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到了樓下,看到小邵把汽車已經發動了,小龔為王一鳴打開車門,又輕輕關上,才坐到副駕駛的位子上。

王一鳴說:“走吧。告訴遊金平,讓他跟上來。”

小邵一踩油門,車子一溜煙的就拐出了省委大院的門口。

小龔又打通遊金平的電話,說:“遊秘書長,我們先出發了,你跟上就是了。”

遊金平這個時候,也是剛剛下樓,正在聯係自己的司機,一邊接電話,一邊尋找自己的車子。

他的司機也是剛剛啟動車子,迅速的調頭,一個急刹車,到了遊金平身邊,兩個人迅速拐出大門口,加快速度,追趕王一鳴的車子去了。

在車裏,王一鳴又讓小龔,打通了李耀的電話。畢竟江城市是李耀的地盤,那些區長和區委書記,都聽李耀的。自己現在孤身深入,身邊又沒有警察保護,萬一車子被農民圍攻了,就難看了。所以,有什麽讓李耀出麵,比較妥當。

李耀一聽是王一鳴找他,連忙問:“你好王書記,請問你到什麽地方了?”

王一鳴說:“剛上江城大道。”

李耀說:“我也是從市委剛出來。我們在拐彎的路口會合吧,我讓公安局的楊局長,在那裏等我們了。”

王一鳴說:“好的。”由公安局的楊局長陪同,人身安全肯定是沒有問題了。現在麵臨情緒失控的群眾,王一鳴知道,不是匹馬單槍顯示英雄主義的時候了,現在社會變了,幹群關係不像十幾年前那麽相互之間還有信任感了。自己當市長的時候,還可以走到群眾中去,聽取他們的意見,他們還不會傷害你。因為那時候的老百姓心裏還相信黨,相信幹部,是真心為他們服務的。

而現在,誰還信啊!

老百姓沒有辦法時候,隻能是忍氣吞聲,在心裏罵罵,發泄發泄心中的不滿,一旦有個由頭,就會像火山一樣爆發。

已經焚毀了警車,打傷了領導幹部的農民,就像一群被逼急了的發狂的公牛,這個時候,誰要想在短期內平息事端,如果不借助國家的強製力,都是沒有辦法的。

所以,王一鳴雖然在心裏同情那些農民們的遭遇,不用問,隻要是這樣的大規模的事故,肯定是政府這邊有問題。有些官員老是把我們的老百姓,稱為刁民。王一鳴認為,這是非常沒有良心的一句話。

中國的老百姓,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他們特別能吃苦,特別能忍耐,隻要能夠活下去,就是再屈辱,再痛苦,他們也會選擇和政府配合。不到實在活不下去,他們是不會反抗的。你想,今天的世界上,還會有哪個國家的人,像中國老百姓一樣,任人欺負到這個程度呢?

讓他們下崗了,沒有了工作,沒有了飯吃。他們男的就去當苦力,女的去賣**,自謀生路,就那都沒有遊行示威。換到外國,你試試。讓五千萬人的飯碗砸了,就是總統,你還想活嗎!看暗殺你的人有多少!你家的祖墳,早被炸了。

老百姓的懦弱,忍氣吞聲,並沒有換來好日子,相反,倒暴露出來他們還有被壓榨的潛力,所以各級官員變本加厲的,欺負他們。等超過一定的界限,於是,火山就爆發了,所以,當今的社會,大規模的群體性事件,層出不窮,究其原因,就是當官的不再為人民服務,一貫的忽悠老百姓,已經失去了老百姓的信任,導致他們重新團結起來,為自己的命運抗爭。

對這個情況,王一鳴是了解的,不用到現場,他隨便一想,肯定是在拆遷補償方麵出了問題。

黨校的地都是劃撥的,是按照公益事業用地的標準,征用的農民的菜地、宅基地。那些地,本來都是農民祖祖輩輩居住或耕種的地方,現在一個通告,就征用過來了,推土機轟隆隆的開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倒再說。

就是鳥,它還有一個鳥窩,無端的被別人搗毀了,鳥都會大叫幾聲,何況是人?

王一鳴想,這個問題處理起來,肯定會非常棘手。好在自己現在做大官了,可以超脫一點,不然自己就是個區裏的幹部,或者是鄉鎮書記,直接麵對群眾做工作,就非常不輕鬆了。

車子到了約定的地方,王一鳴看到,路邊集結了幾十輛警車和綠色的運兵卡車,還有一輛黑色的裝甲運兵車。運兵車裏的帳篷下,站的都是一手拿盾牌,一手握橡膠棒的防爆警察。還有的車裏,站的是一排排手握鋼槍,戴著頭盔的狙擊手。看這個陣勢,幾百人是有。

王一鳴的車停下後,楊發魁連忙走過來向王一鳴敬禮。

王一鳴下了車,和他象征性的握了握手。王一鳴知道,這個楊發魁,在省城裏也是一個人物,省城裏有3000多名警察,都歸他管轄,這是一個關鍵的位子。整個省城裏的社會治安,都歸他。他現在的身份是江城市市委常委兼市公安局局長。平常裏王一鳴和他沒有直接打過交道,不熟悉他,但出席大型活動的時候,見過麵。再說了,在西江省了,哪個廳級幹部,不認識王一鳴呢。

王一鳴問:“楊局長,情況怎麽樣?”

楊發魁說:“粗略估計,村民有五六百,現在站成了一個圓圈,人人手裏都拿有磚頭、石塊,我們的人剛集結完畢,就等著各位領導指揮了。”

王一鳴說:“你這裏有多少人?”

楊發魁說:“這裏剛剛集結的有六百五十人,現場對峙的有三百多警察,路上還有增援的三百多防暴警察,整個加一起,有一千二百多人,按照我們的慣例,是兩個對一個。征調的大客車也正在路上,到時候兩個人抬一個,半個小時,就清理完了。往車裏一塞,就拉到郊區了。地點我們也選好了,是一個廢棄的水泥廠的大倉庫,別說六百人,就是兩千人,都關的了。別看他們現在鬧,等關上十天半個月,他們知道了進去的滋味,比什麽都老實了,今後讓人鬧,都沒有人參與了。”

正說著話,李耀的車也到了。

李耀下來,和王一鳴握了手,看了一眼整裝待發的警察,對楊發魁說:“準備好了吧?”

楊發魁兩腿一磕,身體一繃,舉起右手,向李耀行了個禮,說:“報告李書記,全部準備好了,就等著你下命令了。”

李耀說:“好,按照你們平時訓練的處置突發事故的預案,立即行動,爭取一個小時之內,完成任務。”

楊發魁說:“是。”

然後拿起對講機,說:“各個行動小組請注意了,現在我命令,立即行動。我再說一遍,立即行動。到現場後,先完成包圍。等候下一個處置命令。”

隻見現場的警車和運兵車,立即啟動,排成一隊,加速往黨校的工地開去。

警車過後,王一鳴和大家才各自進入自己的車子,跟著長長的車隊,進入施工現場。

十幾分鍾後,車子離事故現場越來越近了,由於汽車實在是多,前麵的路邊,停了長長的一排,等一會兒還有大客車開過來,要給它們騰地方,也為了安全,你想啊,領導們的車子都是小汽車,不是奧迪就是別克,那些鬧市的農民一看,就知道是大官們的座駕,趁著人亂,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胡砸一通,一輛車子就是幾十萬,損失就大了。傳了出去,說某某領導的車子被砸了,也不好聽啊。

於是,幾個領導的車子就停在了路邊,大家下來,步行往前走。楊發魁一揮手,就上來十幾個防爆警察,手持盾牌,把幾個領導包圍著,前呼後擁的往前走,生怕從哪個角落裏飛過來一塊磚頭,把大人物給砸了。

穿過一排汽車,王一鳴遠遠的就看見,在黨校昨天舉行開工儀式的一片大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片人群。最中間的是一大群當地的農民,他們圍成了一個圓圈,外麵包圍的是一排排的警察,他們手持盾牌,圍成一個大圓圈。

走到離包圍圈還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江岸區的區長、區委書記,和當地的基層幹部,都紛紛迎上來。王一鳴和李耀,和大家紛紛握手。

李耀對江岸區的區長說:“薑銘傳,你給王書記先介紹介紹情況。”

王一鳴看到,這個個子不高,胖胖的區長,站著對大家說:“好,各位領導,我先介紹一下情況。”說著他用手一指被圍在中間的人群,說:“這裏是江灣村和坡頭村兩個村的村民,估計總共是一百多戶人家,六百七十多口人。他們的菜地和宅基地,被我們征用,劃撥給省委黨校,做新校址建設。征用的土地,總共有五百一十畝。按照市裏製定的補償標準,每畝菜地,按八萬元一畝補償,宅基地不算麵積,按建築物每平方米五百八十元的標準補償。村民們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我們通過多次做工作,基本上達成拆遷補償協議,有八十多戶,簽訂了補償協議,按時領到了補償款。但剩下的二十多戶,不斷的煽動人心,說補償款過低,拒絕和政府簽訂協議,並趁黨校開工建設的契機,煽動鬧事。初步查明,為首的是村長杜田友和方大山,他們是兩個村去年剛剛選舉出來的村長,平常裏這兩個人,聽說都是刺頭,敢於出頭,在村民中有些威望,我們的鄉鎮幹部,曾經多次做他們兩個人的工作,但他們就是不配合,這一次又鬧出這麽大的事情,給我們整個江岸區,整個江城市,都丟了臉,耽誤了省裏的重點工程建設,所以,我建議這一次要對這兩個人動真格的,判他個三兩年刑期,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薑區長簡單匯報完情況,王一鳴思忖了一下,和自己估計的差不多,群眾還是對補償不滿意。標準還是過低。不管你征地出於何種目的,但實際上,農民的利益是受到最大傷害的。人家祖祖輩輩就住在這裏,有自己的住房,有大院子,還有幾畝自留地,可以種菜、種糧食。這裏離城裏也方便,基本上就是郊區,種什麽都好賣。

農民們有自己的住房,院子裏可以自己種菜,房前屋後可以種樹,吃水有自來水,不想花錢了,還可以自己打水井。地裏有莊稼,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不管你城裏人的物價怎麽一天天高的離譜,和他們沒關係,因為他們一不用買你那價錢高的離譜的商品房,二不用像城裏人那樣,連喝水都要錢,一天不上街買東西,家裏就什麽也沒有。

現在倒好,你推土機轟隆隆的一聲響,農民的菜地推平了,房子倒了,院子沒有了,樹木被砍伐了,他們拿著政府給的十幾萬、幾十萬塊錢,看著是不少,但一套小房子都買不起,隻能租房子。更可怕的是,他們成了無業遊民,農民沒有了地,還是農民嗎?

政府給的那幾個錢,在現在的社會,能算得了什麽吧!一天一天,人民幣在國內貶值的速度,在加快。政府每年都往社會上,投放了海量的貨幣,都超過GDP的多少倍。去年的一萬元,到了今年,購買力就成了九千,或者八千了。其實在今天,最大的小偷就是政府,他們一天天不負責任的發行大量的貨幣,相當於每天在從每一個中國人手中搶劫。隻要你手中攥著的有人民幣,就不可能抵擋政府的搶劫。

中國的農民們,是最節儉最善良最老實的,他們因為生活沒有保障,隻能從牙縫子裏,省下每一分錢,存到銀行裏去。讓他們萬萬想不到的,也無法明白的是,自己的錢放在銀行裏,還生著利息,怎麽會一天天,這樣不值錢了呢?

農民們即使拿著錢,買了房子,住上了樓房,成了市民,但他們從此什麽都要買,他們的收入,能夠支撐下去嗎?

所以,每一次大規模的拆遷過後,都製造了大批失地的農民,他們從此無依無靠,生活在死亡線上。王一鳴作為一個農村出身的領導幹部,他不用調查,都知道農民在想什麽,他們為什麽抗爭。

他在想,如果這裏是自己的老家王家莊,這裏有自己爹娘和親戚鄰居,自己會怎麽想,怎麽辦?這個時候,他想到,老家的村子遠離城市,看似偏僻,是落後的,但也是幸運的,它們因為遠離城市,才沒有第一波趕上這輪中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拆遷運動。爹娘才能在有生之年,過著他們想過的,習慣的鄉村生活,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寬敞的住房,可以在院子裏種上自己喜歡的樹木,秋天的時候,棗子、梨子都熟了,院子裏香飄四溢。爹娘還有自己的地,六七十歲的人了,每天還能在地裏轉一轉,看看自己的莊稼,享受著田園風光。他們的日子是安逸的,充實的,幸福的,比著這些拆遷後一無所有的城市貧民,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

對於農民同情歸同情,但王一鳴覺得,自己也毫無辦法。整個體製都這樣,自己作為裏麵的一分子,看著是身居高位,其實是身不由己,自己的決策隻能是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來,要不然沒有人聽你的,你說的話做的事,就會成為笑話。

就像這一次,不能因為我王一鳴同情這些農民的遭遇,就答應大家的要求,提高補償標準。占用一畝菜地,補償五十萬。拆遷一平方米的住房,按照商品房的價格,補償四千元。那農民肯定是歡天喜地,配合的很。但錢從哪來?江城市政府會給嗎?他們從哪裏出這個錢?再說了,他們也是冤枉的,為你省委黨校供地,還是劃撥地的價格,得罪人的事我們全幹了,你們這些當大領導的,動動嘴就行了。你們要是逞能,你們拿錢來!

讓王一鳴掏錢,他也沒有。向省財政要,誰會給他?楊春風不同意,劉放明不同意,你一分錢都沒有,還建什麽新校!

所以,隻能是剝削農民,壓榨農民,從他們手裏,用國家強製力,以最低廉的價格,拿到土地。這樣大家都好辦,都不為難了。最關鍵的土地有了,至於蓋房子,那錢就好辦多了。所以,農民們又一次成了冤大頭。誰讓他們是老百姓呢!曆朝曆代,老百姓都隻能是唯一的冤大頭。因為隻有他們最好壓榨,最好欺負,欺負了還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利用國家機器,逼他們就範。

對這些問題,王一鳴是知道的,農民們是最弱勢的,值得同情的,他們今天,就是那些被捅了老窩的鳥兒,心裏氣憤,偶爾叫喳喳了幾聲,但等待著他們,卻是荷槍實彈的防爆警察。也可能這些警察裏,也有出身農村的孩子,但他們現在職責所在,他們扮演的角色,就是國家的專政工具。當官的命令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幹什麽。雙方都是農民,也身不由己。

出於對農民的同情,王一鳴還想在最後的關頭,做些思想政治工作,動員他們,主動離開,不要受過多的皮肉之苦。

王一鳴向李耀提出:“李書記,我想對這些農民,喊喊話。”

李耀一聽,很詫異,馬上就要采取行動了,對這些農民,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你就是說的天花亂墜,他們也不會信你了。上任市委書記這幾個月,李耀已經處理了多起這樣的事故。江城市是省城,拆遷的任務重,沒有拆遷,哪有那麽多的GDP增長啊!李耀剛上任,也是野心勃勃,他想在自己的任期內,把省城徹底變個樣,來個天翻地覆,以積累自己的政治資本,兩年後,說不定弄個省長當當,就是省委書記,到時候他也是熱門人選。他是外地人,在本地沒有那麽多盤根錯節的關係,所以工作力度空前大,一揮手,就拆了一條街。老百姓怕他,都送他一個外號“李大錘”。

雖然他心裏對王一鳴這樣的做法,不屑一顧。這些刁民,你寵他們,他們會更加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對付他們,就是武警防爆警察最管用。警笛響著,警犬跳著,槍口對著,一聲令下,催淚瓦斯一放,熏的人四散逃命,這個時候,兩個警察抓一個,像老鷹抓小雞一樣,不到半小時,就完了,幹淨利落。

但既然王一鳴說出來了,王一鳴畢竟在省委副書記裏,排名在自己之前,還是得尊重。

於是李耀說:“楊發魁,找一個電喇叭,給王書記,保護好他,讓他喊喊話。”

旁邊的警察,連忙遞上來一個電喇叭。楊發魁打開開關,遞給王一鳴,說:“王書記,千萬注意安全,那些農民會突然扔磚頭的。”說完一揮手,對拿著盾牌的防爆警察說:“一邊三個人,保護好王書記。”

旁邊立即閃出來六位防爆警察,一人舉一個盾牌,把王一鳴包圍在中間,向中間的位置,又前進了幾十米。

王一鳴站在工地上一個建築垃圾堆上,旁邊站著高度警惕的六位防爆警察,對著話筒,開始喊話。

他說:“各位父老鄉親們,我是省委副書記王一鳴,我代表省委楊書記來看望大家,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們,有什麽問題,都好商量,你們先撤出工地,選出代表,我們可以坐下來談。”

就聽見人群中一陣**,七嘴八舌的,有的嗓門大一點,說:“談個屁啊!我們的房子都被拆了,誰問過我們啊!”

有的說:“說的挺好聽的,你說話算嗎!”

還有的說:“你要是有誠意,先把警察撤了再說。”

有的開始罵人,說:“媽的,別聽他瞎囉嗦,當官的沒有好東西,他們都是官官相護,不會管我們老百姓死活的。”

王一鳴聽了,也是不高興,這些農民,真是榆木疙瘩,不會開竅了,我是為你們好,才這樣苦口婆心的勸大家的,要不然來硬的,吃虧的還是你們。

既然已經喊話了,索性壓住自己的性子,繼續開導幾句。王一鳴又說:“鄉親們,我知道你們受委屈了,但反映問題,不能采取這樣的方式,你們這樣做,燒警車,打砸施工設備,已經構成了犯罪,我們的政府,一貫執行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們現在就疏散,有秩序的撤離工地,還都好說。如果對抗到底,是沒有出路的。給你們五分鍾時間,你們好好想一想。我勸你們,立即撤離,配合政府,做好工作,有什麽按照合法的渠道,反映問題。”

這個時候,一隊後到的防爆警察,帶著警犬,從四麵八方,成包圍之勢,向人群包抄過來,他們幾百人,**起了滾滾煙塵,顯得動靜非常大,引的包圍圈裏的那些農民,一陣**。

有的農民思想有些動搖,有的開始害怕了,陣腳就開始有些亂。幾個領頭的一看情況不妙,連忙氣急敗壞的高喊:“別聽他的,他是忽悠我們的,你看這警察不是到了嗎!媽的,騙老子,老子拚了!”說著,人群裏照著王一鳴喊話的方向,投出來一陣磚頭、石塊,砸的盾牌砰砰作響。

“拚了,拚了。”人群裏這樣的喊聲越來越大,隨著叫聲,磚頭、石塊,像雨點一樣,砸向包圍著他們的警察。

王一鳴看局麵基本上已經失控了,連忙在幾個警察的護衛下,撤離到五六十米開外的安全地帶。和李耀等人匯合後,李耀連忙過來慰問,說:“沒受傷吧,王書記?”

王一鳴看自己的身子,沒有受傷。但護衛自己的一個警察,腦袋上卻挨了一塊磚頭,擦過耳朵,把整個臉都砸的鮮血直流。大家連忙把他送上救護車,包紮傷口。

楊發魁說:“這些農民,不給他們來硬的不行了,王書記,李書記,我們開始行動吧!”

王一鳴說:“好吧,要盡量避免傷亡。”

李耀說:“先釋放催淚瓦斯,行動吧!”

楊發魁說:“好,我去布置。”說著拿起自己的對講機,下了命令,說:“各小組請注意,準備行動,現在開始釋放催淚瓦斯。”

就見幾個警察,照著人群的頭頂、周邊,砰砰的開火,釋放了十幾顆催淚瓦斯。幾分鍾過後,人群就少不了,咳嗽聲一片,開始四散逃命。

楊發魁說:“各小組立即行動。立即行動!”

隻見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千多個警察,像餓虎撲食一樣,撲向了人群,村民們有的還在拚命狂奔,大家不由分說,打鬥在一起。有的村民,被摁在地下了,還不老實,腳踢手扒的,要四五個警察,才能抬著走。哭喊聲更是響徹雲霄,到處是哭爹喊娘的;高聲罵娘的,更是被警察扇了幾個大嘴巴,踢了幾腳,才學會老實。

早已經準備好的幾十輛大轎車開了過來,都是從各個監獄調集的,窗戶也都是封死的,防止村民跳車。村民們被像拉豬崽一般,塞進了汽車,半個小時過後,所有的村民,一個不留,都塞進了汽車。他們呆在車上,知道沒有好果子吃了,也都老實了,不再罵罵咧咧了。

王一鳴看了看,現場一片狼藉,到處是撕爛的衣服,跑掉的鞋子,慘不忍睹。

燒毀的警車,還在工地上趴著,整個車身,成了一堆黑黑的廢鐵。砸爛的挖土機和運輸車,車窗的玻璃都碎了,但主要的部件還完好無損。估計修理一下,還可以使用。對於施工方--通達建築公司來說,損失不大。

趙鐵錘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出現了,他見了王一鳴,連忙過來握手,說:“王書記,你看,我們施工方,工人有十幾個人受傷了,加上施工機械,損失不小啊!”

王一鳴知道,他是趁這個機會,敲竹杠來了,這些私人老板,都是精明的很,他們是不會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的,想到這個趙鐵錘,和省委書記楊春風,肯定有非同一般的關係,王一鳴隻好妥協,安慰他說:“趙老板,你統計一下,報上來,我們業主方按價賠償。你們要盡快恢複施工,把耽誤的工期趕回來,錢的問題,好說。”

趙鐵錘看王一鳴這麽痛快就答應自己了,心裏盤算了一下,這一次又可以趁勢多報個幾萬塊,又發了一筆小財。對於他們來說,事故也是發財的機會。於是心情就頓時好了許多,對王一鳴說:“太謝謝你了,王書記,有時間我約你打球去。”

王一鳴現在沒有心情和他談這個,隻好應酬著點了點頭。

事故平息了,裝農民的大轎車一輛接一輛的啟動了,不知道開往哪個地方。水泥廠的大倉庫,王一鳴沒有去過,他也不知道,裏麵的條件如何。像他這個級別的領導,沒必要管那麽細,有些事情,也就是動動嘴而已,到現場看一下,已經叫深入基層了。反正下麵有的是小官,他們負責具體的事情。

李耀看了王一鳴一眼,問:“怎麽樣?王書記,要不我們也回去?”

王一鳴還是不放心,對楊發魁說:“楊局長,你準備怎樣處理這麽多的人?現在每天的氣溫這麽高,都關在一個大倉庫裏,通風設備好不好,會不會出人命啊?”

楊發魁笑了笑說:“不會的,王書記。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倉庫裏準備的有電扇,就是關他們幾天,讓他們反省反省,煞一煞他們的威風,寫個保證書,今後不鬧事了。對那幾個挑頭的,要嚴厲一些,肯定要走司法程序,因為他們已經構成犯罪了,就是判刑,也不會太重的,畢竟情節不算太嚴重,關上個三五年,也就放了。沒什麽大事。”

王一鳴看他回答的這麽輕鬆,知道幹這個工作,他是輕車熟路了,於是就又安排說:“請同誌們注意工作方法,不要粗暴,千萬別搞刑訊逼供,最重要的,不要出人命,現在一出人命,互聯網一傳,都是全國性的事件,到時候我們黨委政府,都非常被動。”

楊發魁說:“好。”

其實,作為公安局長,他清楚的知道,下麵的人都是怎麽辦案的。這些人,不打行嗎!不打他們怎麽會長記性。進了一趟公安局,就像去了一趟遊樂場,輕鬆的要命,那誰還會怕啊!進去一趟,就讓你記住一輩子,不敢再和政府對抗,添不夠的麻煩。

王一鳴和李耀,各自上車。到了車上,王一鳴又想起來,該去慰問慰問那些受傷的警察和公務人員。畢竟有一個警察,是為自己受傷的。人家本來手中有盾牌,就是為了保護你王一鳴,才受了傷。作為領導,你不管不問,就太不夠意思了。

於是他就讓小龔問清了那些受傷的警察住在哪個醫院裏,又安排黨校的副校長劉全民,準備好幾十個封包,裏麵一個放上1000元錢,到時候發給大家,也就是個意思。反正都是公家的錢,領導幹部又不用掏自己的腰包,還做足了麵子,何樂而不為!

回到辦公室,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他先到楊春風辦公室匯報了一下情況。

楊春風聽完匯報,點了點頭,未置可否。在他眼裏,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事情。全省幾千萬人,這樣的事情,幾乎天天都會發生,現在哪個鄉、哪個鎮沒有拆遷?隻不過這一次是發生在黨校的工地上,和省委有直接聯係,他才格外關注一下。有王一鳴過問,就可以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幾百個農民,為他們的宅基地、承包地,多要些補償款嗎?都是為了錢!政府的財力有限,農民的胃口在一天天增大,這是個不開調和的矛盾。滿足農民的胃口,政府就不用搞什麽建設了。光是拆遷的成本,就付不起。為了大局,隻能是犧牲農民。他們人多,每個人身上撈一點,就是一筆驚人的數字。早有農業專家指出,這幾十年,光是土地征用,國家就從農民的手上,拿走了幾萬億的土地增值。政府利用國家強製力,搞土地征用,拆遷,然後再以高幾十倍的價格,賣給開發商,獲得了超額利潤。地方各級政府,就是一個賣地政府,是最大的土地開發商。從實質上來說,是這個理。但有什麽辦法?地方好的稅源,都被中央政府拿走了。為了生存,隻有賣地和亂收費,賣地是最簡便的,就拿那地方政府還是入不敷出,借了不少外債,不讓賣地,政府隻能破產,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現在找不到什麽解決的辦法,即使像他楊春風這樣的人,貴為一省的省委書記,他也沒辦法。難道農民的困境他不知道,他沒有同情心嗎?都不是,他也是身不由己。現在社會已經發展到這個階段,各種利益交織在一起,矛盾相當複雜。照顧了這個,就沒辦法兼顧那個。相比而下,隻能讓農民犧牲,誰讓他們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人數雖多,但力量分散,鬧上幾次,打擊一下,就沒有什麽問題了。天長日久,領導一換,誰都不用負責任。

現在的領導,都是任期製,幹上個三五年,就走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照樣做官,級別待遇都在,隻是苦了那些失地的農民,想找誰算賬,都找不到人。

誰都知道農民苦,農民冤,但誰都沒有辦法。

這就是當今社會的現實。非常無奈,非常讓人沮喪。

下午的時候,王一鳴又帶著鮮花和慰問金,到市第一人民醫院,看望了大家。

慰問的時候,李耀跟著,楊發魁跟著,西江電視台和江城市電視台的記者們,拍了十幾分鍾的節目,王一鳴和幾個領導,抱著鮮花,挨個送到各個受傷的民警和公務人員手裏。王一鳴特意看了看那位為保護自己受傷的防爆警察。

王一鳴看他,頭上包紮著紗布,整個腦袋,隻剩下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麵,旁邊一個二十多歲的女青年,伺候著他,一問才知道,是他的女朋友。

王一鳴問了他的姓名,才知道他叫曹萬利,今年二十五歲,做防暴警察已經幾年了。

王一鳴把鮮花和慰問金交到他手裏,握著他的手說:“謝謝你了,關鍵時候保護了我,卻讓你受傷了,很對不起!等你的傷好了,我請你吃飯。”

曹萬利一下子感動了,他沒想到,王一鳴會這樣說,這樣的大官,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以前他也保護過別的大人物,人家握握手,假惺惺的說兩句話,走了一個過場,就算完了。過後你找他,他還裝著不認識你。你是個小人物,為了自己的飯碗,拚上命,保護這些大人物,人家卻認為你理所當然,職責所在嗎,就是讓你們犧牲的。

現在王一鳴卻這麽體貼,說出來這樣的話,對比之下,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曹萬利眼裏滿含熱淚說:“謝謝王書記,為你做出犧牲,是值得的,你是個好官。我三生有幸!”

王一鳴看著他這個樣子,一下子受了感染,眼睛也有些濕潤了,他說:“好好養傷吧,爭取早日康複,有什麽問題,可以給我打電話。”說著又讓小龔,給曹萬利留下了電話。小龔多聰明啊,連忙趁勢記下了曹萬利的電話,他知道,日後這個曹萬利,王一鳴一定會關照他的。王一鳴就是這樣一個人,誰對他有恩,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晚上西江省的新聞裏麵,播出了幾分鍾的畫麵。大家隻看到王一鳴到醫院裏看望大家,卻看不到任何公安人員清理現場的場麵。老百姓鬼哭狼嚎的聲音,更是不可能讓大家聽到的,因為它破壞這個社會的和諧。所以,現在的和諧,是被掩蓋的和諧。新聞媒體在播放節目的時候,都是謹慎了再謹慎,篩選了再篩選,把那些真實的畫麵,都“和諧”掉了。呈現在大家麵前的,一天一天,都是歌舞升平的場麵。他們也是沒辦法,因為真實的情況太殘酷了,大家還是看見裝作沒看見的好,這樣還有活下去的勇氣。要不然天天是血淋淋的場麵,真成了魯迅所說的,“我覺得我所處的並非人間”了。

世間萬物的發展,都有它自己的規律,不會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王一鳴雖然安排了再安排,囑咐了再囑咐,害怕再出什麽亂子,但楊發魁不會聽,下麵的警察更不會聽,他們和農民較勁了大半天,累的夠嗆,有的人還挨了農民的磚頭,受傷住院的就有幾十人,現在終於可以發泄發泄心中的怨氣了,這些農民,落在了他們手裏,他們自然不會輕易就放過去的。

一個專門對付杜田友的審訊小組,就成立了,他是村民鬧事的頭,把他弄軟,弄服帖,今後沒人挑頭了,事情就好解決了。

杜田友也是有血性的漢子,又走南闖北,做過生意,見過世麵,自然不會服服帖帖的。

由鄉鎮幹部和派出所的民警組成的審訊小組,提審了杜田友,大夏天的,審訊室裏的氣溫有三十多度,他們又用幾個上千瓦的大燈泡,對著他烤,渴了,也不讓他喝水,幾班人輪流折磨他,也不讓他睡覺。搞的杜田友疲勞過度,幾次昏厥了過去。

杜田友說:“你們這樣對待我,是犯法的,我要是死了,你們都得受懲罰!現在的天還是我們的天,就是再壞,也不能變成反動分子!”

幾個審訊他的人,往他身上潑了幾盆涼水,又踢了他幾腳,說:“你還在做夢啊,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知道嗎!你的小命都在我們幾個手裏握著呢!我們弄死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你死了,我們就說是畏罪自殺。老子不懂,反正上麵讓我們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你和政府對抗,就沒有好果子吃!”

杜田友說:“我有心髒病,你們不讓我喝水,睡覺,我一發病,就不好搶救了。”

一個叫樊兵的警察,有些變態,在這個環境裏呆久了,打人成習慣了,每天不打人,心裏就不舒服。他一聽這話,手早就癢了,說:“好小子,你給老子裝,我叫你裝,你不是有心髒病嗎?老子偏試試,讓你嚐嚐老子的拳頭。我看打你兩下,你會死給我看?”

說著對著杜田友的胸口,狠狠的打了一拳。

砰的一聲,杜田友就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水泥地上,躺在地下,牙齒都被突然磕掉了幾顆。好幾十年了,他哪裏受過這樣的氣,踉踉蹌蹌的站起來,指著樊兵,嘴裏吐出一口鮮血,混合著被磕掉的牙齒和口腔裏的肌肉碎片,說:“你媽的,你敢這樣對待我,你記住,我出去後,要殺你全家你信不信!我一定要報複,我殺你全家!”

他的這句話,一下子激起了樊兵的野性,他這些年,打了無數的人,從來沒有見過有什麽人敢於這樣威脅他,說心裏話,他幹了那麽多不要良心的事情,心裏也隨時害怕有人報複他,但心中的變態,讓他欲罷不能,一天不打人,就心裏不舒服。

現在遇到了有人敢於當眾威脅他,還是一個犯罪嫌疑人,太讓他沒有麵子了,他腦子一熱,一個箭步衝上去,對著杜田友的胸口,使出渾身的力氣,打出一拳,說:“我讓你不識抬舉,你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本來不想和你較真,是你自己找死的!”說著對躺倒在地的杜田友的胸口,狠狠跺了幾腳。跺的杜田友沒有了聲音,頭一歪,嘴裏噴出一口的血水。

樊兵又對著杜田友的耳朵踢了一腳,用腳踩著杜田友的臉,說:“你倒是再嘴硬啊!我看你服不服?”

旁邊的人看杜田友嘴裏的氣息越來越弱,腦袋動也不動,於是就害怕了說:“小樊,好了,我看他說不定是真有病。還是快送醫院搶救,你看他快不行了,真出了人命,不是鬧著玩的。”

經大家一提醒,樊兵也怕了,連忙打了電話,叫救護車,送了醫院。誰知道到了醫院,杜田友已經停止呼吸了,醫院用各種儀器,折騰了半小時,隻能宣布杜田友已經死亡。

李耀一聽匯報,心裏也是一沉,看來事情是越鬧越大了,這個楊發魁,真他媽的粗心大意,王書記特意交代你,你還是出了這麽大的漏子,叫我怎麽給你求情把!

但轉念一想,事情既然已經出來了,現在最當緊的,就是千方百計,不再擴散影響,嚴防新聞媒體攪進來推波助瀾,特別防範互聯網上傳播消息,那樣就成了轟動全國的新聞了,外電也會報道,到時候對整個西江省,都會有影響。現在的問題是,要先向春風同誌、一鳴同誌通報情況,讓他們做好思想準備,聽聽他們的指示,到時候不會太被動。

於是李耀拿起機要電話,向楊春風通報了情況。

楊春風一聽,氣急敗壞,在電話裏就開始罵娘了,說:“你們那個公安局長,他媽的,怎麽搞的,王副書記都那樣交代了,還出來這樣的事情,讓我們怎麽收場!要處理他,他這個局長,是嚴重的瀆職。我看是不能幹了。你趕快過來,到我辦公室,我們研究一下,看下一步怎麽辦!”

李耀叫上司機,坐上車連忙往省委趕。路上,在車裏,又打了王一鳴的電話,簡單的說了兩句。王一鳴連忙放下手中的文件,準備到楊春風辦公室匯報情況,這個時候,小龔進來了,說張秘書打來電話,楊書記讓你去他辦公室,商量事情。

王一鳴去了一趟衛生間,拿著公文包,就去了三樓楊春風的辦公室。

進到裏麵,就看到楊春風氣呼呼的,在辦公室裏來回的轉圈散步,一看王一鳴進來了,就說:“你看看,那個楊發魁,怎麽那麽笨哪!你都安排他了,要謹慎,千萬不要出人命!結果怎麽樣?還是死人了吧。這樣的人,要嚴肅處理,一定要,決不能姑息遷就了。”

王一鳴看他真是生氣了,正在氣頭上,隻能順著他的話說:“是要嚴肅處理,這樣的幹部,不處理不行,太沒有責任心!”

正說著,李耀來了,秘書長高天民來了,宣傳部長李誌斌和組織部長秦大龍也來了,抓紀檢的省委副書記譚士平,幾分鍾之後,才匆忙趕過來。他們紀檢會,和省委辦公不在一個地方,有自己專門的辦公大樓。

大家紛紛坐下後,小張秘書為每位領導倒上一杯茶水,然後就關上門,走了出去。

楊春風在中間的沙發上坐下,看了大家一眼,說:“先請李副書記簡單匯報一下情況吧!”

李耀就用幾分鍾的時間,簡要的匯報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王一鳴說:“事情既然已經出來了,想再回避,都不可能了,我們越回避,社會上的小道消息,流傳的就越快,對我們黨和政府的形象,危害就越大。我們越是公開麵對,公平公開的處理,事情可能會好點。現在迫切的事情是,查明事實真相,還當事人一個說法,該法辦的法辦,該償命要償命,不能對直接的責任人姑息遷就,給廣大群眾留下我們包庇的印象。到時候會更加被動。盡快平息事端,不擴大矛盾,最當今的辦法,還是公開披露信息。楊書記也講了,要處理人,處理誰呢?我們的部分領導幹部,肯定有一部分責任。最起碼是責任心不強,往嚴重了說,是失職瀆職,大家看怎麽處理妥當,我的意見就是這樣。”

李耀一聽,知道楊發魁這個市委常委、公安局長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省委書記都發話了,那還能讓你做下去嗎!現在這個時候,誰也保不了他了。作為江城市的市委書記,李耀剛上任幾個月,就出來這樣人命關天的大事,他覺得,自己也是有責任的,這個時候,自己先承認下來,是自己態度好,謙虛的表現,不僅不會受到任何實質上的處分,在楊春風那裏,還可以得分。

於是李耀說:“楊書記,王副書記,首先我表示,我有責任。我約束江城市的幹部不夠,雖然我到江城市工作的時間不長,但對於文明執法這一塊,沒有傾注太多的精力,這個問題,還是忽視了,現在出來這樣的事情,讓省委很被動,我要負一部分責任。我願意接受組織上對我的任何處理。”

李耀這個表示,自然楊春風是滿意的,他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意味深長的看了李耀一眼,心說,覺悟挺高的嗎!

楊春風說:“你的問題,現在就不說了,你和王副書記,都是抓宏觀的,我看那個楊局長,得處理處理了。他在第一線,這些打人的警察,都是他的部下,平常裏他是怎麽帶兵的,有問題嗎!”

李耀說:“是,我建議先把他撤職,接受組織上的審查。省紀委可以派出調查組,如果有其他證據,證明他有問題,那該怎麽處理,到時候再研究。”

李耀這樣說,留有餘地,他剛到江城市,不知道這個楊發魁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你想啊,能在省城裏坐上公安局長寶座的,絕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物。

他的後台到底是誰?李耀判斷,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可能是楊春風了。因為從這一次楊春風力主要高調處理他,就知道他和楊春風,沒有太多的淵源。

原來社會上也有小道消息,據楊發魁自己說,他和楊春風書記都是一楊家,按輩分,該喊楊春風叔叔的。他和楊歡、楊樂姐弟倆,都是以兄妹相稱的。也有的民警反映,確實看到過楊發魁,出入楊樂開的人間仙境夜總會,並親自交代當地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領導,給以特別關照。

現在的社會,大家看不慣一把手的做派了,心裏恨的沒法,也有一個辦法,就是說你好,讓你趕快升官滾蛋,最好去禍害別人去,隻要我不受傷害,就行了。因此,有些官升上去的人,恰恰是這樣得益的。

李耀判斷,既然楊發魁能夠升上去,雖然和他自己聰明和善於利用與省委書記同姓有關係,提前放了煙霧彈,讓許多不明就裏的人稀裏糊塗的上了當。但他前期,能夠從省公安廳裏的一個處長,下到江城市當上市公安局長,這是一個最關鍵的台階,把他放到這個局長寶座上的人,應該就是楊發魁最重要的後台。

這個人是誰呢?按時間來推算,隻能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牛振海。牛振海當過五年的省公安廳長,楊發魁正是在他當廳長的時候,下派到江城市,當了市公安局長。

現在牛振海在北京開會,沒辦法參加這個小規模的碰頭會,也就沒有機會,在關鍵的時候,為自己的部下說句好話,緩和一下局勢。

所以,在官場混,在核心決策層裏,有沒有自己的後台,這是最關鍵的。同是一件事,有人為你說話,就是天大的事情,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人為你說話,大家都落井下石,你的前程就完了。

大家紛紛發言後,最後,楊春風做了總結,他說:“情況緊急,我們如果不迅速解決,就會擴大事態,我們總是說老百姓不明真相,問題是,我們的有關部門,如此的不負責任,老百姓怎麽能相信,你所說的,就是真相!一個政府連公信力都沒有了,那還叫政府嗎?就連黑社會也不如了。黑社會要想存在,也需要有公信力,要不然他們從哪裏收保護費啊!所以,我的意見是,第一:迅速組成調查組,由省紀檢委、政法委牽頭,從省公安廳、檢察院、法院抽出精兵強將,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調查清楚事實真相,對那些知法犯法的害群之馬,一定要從重從快處理,給受害人一個說法。不要等到矛盾激化了,事情鬧得更大了,全國都沸沸揚揚了,才想起來處理。一定要抓緊時間,時間、真相就是政府的公信力,我們要讓老百姓相信,我們還是還是人民政府。第二:加強宣傳控製,正麵引導。”說著話他指了指李誌斌,說:“李部長,這個就請你牽頭吧?”

楊春風繼續說:“尤其是注意網絡的影響。報紙、電台、電視台,我們省裏的都好說,但現在的問題是,網絡太發達了,鼠標一點,一條信息就出去了。生活在這個互聯網的時代,我們才真正麵對的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現在要想完全把老百姓的嘴巴封住,事實證明,是不行了嗎!互聯網我們監控不了,老百姓可以在任何地方,把信息發出去。沒辦法,我們隻能是利用我們自己掌控的網絡,多做正麵報道,盡最大努力,把負麵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吧!

“第三:江城市要立即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對楊發魁撤職的決定,以穩定群眾情緒。新的局長人選,也要同時宣布,你們看讓誰去合適啊?”

本來一個小局長,撐死了也就是個副廳級幹部,楊春風說讓誰去,誰就去了,他誰的意見也不征求,也說得過去。他是省委書記,有這個權力。現在他突然把這個問題提出來,時間倉促,大家一時間麵麵相覷,不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王一鳴剛來,和公安係統的人,都沒有過多的交往,大多數是一麵之緣,所以在這個問題,他沒有說話。

李耀卻不一樣,他是省城的市委書記,選了一個公安局長,不聽他的話,或者他不熟悉,今後開展工作,就不那麽順心了。公安局,是最關鍵的局,如今的社會不穩定啊,省城裏離了那3000多警察,一天也不行啊!肯定會亂了套!

李耀抬頭,看楊春風的眼光看著自己,似乎是給自己一個機會,這個時候不說,過後定了再說,一切就都晚了。這個時候,提什麽樣的人選,也是費盡思量的。楊發魁是副廳級,在市裏選,顯然是沒有合適的人選的。市委常委裏和在職的副市長裏,公安出身的,隻有楊發魁一個人。

這個時候,提拔個副局長上來,怕楊春風一點印象也沒有,一提上來人選就被否決了。想來想去,李耀覺得,還是從公安廳裏的副廳長裏麵,選出一個,兼任局長,比較合適。李耀覺得,自己和劉華副廳長的私交不錯。李耀做省委副書記的時候,在參加大型活動時,經常和劉華見麵,劉華都會特意和他打招呼。以後熟了,逢年過節,還會登門拜訪拜訪。隔三差五,打個電話發個短信,問候問候,更是常事。人就這樣,一回生,二回熟,交往的多了,就有感情了,到了關鍵時候,這些在人情上的投資,就會派上用場。所以,李耀說:“楊書記,我提個人選,你看行不行?要不把省廳的劉華派給我吧,他也是多年的老公安了,辦事穩重,省城裏3000多警察,沒有一個好的當家人,也不行啊!”

對劉華,楊春風也有印象,他是主管安排保衛的副廳長,每有中央領導來西江視察,他都是衝在第一線,貼身保衛,個子不高,五十歲出頭,看著很是精明強幹。

被領導記住了,有些事情,就好辦多了。

楊春風點點頭,在座的領導,幾乎都和劉華認識。做大領導的,一年下來,要出席無數的活動,這些大型活動,都會看到劉華的身影。

再說了,人家一把手都點頭了,你還能說什麽,就是有合適的人選,也不要說了,畢竟江城市,現在是人家李耀的地盤,不能什麽人都去插一杠子的,那樣就破壞了規矩。

在官場上混,大家都是約定俗成的,各人有各人的地盤,就像動物界的老虎,大家一人生活在一個地方,互不幹涉。除非是楊春風這樣的虎王,人家在一個省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什麽你的我的,都是我的。我說讓誰幹什麽,誰就幹什麽。服從命令聽指揮,是我黨的規矩。

楊春風用征求意見的語氣問:“劉華去,大家沒有意見吧!”

大家當然沒意見,就是有意見,也不敢說啊!

於是楊春風就說:“好,先這麽定了。你們分頭行動吧!”說完擺了擺手,說:“可以散會了。”大家紛紛站起來,合上筆記本,裝在各自的皮包裏,站起來,紛紛準備出門。

楊春風看了秦大龍一眼,說:“秦部長,你等一下。”

秦大龍隻好留下來。

楊春風說:“事情緊急,其他常委沒到的,你負責通報一下,關鍵是向劉省長和老牛解釋一下。”

秦大龍一下子就明白了,劉放明帶著一個代表團,去港澳招商去了。牛振海在北京開會。動的這個劉華,是省公安廳的人,屬於省政府管,也屬於政法委管。尤其是那個被撤職查辦的楊發魁,就是牛振海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現在人家主子出差了,你們不聲不響的把人家的奴才拿下了,你說人家心裏有沒有氣吧!

解釋,怎麽解釋,能解釋的通嗎!

但既然一把手交代了,自己就要完成。雖然這是擦屁股的事,但秦大龍幹的就是這個活,沒辦法。

秦大龍答應一聲,也出去了,回了自己辦公室。挨個打通了劉放明和牛振海的電話。

劉放明還好說,反正出差在外,正在香港,參加不了會議,有什麽通報一聲,就完了。反正楊發魁和他也沒有過多的關係,誰上誰下,和他劉放明無礙。

而牛振海就不同了,楊發魁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得力幹將啊!他做公安廳長的時候,就是他的死黨之一。到了江城市當公安局長,也是牛振海安排的。在省城裏,牛振海通過楊發魁,辦了多少棘手的事情吧!沾親帶故的,安排在江城市公安係統的,得有幾十口子,都端上了公家的飯碗。在省城有一個當公安局長的鐵杆,那是不得了的事情啊!別看官職不大,但權力比一般的廳局長,那大多了。手下管著3000多警察,幾十個派出所,加上刑偵支隊,經偵支隊,交警支隊,個個都是非常關鍵的崗位。省城裏那麽多的酒店、賓館、夜總會,娛樂城,桑拿中心,按摩店,哪一家出了事,都得找警察。全市的警察,都歸他楊發魁管。連黑道的弟兄都怕他,畢竟得罪了楊發魁,他可以利用國家機器,堂而皇之的把你消滅掉。

現在的社會,姑娘們被洗腦的都開放了,想開了,不就是那回事嗎,也沒損失啥。

楊發魁發財了,生活趕得上神仙了,但也絕不會忘了自己的主子,逢年過節,他也要到牛振海家裏上貢品。一出手都是幾十萬。這樣的錢,收了安逸,都是自己的哥們,鐵杆下級,收了也不會出事的。

現在的官場,就是這樣,大官們靠批發烏紗帽,安排自己的死黨。這些死黨再千方百計撈錢,向自己的主子上貢。大官們雖然沒直接從老百姓手上收錢,看似很廉潔,很安全,什麽廉政風暴,他們還都是發起人。但他們的手下,每年卻為他們,貢獻著不可計數的財富,他們就是充當了這些小貪官們的保護傘。到了有人告狀的時候,他們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護自己的下屬。上上下下,形成了一個利益群體。老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大官裝好人,小官當壞蛋,上下勾結,共同搜刮老百姓。反腐敗為什麽成效不大,幹打雷不下雨,就是這個道理。最關鍵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牛振海正在北京出差,在賓館裏,秘書接通電話,說:“老板,秦部長有急事找你。”

牛振海一聽,秦大龍找自己,肯定是有大事,於是連忙接了手機。

秦大龍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放下電話,牛振海沉思了一會兒,知道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了,人都是命,這個楊發魁,怎麽那麽不小心呢!出來這樣的事情,誰也沒辦法保他了。看來是便宜賺到頭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撤職就撤職吧,不能再查出什麽事情了,要是牽涉犯罪的事情,進了監獄,這個楊發魁,到時候一開口,什麽也不顧,把所有關聯的人都交代出去,拉來墊背,那自己這個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要是進去了,就難看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不能把這個事情深入下去。

憑經驗,牛振海知道,現在的幹部,沒有幾個經得起審查的。你吃喝沒有,玩女人不玩,逢年過節收禮不收,利用公款,辦過自己的事情沒有。安排沒有安排自己的親屬參加工作。這些東西,在中國,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沒有哪一個領導幹部,可以完全做得到沒有任何事情違規。所以正像老百姓議論的,個個屁股上,都不幹淨。沒有大錯,有小錯。不貪大錢收小錢。不審查個個都是好官,一審查個個都是貪官。

他自己出事不要緊,關鍵的是,會把自己這個省級幹部牽涉進去啊!牛振海算了算,這些年下來,光是從楊發魁那裏收的錢,少說也有兩百萬了,這也是要命的事,雖然夠不上判死刑的,但一旦查了,就會有別的事情,到時候自己說不定命也不保。

想到這裏,牛振海也是心裏怦怦的跳,恐懼啊,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現在這些貪官們,幹了那麽多見不得人的事,他們心裏能平靜嗎,一有風吹草動,也是心驚肉跳啊,要不研究腐敗問題的專家說,當貪官容易短命,全世界都是這樣的。

確實如此,當貪官,雖然沒有東窗事發,但他們自己的心裏,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貨色,別人就是不說,他們也不可能做到坦坦****了,魚兒吃了鉤,你還想吐出來,怎麽可能啊!所以,即使他們一天天掩飾,拚命的表演,但他們自己的心裏,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是個大壞蛋,卻一天天要裝好人,人格多麽分裂,痛苦啊!這樣的人生,過的都是棲棲遑遑的,怎麽能夠長壽?!

思前想後,牛振海還是決定,給楊發魁提個醒,讓他早做準備,把風險降低到最小狀態,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了。怎麽辦呢?現在這個時候,和楊發魁通電話,肯定是不可行。牛振海就是做這個工作的,知道有關部門一查,就可以查出電話記錄。這不行。就是在公用電話上打,也不安全,說不定楊發魁的電話,已經被監控了,那你向他通風報信,不等於是自投羅網嗎。思前想後,牛振海決定,趕緊坐飛機,往江城市趕,還是找個秘密地點,見麵談方便。

他吩咐秘書小付,趕緊訂票,回省城。

小付一怔,會議還沒有結束,最後一天,是討論,參觀。

怕自己的秘書不明白,牛振海說:“就說家裏有急事,餘下的活動,就不參加了,你負責請假去。”

當秘書的,就是隨時伺候老板的,小付連忙去安排請假的事情,訂票的事情,坐上最晚的一班航班,晚上十二點了,才飛回江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