴此生最大的轉機。如果和於豔麗的妹妹談了戀愛,能夠最終順利結婚的話,那麽他王一鳴一下子就成了大官的上門女婿,這對於他這樣的農村孩子,該是多麽天翻地覆的變化啊!以後的事情還會起什麽變化,簡直是無法預料啊!

從於豔麗家裏出來後,王一鳴心潮澎湃,他還是有點不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樣好,工作解決了,戀愛也要解決了,如果於豔麗的妹妹長的像她本人一樣,那樣漂亮,自己也是沒有什麽挑剔的了,況且人家的家庭,又是那麽好。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於豔麗的妹妹,會不會看得上自己,人家是高幹子弟,公主脾氣,和自己這個農村子弟,有著天壤之別。這是他心裏忐忑不安的地方。這一個星期,他是在萬分不安的等待中度過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幹什麽都集中不了精力,辦文也出了幾次差錯,挨了幾個老秘書的一陣批評。

對這個,他也沒有放在意上,自己剛來,是個新人,什麽都不熟悉,需要向老同誌們請教。辦錯了事情,挨別人批評幾句,沒有什麽。自己又是一個沒有任何家庭背景的孩子,在這個大機關裏混,沒有任何人為你撐腰說話,自然你就沒有牛氣的資本。什麽都要看別人的臉上行事,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有時候何處長安排他,到權副秘書長辦公室裏送材料,有時候一天下來,進進出出幾趟,也沒見權副秘書長,站起來,和他正兒八經的點個頭。上廁所時偶然碰上權副秘書長,他的臉,總是繃的緊緊的,像是隨時要下雨的陰天。王一鳴向他點頭,他有時候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鼻子裏都不會哼上一聲。

其他的副秘書長和辦公廳的副主任,王一鳴算了算,有七個,有的隻是在開會時見過麵,有的走到走廊裏或者院子裏,碰上了,王一鳴露出笑臉,準備提前向領導打招呼,但雙肩擦過的時候,王一鳴才發現,人家根本就沒正看他一眼。自己的表情,都是浪費的。或許人家根本就沒有在意,你是誰。

省委秘書長、辦公廳主任喬遠方,根本就不在這座樓裏辦公,他和各個省委常委,在後院還有一棟專門的三層樓,那裏戒備森嚴,是不準隨便出入的。像王一鳴這樣的普通秘書,根本就沒有機會,出入那樣重要的辦公場合。就是送文件,也輪不到他。

省委辦公廳的秘書二處,是專門為各個領導服務的秘書集中的地方,他們才是有資格,隨時出入常委樓的。這些領導秘書,是整個辦公廳秘書們中的最高等級。他們在領導身邊服務,一個一個,器宇軒昂。偶爾到這邊辦公廳的樓上辦事情,王一鳴看他們,穿著打扮,都是料子很好的中山服、夾克衫,是當時最新、最時髦的款式。手中的公文包,都是皮質很好的,一看就是高檔貨,名牌,一般人用不起的。他們的皮鞋,也是擦的黑又亮,走去路來,個個挺直著腰杆,非常有氣質。

那些處長們見了這些領導秘書,立即矮了半截,一個一個,堆滿著笑臉,嘴裏說著恭維的話,拍著肩膀,“兄弟,兄弟”的叫著,有的還隔三差五的,約這些秘書們吃吃飯,打打牌,通融通融感情,目的是通過秘書和領導拉近關係,讓秘書向領導吹吹風,等有了提拔升職的機會,會想得到他。

那些副秘書長,辦公廳副主任,巡視員什麽的,見了這些領導秘書,架子也不擺了,一個一個,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小張,小王,小李”這樣的稱呼,他們也不敢叫了,見了麵,總是討好的叫“張秘,王秘,李秘”。似乎這些年齡比他們小許多的人,成了他們的朋友,哥們。那個親熱的勁,讓王一鳴這些普通秘書,感到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當然,大家隻是眼裏看到,心裏明白,在行動上並不能表示出什麽不滿,大家都明白,在這個集體裏,誰的官大,誰就有份量。你是小人物,就要接受現實。心裏就是再委屈,再不滿,也不能在臉上有絲毫的表示,還要笑,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工作,生活,不能把不良情緒帶到工作中,要不然就會有領導找你談話,你就會被認定為有不良情緒的人,不適合在這樣的部門工作。最終你就會被淘汰出局,調出這個關鍵的單位,另換一份無關痛癢的工作。

王一鳴是個細心的人,他有非同一般的悟性,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他已經把裏麵的潛規則,研究的大致清楚了。他的思想有了相當充分的準備,該怎麽說話,該怎麽做事,該如何和同事們處理人際關係,他都拿捏得很有分寸。

又過了一個星期,星期六的下午,於豔麗來了電話,說要王一鳴晚上到他們家裏吃晚飯。雖然是上下樓,通過電話聯係,還是隱秘些,比直接到辦公室說話方便。在機關裏,人多嘴雜,還是隱秘些好。

王一鳴一接聽電話,就明白了,知道今天晚上可能要和於豔麗的妹妹見麵。他準時下了班,向何處長打了招呼,確定沒有什麽事情了,就離開了辦公樓,到了門口的百貨商店,又買了些東西。主要是一些水果、餅幹之類的。現在王一鳴有了工資收入,雖然不高,每月四十多塊錢,在當時,也是不小的一筆收入了。自己生活,也已經沒有問題。每個月還可以向老家的父母,寄上十塊八塊錢,貼補家用,供兩個妹妹讀書上學。

回到宿舍,他又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這個時候是十月份的天氣,秋高氣爽,溫度不冷也不熱。白天是十七八度,晚上是十三四度,穿上件夾克衫,就可以了。

王一鳴穿上自己新買的白襯衫,外套一件新買的灰色的夾克衫,配上自己的深藍色褲子,把一雙剛穿了一個多月的上海皮鞋,擦的亮閃閃的。穿上這身行頭,來回在屋子裏走了兩遍,在桌子上的鏡子裏,他來回看了幾遍,確認沒有什麽不妥當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小鬧鍾,快七點鍾了,這個時候,正是吃晚飯的時候。王一鳴還沒有錢,為自己買一個手表戴,隻好花五六塊錢,先買了一個小鬧鍾,能夠定時間,早上準時鬧醒自己,以免上班遲到。

幾分鍾過後,他就到了於豔麗的家門口。輕輕敲了一下門,門很快就打開了,於豔麗笑容滿麵的站在門口,腰裏還拴著個白色的圍裙,看起來正在做飯。見是王一鳴到了,忙熱情的把王一鳴往裏麵讓。她兒子孫小龍看王一鳴手裏提著個袋子,知道自己又有好吃的了,二話不說,馬上跑過來,奪過袋子,蹣跚著跑到沙發上,掏出裏麵的餅幹,一把撕開,放了一塊就到自己的嘴裏。

於豔麗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假裝生氣的說:“你這個淘氣的孩子,沒見過餅幹啊!快叫叔叔,謝謝叔叔。”

孫小龍嘴裏嚼著東西,嗚嗚拉拉的說了一聲:“謝謝叔叔!”眼睛卻直盯著電視機,看著裏麵的少兒節目,不再搭理任何人。

王一鳴向屋子裏看了看,發現孫廣明沒在家,就問了一句:“孫哥不在啊?”

於豔麗說:“他啊,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沒事,我妹妹來了,我們四個吃,一樣。”說著衝著廚房裏喊了一聲:“豔梅,你出來一下,王一鳴來了,見一見,認識認識。”

話音沒落,王一鳴就看到,一個個子高高,身材苗條的姑娘走了出來,她大大的眼睛,瓜子臉,皮膚比於豔麗還白皙,頭發隨便的在腦後挽了一個馬尾巴辮子,這是那個時候流行的發型。穿一套藍色的套裝,翻領,裏麵襯著帶碎花的白襯衣,棕色的皮鞋,走路挺胸抬頭,很有精神。王一鳴覺得,這個女孩子,給自己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於豔麗指著王一鳴,對自己的妹妹說:“豔梅,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王一鳴,我們辦公廳今年剛分來的大學生,你們清江大學中文係的高材生,不知道你們在學校裏見過沒見過?”

王一鳴鄭重的看了一眼於豔梅,對於豔麗說:“沒見過,學校那麽大,幾千人,男生女生,又不在一個樓上,學校食堂,又有好幾個,不容易認識。”

於豔梅也認真看了王一鳴一眼,搖頭說:“沒見過。”

於豔麗忙招呼著雙方坐下來,說:“好了,今天你們就算是認識了,有時間常聯係。”說完就站了起來,說:“你們隨便聊,我去準備飯,我們馬上就開飯。”

王一鳴陪於豔梅坐下來,兩個人第一次接觸,雙方都有些拘謹,小龍還在看電視,三歲的小孩子,他還不懂什麽事情。邊看電視,嘴裏邊吃著東西,目不轉睛的頂著電視機的屏幕。

王一鳴幹咳了一聲,就沒事找話說:“學校的校報你看過嗎?我在學校時,做過副主編的,在那是業餘時間兼職,曾寫過些文章的。”

於豔梅說:“看過,我們宿舍有一份,我想起來了,我在上麵是看到過你的名字,寫的具體是什麽東西,我想不起來了,是散文吧?”

王一鳴說:“是,大部分是散文,我曾經寫過一篇《家鄉的河》的散文,先在校報上發表的,後來省報也用了,還給我付了25元的稿費呢!”

於豔梅說:“啊,那真是不錯啦!我有點印象了,你的那篇散文,我是看到過。你們中文係的,都挺能寫的,好多人都在報上發表過文章了。”

王一鳴說:“我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不會寫哪成!你們經濟係的也不錯啊,學生會主席魏正東你認識吧,我們一屆的,也是我們河川縣的,我們算是老鄉吧。”

“認識,聽說畢業後分到省社科院經濟研究所了。我聽過他講話,挺有**的。聽說他讀了不少的書,馬列原著都能背了,都叫他‘老夫子’。在學校好多人都佩服他,說他學問大,在全國的學術期刊上都發表文章了。”於豔梅說。

“他是挺有水平的,就是思想激進些,學校有些領導看不慣他,才把他分的很差。按他的成績,可以進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現在也挺好的,可以安心讀書,做研究,挺適合他的。”王一鳴隨聲附和著。

兩個人畢竟是一個學校的,雖然王一鳴比於豔梅高兩屆,但學校的事情,還是容易找到共同的話題的。

魏正東是王一鳴的老鄉,兩個人都在河川縣高中讀書,王一鳴是文科班的尖子,而魏正東是理科班的尖子,到了參加高考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經驗,不敢報那些省外的名校,怕錄取不上,還要複讀。於是不約而同的報了清江大學。暑假回家的時候,所有河川縣的學生,都喜歡一起乘火車,大家互相照應著,一起買票,擠火車,爬窗戶。那個時候,交通非常不發達,汽車少,票價還貴。火車票,用學生證半價就可以買到。從省城到河川縣城,坐那種綠皮的火車,也就是慢車,三百公裏的路,需要六個多小時。有人做伴,大家就有說有笑的,也不寂寞了。這樣,王一鳴就和魏正東漸漸熟悉了起來。在學校時,魏正東也經常寫文章,不過他的文章,理論文章多些,有的觀點還相當尖銳,在校報上發不出來。他就把自己的文章投出去,結果在許多大型學術期刊上卻發表出來了,一時間成了學校的轟動新聞。

大學畢業後,有的學校領導看他是個搞研究的材料,就想讓他留校。但他不願意教書,所以選擇了去研究所上班,自由,可以有大把的時間看書。王一鳴曾經到研究所找過他,兩個人還吃了一頓飯。聽他的話味,魏正東對他的工作還是不滿意,現在戀愛也不談,正在準備複習,考研究生。

王一鳴卻不一樣,他對自己的工作卻很滿意,雖然做的是最不起眼的秘書,但在省委大院子裏,身份特殊,出去了人家一聽你在省委混,立即對你高看一眼。社會地位明顯的不一樣。

現在於豔麗願意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自己,做女朋友,不就是衝著自己的這個身份。如果自己像魏正東一樣,是個普通的研究人員,估計對方就要重新考慮了。

王一鳴和於豔梅隨便地聊著,雙方越來越熟悉,越來越放鬆,漸漸發現,兩個人確實有不少的共同語言。等於豔麗準備好飯菜,端上桌子的時候,大家已經非常熟悉了。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許多。

於豔麗看妹妹和王一鳴聊的挺投機,估計有戲,也很高興,特意拿出一瓶紅酒,打開讓王一鳴喝,她和於豔梅,一人也倒了一杯。

現在這個紅酒,放在高腳杯裏,像玫瑰花的顏色,非常好看,喝在嘴裏,不甜,相反倒有一股天然的葡萄味。這樣的酒王一鳴在百貨商店裏看到過,價格嚇人,一瓶要十幾塊錢,有的要幾十塊錢,不是王一鳴這樣的人可以消費起的。

王一鳴在於豔麗的勸說下,連喝了幾杯,漸漸感到渾身發熱,就不敢喝了。吃了不少的菜,都是一些相當家常的菜。看起來於豔麗手藝不錯,炒的菜比機關的大食堂,好吃的多了。酒足飯飽後,於豔梅幫助自己的姐姐,收拾了桌子,還要幫助姐姐洗碗。

於豔麗說:“今天不用了,我自己收拾,你去陪著小王,到下麵院子裏走走,等有時間了,你自己就可以來了,要加強聯係。”

王一鳴看於豔麗這麽善解人意,是真心想促成自己和他妹妹的事情,於是隻好接受於豔麗的建議,到下麵院子裏的大樹下,走了走。

運動了半個小時,王一鳴想上洗手間了,就說:“到我宿舍裏看看吧,你也認認門,等下周六,你還過來找我,我帶你去看電影去。”

於豔梅遲疑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就跟著王一鳴爬上樓梯,上了三樓的宿舍。王一鳴把門打開,從保溫瓶裏為於豔梅倒了杯水,自己趕忙去了樓梯盡頭的衛生間,痛快的放鬆了一下。剛才在於豔麗家,他一直憋著,不好意思上廁所。畢竟是第一次在他們家裏吃飯,還不非常熟悉。

王一鳴又不好意思的問了於豔梅,要不要上衛生間。於豔梅點了點頭,心裏覺得,這個王一鳴,還挺善解人意的,夠細心。王一鳴又帶著於豔梅,去了女士的衛生間。

這樣隱私的事情都可以溝通了,一個晚上下來,王一鳴覺得,自己和這個女孩子,已經非常熟悉了。晚上十點,於豔梅該回家了,王一鳴陪她,先去了於豔麗家,敲開門,打了招呼。於豔麗安排王一鳴,把於豔梅送到家。夜裏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於豔梅是騎自行車來的,王一鳴剛上班,還買不起自行車,於豔麗隻好把自己的自行車鑰匙,借給王一鳴,讓他騎著,送自己的妹妹。

兩個人趁著夜色,順著馬路,走了十幾分鍾,就拐進了省政府大院的家屬區。這個地方,王一鳴以前也沒有來過。隻見在一棟三層樓房前,於豔梅下了車,對王一鳴說:“到了,一鳴,謝謝你了!你請回吧,有時間再邀請你到家裏玩,現在天太晚了,不方便。”

王一鳴也覺得,今晚自己的使命就算完成了,於是就掉轉頭,看著於豔梅敲開門,進了院子,衝自己擺了擺手,自己就騎上自行車,飛快的回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每到星期六的下午,不出意外,於豔梅就會來省委大院,看自己的姐姐,也順便著找王一鳴。兩個人看看電影,逛逛街,有時候還到機關食堂裏吃飯。在院子裏散步,更是常有的,有時候還帶著於豔麗的兒子小龍。

沒有多長時間,辦公廳秘書處的同事們,就知道小夥子王一鳴,開始談戀愛了。況且對象不是別人,就是於開山的三女兒,一個還沒有畢業的大學生。那個時候,社會剛剛開放不久,但大學生談戀愛,也已經不稀罕。公園裏,大路上,經常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時髦青年,留著長發,穿著喇叭褲,手中提著收錄機,招搖過市。

知道了王一鳴女朋友的身份,辦公廳裏那些熟悉不熟悉的同事們,再看王一鳴,和以前的眼光就有點不一樣。特別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何處長,隔三差五,也不找自己的茬子了,時不時的還會在處裏星期一的全體會議上,表揚王一鳴幾句。說王一鳴雖然是位新同誌,但進步很快,辦文規範,材料寫的也好,幾次受到秘書長的表揚。

他說的秘書長,王一鳴覺得,還是權副秘書長。原來他都不看自己一眼,現在進了他的辦公室送材料,都會特意站起來,和王一鳴握握手,說兩句客氣話。估計是有一次,王一鳴帶著於豔梅,和於豔麗一家三口,在院子裏散步時,碰到了陪老婆散步的權副秘書長。他瞪著高度的近視鏡,驚訝的打量了一下王一鳴和他身邊的漂亮姑娘。

於豔麗忙介紹說:“這是我妹妹,秘書長。”

於豔梅忙禮貌的喊了一聲:“叔叔好!”

權副秘書長忙臉上帶著笑容,說:“好,好,你爸爸還好吧?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你別看就這兩個大院子,中間就隔著幾條馬路,但不開會,卻很少有機會見的到。”

於豔麗忙接過話說:“我爸也經常提起你,說起你們當年一起在市政府工作的時候,他很懷念那個時代。我爸說了,等有時間,就邀請你去家裏坐坐,吃頓飯。”

“好,好,我一定去,一定去。”權副秘書長下意識的應付著,回頭又誇了於豔麗的兒子小龍幾句:“你看這小家夥,長的多好,像他爸爸一樣帥,長大了還是一位帥哥!”

權副秘書長的老婆站在一邊,也隨聲附和著,說了幾句話,才揮手離開。

趙長東是清江省老資格的領導人,是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聽說他出身於一個大資本家的家庭,祖父、父親都是解放前赫赫有名的大資本家,在上海、北京、香港和內地眾多城市,都有自己的產業。他們家雖然是有錢人,祖父、父親都對黨的事業,給予了幫助。趙長東年輕的時候,更是傾向於革命,解放前就在上海,秘密參加了學生運動,成為學生領袖,是上海地下黨在大學生裏發展的黨員之一。

解放軍過江前,他父親思前想後,還是帶著家人,去了香港,以後又長期定居加拿大,成為當地的華僑領袖。而留在國內的趙長東,解放後依然跟著自己的介紹人,自己的老師,先在上海,後到北京,從事黨的經濟工作。

趙長東的入黨介紹人黃克貴,更是建國後經濟戰線上的領導人之一。曾經出任過國家計委副主任,還做過一屆的部長,但文革期間,受到了衝擊,下放五七幹校勞動。

文革前,黃克貴就把趙長東推薦到了清江省,出任省計劃委員會的副主任。趙長東因為有海外關係,文革中也受到了牽連,被下放幹校勞動。後來通過了審查,證明他的家庭,對革命是有特殊貢獻的,他才又官複原職。

文革結束,撥亂反正,許多原來被撤職的老幹部,又走上了領導崗位。黃克貴這個時候,到了清江省,擔任省委書記。作為他的老部下,趙長東也順理成章,成了江洲市的市長。以後又當了市委書記,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等黃克貴高升到中央後,趙長東就做了省長,一屆過後,就成了省委書記。

於豔麗的爸爸於開山,就是趙長東任市長時候的市政府秘書長,所以兩人也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是多年交往的老部下,老戰友。於開山之所以能夠出任省長助理、省財政廳長,背後的原因,在整個清江省的政界,都是公開的秘密了。

這些情況,隨著王一鳴對整個官場上的熟悉,和於家姐妹交往的加深,再加上自己的信息搜集工作也做的不錯,他逐漸掌握了個一清二楚。

經過幾個月的交往,王一鳴和於豔梅的關係,已經迅速升溫。雖然還沒有見過雙方的父母,但二個人的親密關係,已經達到了熱戀的程度。王一鳴的那間小屋,也成了他們兩人每星期一次幽會的愛巢。

兩人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血氣方剛,正是欲望強烈的時候,又經過這麽長時間的交往,雙方在心裏都已經完全接納了對方。當時的社會風氣,也已經開始開化,男女青年,也不再像他們的父輩那樣,保守、僵化,對於和自己親愛的人,發生婚前的性關係,並不反對。

於豔梅推開門,站在門口,向外麵望了一眼,看到確實沒辦法出門,隻好同意了王一鳴的提議。夜裏兩個人躺在下,先是誰也不脫衣服,抱在了一起。後來覺得非常別扭,於是王一鳴就先脫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就幫於豔梅脫。

於豔梅一開始不同意,但經不住王一鳴的死纏爛打,最後也隻好妥協。兩個人在此之前,動情的時候,都是穿著衣服,擱著衣服幹點自己喜歡幹的事情,都是適可而止,尤其是於豔梅,還堅守著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但今天,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兩個人躺在了一起,這樣的深夜,孤男寡女,隻要不是鐵石心腸,是誰也經受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都恢複了理智,麵對著昨夜的**釋放,於豔梅先擔心害怕起來,她害怕沒有采取任何措施,自己會懷孕。王一鳴在這個方麵老道些,他看過一些書,知道女性有安全期,於豔梅上個星期天,剛來過月經,這幾天,應該是安全的日子。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麽大膽,不采取任何措施,肆意胡為。於豔梅聽了他的開導,將信將疑,回了學校。後來兩個人老實了兩個星期,靜靜的觀察了一下,看真的沒有懷孕,才放下心來。以後的日子,就學會了采取安全措施,不冒險從事。

於豔麗看自己的妹妹和王一鳴的關係已經確定了下來,也很滿意,她回家的時候,也會向自己的父母偶爾透一句。於開山兩口子,也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對自己大女兒的眼光,還是非常相信的。對於小夥子的家庭,他們沒有過多的要求,隻是要求人要好,要老實,有文化,工作穩定,長相要說的過去。他們要求大女兒,安排一下,約這位未來的三女婿王一鳴上家裏見見麵,溝通溝通,看看人品到底如何。他們兩口子,再最後把把關。

星期六的晚上,按照約定的時間,王一鳴和於豔梅一起,騎上於豔梅的自行車,馱著她,於豔梅的手中提著王一鳴買的一個水果花籃,來到家裏吃晚飯。

這畢竟是第一正式登門,整個下午,王一鳴上班時都心神不定,思忖著晚上的這第一次出場。下班的時候,於豔梅已經來了,王一鳴給了她自己房間的鑰匙。於豔梅下午沒課,提前就騎上自行車,早早的就等在了房間裏。王一鳴收拾打扮了一下,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從裏到外,煥然一新。這幾個月的工資,他在衣服上的開銷不算小,新買了一套毛料的中山服,又買了兩件新的白襯衫,可以經常換洗。皮鞋當然還是一雙,但他知道愛惜,所以看著還是像新的一樣。他穿好衣服,轉了個身,讓於豔梅看了看。於豔梅說:“可以了,挺精神的。”兩個人又商量了買點什麽東西,送給二老。

王一鳴對這個建議,覺得非常好,於是就到街道拐角的水果鋪裏,花了十幾塊錢,買了一些時興稀罕的水果。兩個人就騎上一輛自行車,回家來了。

敲開門,王一鳴看到,一個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穿著樸素的女孩子,站在門口,衝著於豔梅,叫了一聲姐。看著王一鳴,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一鳴也衝著她點了點頭,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於豔梅忙介紹說:“一鳴,這是表妹秋玲。”又對秋玲說:“這是王一鳴,你以後叫他王哥就行了。”

秋玲忙懂事的叫了聲:“王哥。”

於豔梅在前,王一鳴在後,通過不大的院子,就進來堂屋的正廳。王一鳴邊走邊掃視了一下,這個院子雖然不大,也就是三四十個平方的樣子,但放著一盆一盆的花草,有的是盆景,各種顏色的花草都有,顯得非常有情調。

推開紗窗門,王一鳴看到,屋子裏已經坐滿了人了。於豔麗三口也在。看到王一鳴和於豔梅進來了,裏麵的人紛紛站了起來。王一鳴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國字臉,皮膚白皙,頭頂光光的,隻有稀疏的幾根頭發了,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但兩個眼睛炯炯有神,目光甚至有些銳利,好像能夠穿透人體似的,雙手叉在腰間,衝著自己微笑著,渾身上下,有著一種不言自明的氣勢。不用問,這位就是於豔梅的父親,自己未來的老丈人於開山了。

他身邊是一個五十上下的婦女,微胖,燙發頭,打著波浪卷,圓圓的大大的眼睛,精巧的鼻子,白白的皮膚,一看就是保養的很好。她個子高高的,和於豔麗姐妹的個子差不多,穿著高跟鞋,顯得大方、優雅,一看就是有身份的國家幹部。

王一鳴剛進來,隻好掃視了一圈,衝大家不住的點頭。於豔麗忙介紹說:“爸爸,這就是王一鳴。”說著又對王一鳴說:“這是我爸爸,這是媽媽。他們都想見見你。”

王一鳴忙叫了一聲:“叔叔好,阿姨好。”

於開山伸出手來,象征性的握了一下王一鳴的手,指了指沙發,說:“坐吧,小王。隨便聊聊。”

於豔梅媽媽,又忙著倒茶,拿水果,說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秋玲準備好飯沒有,等一會兒我們就開飯。王一鳴在於開山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對麵是孫廣明、於豔麗兩口子,小龍這個時候,在和小姨於豔梅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麽。王一鳴還沒有開口,就先輕輕的喝了一下茶水,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抬起頭,順便觀察了一下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