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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們兩口子是準備利用中午孩子不在家的時間,好好玩耍一番的。趙曼麗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紀,精力旺盛,對那個事情,上心得很。遊金平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滿足不了她。通常情況下,遊金平已經累了,而趙曼麗還在哼哼唧唧的,剛進入狀態。大部分時間,趙曼麗都對遊金平的表現不滿意,說:“早知道你們男人一上了年紀,這樣不經折騰,我當初就該找個年齡相當的男人,這樣可好,不上不下的,真難受!”
遊金平很慚愧,就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她,於是就安慰說:“我這是太累了,整天忙著處理材料,寫公文,把身體都熬壞了,當初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怎麽樣?你還向我求饒呢!說我折騰的時間太長,受不了。我休息休息,等身體複原了,再滿足你。”
趙曼麗能怎麽樣?她兒子都七八歲了,還能因為得不到滿足,就和自己的老公離婚呐!那不可能,況且離了婚,自己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女人,上哪裏再找這樣一個正廳級別的男人呐。女人一過三十歲就不值錢了,不像男人,五十歲了,隻要身體好,有權有錢,照樣可以找二十歲左右的黃花大姑娘做老婆。有的老頭子,就是喜歡老牛吃嫩草。七十多歲了,還喜歡玩年輕女人。而女人,上了年紀,要找男人,一般情況下,都要找比自己大一二十歲的老男人。同齡的男人,沒人要你了。
中午,他們兩口子習慣在省委機關的大食堂吃午飯,然後就走回家屬區自己的家裏休息。從辦公樓到家屬區,也就是一百多米的樣子,走幾分鍾就到了。方便得很。
他們家住十六樓,是一套五房兩廳的房子,麵積有一百八十多個平方。這棟樓剛建成三年多,位於省委家屬區的中央,是最新的一棟高層住宅。
這裏原來是一塊很大的草坪,前幾年為了改善機關工作人員的住房條件,就投資興建了這棟三十層的家屬樓,作為省委副秘書長,遊金平分得的是一套大戶型。因為在辦公廳,他這個級別的幹部,已經算是領導了,下麵處長、副處長的一大堆。有的剛進來的工作人員還排不上號呢!他們家這個住房條件,在省城裏算是很不錯的了。
遊金平心急火燎的,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把趙曼麗等煩了,於是就光著身子,隨便披件睡衣,就從臥室裏衝出來,衝他埋怨道:“你磨蹭什麽吧?沒有料了是吧?害怕繳公糧啊你!”
遊金平平常裏都是讓著自己年輕的妻子,這個時候,突然覺得底氣足了,俗話說,官大脾氣長嗎!現在雖然沒有升官,但是當市委書記,比當這個狗屁副秘書長,還是風光多了,於是就瞪了自己的老婆一眼,壓抑著嗓門說:“你嚷嚷什麽?知道我現在想什麽嗎?我要當市委書記了,你相信嗎?!”
趙曼麗一聽,立即驚得臉色都變了,張大著嘴巴,說:“天哪,你不會是騙我吧!真有這樣的好事!”
遊金平說:“誰騙你了,你剛才沒聽見,組織部的林處給我打電話,說明天就開始考核我了。組織部已經傳達了,提名我當桂江市委書記,接況遠征的位子。”
趙曼麗問:“那況遠征去哪?”
遊金平說:“那不是很明顯嗎,到省城來,兼任江城市委書記。’
趙曼麗高興得一下子撲上來,抱著遊金平說:“太好了,老公,你真棒!我祝賀你。看,我當初不顧父母的反對,跟你沒有錯吧!我就知道你會有出息的。”
遊金平現在的心情好得簡直是不得了。他抱著自己的老婆,看到她睡衣裏是空空****的,真是非常誘人。
遊金平把她推倒在臥室,脫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兩個人放肆地發泄著自己的欲望。遊金平發現,自己今天非常的神勇。趙曼麗也配合得很。看起來權力有時候就是最好的**。男人有了權力,腰杆立馬就硬起來了。
兩口子玩痛快了,躺在**說話,遊金平說:“這個事情還不穩當,我想了,咱們還得給王一鳴送些禮,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
趙曼麗說:“對,人家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我們要是一點也不表示,就太失禮了。但是,我們送什麽給王一鳴呢?送煙送酒,王一鳴好像都不會稀罕。送錢吧,最方便,但又不知道王一鳴到底收不收?”
遊金平說:“現在隻能送錢了,其他的也來不及了。況且,其他的王書記什麽也不缺啊。我這個市委書記,要是用錢來買的話,像原來謝青鬆和錢明貴在西江主政的時候,沒有兩百萬,你想都不要想。就那那些廳局長,想當市委書記的還排不上號呢!現在王一鳴書記把這麽重要的位子給我,我們卻連一瓶酒都沒有送給他過,可見王書記的為人是多麽正派。我們送給他錢,有個象征性的意義就行了。”
這兩年,逢年過節,遊金平就很頭疼怎麽給王一鳴送禮。現在的官場上,當部下的最頭疼的,不是幹活,而是怎麽樣千方百計,和上級領導搞好私人關係。和領導的私人關係沒有搞好,你幹活就是累死,也是白死,沒有人會為你的前途考慮的。
幹好活容易,隻要自己努力就行了,大不了少休息點,多加點班。但搞人際關係卻非常令人頭疼。因為做下級的要想走進上級領導的生活圈,是非常不容易的。要讓領導從感情上接納你,認為你是自己人,卻需要很長時間的感情投資。最關鍵的是,領導和領導不一樣,有的領導愛錢,除了錢他六親不認,這樣的領導你還好對付,送錢給他,他就笑逐顏開了,有什麽要求,大家明碼標價,都可以接受,就成交了。你花錢,他辦事,公平交易,誰也不欠誰的。
最難打交道的就是王一鳴這種領導,你摸不準他的脈。他有什麽愛好,你根本不懂。你送錢吧,他不要;送禮物吧,他這麽大的官,吃的喝的玩的,什麽都可以報銷,你送什麽他也不稀罕;你送女人吧,更是希望渺茫得離譜,你根本沒機會把他約出來一起玩。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逢年過節,遊金平隻能是挑選幾瓶好酒,親自送到王一鳴的住處,算是個意思。
但王一鳴一次也沒有要。每次看到遊金平提著禮物來,他就笑了,說:“金平,我們天天見,你也搞這個,過了過了。”
遊金平尷尬地笑著說:“王書記,你這麽照顧我,我做部下的,總得有所表示吧,這不過節了嗎,我們中國人都興這個。我也可以借機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
王一鳴說:“你來了就行了,東西你還提走,我這裏什麽都不缺,你看,那裏不是堆了一大堆嗎,我還沒辦法處理呢!我再給你拿幾瓶,你把這些都拿回家,給老父親喝去。”
遊金平囁嚅著,說:“王書記,這,這,不太合適吧!我送的東西你不收,反而拿你的東西。我不能要。”
王一鳴說:“我又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你老父親的,拿著,有時間了我還要親自看看他呢!”說著就把遊金平推出了屋子外,說:“走吧,你的心意我領了,今後好好幹工作就可以了。”
王一鳴這個做法,讓遊金平感動得幾乎要掉淚了,他從政以來,還從來沒有伺候過這麽有人情味的領導。幾十年來,都是他給上級領導送禮,卻從來沒有上級領導給他送過禮。所以,遊金平才對自己的老婆說,這兩年王一鳴連一瓶酒都沒有收過他們的。
其實他們不知道王一鳴的真實想法,他這個人是非常大器的,他知道,獲得部下的真心愛戴,比獲得部下的金錢要有成就得多。你看曆史上的那些大英雄,成就大事的,哪一個是錙銖必較的吝嗇之徒。他們為了獲得部下的真心擁護,有的時候還給部下送禮呢。三國時候,曹操為了獲得關羽的真心擁戴,上馬金,下馬銀,賜予“赤兔馬”,並授予關羽“漢壽亭侯”的爵位,關羽什麽都沒有主動要,他硬是要主動地送,目的就是為了收買人心,延攬英雄。雖然關羽最終還是選擇離開了曹操,但從內心裏,卻對曹操充滿了感激。
當大領導的,你獲得了他人的真心擁護,才能得人死力。今後連天下都是你的了,你還要那麽多的金錢幹什麽。哪輕哪重啊?這個道理王一鳴懂。
趙曼麗問:“你說我們送多少?”
遊金平想了想,說:“送三十萬吧。多了,王一鳴會害怕,也顯得我們太有錢。送十萬、二十萬的,太少了,拿不出手。”
趙曼麗說:“我們現在到哪裏去弄三十萬現金呐?我們裝修房子,買家具,積蓄基本上都用完了,我算了算,我能夠拿出來的,就是五六萬塊而已。你這個副秘書長,除了吃點喝點,又沒有什麽實權,沒有人給你送禮,我們那點積蓄怎麽拿得出手呢!”
遊金平說:“我們借嗎,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徐建設,讓他給我們準備三十萬現金,他是大老板,手裏隨時都有錢的。”
趙曼麗知道,徐建設是遊金平的表哥,西江省第三建築公司的總經理,平常裏遊金平沒少為他辦事,這個緊要關頭,向他借三十萬,肯定不成問題。
遊金平於是在**就打通了徐建設的電話。
徐建設一看是遊金平的,雖然此時正在酒店裏,摟著自己的一個女秘書睡覺,他這樣的大老板,現在誰手下不是一堆漂亮的女秘書環繞著,想睡誰就睡誰。反正他們手中有的是錢,你讓睡了,就給你好處。不讓睡,或者服務得不夠好,找個借口,就把你打發走了。反正大街上找不到工作的年輕女人多得是。隨便打個招聘廣告,能騙來一大堆。說是總經理的女秘書,其實稍有姿色的,都被他玩弄過了。現在這些老板的日子,就像生活在天堂裏一樣。手中有花不完的錢,身邊的女人也玩不完。他們有錢,和他們來往的都是這個社會的大人物。有錢就可以結識有權的人,錢權勾結,贏家通吃。女人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也是沒辦法,職場上的老板,不少是公開的流氓,他們對你騷擾,你還不能反抗,隻能是半推半就,或者是主動投懷送抱。他們可以公開地耍流氓,又不用受到處罰,因為《刑法》已經把流氓罪廢除了嗎!你說他們如今活得瀟灑不瀟灑。
女秘書正在徐建設身上忙活著伺候他,這個時候電話響了,徐建設不耐煩地看了看來電顯示,一看是遊金平的,連忙擺了擺手,讓女秘書從自己身子上下來,才坐起來接了電話,問:“原來是金平老弟啊,有什麽事情?”
遊金平說:“表哥,有個十萬火急的事情,你那裏有沒有三十萬現金,我急用。”
徐建設立即痛快地說:“不就是三十萬嗎,你什麽時候用?”
遊金平說:“晚上,你最好下午為我準備好,算我借你的。”
徐建設說:“我們兄弟,什麽你的我的,好,我這就安排,下午給你送過去。”
遊金平說:“好的,我到時候打你的電話,約個地方。”
徐建設說:“好的。”
隨後兩個人就把電話掛了。
徐建設立即打通自己的財務總監的電話,說:“你下午五點之前,準備好三十萬的現金,放進一個密碼箱裏,準備好。”
財務總監這樣的事情辦多了,輕車熟路,答應一聲:“好的。我這就去辦。”
下午六點,遊金平打來電話,讓徐建設親自開車,把錢送給他。
在一個停車場裏,徐建設把一個裝有三十萬現金的黑色密碼箱,遞給了遊金平,什麽也沒問,兩個人就分手了。
晚上九點半,龔向陽陪著王一鳴,在西江賓館裏散完步,剛準備回房間,就接到了遊金平的電話,說:“龔秘書,老板現在有時間沒有,我想見見他,匯報一下情況。”
小龔接了電話,請示王一鳴說:“老板,遊秘書長要來匯報工作,你看行不行?”
王一鳴一愣,立即就明白遊金平來幹什麽來了,現在的社會,已經沒什麽秘密可言了。別說省級領導的人事決策,就是中央領導的人事決策,也是剛做出不久,還沒有正式向外公布,外電和海外的報紙、網站,卻已經提前公布了。大家日後一對照,發現他們的預測往往是很準確的。讓人覺得,我們國內一定有他們安排的間諜或者線人。
而像遊金平這樣正廳級幹部的工作變動,隻要一出了王一鳴的辦公室,就有可能走漏風聲。所以王一鳴估計,遊金平一定是知道什麽風聲了,這樣的情況是很正常的,你也不好追究什麽。王一鳴於是說:“好吧,讓他來吧!”
小龔連忙回複說:“老板說了,讓你來他房間。”
其實這個時候,遊金平的車子已經停在了西江賓館的大門口。他掛了電話,連忙自己開車進了賓館的大院子。在貴賓樓前的停車場裏停好車子,掂著一個黑色的密碼箱,上了二樓,直接就去了東頭的王一鳴的房間。
摁了一下門鈴,響了一聲,就見龔向陽打開了門,笑著說:“秘書長,請進!”
龔向陽看遊金平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密碼箱,就知道他是幹什麽來啦!一般這樣的箱子,都是用來裝現金的,而且不是個小數目,最少都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龔向陽是個聰明人,雖然他知道,王一鳴一般是不會收什麽人的錢的,但是,現在王一鳴是省委書記了,觀念變沒有變,他搞不懂,俗話說,千裏做官隻為財,現在王一鳴是封疆大吏了,隨便動一個幹部,就可以收幾十萬甚至上百萬萬的禮。他要是想發財,不出一年,就是千萬富翁,甚至是億萬富翁了。因為一個省裏,想升官的人實在是多了去了,他們最發愁的,不是沒有錢拿來送,而是有錢送不出去,因為關係沒有到位,送給王一鳴,王一鳴也不會收啊。
小龔熱情地把遊金平讓到沙發上坐下來,倒了杯水給他,連忙知趣地拿上自己的包,走出了房間,關好門,回了對麵自己的房間裏。做秘書的,得有眼力價。領導們談私密的事情,你最好回避一下。
遊金平局促不安地在那裏坐著,一會兒,王一鳴換了睡衣,從裏麵走出來。遊金平連忙站起來,滿臉帶笑地衝王一鳴打招呼說:“王書記好!”
王一鳴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笑著問:“這麽晚了,金平你找我有事情?”
遊金平更尷尬了,笑著說:“是這樣,王書記,組織部裏有個朋友,告訴我了,說是明天下午要到辦公廳裏考察我,王書記你提的名,準備讓我擔任桂江市的市委書記,我不知道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王一鳴點了點頭,說:“是真的,我安排的,不過還沒有正式上省委常委會討論,不知道能不能最後通過,所以我就沒有正式和你談。”
遊金平說:“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都要說,王書記,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恩人!這一輩子對你感激不盡。”
王一鳴擺了擺手,說:“這個就不多說了,這兩年,也辛苦你了,你這個人,我還是有基本的了解的,工作能力沒問題,思路也有,也有幹事業的**,年齡也合適,我就想了,這是個機會,就讓你去試一試。幹得好了,也為我爭爭光。對你自己,也是個大鍛煉,大提升。總不能一輩子窩在辦公廳裏,做個大辦事員呐!那樣也太委屈你了。”
遊金平更感恩戴德了,一個勁的點頭說:“是,是,王書記說得對!”
王一鳴說:“當然,事情還沒有最後定。估計沒什麽大問題。就看十幾個省委常委裏,有沒有人和你過不去。要是反對的人太多,我也沒什麽辦法了,隻能是先停一停。”
遊金平想了一下說:“我平常裏沒有得罪過誰,他們都是大領導,我們做小兵的,誰敢得罪他們啊。”
王一鳴說:“現在的事情,不好說,也有人會認為你是我提拔的,會不痛快,故意在常委會上投反對票,也說不定。”
遊金平說:“那是,那是。現在的人,心裏到底怎麽想的,誰也說不清的。”
王一鳴說:“反正你做好兩手準備吧!要是成了,到了桂江市,就好好幹,幹出名堂來,把自己的抱負好好施展施展,在廳級幹部裏,做出個表率。要是不成,還好好在辦公廳裏,搞好你那一攤子事情,為我搞好服務,等有了機會,我另外給你考慮考慮。”
遊金平更感動了,說:“好,好,太感謝王書記了。成與不成,我都心滿意足了。能跟著王書記工作,我已經知足了。”
王一鳴看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就衝遊金平說:“好吧,沒什麽事情了吧,我看會兒書。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遊金平連忙站起來,說:“王書記,你為我辦了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也得表示表示吧,大錢我沒有,小錢我還是得拿幾個的,這是規矩。”說著把黑色的密碼箱放到茶幾上,說:“這裏有三十萬現金,王書記千萬別嫌少,就是我的一點意思。”
其實王一鳴一出來,就看見他身邊的黑色密碼箱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今晚來的目的。現在官場上,不送錢,好像說不過去。人家為你辦成了這麽大的事情,就是送上百萬,也是值得的。況且這個錢,收的人沒有心理負擔,送的人也心甘情願,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王一鳴多年來養成了一個習慣,從來不收下級超過五千元以上的現金,因為超過了五千元,就等於違紀了。五千元以下,你說是禮尚往來,還說得過去,現在一收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這個性質就變了,這是犯罪啊!王一鳴更看重的是自己的人格,自己幹事業的機會,至於錢不錢的,他從來沒放在心上。自己都當了省委書記了,吃喝拉撒睡,都不用自己花錢,都可以用公款報銷。這一輩子,官當到正省這一級的,你什麽都不用愁了,看病不愁,養老不愁,你還要那麽多的錢幹什麽!所以,他在金錢上,沒有太大的欲望。
他根本就沒打算收遊金平的錢,擺了擺手,說:“這個,你趕快拿走。我有規矩的,這個規矩不能破。你的心意我領了,好了,就這樣吧!”
遊金平看實在是沒什麽辦法了,於是隻好悻悻的把密碼箱拿在手裏,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還是不太合適吧!我總不能什麽都不表示吧。”
王一鳴說:“好了,把工作幹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回去吧,我也該休息了。”
遊金平隻好步履沉重地走出了王一鳴房間。
龔向陽聽見門響,連忙走出了自己的房間,就見遊金平提著一個密碼箱,從房間裏走出來,就知道王一鳴下了逐客令。遊金平手裏的錢又沒有送出去。
龔向陽和遊金平打了招呼,說:“秘書長好走啊!”
遊金平尷尬地笑了笑說:“龔秘書,多謝你了!”然後擺了擺手,就一個人下樓去了。
龔向陽說:“秘書長走好,我就不送了。”然後就去了王一鳴房間,看還有沒有什麽事情。
王一鳴看小龔進來了,說:“我這裏沒有什麽事情了,你也去休息吧。”
小龔答應一聲,把他房間裏的門從裏麵保險好,輕輕地關好,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遊金平提著那三十萬,坐進汽車裏,放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思前想後,現在是沒有什麽辦法送出去了。這麽多錢,放在自己車上,或者家裏,都不安全。還是立即還回去最好,做人還是要守誠信。雖然徐建設是他表哥,但三十萬,畢竟不是小數目,當初說的是借的,現在不用了,就該還給人家。
於是他就打了徐建設的電話,徐建設此時正和幾個朋友喝茶,接了電話就問:“金平,有事情啊?”
遊金平說:“表哥,錢我沒用,現在就還給你。”
徐建設虛情假意地說:“什麽錢不錢的,你拿著用吧!”
遊金平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放我這裏,確實沒什麽用處了,我還得操心,你還是收著吧!”
徐建設看他真是想還,於是就不再客氣地說:“好吧,你在哪?我去拿。”
遊金平說:“在西江賓館門口。”
徐建設說:“你到濱江路的清風茶樓來吧,這裏離那裏不遠。十幾分鍾就到了。”
兩個人約定好地方,遊金平開車,把密碼箱又還給了徐建設。遊金平讓徐建設打開看看,徐建設豪爽地說:“看什麽看?你我是什麽關係,連你都不能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我還有可以相信的人嗎!”
遊金平說:“謝謝你了表哥!”
徐建設一聽他去西江賓館了,估計他是給王一鳴送禮去了。徐建設也知道,王一鳴自從來到西江省,大部分時間,是住在西江賓館的貴賓樓裏。於是他就拍了拍遊金平的肩膀說:“兄弟,用得著老哥的時候,盡管說。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全力支持!”徐建設現在還不知道遊金平要到桂江市擔任市委書記的消息。這個時候,遊金平還不好意思給他明說,那顯得自己沒有城府。估計考察結束後,整個省城裏都會知道了,現在一個市委書記的變動,在省城裏,都是特別引人注目的新聞了。
回到家裏,他老婆趙曼麗一見他,就焦急地問:“事情辦成了嗎?”
遊金平搖了搖頭,說:“人家不收。”
趙曼麗說:“這就有點玄了。要是收了,你這個事情,基本上就板上釘釘了。”
遊金平說:“不過我看有希望,王書記這個人,不看重錢。他要是想要我的錢,一定會提前向我透一點信息,讓我爭取爭取,現在他不聲不響的就安排了,說明他不是那樣的人。”
趙曼麗也是幹部家庭出身的子女,在省委大院裏又混了十幾年了,什麽樣的規矩都聽說過。現在那些貪錢的領導,每到要動幹部的時候,都會提前放風出來,讓那些想進步的下屬主動上步。他們慣用的伎倆就是,旁敲側擊地給你說:“不好辦哪,競爭激烈啊,找的人多啊,上級領導打招呼的人不好回絕啊。”讓你知道,你不抓緊時間,爭取這個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怎麽辦?隻能是主動給他送錢。一次不行,兩次,直到達到對方的要求,你才能達到目的。雙方是公平交易,一個出錢,一個批發烏紗帽。一般情況下,隻要對方願意接你的錢,你的事情,基本上就八九不離十了。
但現在王一鳴不要錢,弄得遊金平兩口子,心裏是七上八下的。
趙曼麗說:“王一鳴是不是害怕我們啊?他不要錢,是怕到時候萬一出了什麽事情,我們牽連了他。他覺得收了這三十萬不劃算。我看這樣,幹脆我們給他買些別的東西,什麽冬蟲夏草啊,高檔煙酒啊,花個十幾二十萬的,這些東西,都屬於禮品,就是查處了,也不算什麽錯誤的,可以解釋為禮尚往來,現在哪一個高級幹部家裏,沒有這些東西啊。這些東西,收了不算犯法,他們不想用了,到街上的商店裏,就可以倒賣了,隨時可以換成錢。省城裏那些高檔禮品商店,都在做這個生意。我明天去看一看,價錢合適的話,我就買一些。”
遊金平想了一下說:“你先看看,先不用買,等我的任命通知下來了,我去了桂江市,這些東西,今後多得是。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春節了,我當上了市委書記,這些東西有大把的人要送,到時候我們選些好的,檔次高的,給王一鳴送去,我相信他會收的。禮尚往來嗎,誰也不能免俗。現在就去送,也顯得太倉促了,很快就要開常委會了,估計周五結果就出來了。我們還是等一等吧!”
趙曼麗想了一下,老公說的有道理,於是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王一鳴坐車就出發了,他的車子穿過熙來攘往的街道,八點半,準時到達一個大院子的門口。這裏從外麵看,其貌不揚,大門也是普普通通的,和一般的機關大院沒有什麽兩樣,大門口也沒有什麽標牌,門口醒目的地方,在一塊石頭上,刻了一串號碼,上麵寫著幾個阿拉伯數字。普通老百姓從門口經過,如果不留意,根本不知道這裏是幹什麽的。隻有細心的人,才會觀察到,這個大院子有扛槍的武警專門守衛,一天二十小時,都有武警值班。他們警惕地盤查過往的任何一個行人和車輛。一般不熟悉的人,要進入這個院子,都要經過門口警衛的電話請示,得到裏麵的人同意後,才會放行。
這裏就是傳說中的省委老幹部區一號大院。在這裏居住的人,都是曾經在西江省政壇上叱吒風雲過的人物,裏麵有十幾棟別墅,有的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築,有的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築,都是清一色的三層灰色小洋樓,掩映在一棵棵參天的大樹中。這裏的樹木,有的有上百年的樹齡了,生命力還十分旺盛,一棵一棵,枝繁葉茂,或在道路邊,或在中心的池塘邊。這裏有假山,有池塘,有草坪,有籃球場,網球場,就是一個位於市中心的世外桃源。在這裏居住,一天到晚,都能聽得到鳥叫,就像是生活在公園裏一樣。
這個院子,王一鳴這兩年已經進去過幾次了,都是逢年過節,代表省四家班子的領導,慰問一下老同誌。今天以省委書記的身份來,更是不一樣的感覺了。今天他是當仁不讓的主角。
坐在車子裏,王一鳴就看見,大門口已經站了一群人,為首的人是秦書海、秦大龍和鄭天運三個省委常委,其他還有十幾個人,有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黃遠,省委老幹部局的局長杜成,其他的一些人,有的王一鳴看著麵熟,但叫不出名字。有的他根本不認識,估計是省委組織部和省委老幹部局的一些處級幹部。還有幾個扛攝像機、拎照相機的,估計是報社和電視台的記者。大家看著他的車子緩緩停穩,都滿麵笑容,做好了迎接的姿勢。
不用說,他們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和小龔聯係過了,大家一起在這裏早早的等著王一鳴。對這些人來說,今天這就是頭等大事。陪新任省委書記王一鳴看望老同誌,晚上“西江新聞”裏一播放,誰陪著,誰就很有麵子了。
車子停穩,小龔連忙下去,為王一鳴打開後麵的車門。
本來秦書海站在旁邊,上前一步,他就可以親自為王一鳴開車門,但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這樣做。因為秦大龍和鄭天運在旁邊看著呢,大家都是省委常委,你做這麽低級的事情,就有些自己看不起自己,在別人看來甚至有些下賤了。開車門這樣的小事情,還是交給他們的秘書做合適些。
於是大家都微笑著,看著王一鳴,頻頻點頭。
王一鳴下來,和他們挨個握了握手,秦書海介紹了一下幾個同誌的名字和職務,人多,王一鳴一下子也記不住,隻知道他們有省委組織部的,有老幹部局的,還有省警衛局的。
大家於是就一起上車,這個時候,大門早已經敞開了,門口站崗的武警戰士,有五六個,都站成一排,身子繃得緊巴巴的,衝他們這一群人敬著禮。
小汽車總共有十幾輛,一溜煙的進了院子,沿著池塘邊的小路,緩緩地開過去。
坐在後麵車子裏的警衛局的幹部,已經通知了秦光明的家人,讓他們做好迎接的準備。
車子繞過池塘,在一座別墅前停好。大家紛紛下了車子,在別墅的大門口聚集。隨行的工作人員,有的手中拿著鮮花,有的提著果籃,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開始擺弄手中的設備,準備照相,拍攝。
一會兒,別墅的門開啦,從裏麵走出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位身材不高、頭發花白的老同誌,但走起路來,腰板挺直,不緊不慢,還是很有精神的,一看就有點老軍人的派頭。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料子很好,一看就是高檔貨,旁邊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隨時陪伴在他左右。他臉上的皺紋,溝溝坎坎的,一看就是飽經風霜,有長期的革命鬥爭經驗的老領導。不用問,他就是當年一跺腳,整個西江省裏都要抖三抖的省委書記覃光明了。
他的身邊,還有一位八十歲左右的老太婆,個子矮矮的,也是頭發花白,穿了一件深藍色的羽絨服。畢竟已經快到元旦了,西江省這裏,這幾天天氣特別冷。氣溫下降到零上三度左右。這樣的溫度,在北方可能不算是什麽,但是西江這裏,空氣中的濕度大,氣溫一旦下級到十度以下,就感覺非常寒冷了,晚上走在大街上,風透骨的寒。對於年紀大的老人,特別難熬的。
後麵男男女女的,還有五六個人,王一鳴也認不清,估計都是他們的家人或者保姆什麽的。
王一鳴連忙走上前去,雙手握著老人的手輕輕地晃著說:“覃老,您老身體還好吧?”
覃光明一連聲地說:“好,好著呢,快去屋裏坐吧!外麵冷。”
王一鳴又握了握覃光明老伴的手說:“阿姨,您身體也好吧!”
覃光明老伴說:“沒什麽大毛病!你們工作那麽忙,還來看望我們,實在是太感謝了!”
王一鳴說:“我們做晚輩的,應該的,應該的。”
大家於是就簇擁著,一起進了屋。
客廳不大,也就是三十幾個平方的樣子,這是老房子,那個時候,這已經是最好的條件了。客廳的中央,放了一對沙發,中間的茶幾上,放了一大束鮮花。兩邊放了兩個長沙發,中間有兩個玻璃鋼的茶幾。整個的擺設,很是樸素。地板還是老式的瓷磚,有的地方都磨損了,估計用了幾十年了,還沒有更換。
整個屋子裏,最引人注目的是牆壁四周,掛了不少領導同誌和覃光明的合影。有幾個還是曾經擔任過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大人物,還有一些是國務院的副總理,全國人大的副委員長,或者全國政協的副主席什麽的。一看照片,你就能明白,覃光明當年是很風光過一陣子的。
覃光明是東北人,解放前就參加了革命工作,原來是東北野戰軍的團政委。東北解放後,開始轉到地方上工作,做過縣委副書記,書記,地區專員,地委書記。1966年之後,受到衝擊,下發農場勞動。1976年後,恢複了領導幹部職務,在東北某省,當上了副省長,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最後當上了省長。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調任西江省,擔任了省委書記。他在西江省做了五年的一把手,在他的任期內,工業、農業、第三產業,都有很大的發展,興建了一批大企業,西江省的工業總產值,第一次突破1000億元大關,超過農業對全省的貢獻。這在當時,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西江省一貫是農業大省,就是在他的任期內,實現了工業超越農業。
他在西江省的幹部群眾中,有相當高的威信。大家對這個老頭的評價是正直,廉潔,為人坦**,是一個久經考驗的老革命。但也有的領導幹部對他不感冒,認為他愛放炮,什麽都敢講,不在位置了,心態失衡,喜歡講怪話,有的時候說話很尖銳,讓人接受不了。
西江省的政壇上,都有這樣一個傳聞,八年前錢明貴剛當選西江省長的時候,出於禮節,到覃光明家裏拜訪。老頭子當著眾人的麵,一點也不客氣地說:“小錢呐,我聽說社會上,對你的議論,可不少啊!”
當年覃光明剛到西江省當省委書記的時候,他錢明貴才是下麵一個地級市的市委副書記。當時另一個市的市長出現了空缺,圍繞這個位子競爭的人,有十幾個,最後覃光明力排眾議,說服了其他十幾個省委常委,提拔了四十多歲的錢明貴當了市長。他認為錢明貴聰明,能幹,性格內斂,長相也好,是個有培養前途的幹部。此後錢明貴時來運轉,就坐上了升遷的快車道,從市長,市委書記,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最後在五十四歲的時候,終於當上了西江省的省長,可以說錢明貴人生最關鍵的一步,就是覃光明把他提拔到市長的位子上,所以在當省長以前,見了覃光明,錢明貴總是很謙虛的,一口一個覃老,老書記。
覃光明也不客氣,總是喊他“小錢。”
錢明貴自從當上市委書記後,大權在握,就有些忘乎所以了,當時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社會上吃喝玩樂、腐化墮落的風氣,已經很厲害了,各級官員,膽子大些的,已經開始拚命地撈錢、玩女人。請客吃飯,吃的是龍蝦、鮑魚,山珍海味,喝的是茅台酒、五糧液,抽的是中華、玉溪等名牌香煙,好像不這樣,就顯得不夠檔次似的。吃完飯還要安排到歌廳唱歌,每人都有一個穿著暴露的小姐陪著,你可以摟著跳舞。雙方談妥價錢了,還可以一起到賓館過夜。大街上一夜之間,到處都是桑拿店、按摩店。每到夜晚,搔首弄姿的失足婦女,站在霓虹燈下,不斷地向路過的男人們拋媚眼,一時成了各個地方的風景,就是到了偏僻的小縣城,也是這個樣子的。人們像發瘋一樣,追求著自己的感官刺激。什麽包小三,賣**嫖娼,吸毒販毒,殺人越貨,什麽社會問題,都屢見不鮮了。
錢明貴那個時候,也受不了那麽多的**,有的美女主動投懷送抱,向他使美人計,他也就順水推舟,將計就計了。玩弄的小姑娘,小媳婦,多的數不清,反正隻要有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出差在外省,他甚至還會找當地酒店裏的特殊服務。他的秘書被抓後,就交代說,曾經在外地親自到夜總會裏,為自己的老板挑選漂亮姑娘,到酒店裏供他嫖宿。
那些巴結他的商人們,為了在生意方麵求得他的關照,也千方百計,投其所好,想玩女人了,給他安排;想要錢了,大把的送上。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這麽多問題,還能夠一路升遷,自然是引起了不少同僚的嫉妒,那些人就千方百計,散布不利於他的小道消息。
有些事情被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的一樣,自然有些事情,也傳到了覃光明耳朵裏。他一向是把錢明貴當自己的後輩看的,自然出於好意,提醒提醒他。
錢明貴很尷尬,隻能是硬起頭皮,說:“覃老,現在的工作難做啊!你不知道,現在官場上,比您老當政的時候,複雜多了。不幹事情吧,沒有政績,人家說你站著茅房不拉屎;幹的事情多了吧,人家說你逞能,最關鍵的是會得罪許多人,人家不滿,就到處散布你的謠言。說你怎麽怎麽樣了!你要是都在意了,簡直是沒辦法活下去了。”
覃光明一聽,就知道他是在推脫,就有些不高興了,於是就加重語氣地說:“俗話說,蒼蠅不盯無縫的蛋!為什麽關於你的傳聞那麽多,而人家的傳聞就少得多呢?這說明你還是有些事情做的太過分了嗎?”
覃光明的話讓錢明貴一下子感到臉上掛不住,他當時剛當上省長,春風得意,是不喜歡聽這樣刺耳的話的,心裏非常不痛快,於是,他假裝看了看手表,說:“覃老,我還有一個重要的客人要會見,你這裏,我有時間了再來吧。”
說完,站起來,和覃光明連手都沒握,就氣衝衝的走了出去,坐進汽車裏,一臉怒氣,逮著自己的司機和秘書,罵了個狗血噴頭,發泄著心中的不痛快,等車子開了,他還在一字一句的交待說:“記住,這個不識抬舉的老頭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再見他了。倚老賣老,欺人太甚!”
又過了幾年,錢明貴真的出了事,被最高人民法院核準了死刑判決,立即執行。這個時候,,大家才想起他說過的話,果然一語成讖,他命歸黃泉,再也無法見到老頭子了。
這兩年王一鳴也曾經看望過其他老幹部,但覃光明家裏,他還是第一次來,因為以前,像覃光明這樣的正省級幹部,都是當時的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親自登門看望。王一鳴當時還是省委副書記,輪不上他。
覃光明和王一鳴的老板趙長東都是八十年代的省委書記,當年一起在中央多次開會,雙方都認識。趙長東後來升了國務院副總理,也到西江視察過幾次,兩個人打過交道。王一鳴是趙長東的秘書出身,這個在西江省的政壇上,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覃光明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見了王一鳴,自然是很有親切感。
大家都知道,現在關鍵是聽老頭子和王一鳴講話。陪在旁邊的其他領導,鄭天運,秦大龍,秦書海,一個一個,臉上帶著笑,看著覃光明和王一鳴,他們倆不說話,他們誰也不敢首先說話。
王一鳴說:“覃老,您老是老革命了,德高望重,經驗豐富,新班子上台了,還需要您老一貫的支持啊!”
覃光明頭揚了揚,說:“那沒問題。你知道,我和趙老,那是有交情的,你看,第六幅照片,就是趙老當年到西江考察的時候,我陪同他到下麵轉了三天,臨走的時候,我提議,我們就在西江賓館的大門口,合了張影,一轉眼,已經過去好多年了,他身體還好吧?”
王一鳴說:“他的身體很好,幾天前我還到家裏去看望過他,他還提起你,問候了你的身體情況。”其實剛才王一鳴已經看到那張合影了,王一鳴到趙老家裏去的時候,趙老也確實問了一下覃光明的情況,畢竟都是老領導了嗎,雖然沒有多少機會見麵了,但相互之間,還會互相打聽一下對方的情況。
覃光明說:“你轉告他,我的身體也很好,現在就是有些高血壓、心髒病什麽的,問題不大,等有了時間,還請他到我們西江來度度假,看一看我們這裏的大海,山水風光,他來了,你一定要通知我,我要陪陪他。”
王一鳴說:“好的,他隻要來,我一定通知您。”
王一鳴問:“家裏還有什麽問題需要我解決的嗎?孩子們的工作情況怎麽樣?”
覃光明說:“沒有什麽問題,我什麽都不缺,非常滿意。孩子們也沒有什麽問題。我三個兒子,兩個姑娘,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在北京工作,大兒子五十八了,快退休了,現在在國家電力總公司,也是司局級幹部了。二兒子在國家財政部,是副司長。大姑娘在廣州,是一所大學裏的教授。在西江省裏,隻有小兒子和小姑娘跟著我,在這裏落戶了。他們的工作都很好,我對組織上的安排,非常滿意,不再提任何要求了。”
覃光明的小兒子叫覃永輝,是省民政廳的副廳長;小女兒叫覃素梅,是省財經學院的副院長,都是副廳級領導幹部。他們這樣的家庭,從政有天然的優勢,大學一畢業,參加了工作,就進入了升遷的軌道,過個三五年,總會動一下,不費什麽勁,就是廳級幹部了。因為許多領導,當年都是他父親的部下,就是不打招呼,他們也是要關照一下的。王一鳴看過全省廳級幹部的花名冊,知道覃永輝和覃素梅的社會關係。
覃光明知道,王一鳴說的是剛建成的鳳凰山省級幹部別墅區,對外叫“鳳凰山老幹部療養中心”。位於鳳凰山山腳下的一座丘陵上,高低錯落,依山而建,風景非常好。
原來一年多前,當時的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考慮到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要在西江省這裏養老,總得有一個幽靜的風景宜人的地方,於是就讓省老幹部局出麵,說是搞一個省級幹部的別墅區,按照在職的省級領導的人數,設計建設幾十棟別墅。考慮到領導幹部經常變動,於是就設計了四十六套。多餘出來的,為後來的領導幹部做好了準備。當然,在那裏,王一鳴也分得了一套三百多平方米的獨棟別墅。
那些別墅當初設計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退休的老幹部的,因為退休的老幹部,本來每人都已經有一棟別墅住著了,隻不過有的建築年代久一些,現在如果全部考慮進去,省級幹部退休的加上在職的,要一下子蓋一兩百棟,那根本不可能。於是那些已經退休的老家夥們,許多人就非常有意見,說楊春風和劉放明這一屆領導班子,是吃苦在後,享樂在前。
在當時的省委常委會上,王一鳴也沒敢說什麽反對意見。因為大家一看就明白了,楊春風和劉放明已經達成了協議,兩個黨政一把手決定要幹的事情,你一個省委副書記,就是有不同意見,也隻能是自討沒趣。況且,也有你一棟嗎!
對於要不要這棟別墅,王一鳴沒有像其他的省級幹部那樣,表現出迫不及待,誌在必得。因為王一鳴覺得,自己養老,最大的可能,還是回北京去。自己還年輕,離退休還遠著呢!現在就考慮養老的問題,為時尚早。現在自己主要的努力方向,是自己的仕途,隻要官當得越來越大,何愁沒有房子住!
省委書記和省長決策要幹的事情,自然是很快的,哪個部門敢不配合啊!一年多的時間,已經基本建成了,馬上就分到戶,進入設計裝修階段了。王一鳴的那套已經在選設計方案了,王一鳴沒有時間管這個事情,一切都是遊金平找人設計的,反正徐建設是他表哥,第三建築公司下麵,有建築設計公司,有施工隊伍,到時候他們負責裝修,工程質量上有保障,價錢上他們也不敢多要。既然大家都有,王一鳴也沒必要推辭,畢竟在西江省工作,到底呆多久,現在誰也說不清,在這裏,總得有個住處吧!省委大院家屬區那棟別墅,是為省委常委準備的,都隻有使用權,而沒有產權。
覃光明對於楊春風和劉放明為自己退休之前蓋別墅這件事,非常有意見,再說了,他住這個地方,位於市中心,幹什麽事情方便,想逛街了,自己帶著警衛或者秘書,兩個人就出去了,逛逛商場,看看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和老百姓聊聊天。現在出去,一般的老百姓都不認識他是誰了。他退休多年了,現在的打扮,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年人,走在大街上,誰也不會留意這個老人就是當年的省委書記。他很享受目前這個狀態,可以看許多新鮮事,得到許多真實的信息,老百姓也敢於和他說實話,在路邊看別人下棋,或者聽一些退休的工人聊天,在小胡同裏轉一轉,才真正是生活在群眾中間。
到了郊外的鳳凰山下,出了院子,就是林地,草坪,山坡,到了晚上,想一個人溜達溜達,出了大院子都不安全。
所以,壓根覃光明就沒想去。
他回答說:“不用了,我住這裏挺好,接地氣,生活在老百姓中間,聽他們談論現在的社會,挺有感觸!”
王一鳴順著他的話,說:“您老談一談,都有什麽感觸?”
覃光明說:“那多了,我現在經常出去,在大街上溜達,看到了聽到了許多新鮮事,如今的社會,從表麵上看,比著三十年前,物質是極大豐富了,到處是高樓大廈,燈紅酒綠,一般的老百姓,再也不用為穿衣吃飯發愁了,隻要你身體健全,願意掏力氣,混一口飯吃,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啦,但是要想通過合法的勞動,改變自己的命運,過上富裕的生活,對一般的勞動者來講,應該是希望非常渺茫的。因為啥?工資低唄!到飯店裏當個洗碗工,每個月才四五百塊前。當個公務員,科級幹部,一個月才多少錢?兩千出頭。我是正省級,每個月才多少錢?五千都不到嗎?現在馬上就進入2003年了,我們的工資水平還是發達國家的幾十分之一,和非洲那些最落後的國家差不多。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毛主席還活著的時候,那個時候,工資是低,一般的職工,每個月才三四十塊錢,但是那個時候,物價幾十年保持基本上不變啊,國家從來不濫發貨幣,銀行裏的存款,利息也高,有的時候,利率達到了百分之八了,比現在的貸款利率還高。那一塊錢才是一塊錢啊,一塊錢能到商店裏買不少東西呐!到大街上吃碗粉,才八分錢。現在你看,多少錢一碗?少於四塊,你吃不到了。喝瓶礦泉水都要一塊多錢。農民工到城裏打工,一個月才幾百塊,要租房,要吃飯,怎麽活?
“我和幾個路過的老年人聊天,他們說,不稀罕,這樣的情況,司空見慣了。現在的人,黑著呢!什麽樣的壞人都有,良心簡直是大大的壞了。什麽樣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去做!這個社會簡直是亂透了,原來根本就沒想到,這個社會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原來窮是窮點,但人多好啊,到處是好人,人幫人,人愛人,到處是助人為樂的,鄰裏之間,大家互幫互助,有什麽事情了,都可以商量著辦。現在呢,誰也不會搭理誰,你愛幹什麽幹什麽,誰越狠,越惡,讓人害怕,越有人巴結你,你混得越好。大街上到處是小偷,騙子,你到集貿市場上買個菜,一不小心,錢包就被偷了。到街頭遇到陌生人搭訕,問你幾句話,你一接他們的話茬子,就進了他們設計好的騙局了,他們院子裏有一個退休的老幹部,還是處級,接了一個詐騙電話,就把自己的存款全部轉走了,損失十幾萬。老人又氣有恨,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的民警說,這樣的詐騙案件,全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起,勸他別想了,能追回來的希望不大,這些詐騙團夥,都是跨國犯罪,說不定幾分鍾,就把錢轉走了,老家夥聽到這個消息,一著急,一口氣上不來,就突發了腦溢血,送到醫院裏去搶救了半天,也沒有搶救過來,被活活氣死了。
“你說這個社會還像話嗎!現在走在大街上,我看就是流氓、無賴多。你看那大街小巷裏,多少年輕的女人,穿的衣服少少的,坐在店裏,搔首弄姿的,到處是幹這個生意的,你說你這麽年輕,幹點什麽不好啊?!你幹這個!不就是賣肉嗎?過去解放前的時候,幹這個的都是家庭非常貧窮的,窮人家的孩子,被父母或者人販子賣在妓院了,幹這個。現在你看,笑嘻嘻的,她們都是好吃懶做,為了錢才主動幹這個的。這不是自甘墮落嗎!我們中國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三十年前的中國人,勤勞、善良、淳樸、自尊,助人為樂,與人為善,到處是雷鋒,王進喜;現在卻到處都是潘金蓮、南霸天!記得八十年代,我到北京參加中央會議的時候,有些老同誌議論說,改革會導致中國走上資本主義道路,年輕人羨慕西方腐化墮落的生活方式,會不由自主地改變社會風氣,這樣的結果是,無數革命烈士的鮮血算是白流了,我們這些老家夥算是白革命一回了。小平同誌也很重視這個意見,他說:‘不會的,我們這些老家夥不是還在嗎!如果出現了兩極分化,那我們的改革就失敗了;如果又出現了一個什麽新的資產階級,那我們就是走上邪路了。’
覃老頭放了這一通跑,談的問題非常尖銳,敏感,把在座的人,都弄得非常尷尬,特別是秦書海,心裏更是那個苦啊,他在心裏不斷地罵自己,怎麽沒有提前打招呼,讓這個老頭子隨便講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就行了,其他的敏感問題,就不要多講了。怕王一鳴第一次下不來台,會回去怪罪他秦書海安排的不妥當。
王一鳴坐在那裏,一開始臉上還笑著,但越聽臉上的表情越嚴肅,以至於老頭子話都結束了,他還在思考著他講的問題,和自己的觀察和思考一對照,是那麽回事,老頭子確實講的是真話,大實話,有老革命的風度,該說什麽,就說什麽,一點也不藏著掖著,吞吞吐吐的。真正的黨員,就是這個樣子的。
坐在他身邊的老伴,怕他再多說什麽了,弄得王一鳴下不來台,於是拉了拉他的衣服,擠眉弄眼地暗示了他一下,他很不高興,說:“你這個老婆子,拉我幹什麽?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我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用不著你提醒的!”
王一鳴接過話茬子說:“覃老,您老人家說的對,看來薑還是老的辣,您看問題很深刻,也很全麵。我這一趟沒有白來。聽到了你的許多真知灼見,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個真正的黨員的風采。你們那一代老革命,就是這個勁頭,天不怕地不怕,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無私無畏,你知道,我在趙老家裏聽他談話,也是這個樣子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聽得進去,我有這個思想準備。我也很喜歡聽你講話,你說的這些社會現象,確實存在,是我們今後的工作中要加緊完善的地方,我認為,黨風政風社會風氣,要想從根本上得到好轉,必須從領導幹部做起,毛主席說,治國就是治吏,隻有我們領導幹部風清氣正了,整個社會風氣才能從根本上得到好轉。你說對不對?”
覃光明看王一鳴雖然年輕,是整個西江省的曆任省委書記裏最年輕的一個了,原來還以為,這個後生就是運氣好,後台硬,個人不一定有非常了得的本事,現在通過近距離觀察和談話,他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他對王一鳴高看起來,認為他有胸懷,有見的,是一位有思想的領導人,西江省這樣的領導幹部,還是不多見的。於是他開始笑著回應王一鳴起來,說:“你說的對!就是要從領導幹部做起。我們國家,現在之所以出現了這麽多的問題,最關鍵的一條,就是官員的腐敗問題沒有解決好。原來當官的,誰敢貪汙?誰敢受賄?你弄個幾千上萬塊,被組織上發現了,送到法律機關,往往一條小命就沒了。那時候法律多嚴格?說殺就殺了。而現在,貪汙受賄幾千萬,甚至幾個億,還死不了,判個死緩,風頭一過,就保外就醫了,照樣吃香的喝辣的,老百姓怎麽議論我們的政府?其他的貪官一看這種情況,誰還會害怕?更加有恃無恐嗎!大貪特貪,反正也死不了,弄到手的錢,隻要發現不了,都是自己的。好官自然是沒有多少人幹了,大家都是相互攀比的,你一個廳長,弄上千萬;我一個市長,不能比你少了。官場上風氣不就壞了嗎!買官賣官,行賄受賄,屢禁不止,就是這個原因嗎!現在不是有這樣的議論,當一個鄉黨委書記,沒有幾十萬,你想也別想。那縣長、縣委書記,賣一個多少錢,怎麽著也要上百萬吧。那市委書記、市長,廳長、局長呢?一個要收幾百萬吧。當年錢明貴和謝青鬆犯錯誤,不就是這個問題,批發烏紗帽,最後把小命都丟了。錢明貴到我家裏來,我還提醒過他,要收斂些,結果他不聽,最後怎麽樣?”
“這需要時間,慢慢完善,現在中央給各個省份的指示是,大膽探索實踐,摸索出行之有效的經驗,然後再大麵積推廣,現在我們省,也需要進行一係列的改革,尤其是在幹部的選拔任用上,我們要有大動作,我的意思是,製度比人靠得住。製度好了,壞人也不敢幹壞事。好人更不會幹壞事了。這樣我們的社會,才會越來越和諧。”
覃光明說:“對,是這個理。”
王一鳴看了看表,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下麵還有幾個老同誌在家裏等著呢,於是就站了起來,對覃光明說:“覃老,時間有限,這一次我就不打擾太久了,我下麵還有幾個老同誌要看望,下一次,我專門來,聽你好好聊天。”
覃光明說:“好的,你去忙吧。”說著站起來,親自把王一鳴等人送到大門口。擺了擺手,才回去了。
眾人簇擁著王一鳴,步行穿過一片竹林,走了幾十米,就到了另一棟別墅門口,這裏住的是前省委書記高建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