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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領導幹部,每天必須應付的,就是這數不清的文件。說是文山會海,一點也不誇張。擺在王一鳴桌子上的,有中央辦公廳的文件,中央各部門和國務院各部委以黨組或者黨委名義下發的文件。有下麵各市市委發來的請示件,有省委常委的閱示件,還有一些群眾來信,有的是反映個人問題的,有的是舉報官員貪汙、受賄、玩女人的。各種各樣,分門別類,有的是絕密,有的機密,有的是秘密,用不同的文件夾放著。王一鳴打開一個,看完一個,處理一個。或者畫圈,或者批示,反正事後都有專門的人員記錄,輸入電腦裏。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秦書海又回來了,隨手拿著幾張紙,上麵打印的密密麻麻的,是幾個人的名單和簡曆,安排的計劃等。
這是他剛剛草擬的王一鳴要看望的老幹部們的名單,交待秘書打印好裝訂後,趕忙親自送了過來,讓王一鳴過目。他知道,王一鳴安排的事情,要盡快辦理,能有多快,就有多快,效率是很重要的,特別是對於做秘書長工作的,效率體現的是你這個人的執行力,執行力高,才能跟得上省委書記的節奏。
王一鳴接過名單,認真看了一下,隻見秦書海草擬的名單上,是六個在西江省德高望重的老領導。他們分別是覃光明、高建勳、李文俊、何健全、範金山,孫盛。
其中覃光明和高建勳,都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先後當過西江省的省委書記。退休後就在西江省養老了。
李文俊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西江省的省政協主席,何健全當過一屆的西江省省長。
以上四位,都是正省級幹部,退休前在西江省都當過主要領導,在當時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門生故吏遍布省內,雖然退休了,還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可以說是西江省政壇上的常青樹。誰在西江省當省委書記和省長,一般都要親自到他們家裏去,拜拜碼頭。這一方麵體現了後任領導對前任退休領導的尊重,也是對整個老幹部的尊重,老幹部是個寶嗎,現在上上下下,都對老幹部尊敬得很。另一方麵,現在的黨政一把手,一般都是從中央或者外省調任,不熟悉本地的情況,為了了解省情,化解當地幹部的敵意,也需要和這些有影響力的老幹部們搞好關係。有什麽棘手的事情,由這些老家夥出麵,放放風,就非常起作用。現在那些在職的廳局長、市委書記、市長什麽的,當年都是他們手把手的提拔起來的,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影響一大片,所以現在的省委書記或者省長,剛上任,都像是約定好的,要拜一拜這些老家夥們。
另外兩個是副省級老幹部,範金山當過西江省的省委副書記,抓組織的,退二線之後當過一屆省人大副主任。現在的省委常委、河東市委書記範一弓,就是他的長子。父子兩人都擔任過省委常委,在西江省這三十多年,他們是第一對。
孫盛退休前,在西江省擔任過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還做過一屆的省政協副主席。他們兩個都是土生土長的西江本地幹部,都有長期基層工作的經曆,在西江省政壇上,摸爬滾打了半個多世紀,都是從公社書記,縣長,縣委書記,地區專員,地委書記,副省長,省委常委,這樣一步一步上來的,他們根深葉茂,是真正的地頭蛇,在幾十年的官場生涯裏,親手提拔栽培了大批的領導幹部,那些處級、廳級幹部,每個人手下,都有上百個,甚至幾百個,別看他們退休了,沒有實權了,但是逢年過節,到他們家裏看望的門生故吏,還是排成了長隊。他們的影響力,一點也不比那些退休的省委書記和省長小。因為他們是本地人,而那些正省級幹部,大多數都是外省人。在西江幹了一屆的省長、省委書記之後,就在西江這裏落戶了,退休後房子、兒女、秘書們,都已經在西江安排好了,他們也就懶得折騰了。雖然在全國人大或者政協那裏,還有幾年的兼職,但他們也就是掛掛名而已,到了需要開會的時候,他們坐著飛機,到北京跑一趟,開完會後還乘飛機回到西江。在這裏,他們都有自己的小別墅。老婆孩子都在這裏了,他們把西江當成了自己的養老之地。西江這裏,一年四季樹木長青,氣候溫暖濕潤,靠近大海,空氣清新,四季水果不斷,冬天不冷,夏天雖然熱的時間長,但並沒有北方所謂的酷暑,作為養老的地方,確實不錯。
所以,西江這裏,有許多北京來的掛職幹部,到了西江,工作一段時間之後,就不想走了。在這裏當個廳長、市長或者市委書記什麽的,比回北京當個司長、局長什麽的,實惠多了,也舒服多了。
王一鳴已經來西江工作將近兩年了,對西江省的省情基本上也做到心中有數了,對這些官場大佬的情況,他也摸得乎乎清了,他覺得秦書海擬這個名單,是很合適的,於是就沒有提什麽不同意見,提筆在上麵寫了“同意”兩個字。然後遞給秦書海說:“你去安排吧,明天上午我們爭取走一遍。”
秦書海站在那裏,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王書記,您看都有誰陪同?”
王一鳴抬起頭,想了一下,說:“你一個,大龍一個,省政府那邊,就讓天運同誌陪一下吧,如果天運沒有時間,就算了。”
秦書海答應一聲,回到自己辦公室,連忙親自去安排。秦大龍是省委組織部長,分管老幹部工作,這樣的事情,他理所當然要參加。鄭天運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由他出麵,算是代表了省政府。這樣的活動,一般不好要求省長參加。在一個省裏,除非特別重大的活動,一般省委書記和省長兩個人,不同時參加。因為在這樣的場合,省委書記已經參加了,他就是主角,省長再參加,就顯得多餘。坐在那裏,說話吧,顯得搶省委書記的風頭;不說話吧,就跟個傻子差不多,完全成了陪襯。做省長的自己心裏也不舒服。尤其是現在這個局麵,省長李耀比省委書記王一鳴還大九歲,王一鳴四十七,他五十六。不論是資曆還是年齡,他都覺得,自己比王一鳴都要有分量,他隻是上層的關係比不了王一鳴。李耀也清楚,他這次能當上代省長,已經萬分的幸運了。
當時中組部的第一方案是,王一鳴接任劉放明的西江省省長職務,楊春風的省委書記的職務,由國務院的一個部長擔任,李耀擔任省委副書記,接任王一鳴留下的空缺。如果這一方案通過,那李耀這一生,隻能是和省長這個位子,擦肩而過了,最好的結果就是,臨退休之前,當一屆省政協主席,解決自己正省級的級別問題。
出人意料的是,國務院那個部長幾個月之前突然發病,一檢查,已經是癌症後期,於是就住進了著名的301醫院,找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設備,搶救了一個多月,但是回天無力,部長還是不幸英年早逝了,去世的時候,還不到五十五歲。正是一個政治人物最好的年齡。如果他身體健康,到了西江省,接任楊春風的省委書記職務,那王一鳴和李耀的命運,都將受到重大影響。王一鳴最少還需要幹五年,才有機會接任省委書記。
省委書記和省長雖然都是正省級幹部,但是差別可大得很了,一個是一把手,一個是二把手。省委書記幹得好了,有迅速升遷為國家領導人的機會,而當省長的,你幹得再好,也沒有用。上麵有人壓你一頭,省委書記上不去,你就在下麵老老少少地呆著吧,好好地幹你的活,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想也沒有用,還輪不到你。
在官場上,一個大官的不幸,完全是他的競爭對手們最大的幸運!那個部長的離世,直接改變了王一鳴和李耀的既定軌跡,在最後的關頭,王一鳴和李耀作為救火隊長,被推了出來。王一鳴出任西江省省委書記,李耀擔任代省長。
對這個結果,李耀自然是十分滿意的,當然王一鳴也十分滿意。趙經天此後在電話裏,告訴王一鳴這個內幕時,王一鳴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覺得,上天這個時候,完全是在幫自己。而那個部長,卻是命運的棄兒。冥冥之中,難道真的有上帝,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控著這人世間的一切!要麽古人說,要敬天地,敬鬼神,舉頭三尺有神靈。看起來我們人類實在是渺小得很,個人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下一步會發生什麽,你根本就不知道。隻能是隨著命運的指揮棒,在既定的軌道上,做自己本分的事情。
王一鳴還知道,李耀之所以能接任省長這個位子,跟一個大領導的關照有關。那個大領導,在李耀當年工作的那個東部發達省份,當過省委書記,李耀當年在他的手下,當過一個地級市的市委書記。後來大領導從省委書記的位子上,升到中央,成了政治局委員。這樣在中央說話的分量,就不一樣了。在關鍵的時候,有這樣有分量的人給你說句話,情況立即就改觀了。
所以李耀對於王一鳴,不像其他的人,什麽時候見了,都是畢恭畢敬的。他和王一鳴也就是一般般的工作關係,李耀當省委副書記的時候,一次也沒有到王一鳴辦公室裏,坐一坐,交流一下感情,那個時候,他主要巴結的對象,就是省委書記楊春風。因為楊春風很敏感,他比較忌諱幾個省委副書記之間,有過多來往。王一鳴因為和省委副書記周廣生有來往,就被他暗示了好幾次。搞得王一鳴和周廣生之間,也不得不減少了接觸機會。
李耀是個聰明人,他能夠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到了省城江城市,兼任市委書記,說白了還是他在楊春風麵前,比較會來事,不像周廣生,不卑不亢,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又是地頭蛇,讓楊春風心裏很忌諱。
一般做一把手的,不喜歡做副手的太強勢。假如副手骨子裏是個強勢的人,你也得壓抑住自己的天性,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一把手,要不然他會更加防範你,給你下套。讓你什麽好處也得不上。他在一天,就會壓你一頭。這是官場上的規矩。
李耀做省委副書記的時候,主要是巴結楊春風。現在王一鳴做了省委書記,他卻萬分幸運地做了代省長。多年壓抑的感情一下子得到了釋放。心情現在好得很!他覺得自己的年齡在這限製著,當省長已經是自己這一輩子最高的位子了,再沒有什麽升官的想法了,於是無欲則剛,見了王一鳴,也會倚老賣老,擺起一副兄長的架子。他從來沒有主動給王一鳴打過什麽電話,說幾句謙虛的話。開會時見了麵,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王一鳴覺得他比自己大那麽多,就沒有太在意。心裏雖然沒有計較多少,但是畢竟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別人見了他,做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所以對於李耀的表現,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
但王一鳴覺得,和李耀相處,是一個長期的問題,兩個人作為黨和政的一把手,在一個省裏,千萬不能鬧出什麽大矛盾出來。因為中央現在對各省、市、自治區省委領導班子的團結,要求很嚴。如果一個省裏省委書記和省長鬧不團結,一般都是各打五十大板,雙方都調走,一個不留,都交流到無關緊要的崗位上,這樣就把自己的政治前途給毀掉了。
所以,和李耀處好關係,是今後五年王一鳴麵臨的最重要的人際關係。對於李耀現在一些小小的問題,王一鳴不太在意,也不能太在意。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主政一個省,麵對的困難今後會很多,這些星星點點的小問題,沒必要過多的去計較。做大領導,首先要有大的胸懷,俗話說得好,宰相肚裏能撐船。要想做大事,你得有容忍的度量。
省政府那邊,李耀既然有些倚老賣老,不太服服帖帖,王一鳴就要考慮,把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拉到自己這邊來。
在一個單位,正職和排名第一的副職,都是天生的冤家對頭。正職喜歡集中權力,一手遮天,而排名第一的副職離正職那個崗位最近,也最有資格和一把手分庭抗禮。於是拉幫結派,鬥個不停,是中國官場的常態。
具體到一個省裏,省長和常務副省長之間,基本上沒有多少是和睦的,不知是上級刻意的安排,還是官場上殘酷的鬥爭實踐使然,反正常務副省長,就是為了牽製省長的。省長就是再不喜歡他,也沒有辦法。因為這是中央的安排。西江省的省長、副省長中,隻有兩個常委的門票。省長一票,常務副省長一票。如果省長和常務副省長搞不到一塊,那對於當省委書記的,就特別有利了。因為在省裏的最高決策層,在省委常委會議上,往往可以把省長孤立起來。省委書記完全可以通過拉攏常務副省長,遙控省政府,讓省長捉襟見肘,不得不圍著省委書記的指揮棒行動。這就是官場上的智慧。
楊春風當省委書記的時候,和省長劉放明麵和心不合,兩個人鬥來鬥去,楊春風就把常務副省長鄭天運給統戰過去了。鄭天運隔三差五,到楊春風辦公室裏匯報匯報,把省政府這邊要幹的事情,匯報得一清二楚。弄得劉放明處處很被動,和楊春風鬥爭的這五年,一點也占不了上風。楊春風想幹什麽事情,直接就安排鄭天運執行去了,許多事情繞過了劉放明,弄得他這個省長當得真是很沒有麵子。當然劉放明對鄭天運很不滿,背後同著秘書,沒少罵鄭天運的老娘。
現在鄭天運眼看著自己這個官也升不上去了,當省長的希望又一次被李耀給終結了,於是心裏就有些泄氣。
現在的官場上,升官不升官,由於沒有公開、公平的遊戲規則,能做上大官的,基本上都是上麵有大人物給自己說話。而那些上麵沒有大人物說話的官員,本人還有些能力的,心理上就有些不平衡。一旦升官的希望破滅了,滿足不了自己的權力欲,他們就容易意誌消沉,破罐子破摔,於是就尋找另外一個路子,吃喝玩樂,每天都沉醉在酒色財氣中,排解自己的苦悶。這個時候,收黑錢,玩女人,什麽非法的事情,他們都無所顧忌了,反正自己不打算升官了,還不如抓緊時間,好好享受人生,等退了休,手中沒有權力了,誰還會理你!
當然這有個前提,他們不能得罪一把手--省委書記。隻要和省委書記搞好了關係,其他的,你根本不用在乎。這是鄭天運多年總結的自己的官場秘訣。他知道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隻要黨政一把手是兩個人,他這個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就有施展舞台的地方。
對鄭天運本人,王一鳴並沒有過多的了解。隻知道他也是和自己一樣,是從北京下派的幹部,在西江省也呆了將近十年了,他曾經和王一鳴一起陪同上級領導考察過幾次。雙方談過話,還可以。這是個聰明人,挺能察言觀色的。這一次王一鳴點他的名,讓他陪同自己看望省級老幹部,應該是一個信號。如果他能讀懂,主動靠近來,說明這個人還是可以一用的。
秦書海回到辦公室,親自打通了鄭天運辦公室的電話。
鄭天運的秘書接了電話,一問是秘書長秦書海,連忙把電話交給鄭天運說:“省委秦秘書長找您。”
鄭天運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咳嗽了一聲,就接過話筒說:“喂!秘書長嗎,我老鄭。”
秦書海忙笑著說:“鄭省長,是這樣,明天上午王書記有個活動,要看望幾個德高望重的老領導,王書記說了,省政府這邊,讓你陪同,又讓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看有沒有時間去?”
鄭天運說:“好,我問一下。”
於是問自己旁邊的秘書,說:“我明天上午有沒有什麽重要的安排?”
秘書翻了一下日程表,說:“有個會議要參加,上午九點的。”
“什麽會?”
“全省財政係統座談會,你有一個講話。”
“你通知他們,改一下議程,我下午再去參加。”
“好的,我這就去通知。”秘書說完,就出去打電話落實去了。
鄭天運拿起話筒,對秦書海說:“沒問題,我參加。”
秦書海說:“好,我馬上向王書記匯報。日程等一會兒給你發傳真。”
鄭天運說:“好的。”說完,就把話筒掛了。
放下電話,鄭天運思忖了一會兒,他覺得,事情的輕重緩急,他還是分得清的。王一鳴安排的事情,再小的事情,都是大事。這樣的機會,別人求都求不得,他鄭天運不能掃了王一鳴的興致。況且人就是這樣,需要接觸,接觸的多了,自然就有感情了。王一鳴既然點了自己的名,說話他還是很看重自己的。想到這裏,鄭天運心裏暢快了不少。
這幾天,每當進到這個省長辦公樓,他就不舒服,一朝天子一朝臣,每天早上,秘書長薛誌恒都帶著一大幫子人,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等李耀上班。李耀一來,前呼後擁的,大家簇擁著上樓,一個個的臉上,比見了親爹娘還親。這是幹什麽嗎!庸俗得很!原來劉放明當省長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最多早上上班的時候,有秘書陪同著,一個人就上樓了。現在搞得氣派那麽大,好像欽差大臣似的,看著真不舒服。
尤其是鄭天運,覺得要是沒有李耀這個人,那個省長的位子,幾乎就是自己的了。而現在,他收獲著自己人生的失意,而李耀,卻是誌得意滿,風光無限的時候。
醋意加上嫉妒,讓他天然地和李耀尿不到一個壺裏去。這個時候,選擇倒向王一鳴這邊,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秦書海走後,王一鳴平心靜氣地批示了一個多小時的文件,看了看表,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他上了趟衛生間,走到外麵,對小龔說:“你通知秦部長和何副書記,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小龔問:“現在?”
王一鳴點了點頭,說:“是。”
小龔馬上拿起電話,撥通秦大龍秘書小文和何傑的秘書廖宏宇的電話,告訴他們,立即通知自己的老板,趕到王一鳴書記的辦公室。
何傑剛到西江省工作沒幾天,他原來的秘書不想離開北京,到地方上工作,因為何傑還是省委副書記,什麽時候能升任省長或者省委書記,那都是說不清的事情。省委副書記在省裏是一個非常虛的位子,論權力,比著在北京當常務副部長,那是差遠了。
能夠給大領導做秘書的,絕對都是聰明人,他得考慮自己的政治前途,跟著老板,有沒有更大的發展,是他們抉擇的最重要考量。如果前途明朗,他們願意做出短期的犧牲。像這一次,如果何傑下派到西江省,是擔任省長,估計他的秘書,會千方百計地跟著跑過來。因為當省長是非常有實權的,做省長的秘書,在當今的官場上,那是非常風光的事情,比留在北京城裏,當副部長的秘書,不知道風光多少倍。前途那是大大的有。兩三年就上去了,最少是副廳級。
如果情況不太明朗,看不出是福還是禍,他們就寧願選擇按兵不動,坐以待變,這個時候,還是呆在北京部委機關好了。這個位子,進退自如,老板混的好了,可以關照得上了,隨時可以投奔他去,分得一杯羹。老板發展得不好,就超然世外,不受任何連累了。留在北京,雖然還是當個處級幹部,但是升司局級幹部的機會,還是比在地方上多得多。
何傑的秘書出於禮貌,陪何傑到西江省上任後,安排好他的生活,就坐飛機回北京去了。省委秘書長秦書海征求了何傑的意見,就從辦公廳裏的工作人員中,臨時給他挑了個秘書,是辦公廳第一秘書處的副處長廖宏宇。這些人龔向陽都熟悉。大家都是同事嗎,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不一會兒,何傑就和秦大龍一前一後,趕到了王一鳴的辦公室。
其實何傑剛才還在外麵,在團省委視察工作。雖然省委常委還沒有進行新的分工,但他這個省委副書記的位子,擺明了就是接王一鳴留下的那一攤子工作的。他剛來,還不熟悉情況,現在一天到晚,都在外麵視察。接到王一鳴要召見的電話,他連忙中斷了視察,從團省委的辦公地點趕了回來。
何傑人矮矮的,胖胖的,肩寬背厚,頭顯得比一般人要大一些,真正是肥頭大耳,一看就是一臉福相。
比起一般人,他也確實算是夠幸運的,他出生的東北一個小縣城裏的幹部家庭,父親是軍人出身,解放戰爭的時候,參加過遼沈戰役,當過副團長。東北野戰軍入關的時候,他留在了地方上工作,解放後當了縣委書記。他母親是縣教育局的副局長,在縣裏,這是令人羨慕的幹部家庭。
1966年之前,何傑的父親已經是一個地級市的市長了。特殊時期時何傑的父親受到了衝擊,被下放農場勞動改造。何傑中學畢業後,就到東北的一個軍墾農場,做了知青。那個農場的廠長和何傑的父親是一個部隊的戰友。所以,何傑即使在最困難的日子裏,也有貴人關照。
1976年之後,恢複高考,何傑考上了東北一所名牌大學。大學畢業後,他被直接分配進了國務院係統的一個部委工作,在部辦公廳、人事司幹了五六年,從一個小科員,提拔為了部機關的副處長。
那個時候,何傑的父親,已經是東北某省的民政廳廳長了。恰好他的一個老戰友,也是早年從部隊轉到地方上工作的同誌,到了何傑那個部,當了黨組副書記、副部長,需要選一個秘書,於是就選了自己老戰友的兒子,何傑於是當了副部長的秘書。此後在副部長的關照下,他一路升遷,做了處長,辦公廳副主任,計劃財務司副司長,人事司司長,最後在四十四歲的時候,成了副部長,做了幾年,又成了常務副部長。
常務副部長那是非常重要的崗位了,每年手中掌握的資金審批權,就有幾十個億。巴結他的地方領導,什麽省長、副省長的,多得不得了。每天請他吃飯的人,都要排成了長隊,不提前向他的秘書預約,根本輪不到。還有那些在京城裏可以呼風喚雨的大老板們,也千方百計地巴結他。他利用手中的權力,為別人辦了不少事情,也逐漸建立了屬於自己的關係網。認識的高級官員、大老板越來越多,為自己的升遷做了很好的鋪墊。
他當年伺候的那個老領導,父親的老戰友,最後去了全國人大,成了正部級的副秘書長。在京城裏,仍然是可以說得上話的人物,為何傑的提拔、重用,沒少費心思。這一次,何傑被下派到西江省,擔任省委副書記,屬於是重用。他這樣的官員,一個最便捷的升遷路徑就是,在中央部委機關混到副部級,然後下派到省裏,曆練一下,撈取些政治資本,積累一些地方上工作的經驗,三五年之後,就升遷了。或者是回到北京,成為部長什麽的;或者留在地方,就地升遷,當省長或者省委書記,就像王一鳴一樣。最差了,混到退休,還能解決個正省級的級別,弄個省政協主席當當。
所以在官場上混,最關鍵是要有運氣遇到欣賞自己的伯樂,要不然按部就班地混,即使是在中央國家機關工作,你沒有任何背景的一個小人物,又沒有大人物發現你,欣賞你,為你的發展鋪路,你按照慣常的升遷路徑,一輩子能混到司局級,已經是到頂了。許多運氣差的,混到五十多歲,還是個處級幹部。在北京的中央國家機關,處級幹部,就是大辦事員一個,遍地都是,誰也不會待見你。
何傑雖然不像王一鳴那樣,高層有可以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為自己說話,但是他很聰明,又會來事,也逐漸掌握了一部分的政治資源。中央高層,也有人認識他,為他在關鍵的時候說句好話。要不然他也到不了西江省,擔任省委副書記這樣關鍵的位子。
他一接到自己要到西江省工作的消息,就有人提醒他,今後要注意和王一鳴搞好關係,王一鳴上麵有人,如果表現得好,是很快就會升遷的。說不定幹個三五年,做出什麽政績來,就升遷了,做副總理還談不上,但升個國務委員,到國務院兼任一個部的部長,還是非常有可能的。
王一鳴升遷了,留下了位子,你就有機會了,當省委書記和省長都有可能。而一旦和王一鳴在今後的工作中沒有處好關係,那就麻煩了,不僅升遷沒有可能,甚至會把自己的前途完全葬送掉。王一鳴到北京多匯報幾次,就把你攆走了,還回北京,或者到別的省份,當個副書記什麽的,你的政治前途基本上就終結了。因為上麵的領導就對你有了不好的印象。現在什麽都沒有印象重要,一旦領導認為你不可大用,你再做什麽工作也沒有用了,就等著回家抱孫子吧!
所以,聽說王一鳴找他有事情要談,他連忙中斷了自己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省委常委辦公樓。
走到樓梯口,正好碰上組織部長秦大龍和他的秘書小文。秦大龍連忙向他打招呼,說:“何書記,出去了啊!”
何傑說:“去團省委了。”
秦大龍和秘書小文忙站在旁邊,把樓梯讓出來,讓何傑和他的秘書小廖先上。
何傑並不知道秦大龍也是去見王一鳴的。秦大龍也不知道何傑這樣步履匆匆的,也是王一鳴叫回來的。
做領導幹部的,他們都懂一個規矩,不該問的堅決不問。兩個人一前一後,順著樓梯爬到二樓,往東一拐,才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他們都是要去王一鳴辦公室的。
到了小龔辦公室的門口,小龔連忙站起,笑容滿麵地打招呼說:“何書記好,秦部長好。”幫他們推開裏麵套間裏的門,把他們讓進去。回頭又連忙為他們倒好水,小心翼翼地放到他們麵前的茶幾上,才關上門,退了出去。
外麵小文和小廖兩個人,都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反正領導在這裏,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伺候領導,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最悠閑了,於是三個人不痛不癢地聊著天,勾兌著感情。
小文和小廖都是副處級,他們現在見了小龔,都改口了,不像以前叫“龔秘書”了,而是喊“龔主任”。小龔現在是省委辦公廳的副主任了,文件幾天前已經正式下發了。
小文說:“龔主任,恭喜你高升啊!今後我們還需要龔主任多多關照呢!”
小龔回應說:“大家都是兄弟,不用客氣,該關照的肯定關照!”於是為小文和小廖,一人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並招呼他們坐下聊天。
小廖以前在辦公廳裏,雖然是副處長,但和龔向陽這些主要領導的專職秘書,還是沒辦法比,平常裏是沒有多少機會和龔向陽接觸的。龔向陽對他,隻是見了麵熟悉,知道是一個辦公廳裏的同事,但是他到底叫什麽名字,確實沒有留意。現在小廖做了何傑的秘書,小龔才叫得上他的名字。但小廖畢竟和龔向陽不熟,現在見了龔向陽,還有些拘謹,坐在那裏,帶著巴結的表情,對小龔說:“龔主任,什麽時候有時間,一定要給兄弟們一個表現的機會,我找個地方,請你和文秘書大家一起出去樂嗬樂嗬。”
小文和小廖都是西江本地人,對江城市很熟悉,什麽地方好吃,什麽地方好玩,他們都摸得一清二楚。
小龔說:“好的,好的。有時間了我們聯係。”
小廖說:“這個周末怎麽樣?我來安排。”
小龔現在每天都陪著王一鳴,隻能王一鳴晚上休息了,他才有時間出去。王一鳴往往到了晚上十一點,才上床休息。這個時間,一般小龔就不出去了。除非有特別重要的朋友約他,他才會出去。
小龔說:“到時候看吧。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小廖說:“好,我周五晚上打你電話,到時候我開車去接你。”
小廖的家庭條件不錯,他父親原來做過西江省的人事廳長,現在去了省人大,做農業委員會的主任,在省裏也是比較知名的正廳級幹部,出生在這樣家庭的孩子,自然是不缺什麽錢的。小廖結了婚,老婆在江城市工商銀行工作,兩口子的工資收入都有保障,自己買輛汽車,不成問題。小廖自己上班開的車,都是二十多萬一輛的帕薩特。他老婆小胡,開的是紅色的奧迪,三十多萬一輛的。小廖大學畢業後被安排在省委辦公廳做秘書,就是他父親的功勞。他父親向當時的省委秘書長沒少送禮,才把自己的兒子安排到這樣重要的崗位上。混了五六年,就提拔成了副處級幹部。現在又當了省委副書記何傑的專職秘書,還不到三十歲,就占據了這樣重要的崗位,可以想見,今後說不定比他老子混得還好。
這是個拚爹的時代,父親的地位和影響力,基本上可以決定子女們在這個社會的地位。廳長的兒子,隨便混,都能當上處長。他們這樣的家庭,有權力,有人脈,後代子孫隻要不憨不傻,都會有比較好的崗位。下崗失業,這樣的命運是不會落到他們頭上的,因為他們和一般人不一樣。草根階層的孩子才必須靠自己奮鬥。而他們命好,有個有權力的爸爸。什麽都有人替他們安排妥當了。
小廖知道,自己巴結王一鳴,根本夠不上。自己的父親現在連見王一鳴的機會,也微乎其微。為了今後的發展,最便捷的辦法就是和龔向陽搞好關係。和省委書記的秘書搞好關係,那關鍵時候,讓他在書記麵前為你美言幾句,也是挺管用的。所以,他要千方百計和龔向陽搭上關係。
小文看小廖這個樣子,刻意地巴結起龔向陽來,於是也把不住勁了,笑著向龔向陽獻媚說:“龔主任,我有個建議啊,我們抽個時間,搞一個秘書幫的聚會,你看怎樣?”
小龔問:“怎麽操作?”
小文說:“省委大院和省政府大院,有十幾個主要領導的秘書,大家都是為領導服務的,平常裏都有聯係。但是,真正坐下來大家談一談,通融通融感情的機會,並沒有。我建議啊,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定期搞個聚會,大家樂嗬樂嗬,我們幹這個工作,理當互相關照。說不定幾年之後,大家都是領導了,就像你龔主任,現在已經是副廳級了。說不定哪天就下派到市裏,不是市長就是書記了。到時候你總得用人吧,我們兄弟們,大家知根知底,到時候互相關照,你幫我,我幫你,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勢力。所以,我們做秘書的,要加強聯係。”
小龔知道,現在官場上,是有秘書幫的說法。其實秘書幫和其他的幫派不一樣,他根本就沒有組織,都是各個秘書利用自己的政治資源,在老板的關照下,一步一步,升遷上來的。秘書與秘書之間,來往多少,關係如何,一般取決於老板們之間的關係。如果老板之間是政敵,那他們的秘書之間,是不可能建立什麽真正的友誼的。因為老板們有很多忌諱,他們發現了自己的秘書和政敵的秘書來往密切,就會懷疑你的忠誠了。
在官場上,秘書是一個特別的角色。一旦你做了某個領導的秘書,你就是想腳踩兩隻船,也沒有那個機會了。因為你的腦袋上,已經被明明白白地貼牌了,你就是某某的人,終身難以抹去。就像王一鳴,他是趙老的秘書,這個烙印,將會伴隨他的一生。
所以,秘書和秘書之間,一般不過多來往。一是他們沒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時間,二是官場上也有許多禁忌。
小龔是外省人,他在西江省裏要是想長期待下去,真是需要擴大自己的交際麵,結識更多的人,這樣對自己日後的發展會有好處。畢竟老板管不了你一輩子,總有一天,你還是要靠自己活著。所以,他聽了小文這個提議,倒是表示出很感興趣。
小龔認真地說:“那你就出麵聯係吧,我這裏實在是太忙了,分不開身。到時候我參加就是了。”
小文說:“沒問題,我負責,這些人我平常裏都有聯係。至於吃啊玩的地方,我來安排。什麽也不用我們管,我們隻管玩痛快就行了。”
現在這些領導的秘書,哪一個手中都掌握著一定的資源,那些想巴結他們的官員、老板,多得是。隨便打個電話,都有人主動買單的。
他們三個秘書在外麵小聲地聊著天,屋裏裏,王一鳴和何傑、秦大龍的談話,早就開始了。
王一鳴這一次找他們兩個來,是想和他們商量商量,下一步在西江省裏動幹部的事情。
省人大和省政協會議,不出意外,再有一個多月,就要如期召開了。在這次會議上,將選舉新的一屆省人大常委主任、副主任,省政府省長、副省長。省政協也要舉行會議,選舉省政協主席、副主席。
現在幾個最重要的位子,已經基本確定了,王一鳴已經擔任了省人大常委會的黨組書記,毫無疑問,他是主任的唯一候選人。開會選舉,隻是履行合法的手續而已。
省長毫無疑問是李耀的,他現在已經擔任了西江省的代省長、省政府黨組書記。
省政協主席是周廣生的,他現在也已經擔任了省政協的黨組書記。
這三個一把手是已經確定了的啦,沒有懸念了,而大家最關心的,就是那些副職的選舉了。
誰當副省長?誰當省人大的副主任、省政協的副主席?這些都是副省級的位子啊,排除那些上一屆留任的,空餘下來位子,也就是七八個,這七八個位子,全省上百個廳級幹部,都來競爭,那是相當慘烈的。
中組部為此已經提前做了大量非常細致的工作,向西江省委提前也通報了情況,但最後的大名單,還沒有拿出來。他們也要考慮王一鳴和李耀的意見,畢竟他們倆現在是西江省的黨政一把手。用什麽人有利於今後開展工作,他們最有發言權。估計再過半個多月,謎底就會全部揭開。到時候誰上誰下,就完全清楚了。
王一鳴現在考慮的是,在省級領導幹部調整的同時,必然要對全省的廳級幹部進行一次大的變動。
比如誰當廳長,誰當市委書記、市長,這項工作需要現在就開始做了,要不然中央的名單下來後,就有些措手不及。有的幹部提拔了,他們留下的空缺,要有人去填補。有的幹部在一個地方工作的時間太長了,需要調整一下崗位。
王一鳴找他們兩個來,就是安排這個事情的。本來這樣重大的事情,要開省委常委會集體研究決定。但是,上會研究,你總得有個方案吧,不能十幾個人,個個都當家。做省委書記的,最重要的權力就是用人權。說白了,就是提名權。在一個省裏,隻有省委書記才能提名誰當市委書記,誰當廳長、市長。其他的省委常委,隻能有建議權。至於他們的建議省委書記聽不聽,那要看省委書記斟酌的結果了。
省委書記是班長,最關鍵的,就是體現在這個地方。就是省長,也不能對省委書記提出挑戰。
王一鳴明白,隻要抓住了用人這個牛鼻子,自己就是名符其實的一把手。
王一鳴特意從老板椅裏走出來,陪他們坐在沙發裏,麵對麵地講話。
王一鳴說:“找你們兩個來,是想商量一個事情,再過一個多月,省裏就要開人大和政協會了,五年一次的大換屆,動的幹部比較多。有的同誌要提拔,成為副省級幹部。有的同誌年齡到線了,要去二線,到省人大或者省政協去。有的要徹底退休。還有的同誌長期在一個部門、一個地方工作,也需要交流。任務很多,工作難度大,非常繁重。我的意思是,由你們兩個具體負責,拿出一個方案,主要考慮省政府組成人員的名單,各廳局長的人選。十個市的市委書記、市長人選。等我仔細看過以後,再上省委常委會研究。對於省政府組成人員的提名,可以征求一下李省長的意見。對於省政協秘書長人選的提名,可以征求一下廣生同誌的意見。其他的,我來決定。我的意見是,對於各市市委書記和市長,在一個地方工作超過五年的,一般交流。連續在地方上擔任市委書記或者市長十年以上的,一般不再安排在地方上任職,可以考慮到省政府當廳長或者局長。”
何傑和秦大龍都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著王一鳴的講話。
王一鳴又說:“現在李耀同誌已經擔任代省長了,江城市委書記的位子,現在已經空出來了,一個地方,不能長期沒有一把手啊!我的意思是,調整一下省委常委的分工,讓況遠征同誌到江城市,擔任市委書記吧。馬正紅和範一弓同誌的崗位,我認為應將交換交換。他們兩個,都長期在一個地方工作,這樣不利於開展工作。在一個地方工作的時間久了,就容易形成小圈子。所以交流交流,有好處。”
如今在西江省,對於這些擔任市委書記的人來講,含金量最高的幾個位子,按排名順序,第一毫無疑問應該是省城江城市。第二是河東市,工業大市。第三就是臨海市,沿海開放城市,旅遊城市。從經濟總量上來講,省城江城市排第一,河東市排第二。臨海市就不行了,比著河東市,財政收入明顯的少一大截。所以,把在河東擔任市委書記的範一弓,調換到江城市,等於是重用。調換到臨海市,就是有些被貶了。而況遠征,從桂江市調換到江城市,明顯的屬於重用。而馬正紅,從臨海小市換到工業大市,也屬於重用。
這跟王一鳴對他們各自留下的印象分不開。王一鳴覺得,況遠征人比較有能力,桂江市的市容市貌,在他這一屆任期內,有很大的改變,獲得了上上下下的好評。用他擔任省城的市委書記,說不定可以帶來大的變化。省城的發展,事關西江省的臉麵。選對一個人,就完全大不一樣了。
而範一弓,王一鳴覺得,他太老謀深算了,在自己視察的第一個晚上,竟然敢安排美女去陪自己。幸虧自己把持住了,不然就被他抓住了把柄,被他遙控。這樣的人,如果幹起壞事來,將會相當可怕。雖然王一鳴現在沒辦法免掉他的官,但是,可以把他放到不那麽重要的崗位上,限製他的影響力。
對於馬正紅,王一鳴根據接觸,覺得這是一個實在人,踏實肯幹,也沒有什麽壞心眼,說話高門亮嗓的,很陽光,基本上值得信任。所以給他換一個更重要的崗位。
動三個常委的工作,現在也就是王一鳴一句話的事。這就是組織的力量。現代社會,一個人一旦擁有了組織的力量,就可以無堅不摧了。還是一個人,一個多月前,他連一個廳長都換不了,什麽都要看楊春風的臉色行事。現在當了省委書記,一把手,說話的氣勢立馬不一樣了。何傑和秦大龍立即感受到了他的魄力。敢於決策,拍板,下麵的人自然就怕你了。現在何傑和秦大龍,畢恭畢敬地坐在那裏,聽王一鳴講話。王一鳴問他們,他們才敢表達一下自己的觀點。不問他們,他們連插話都不敢。這就是組織的力量,權力的魅力!
王一鳴說完這些,帶著征求意見的語氣問:“你們二位,還有什麽問題?”
王一鳴看著秦大龍,說:“你呢?”
秦大龍說:“我有一個問題要補充,桂江市委書記況遠征同誌既然要來省城,那誰來當這個桂江市委書記呢?”
王一鳴說:“我看就讓遊金平同誌去吧!他也需要到下麵曆練曆練了。”
何傑和秦大龍一聽就明白了。遊金平這兩年鞍前馬後,伺候著王一鳴,看起來王一鳴對他的工作相當滿意。
遊金平雖然是寫材料的出身,在省委辦公廳工作了二十多年,但這個人口風緊,工作嚴謹,責任心強,也有很清晰的工作思路,最關鍵的,有幹事業的熱情。王一鳴這兩年當省委副書記,有深入交往的廳級幹部並不多。你想啊,其他的人都圍著楊春風轉圈去了,誰還把主要的心思放在王一鳴身上。
隻有遊金平,兢兢業業地伺候著王一鳴,獲得了王一鳴的充分信任。所以,現在有了機會,王一鳴就把這個機會留給了他。不是說王一鳴喜歡任用自己的身邊人,實在是他剛當上省委書記,手中沒有多少可以選擇的人選,對大多數廳級幹部還不熟悉。與其是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人,沒有把握,還不如任命一個自己熟悉的人,心裏有把握,他也不會捅什麽婁子。因為畢竟這是王一鳴的第一次,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他王一鳴是要讓人看笑話的。
當然,這些決策能不能完全通過,還要召開省委常委會研究。最後還需要十三個省委常委們表決。那是幾天後的事情了。
王一鳴談完,何傑和秦大龍就告辭了,分頭準備自己的工作去了。
秦大龍回到組織部自己的辦公室,連忙召集幾個副部長和處長們開會,把工作任務分解下去。省委組織部全體工作人員很快就動員起來了,第二天分頭行動,分赴各市,考察各個市的領導班子。
中午午休的時間,組織部的一個姓林的處長就把電話打給了遊金平,林處長和遊金平是校友,比遊金平要低幾屆,兩人工作後才認識的,私人關係不錯,平常裏經常在一起喝喝茶,吃吃飯,屬於比較親密的哥們吧。
林處長說:“老兄,祝賀你,你要高升了。”
遊金平很詫異地說:“不可能吧,我怎麽一點消息也不知道。”
確實,他在王一鳴身邊工作這兩年,都是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從來沒有提出過自己的個人問題。王一鳴也沒有主動表示過要給他換一個崗位的想法,現在突然好事從天而降,把他一下子搞糊塗了。
林處長不容置疑地說:“真的,我們已經開會傳達了,要考察你,擔任下一任的桂江市委書記。部長已經交待了,明天就組織考察。”
放下電話,遊金平腦子裏一下子興奮得受不了。他根本沒有睡意了,在客廳裏來回轉圈,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已經是下午一點鍾了,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兩口子的午睡時間。他老婆趙曼麗已經脫去衣服,鑽進了被窩裏,赤條條的等著他呢。
趙曼麗在省委辦公廳機要處做副處長。個子不高,但身材豐滿,曲線好,皮膚好,兩個眼睛非常迷人,誰見了都會多看她兩眼,認為她是一個甜美人。她的年齡比遊金平小十二歲,是遊金平和自己的原配離婚後,另娶的一個年輕老婆。
遊金平大學畢業後,就進了省委辦公廳,從一個小秘書做起,三十四歲的時候,做到了辦公廳文電處的處長。那個時候,他已經和自己的大學同學結了婚,他老婆當時在省農業銀行工作,雙方有一個六歲的閨女。
趙曼麗大學畢業後,在自己父親趙宏達的安排下,進了省委辦公廳文電處,正好在遊金平手下工作,做了科員。
趙宏達是當時的省委副秘書長,後來下派到當時的西城地區,擔任過一屆的地委書記。那個時候,西城還不叫市,叫西城專區,一把手叫地委書記,二把手叫地區專員。都是正廳級,和現在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平級。
本來像趙曼麗這樣年輕漂亮,家庭條件又好的女人,追求她的男人,身後一抓一大把。但是,由於工作上的關係,她和遊金平接觸得越來越多,遊金平學問好,相貌堂堂,成熟而有風度,非常吸引趙曼麗的注意。兩個人日久生情,都沒有把握好分寸,最後終於在一次去外地出差開會的時候,雙方有了第一次越軌的舉動。
那是夏天的一個周末,省委辦公廳在臨海市舉辦全省黨委辦公係統公文處理方麵的培訓會。辦公廳這裏,安排遊金平和另外一個同誌參加。遊金平是處長,就安排了趙曼麗陪自己一起去。
臨海是一座海濱城市,夏天的傍晚,非常美麗。會議的地點,又安排在海邊一座四星級酒店裏。推開房間裏的窗戶,眺望著大海裏的帆船、漁船,非常愜意。
夏天的傍晚,海邊的沙灘上,到處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遊客,男男女女,穿著泳裝,在大海裏嬉戲著。不少情侶在那裏卿卿我我,當然也有不少陪侍的三陪女,他們穿著暴露的衣服,露出深深的乳溝,扭著性感的屁股,在人海裏來回穿梭,不斷地**著那些在這裏出差遊玩的男人。每到單身的男人身邊,她們都會小心翼翼地靠上去,問:“先生,你需要陪泳嗎?”
男人們一看,就知道她們是做什麽生意的,雙方談好價錢,女人就陪著男人走到僻靜的地方,或者在海水深處,雙方抱在一起,他們就在海水裏,做著交易。
趙曼麗也是想放鬆放鬆的,就沒有多想,換好了泳衣,走出了房間。遊金平一看,她穿上泳衣更好看了,渾身上下雪白,身子長得非常勻稱。
兩個人一前一後,就下到海水裏,趙曼麗不會遊泳,到了水裏怕,手牽著遊金平,抓得緊緊的,生怕他丟了自己。
遊金平把她往水深的地方帶,說是教她學遊泳。趙曼麗被他抱著,在海水裏撲騰著。雙方的身體接觸自然是避免不了的。遊金平有意無意地蹭著她身體的敏感地方,趙曼麗畢竟是大姑娘,先紅了臉,說:“處長,你好壞的!”
遊金平幹脆說破了,說:“我喜歡你很久了,小趙,給我一次機會吧,求你了!”說著不由分說,把趙曼麗抱在了懷裏,手按在她身上摸索起來。
幾米遠的地方,有幾對男女也抱在一起了,隨著海浪起起伏伏的,一看就知道他們在做什麽。趙曼麗受不了這個刺激,就渾身癱軟了,抱著遊金平,有氣無力的,任其所為。
遊金平在水裏脫去她的泳衣,兩個人在水裏完成了第一次親密接觸。此後兩個人匆匆回到酒店裏,狠狠折騰了一晚,趙曼麗這個女人,還是第一次,一旦嚐到了甜頭,也是非常有癮的,纏著遊金平,沒完沒了。
回到江城市後,兩個人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其實,私下裏還是在悄悄來往著。時間長了,就讓遊金平的老婆發現了。
遊金平的老婆一開始很氣憤,想大鬧一通,但是,遊金平是個聰明人,知道一旦鬧大了,自己在省委辦公廳就完蛋了。別說處長不能當下去了,說不定這個大院子就再也容不下他了。於是,他就可憐兮兮地給自己的老婆跪下了,說看在閨女的份上,看在我們這十幾年的感情份上,你放我一馬,我什麽也不要,房子歸你,家裏的存款歸你,此外每個月,我還提供一部分孩子的生活費用。你千萬不要鬧,你一鬧,我這輩子什麽都完了,最受連累的,還是我們的閨女。他爹落魄了,她也落不了好。
他老婆認真思考了一番,認為他說的有道理,於是就妥協了,讓他淨身出戶,雙方悄悄的離了婚。又過了兩年,風頭過後,大家都知道他離婚好久了,都準備張羅著給他介紹女朋友呢,他才公開宣布,自己開始和趙曼麗談戀愛了。
對於趙曼麗和遊金平的關係,她父親和母親,一開始也不同意她嫁給遊金平,畢竟遊金平比她大十幾歲,又是離了婚的人,和前妻還有一個女兒。但是,趙曼麗就是鐵了心了,女人有時候總是很衝動、很癡情的,她就是想和遊金平過下去,她聲稱,自己已經和遊金平住在一起了,你們看著辦。她父母一想,女兒已經都搬到人家家裏了,做父母的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遊金平年齡雖然大些,但成熟穩重,相貌堂堂,現在已經是處長了,今後的發展肯定不會錯到哪裏去。於是,就隻好同意了女兒的婚事。
趙宏達後來升了省政協的副主席,也成了副省級幹部了,他利用自己多年在政壇上積累的人脈,對自己的女婿沒少關照。
遊金平在老嶽父的一再關照下,先是升了副廳級的省委辦公廳副主任,做了幾年之後,又升了正廳級的副秘書長。從一個相貌堂堂的小夥子,熬成了頭發稀疏、眼袋大大的中年男人,雖然不像年輕時那樣帥氣了,但更老練沉穩了,也更加像個官員的樣子了。
省委副秘書長,這個位子是非常耐人尋味的,是一個有無限可能的位子。混得好了,一步登天,做上省委秘書長,直接進省委常委也有可能。隻不過這樣的機會很小很小。現在的省委秘書長,一般從市委書記任上提拔上來的多,畢竟是個副省級位子,競爭激烈,要想上去,你得有突出的政績。
混得相當不錯的,如果能夠獲得一把手省委書記的信任,把你往下麵的市裏一放,給你弄個市委書記或者市長當當,也就是省委書記一句話的事。
混得一般般的,如果碰上機會,到省直機關當個廳長、局長的,也是有可能的。
混得差的,省委書記比較討厭你,不想經常看見你了,但是你級別已經上去了,是正廳級,又沒有什麽明顯的錯誤,他拿不掉你的烏紗帽。於是他就想辦法把你踢得遠遠的,到下麵的市裏去,擔任個市委副書記什麽的,你也隻能一肚子苦水,自己獨自承受著,向誰也不能說。如果讓省委書記知道你對他有怨言,那你這個市委副書記的位子就不保了。他一句話,就可以把你變成巡視員,實權給你剝奪了,成了非領導職務,你更難受。
最差的就是長期在辦公廳裏呆著,成了一個文字機器,伺候了一任又一任的領導,把頭發都熬光了,腰坐彎了,還是一個刀筆吏。真正當官的滋味,一天也沒有體會過。在機關裏,副秘書長這樣的官,其實還不算是官,隻能叫作吏。或者叫僚,因為他也是伺候人的。
所以做省委副秘書長,和在下麵當個市委書記或者市長,那差別可大了。一個是大辦事員而已,一個卻是地方上的實權派,一呼百應,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風光得很呐!
所以,遊金平聽到自己要當桂江市委書記的消息時,還是忍不住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