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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王一鳴趕到趙鐵錘定的海鮮樓大酒店,在樓下,趙鐵錘帶著公司一般人,已經早早的等在大門口,高調迎接了。今天對於他來說,麵子簡直是太大了,楊春風要來,王一鳴要來,西江省裏的老一和老三,都出席了。這說出去,多提勁吧。所以,他定了省城裏最高檔的吃海鮮的大酒店,最豪華最有檔次的包廂--總統一。

說起“總統一”,省城裏的人都知道,這裏是吃飯最貴的地方之一,隨便一餐飯,沒有一兩萬,就下不來。什麽燕窩魚翅,龍蝦牛扒,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應有盡有。大廚更是中西合璧,偏重潮州菜的口味,每天晚上,都是達官貴人們聚會的首選地點。大酒店的經理、領班,聽說楊春風和王一鳴都要來,自然是不敢怠慢,這是本酒店最大的麵子啊。於是,也一起站在大門口,親自迎接。

王一鳴下了車,問趙鐵錘:“楊書記還沒有到吧?”

趙鐵錘忙說:“在路上了,張秘書說,五分鍾以後到。”

王一鳴環視了一眼,他看到,酒店的門口,這個時候來來往往的都是客人,許多人在電視上可能見過自己,他們有的遠遠的好奇的看著王一鳴,有的認識的廳局長們,估計也是出席飯局,看到王一鳴也來了,連忙討好的跑過來,和王一鳴握手,寒暄。

王一鳴覺得,這裏不是自己久留之地,於是就對趙鐵錘說:“我就不在這裏等楊書記了。”

趙鐵錘說:“不用,不用,有我在就行了。我送你上樓先休息著。”

說著話,趙鐵錘把王一鳴和小龔送上電梯,到了包廂裏,留下一個姓張的副總,陪著王一鳴喝茶,聊天,自己下去,繼續等楊春風。

五分鍾以後,楊春風上來了,酒店的經理連忙打開門,王一鳴看到,楊春風的後麵,跟了四五個人。一個個子中等,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和張秘書,親熱的說著話。還有一個女孩子,看年紀也就是三十歲出頭,和楊春風很親密,一隻胳膊挎著楊春風的胳膊,右手拎著一個國際知名品牌的皮包,混上上下,顯得幹淨利落。

王一鳴搞不清楚來人的身份,隻好站在那裏,衝楊春風微笑著。

楊春風大大咧咧的走過來,回頭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女兒和兒子,指著王一鳴,說:“快叫王叔叔。”

兩個孩子連忙說:“王叔叔好!”

楊春風拍著兒子的肩膀,對王一鳴說:“這是楊樂”。然後又指了指女兒說:“這個是楊歡。”

王一鳴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兩個就是楊春風的一對寶貝兒女,在省城裏也是很出名的。

楊春風說:“兩個孩子都想認識認識你,我想這也是個機會,就讓他們都來了。”

王一鳴和楊樂、楊歡都分別輕輕的握了手說:“不錯,不錯,聽說你們的事業幹的都不錯。”

楊歡說:“今後還需要王叔叔多多關照呢!”說著雙手畢恭畢敬的遞上一張自己的名片,王一鳴認真的看了一眼,上麵寫著“天馬廣告公司董事長楊歡”。

楊樂也把自己的名片,遞給王一鳴一張,王一鳴看到上麵寫的是“人間仙境娛樂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楊樂”。

王一鳴回頭把名片交給小龔,說:“給我收起了,放到名片夾裏。”

小龔接過來,說:“好的。”

看看該來的都來了,楊春風就直接往大圓桌前走過去,到了最中間的位子上,一屁股坐下來,左手指了指,示意王一鳴坐到他左邊。右手指了指,示意趙鐵錘坐在他右邊。

趙鐵錘笑嘻嘻的,推辭了一下,推了楊樂一把,說:“還是你坐在老爺子身邊吧。”

楊春風麵色一沉,說:“今天你做東,你就坐這裏了。”

趙鐵錘才拿捏著,在楊春風身邊誠惶誠恐的坐下來。其他的人,都依次坐下來,楊歡挨著王一鳴,楊樂挨著趙鐵錘。張運來和龔向陽,兩個秘書,挨著坐下來。另外一個,就是趙鐵錘公司的副總。

趙鐵錘對服務員說了一聲:“可以上菜了。”

一會兒功夫,菜就上來了,先是每人一份木瓜燉魚翅,然後是主菜,什麽牛扒,鵝肝,多寶魚,大龍蝦,還有飛機空運的陽澄湖的大閘蟹。每隻腿上,還帶著原產地的標誌。現在的飯桌上,也是假冒偽劣產品層出不窮,為了讓客人覺得自己花錢是物有所值,所以現在的商家,也在挖空心思,打原產地保護的牌。

主菜之後,還有主食,副食,點心,一樣一樣,花樣翻新。

邊吃著菜,趙鐵錘邊敬酒。酒有紅有白,都是頂尖高檔貨。他敬完了,他公司的副總開始敬。然後是楊樂,楊歡,張秘書,小龔。

楊春風和王一鳴,兩個人都坐在位子上沒有動,下麵的都是小字輩,接受他們的朝拜,是理所當然的。

印象深刻的是,楊歡先後幾次,和王一鳴碰杯,一再用眼光瞟王一鳴,把王一鳴搞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女人的眼光,他清楚裏麵的含義。這些女孩子,見了自己有好感的人,眼睛是會泄露出秘密的。

王一鳴看楊春風心情好,特意站起來,敬了楊春風一杯白酒,說:“感謝楊書記對我的關照,祝楊書記身體健康。”

楊春風也站了起來,和王一鳴碰了一下杯,說:“好,你也一樣,身體健康。”

酒宴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楊春風先後喝了十幾杯白酒,中間酒店經理,在領班的陪同下,也向楊春風和王一鳴,各敬了一杯酒,並把自己的名片,給了王一鳴一張,小龔一張,不住的說:“有什麽事情,打個電話就行。我來安排。”

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吃過水果,大家就撤退了。

幾個司機,被安排在另外一個小包廂裏,他們早已經準備妥當,在下麵發動了汽車等著。

王一鳴先送走了楊春風,然後才上了自己的汽車。上車的時候,還看見楊歡衝他不住的擺手,做出一副嬌滴滴的樣子,說:“王叔叔,我有事情可是要找你的。”

王一鳴微笑著,點了點頭。

汽車緩緩的發動,離開大酒店,拐上了江城大道。

這個時候,街道上車水馬龍,車子走走停停,過了二十多分鍾,才回到西江賓館。

在車上王一鳴迷了一會兒眼睛,他的腦子,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他反複的回憶今天一天所發生的事情,有一個事情,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行蹤,是從什麽渠道泄露出去的,楊春風又是從誰哪裏,聽到了他的行蹤。

他反複排查,認為秘書小張不可能,他一天到晚緊跟著楊春風,也沒時間打聽這些事情。楊春風的司機趙君有可能,但一個司機,他要想得到信息,也隻能說通過司機們的聊天,自己的司機小邵不說,他也是得不到的。那除了司機和秘書,在辦公廳裏,誰是楊春風最信任的人呢?眼下隻能有一個人,那就是秘書長高天民,他是大總管,他是有可能影響楊春風的決策的,他同時也會主動扮演楊春風耳目的角色。搜集信息,向老板匯報,這是他的職責。像自己和周廣生來往這件事,一般的人,不會看到這裏麵的問題,隻有高天民這樣局內的人,才會懂得這裏麵的彎彎繞。

原來是他,王一鳴頓時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目標篩選出來了,王一鳴又在推測,高天民是從哪個渠道得到那麽多自己的信息呢,會不會是小邵主動匯報的呢。本來他就是高天民推薦的人。自己和這個小邵,萍水相逢,沒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自己對他這個人的品格,修養,人品,都沒有把握。自己的司機不和自己一心,這是最危險的事情了。他的手上,抓著方向盤,那是要命的東西。你就是不滿意,在沒有換掉他之前,你也不能有任何表示,讓他心裏對你不滿,他有了情緒,心理上受了影響,萬一開車不專心,或者故意製造交通事故,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所以王一鳴想了想,在沒有獲得確切的證據之前,對小邵還是采取冷靜觀察的辦法,靜觀其變,如果確認他真是高天民派來跟蹤自己的,那就毫不猶豫的把他換掉。換誰呢,現在還是一個犯愁的事情,自己手上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隻能是走一步說一步,先用著小邵,等有機會了再說。

車子到了賓館,王一鳴下來,轉身上樓,小龔和小邵,開始往樓上搬東西。王一鳴看他們,搬了兩個箱子,看商標,知道是兩箱酒,一件是茅台,一件是五糧液。箱子的上麵放著一個紙盒。

放下箱子,小邵問了一句:“老板,沒什麽事情了吧?”

王一鳴看了看表,將近九點鍾,自己休息一會兒,就要下去散步了,也用不著車子了,於是就對小邵說:“你回去吧,沒什麽事情了,如果有事,再打你電話。’

小邵說了聲:“好的,再見。”就開著汽車,回家休息了。這些當領導司機的,領導不用車的時候,車子實質上就是自己的私車了,可以開回家,可以辦私事,還燒著公家的汽油,公家掏著過路費、養路費、保險費、修理費,自己還可以在車子的修理上,少修多報,賺取些差價。一年到頭,為領導開車,還有無數的禮品,土特產,所以當領導司機,在當今的社會,也是一個讓人羨慕的職業。尤其是這些大領導的司機,一年下來,灰色的收入,超過工資很多倍,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誰有了這樣的機會,都不會不好好珍惜的。

小邵知道王一鳴對自己意味著什麽,所以他雖然以前和王一鳴沒有任何淵源,但現在做了王一鳴的司機,他還是非常滿意的。高天民那裏,他也不再刻意去巴結了,平常裏也沒有隔三差五去匯報過。他想慢慢疏遠高天民,他覺得,高天民身上,還是有一種莫測高深的氣息,有時候那雙眼睛裏,流露出的餘光,是冷冷的,讓人看了膽寒。這都不是一個坦坦****的的男人應該具備的氣質。而王一鳴身上就不一樣了,陽光,正直,讓人一眼看過去,就非常清爽,所以,他喜歡跟這樣的領導。小邵文化不高,他對人的判斷,許多知識,還來自戲劇舞台上的那些表演上,白臉的奸臣,黑臉的是包公。按小邵的判斷,別看都是當官的,但區別可大了,有的是奸臣,有的是忠臣。

王一鳴毫無疑問,在他的眼裏,是忠臣。問題是,現在忠臣也收禮,動不動就是幾千塊錢的禮物,就那兩箱酒,拿出去一轉手,就是七八千塊,你說當了大官,發財怎麽就那麽容易呢!你不用開口要,就有無數的人想巴結你,不用吭聲,什麽好東西,都有人送到你手裏邊,還怕你不收。

從心裏講,小邵還怕王一鳴太清廉,老板太清廉了,做司機的,就不會有什麽油水了。老板都不要任何禮物,你一個當司機的,還敢要嗎?最可怕的是,老板不收禮物的名聲出去了,搞得沒有任何人來送東西了,那當司機的,就慘了。人家既然不給老板送禮了,也就不會給你司機順便送禮了,那你這個司機,還幹著有什麽勁!

做司機的,又不像秘書,有文化,有文憑,跟著領導,三混兩混,就出息了,幾年之後,不是這書記,就是那局長的,也成了實權在握的領導,手中有簽單權,也有自己的專職司機,吃香的喝辣的,都可以公款報銷。你一個司機,就是做的再好,也不會有太多提拔升職的機會。你的機會,就是抓緊時間賺錢,多收禮,多辦私事。所以,從本質上講,領導幹部的司機,都希望領導能多收禮,多交往人,這樣他們也順便發了小財。

就像這一次,碰上個大方的主。趙老板財大氣粗,一下子就送了老板兩箱高檔的酒,還有一個禮品包。小邵瞄了一眼,看到裏麵是一個盒子,裏麵放了一隻派克鋼筆,一條皮帶,一隻領帶,還有一個錢夾。

趙老板很周到,給司機小邵送了一條軟中華,兩瓶茅台酒。秘書小龔是一個禮品袋,裏麵估計也是皮帶、領帶、錢夾之類的東西。

這些老板,送禮都送慣了,知道對不同的人,送不同的禮物。人人打發的都滿意。

對今天的收獲,小邵已經很滿意了,這是他最近一年多來,收獲最大的一天。吃了一頓好飯不說,一晚上的禮物,也值個一千多塊。拿到家裏,見了老婆,也值得炫耀炫耀了。他老婆在省工商局行政辦事大廳上班,雖然是事業編製,但收入比小邵高。小邵原來開機動車,沒有多少油水,見了老婆,自然是低了一等。

唯一感到驕傲的是,他老婆的工作,說白了還是靠武司令的麵子,也是由省軍區的裘司令出麵才安排的。他小邵一個司機,能在省城裏夫婦全部進了好單位,工作穩定,待遇良好,換了一般的人,根本做不到。就是倆口子都是大學生,或者研究生,也做不到。因為沒有大權在握的官員為你說話,再好的單位,人家的編製就是空著,也不會給你。

所以,對現在的日子,小邵挺知足的。回到家裏,提著禮物,上樓的時候,嘴裏都哼著小曲了。

開開門,老婆孩子都圍了上來,看他手中提著的禮物。小邵從裏麵掏出來,往老婆麵前晃了晃,放在茶幾上。他老婆仔細看了看包裝,說:“都是真的。”

小邵說:“廢話,給領導送禮,他們敢買假的嗎?!”

小邵說著,就翹起了二郎腿,把中華煙一把拿過來,就要撕開,說:“老子現在也抽上軟中華了,真他媽的舒服啊!”

他老婆一把搶了回去說:“給我,你抽那條拆開的玉溪不就行了,出去吃飯,哪個飯局上沒有好煙,你裝一包過過癮不就行了嗎!這些我拿去到禮品回收商店裏,可以換回上千塊錢,夠咱孩子幾個月的奶粉錢了。”

小邵想想也是,孩子的奶粉錢,每個月是少不了的。自己抽了喝了,過過肚子,也真是浪費。於是就不再堅持。

小邵走後,房間裏就剩下王一鳴和小龔兩個人。

王一鳴問小龔:“這些是誰給的?”

小龔說:“趙老板。”

“都是什麽東西?”

“兩件酒,還有一個禮品袋。”

王一鳴看了一下,都是好酒,估計一箱子都要幾千塊。又看了一下禮品袋,說:“打開,我看看,都是什麽樣東西。”

小龔把一個裝潢精美的禮品盒打開,見裏麵放著一隻鋼筆,一個領帶,一條皮帶,一個錢夾。

王一鳴拿起鋼筆看了看,是不錯,估計最少也需要幾百塊,甚至上千塊。這些當老板的,想的真是周到。

拿起盒子,發現下麵還有一個紅色的封包,打開一看,是江城百貨大樓的購物卡,裏麵整整齊齊,放了十張,都是一千元一張的麵額。

王一鳴思忖了一下,這個趙鐵錘,一下子就送給自己的東西,價值幾萬塊。這些當老板的,出手可真是夠大方的。

王一鳴把玩了一下,把購物卡放回紙盒裏,說:“你先收著吧,統計好,等年底用。”

然後拿起鋼筆和錢夾,遞給小龔說:“拿去用吧。”

小龔說:“不用了,我也有的,在桌子上放著呢。”

王一鳴看小龔放在桌子上的皮包,旁邊確實也有一個和自己的這邊一模一樣的紙盒,於是才確信他說的是真的。

王一鳴說:“好吧,你整理一下,我換換衣服,我們出去散步去。”

晚上休息的時候,他老婆於豔梅來電話了。一般情況下,於豔梅很少這個時候主動來電話,都是王一鳴先打電話,找她。

王一鳴拿起電話,“喂”了一聲,說:“怎麽了?有急事?”

於豔梅說:“是有急事,準備休息了沒有?”

王一鳴說:“剛洗完澡,準備了。”

於豔梅說:“弟弟大偉要到西江找你,說是有一個朋友,托他辦什麽事情,反正歸你管,我勸了他,讓他不要去,給你添麻煩,他不聽,非要去,說人家把機票都訂好了,行不行也得到西江見你一麵,你看怎麽辦?”

王一鳴問:“什麽事情吧?大偉不是搞自己的公司,他的業務,在清江就做不完,還跑到我們西江,攪合什麽。”

王一鳴知道,這些年於大偉也做的不錯,利用自己的老子在清江省積累的人脈關係,糾集了十幾個高幹子弟,成立了大偉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長,從省建設銀行貸了十幾億的款。因為省建設銀行的行長就是孫廣明,於豔麗的老公。孫廣明在省人民銀行做到處長,後來就升了省建設銀行的副行長、行長。有這個關係在,自然於大偉可以比一般人更方便的從銀行裏貸款。有了銀行做後盾,又有一大幫子高幹子弟利用各種關係,拿地皮,搞批文,所以他的房地產開發公司,也是迅速膨脹,用於大偉的話說,就是在中國,蓋房子就相當於印票子。幾年下來,在清江省裏,他就是知名度頗高的房地產開發商之一了。手中的財富,少說也有三兩億,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現在像他這樣的高幹子弟,發財的多了。他們對當官不感興趣,就一頭紮進商海裏,利用方方麵麵的優勢,迅速致富,成了先富起來的一批人。有關部門統計過,現在的億萬富翁,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高幹子弟。這是我們的國情,要想在中國發財,沒有官方的背景,沒有權勢人物為你說話、撐腰,誰想掙大錢,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打你主意的人多了去了,什麽工商稅務,衛生監督,城管監察,公安法院,還有地方政府,甚至街道居委會,都能找你的麻煩。那些小混混,黑社會,更是隔三差五的,要到你頭上欺負欺負。你有錢,但在官場上沒有人,沒有人當你的保護傘,在中國,你就是土財主,是鱉孫,是要受氣的,要招災的。什麽時候你家產敗光了,所有的災才會消失。

而那些高幹子弟就不同了,他們的老子,都曾經是權傾一方的大人物,方方麵麵都有自己安排的人,遇到什麽麻煩了,一個電話打過去,就可以動用國家機器,為他們辦私事。法院檢察院公安局,人家都能說得上話,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自然一般的小混混,聽見名字,就嚇退了。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他們想撈錢就撈錢,想做官就做官,官二代,富二代,什麽好事全都讓他們趕上了。他們有了錢可以泡明星,包小三,活在中國,真是像生活在天堂一樣。

對於大偉的生活,王一鳴是不清楚的,他也不希望,在自己剛到西江,立足未穩的時候,於大偉就攪進來摻和,那確實對自己影響不好。你們在別的地方發財就算了,那是你們的本事,掙多少錢我管不著,也懶得管。反正你們的福自己享,有罪了自己受。挨槍斃了自己去吃槍子。怨不得別人。但到我的地盤上,人家就懷疑我是你們的黑後台,這樣背黑鍋的事情,王一鳴最不樂意幹了。

所以,王一鳴口氣一下子就嚴肅起來,說:“你告訴他,不要來,我很忙,尤其是工程上的事情,不要找我,我立足未穩,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他一來,傳出去都知道他是我小舅子,風言風語的,我還怎麽混吧!”

於豔梅說:“我也勸他了,他就是不聽。你也知道,我就這一個弟弟,家裏就他一個男孩子,寵慣了,他認準的事情,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現在又有了幾個錢,更不是他了。我真怕哪一天,他搞出什麽事情來!爸媽都這麽大年紀了,還為他操心。他要是去了你那啊,你也不要太傷他情麵,都那麽大的人了,他什麽都懂。有什麽你心平氣和的開導開導他,讓他平靜的回清江就行了,要不然他在爸媽麵前,說你的不是,我們回家了,老人生氣,也不好看。你不知道,現在爸媽年紀大了,脾氣變了,疼他們的兒子,兒子說什麽,他們都信的。讓我們也不好做。你就耐著性子,有個做姐夫的樣子吧,就算是給我麵子了!”

王一鳴看自己的老婆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隻好作罷,說:“好吧,我好言相勸,讓他們回去。不在這裏為我添麻煩就行。”

於豔梅說:“好,你就應付應付他。”

臨結束的時候,於豔梅問:“想我了嗎?”

王一鳴說:“忙起來時候,還可以,睡覺的時候,就忍不住了,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於豔梅說:“你就再忍十幾天吧,等七月份,學校放假,我就帶著兒子一起去看你。我們到時候好好團聚團聚。”

王一鳴說:“好。”

兩天後,果然於大偉來了。

王一鳴問他在哪。他說:“住在江城假日大酒店裏,都是朋友安排好的。”

王一鳴說:“那我請你吃頓飯吧。有事情我們見麵談。”

於大偉說:“吃飯的地點已經訂好了,在三樓酒店的一個包廂裏,我的朋友,想見見你,請姐夫千萬給個麵子。”

王一鳴想了想,問:“他什麽事情吧?值得大老遠把你請過來。”

於大偉說:“都是道上混的朋友,前幾年我做生意的時候,他幫過我,所以現在求到我頭上,我就不能不管了,要不然日後不好見人。他的公司,想要你們黨校的那塊地,還請你多多關照關照。”

王一鳴說:“這個我一個人怎麽能夠定下來,都是拍賣,他自己到時候參與就行了,誰給的價格高,就是誰的。”

於大偉說:“姐夫,你真逗。這裏麵的彎彎繞多了去了,可以串標,圍標,關鍵你這裏要認這個結果。其他的,他自己出麵擺平。”

王一鳴說:“對這個我確實是不熟悉,我們成立的有工作小組,具體的他們負責,我就是牽頭的。不管那些具體的事情。”

於大偉說:“好吧,你出席一下,就算給我個麵子好不好。成不成我已經盡力了,朋友那裏,也好交代了。”

王一鳴看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然也是不好再撥麵子的,於是就按照他說的地點,趕到了大酒店的包廂。

服務員推開門,王一鳴看到於大偉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立即從沙發裏站起來,滿麵笑容,到門口迎接。

於大偉叫了一聲:“姐夫。”然後指著那個男人,對王一鳴介紹說:“朱小光,朱老板,光明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我多年的哥們。”

朱小光連忙彎下腰,雙手握著王一鳴的手說:“王書記好,見到王書記,萬分榮幸。”

服務員倒上茶,把小龔和司機小邵安排在訂好的另外一個包間裏。關上門,留下王一鳴和於大偉、朱小光兩個人說話。

王一鳴在桌子中間的位子坐下來,一左一右,坐著於大偉和朱小光。用熱毛巾擦了一下手,回頭看著朱小光說:“你們光明地產,在全國做的不錯嗎,現在西江省,也有項目了?”

朱小光說:“剛進來兩年,項目還不多,就想王書記以後,多關照關照呢!”

王一鳴說:“關照談不上,隻要在西江投資,各級各部門都是歡迎的。招商引資,是一項任務嗎!”

朱小光說:“話是這樣說,但真正的好地段,沒有關係,是拿不到的,就是拿到了,價格也偏高,利潤的空間太小。我和大偉,都是多年的好兄弟了,聽說你來西江了,我早就邀請他,到西江來看看我。引薦一下,今後有什麽問題,好隨時向王書記匯報。”

王一鳴說:“好,好,你和大偉都是兄弟,我們就都是好朋友了。有什麽事情,開門見山。”

朱小光說:“我們公司看上了黨校那塊地,想做一個高檔地產項目,不知道王書記能不能幫助我們,拿下來?”

王一鳴說:“這個不好辦,要走程序,參與的公司很多,最後誰勝出,現在誰也說不了。”

朱小光說:“其他的我來辦,我就希望王書記在我們公司拿下地之後,迅速認可結果。有什麽舉報的,也為我們壓下去,項目迅速推進,就可以了。我們生米做成熟飯,誰也沒辦法了。”

王一鳴不解,這個朱小光,在拍賣會還沒有舉行,就有這個把握,說他們公司已經勝券在握了。

王一鳴將信將疑的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你們公司一定會得?”

於大偉笑了笑說:“姐夫,現在的事情,隻要你提前做好工作,舍得花錢,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參與拍賣的,一家許他二十萬,不要舉牌,不要和光明地產競爭,就可以了。到時候光明地產舉多少,沒有人跟進,就行了。他們什麽也不用做,參加一場拍賣會,就得了二十萬,誰還不樂意啊。幾天出席一個這樣的活動,他們的錢也夠花了。現在許多公司,就靠這個吃飯呢。就是有二十五家,才花五百萬。地價上不去,一下子就可以少掏幾千萬,甚至上億,合算。

王一鳴一下子就明白了這裏麵的彎彎繞,說:“這個事情,我幫不了你。犯法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是要抓人的。我勸你們,也要遵紀守法,想賺錢,光明正大。”

朱小光一聽,泄氣了,坐在一旁,臉上很是尷尬。

於大偉連忙過來打圓場,說:“姐夫,我們也沒有要求你參與啊,現在成不成,還說不定呢!這個錢,他朱老板不賺,反正就有別的老板賺,反正大家都是這樣玩的。我們就是這樣一說,到時候再說,再說。”

說著,連忙催促服務員,上菜,喝酒。

這頓飯王一鳴吃的五味雜陳,和這樣不三不四的老板打交道,他還真找不到快感。

好在於大偉在,雙方非常熟悉,說起了過去許多往事,算是把一頓飯,對付了過去。

臨上車的時候,朱老板又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小龔,說是第一次見麵,也沒什麽送的,就給王書記送塊石頭吧,作為留念。

回到住處,在桌子上打開,王一鳴看到,這是一塊玉,是國內一個著名的玉石品牌。對這個,王一鳴也是不懂,他搞不清這裏麵的價格。

小龔卻懂得一些,他轉那些高檔的禮品商店時留意過,知道像這個品種,隨便一塊,就是上萬元。小龔把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好,說:“這個是真的,稀有品種,看樣子最少值一兩萬。”

王一鳴不信,又打開,把玩了一下,說:“不會吧,就這一小塊,會那麽值錢。真是玩物喪誌啊!這些東西,不能長挨,時間長了,渾身會沾滿銅臭氣。我以不貪為寶。先放著吧,等什麽時候,參加捐贈會,拍賣了換錢,捐給那些農村的孩子讀書用。”

小龔說:“好。”然後放進了一個保險箱裏。

黨校的各方麵籌建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按照省委常委會上的決定,整個工程要在七月一日黨的生日,破土動工。施工期一年多,要在下一年度的國慶節,交付使用。現在的重點工程,凡是花公款的,當官的都會找個名頭,說起來很響亮,說是這個獻禮,那個改善民生,不明白的,還以為真給老百姓有關係,其實,都是當官的為了糊弄人,為他們糟蹋民脂民膏找借口的。

全國各地都是這樣子的。那些動輒投資幾十億,上百億,建設的大劇院、體育場、博物館、會展中心,一年才開放幾回啊,都是舉行大型活動時,才使用一次。使用的時候,為了達官貴人的人身安全,各種安全措施十分嚴謹,臨近的地方,到處是荷槍實彈的防爆警察,老百姓就是想進去,也買不起票啊!一張票動輒幾百、上千塊,誰也不會傻到把家裏等著買米買菜的錢,用到這上麵。能看得起演出的,都是有錢的,或者是別人送的,或者是可以花公款買的,老百姓連靠近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現在的當官的,就是這樣不要良心,他們為了自己的政績,不住的花大把的錢,搞麵子工程,卻說是為了老百姓好,什麽都是打著民生的口號,其實和老百姓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些東西,不僅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為他們向上爬,積聚了資本,討得上級的歡心,也為他們貪汙受賄,創造了無數的條件,在工程的招投標,工程的款的撥付和結算方麵,他們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力,和那些老板,勾結在一起,共同掏國庫,雙方發了大財。所以,他們最熱衷於搞政績工程,就是這個道理。

可憐的是那些愚昧的老百姓,不僅自己的利益被傷害了,自己的旗號被盜用了,自己辛辛苦苦為國家工作貢獻的稅收,被這些貪官汙吏拿來糟蹋了,中飽私囊,就這還不算,他們還要欺負你笨蛋,不明事理,侮辱你的智商,讓你天天還要感謝他,真是豈有此理!從古到今,還從來沒有見過,當官的可以如此不要臉的。

對於這樣的情況,王一鳴也是知道的,作為體製中的人,他一個人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讓他怎麽辦?難道讓他一個人獨自抗爭,不惜和體製內的所有人決裂,那等待他的結局是什麽?隻能是他被無情的淘汰出局。現在的大環境就是如此,國家在大的遊戲規則方麵出了問題,官員們可以堂而皇之的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幹徇私枉法的事情,要是有人不識抬舉的出來阻擋他們,他們很快就會把你撕成碎片。

在一個貪官汙吏遍地都是的國家裏,風險最大的,不是那些屁股上有屎的官員,相反,卻是那些還有些良心,還要保持自己清廉的官員。最危險的,就是那些不願意同流合汙,既保持了自己的清廉,還一心為老百姓幹事,並且敢於向黑惡勢力宣戰的官員。因為你的存在,已經威脅了太多人的生存。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鬥爭,你想王一鳴要是那樣幹,他危險不危險。

為了生存,也為了今後自己能有更多的為老百姓服務的機會,他不得不壓抑自己的個性,按照社會通行的潛規則,使用自己手中的權力,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嗎。畢竟現在還不是他發號施令的時候。

在王一鳴的親自指導下,黨校搬遷工程的一係列工作,都有了眉目,當然,他的下麵,還有梁躍進領著的一大幫子人,大家分成幾個小組,按照時間進度,各項工作都穩步推進。

黨校的拍賣權,最終給了周廣生兒子開的寶時達拍賣公司。建築施工,給了楊春風打招呼的通達建築公司。新校址的設計,給了劉放明打招呼的省規劃設計院。拆遷工程,給了胡方達推薦的一家拆遷公司。80多畝的地皮,被朱老板的光明地產,如願買到。聽說,他們為了運作成此事,花了上千萬。但地皮的價格,確實被他們打壓下去了,拍賣的結果是,以每畝不到四百萬的價格,拿到了土地。比著周邊拍賣的地塊,性價比相當高。粗略估計,朱老板的公司,要節省最少五千萬。

得到了這樣的結果,朱老板自然是心花怒放,在合同正式簽訂之後,朱老板邀請於大偉,又來了西江一趟。在於大偉的陪同下,他們一起去了王一鳴的住處。

坐了一會兒,朱老板拿出一塊表,說是送給王一鳴做紀念。

王一鳴看了一眼,發現是塊瑞士名表,估計最少也值幾十萬。於是就推了回去,說:“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要。”

朱老板說:“王書記,你還是不相信兄弟我。這樣吧,來日方長,你的恩情,我心裏都有了,今後還少不了讓你關照我的生意。我和大偉是兄弟,他那裏,我給你付上200萬,算是我對你的感謝費。我的車子裏,準備好了200萬的現金,怕你推辭,就沒有提上來。我讓大偉為你收著,你想用的時候,就去取。不夠的話,還可以打我的電話。今後我們就是兄弟了,什麽你的我的,有財大家發。”

王一鳴想不到,自己沒有出任何力,隻是沒有從中使絆子,讓朱老板的公司,如願以償的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他感謝自己的東西,竟然就達到了200萬元人民幣。真是不可思議,看來當大官的,發財致富真是比一般人容易的多。

王一鳴說:“你不用給我錢,我也用不著,那麽多錢,是要犯罪的。我沒有幫你什麽,隻是你自己的努力,達到了目的。所以,我勸你還是收起來,我們做個普普通通的朋友,今後還好見麵。你這樣一搞,我今後就不好見你了。”

於大偉說:“姐夫,你清清白白,坦坦****做官,是對的,我也佩服,你不要錢,是沒問題,你這一輩子,不出事故,國家是養著了,但你想過沒有,我外甥怎麽辦?王禮再過兩年,就大學畢業了,按現在的情況,怎麽也要到國外讀個學位吧!要不然說出去人家也笑話啊!現在有權有勢的官宦子弟,誰不到國外鍍鍍金,就是回國找工作,也好安排呀!在國外讀書,學費生活費貴著呢,四年下來,沒有上百萬的錢,說不過去吧!畢業了,孩子要是不想回國了,留在國外發展,要買房子,買車子,開公司,離了錢行嗎!如今那些當大官的,誰還像你,哪個手上沒有個上千萬,有的幾億都有了。把錢悄悄往國外一轉,他們還安安穩穩的在國內做官,風光的不行,一旦有了風吹草動,他們立馬飛去了國外,什麽事情也沒有,一輩子多瀟灑啊!你不要,我替你要了,我先為你收著,在我的公司裏,算是投資。等你用著了,或者退休了,再來拿就是了,我不能看著你過窮日子。我還得為我姐姐考慮呢!等退休了,有時間了,你們可以周遊世界,那樣的晚年生活,多幸福。”

王一鳴一聽,心裏就有些煩了,這個於大偉,是鐵了心了,要把自己拉下水,但同著外人,又不好發火,於是笑著說:“我累了,要休息了,沒有事情的話,你們就先去吧!有時間了我們再談。”

於大偉和朱小光,看王一鳴已經下了逐客令,隻好悻悻的站起來告辭了。

王一鳴此後也沒有問過於大偉,到底收沒收朱老板給的那兩百萬塊錢。他覺得,這些錢跟自己沒關係,自己也沒有幫別人什麽忙,人家要送他,是為了日後放長線釣大魚。自己沒有親自收,就是沒有喪失自主權,隔三差五,就不會被那些老板們要挾,為他們辦事情。自己想辦就辦,不想辦就不辦。完全是自由的。不像那些貪官,收了錢,想退也退不了了,什麽時候對方一威脅,都是俯首帖耳的,為那些大款服務,成了一個任人使喚的狗。多沒有尊嚴!

而於大偉呢,是個億萬富翁,200萬對於他,是毛毛雨了,不夠他包養一個歌星一個月的花費。所以,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了。

至於兒子今後的留學,真要是沒有了錢,找到於大偉頭上,就是借個一百萬,他也得給。畢竟他是王禮唯一的親舅舅。這個情誼,他還是要講的,所以王一鳴,根本不會為錢的問題操心。

黨校的大事情都處理好了,各方都打發的滿意得不得了,楊春風見了他,也是笑容滿麵。劉放明見了他,也是笑逐顏開。周廣生更是感謝他,給了兒子賺錢的機會,一個項目下來,又進賬了上百萬。胡方達副省長,也覺得自己挺有麵子。大家隔三差五的,就會給王一鳴打個電話,或者到他辦公室裏嘮嗑。人就是這樣的東西,你給人家麵子,自己也有麵子。別人見了你,也會高看一眼。大家相互之間,就不僅僅是同誌間的關係了,似乎有了共同的利益,大家的關係就更近了一層。大家都覺得王一鳴這個人圓通,好接觸,能辦事,在省委領導班子裏雖然最年輕,但威望開始高起來了。開會的時候,大家臉上看他的表情都輕鬆了不少。

劉放明呢,也覺得王一鳴不錯,隻要向他打個招呼,自己的事情,就妥妥帖帖了,真是一個好兄弟。

周廣生呢,更是把王一鳴看成好兄弟,一起喝酒,一起玩女人都有了,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好的嗎!他也不再怨恨王一鳴搶了自己的風頭,排名在王一鳴之後,就是上不去了,他也心甘情願了,王一鳴這個人當了省委書記,自己還是照樣風光。他這麽夠兄弟,到時候自己隨便都能混個正省級。

胡方達呢,隔三差五,還要到賓館裏,陪王一鳴一塊散散步,聊聊天,通融通融感情。人這個玩意,就是要多接觸,接觸多了,就熟悉了,就有感情了。

王一鳴覺得,自己的周邊環境,也在一天天轉好,大家對他的工作,都挺配合的,這幾個月下來,算是初步站穩了腳跟。和大家的關係處好了,今後自己才能一步一步的,達到目的。現在還是靜下心來,用心觀察的時候,這個階段,少惹事,少出風頭,少結怨,最大程度的與人為善,減少不利因素。等自己完全有了發牌的能力,再說吧。不在台上,現在說什麽,都是沒用的。

七月一日,上午十點整,在黨校新址上舉行了盛大的開工儀式。省裏的主要領導,都出席了。整個工地上,被布置的張燈結彩。開闊的平地上,搭建了臨時的主席台,到處鋪著大紅的地毯。天空中到處飄**著各種顏色的氣球,一輛輛的挖掘機械上,也披紅掛彩,時刻等待著領導的命令。

現在各個地方,對舉行這樣的活動,都有一套辦法了。賣條幅的,賣氣球的,應有盡有。搞策劃的公關谘詢公司,大街上也有的是,你一個電話,就可以為你全程服務,你隻要掏錢就可以了。

搞這樣一個開工儀式,整個下來,也要花十幾萬。光是買的禮品,就花了五六萬。每個參加儀式的領導,都有一個禮品袋。裏麵裝了一個名牌領帶,一隻鋼筆,一個體恤衫。秘書和司機,每人是一件名牌體恤衫。

當領導的,每年參加幾十個這樣的開工儀式,體恤衫基本上不用買,穿也穿不完。

這些都是花公家的錢,約定俗成,誰也不會說什麽。倒是參加這樣的儀式,沒有任何禮品送,會不好看。有的司機和秘書,就等著賺點小便宜呢!你小家子氣,連個禮品都不準備一份,大家就會罵,說你們不會辦事。

所以啊,再節省,這個錢是不能省的,因為事關一個單位的臉麵。

儀式進行了半個多小時,在鞭炮聲中,楊春風宣布,工程開工。王一鳴和楊春風、劉放明、周廣生等省領導一起,拿著鐵鍬,刨了第一鍁土。大紅的綢子,綁在各個人的鐵鍁把上,隨風飄舞。領導們的臉上,也是笑逐顏開。每個人的胸前,還別著一朵花,電視台的記者,扛著攝像機,不住的拍個沒完。

參加完活動,領導們坐著小汽車,一溜煙就都開走了,工地上的工人們,開始打掃施工的現場。估計光是拆台子,就需要半天。還要卷地毯,收條幅,抬桌子,搬椅子,中國人,非常注意形式,在繁文縟節上,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沒有人能夠算得清。

許多領導人,帶著秘書,司機,長途驅車幾百公裏,就為了參加這樣一個儀式,還要在省城裏住一個晚上,吃飯,住店,汽油費,都是公款埋單,鋪張浪費,真是作孽啊!

領導人的一天時間,就這樣被白白浪費了。他們的生活,似乎就是開會,上電視,會見,批文件,視察。看著是挺忙的,但具體幹了什麽,隻有天知道。社會上的問題,在他們的瞎忙中,一天天累積起來,直到徹底爆發。

第二天早上八點,王一鳴走進辦公室,剛剛坐下來,打開文件,正準備圈閱。小龔慌慌忙忙的推開門進來,說:“黨校的副校長劉全民來電話,說有緊急事情找你。”

劉全民是排名在梁躍進之後的副校長,平常裏和王一鳴也沒什麽私人交往,連到辦公室匯報的時候,也是幾個副校長,大家一起來,單獨來辦公室的,一次也沒有。上下級之間的關係,怎麽把握,很微妙。你一個副職,沒事沒非的跑到上級領導辦公室,會讓大家有看法。上級領導會認為,你是想巴結他,把你的頂頭上司幹掉,認為你有野心,對你的人品有看法。你的頂頭上司知道了,會認為你一天到晚往上級領導哪裏跑,是越級上告,打自己的小報告,所以在心裏更加防範你。所以,平常裏沒事的時候,這些當副校長的,除了梁躍進,大家和王一鳴通電話的機會,都是很少的。

王一鳴說:“好吧。”說著拿起桌子上的電話,小龔把外邊的電話壓下,兩個電話,是連線的。什麽人打王一鳴的電話,都是小龔先接,隻有他覺得要王一鳴親自接的電話,他才會轉過來,這樣能最大程度的減少領導的負擔,要不然一天到晚要親自接電話,對付沒完沒了的人,那就基本上不用看文件了。高級幹部配個秘書,就是輔助領導工作的。

王一鳴拿起話筒,喂了一聲,說:“全民你好。什麽事情?”

劉全民說:“王書記,工地出事了。”

王一鳴一聽就急了,問:“哪個工地?出什麽事了?”

劉全民說:“我們的黨校新建築工地。附近幾個村子裏的老百姓造反了,他們聚集了幾百人,在工地上,阻攔施工,把工程車都砸了。梁校長剛剛帶著一批人,和他們理論,那幫農民,亂扔磚頭,把梁校長的腦袋也打破了,現在正在醫院裏搶救。”

劉全民說:“現在還不知道,反正人已經倒下了,滿臉都是血,抬著上的救護車。”

王一鳴問:“報警了嗎?”

劉全民說:“報了,江岸區公安局來了幾十個人,但鬧事的農民很多,幾百人圍攻警察,根本壓不住陣腳。他們把警車都掀翻了,放火燒了一輛警車。警察上去抓人,他們就用磚頭、石頭,雨點一樣,對付警察。現在也沒辦法,正在調集防爆警察往這裏集結。”

王一鳴一聽,這事情鬧大了,要趕快向楊春風書記匯報才是。於是對劉全民說:“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全民,往後退一點,遠遠的觀察著事態發展就行了,有什麽情況,隨時和我保持電話聯係。我現在就向楊書記匯報。多保重啊。”

劉全民說:“好,謝謝王書記了。”

放下電話,王一鳴大踏步的就往外走。

小龔忙站起來,提著包,跟了上去。

王一鳴吩咐小龔:“馬上聯係小邵,在下麵等候,一會兒要出去。”

小龔邊陪著王一鳴上樓,把王一鳴送進楊春風的辦公室門口,向張運來擺了擺手。

張運來一看,是王一鳴來了,連忙站了起來說:“王書記早。”

王一鳴問:“楊書記在嗎?”

張運來說:“在,裏麵有客人,省郵政局的馬局長,正在匯報工作。”

王一鳴說:“你進去,就說我有急事,黨校的工地出事了,你讓馬局長先出來一下,給我五分鍾時間。”

張運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門,進去了。一會兒,後麵就跟著出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那男人一見王一鳴,連忙誇張的笑著,握住王一鳴的手,使勁的晃著說:“王書記好,王書記好。我正說匯報完畢,到王書記辦公室,坐一坐呢。”

王一鳴知道,這就是省郵政局的局長馬明禮,雙方以前沒有見過麵,也沒有打過交道,估計開會的時候,他認識王一鳴,王一鳴坐在主席台上,卻不認識他。

王一鳴禮貌的和他握了握手,說:“馬局長,對不住了,先打擾一下,麻煩你等五分鍾,我有急事。”

馬局長連忙說:“好,好,我也沒什麽緊急的事情,就是好久沒到楊書記這裏匯報了,正好我們那裏剛出版了幾套高級紀念郵票,挺珍貴的,給楊書記拿來幾套,讓他看看。等一會兒我也到王書記那裏坐坐,也順便送幾套過去。”

王一鳴一聽,就明白了,原來他是來給楊春風送禮的,這些當廳局長的,有的時候,到省委主要領導辦公室裏匯報工作,就是送禮拉關係。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什麽事情比這個重要了。他們什麽稀奇就送什麽,隻要打發的上級領導高興,自己的烏紗帽就穩當了。

都什麽年代了,怎麽現在的中國的官員們,還熱衷於搞這個,樂此不疲。王一鳴臉上掠過一絲鄙夷的表情,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了,他知道,在中國,抬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在下麵,也可能是沒辦法。你說到領導辦公室裏匯報,總要找一個由頭吧。

楊春風坐在老板椅裏,兩隻胳膊架在老板台上,抬著頭,不解地看著王一鳴,心裏說:“大早上的,你會有什麽事情啊?”

王一鳴大踏步的走到他麵前,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說:“楊書記,黨校的工地出事了。”

楊春風問:“什麽事情?”

王一鳴說:“農民鬧事了,梁躍進也被打了,現在剛送進醫院裏搶救。”

楊春風問:“有生命危險嗎?”

王一鳴說:“還不清楚,我也是剛剛接到電話,馬上就上來了。”

楊春風問:“警察出動了沒有?江城市呢?李耀那裏,有沒有情況?”

王一鳴說:“我還沒有聯係他。電話裏說,有一輛警車被焚毀了,現場的情況,有些失控。”

楊春風一下子站起來了,摁了桌子上的一個按鍵,外麵的鈴聲,一下子響了,張運來知道,老板叫自己,一定是有急事了,忙站起來,推開門,誠惶誠恐的看著楊春風。

楊春風說:“小張,你馬上聯係李副書記,讓他立即給我來電話。”

張運來答應了一聲,連忙掩上門,打通了李耀的秘書範誌鵬的手機。範誌鵬原來也是省委辦公廳的秘書,現在隨著李耀,調進了江城市委辦公廳。張運來本來和他就熟悉,於是連忙撥通了他的電話。

範誌鵬一看,是張秘書的電話,不敢怠慢,連忙接通了,說了一聲:“你好,老哥。”

張運來說:“兄弟,你老板在嗎?大老板找他,讓他迅速回電話。”

大老板,是省委辦公廳的秘書們,對省委書記楊春風的稱呼。其他的領導,大家都稱老板。

範誌鵬說:“好,我馬上向他匯報。再見,老哥。”

說著,馬上進了裏間的辦公室,向李耀匯報說:“老板,張秘書打電話,說楊書記讓你迅速回個電話。”

李耀這個時候,正在接聽江城市公安局長楊發魁的電話,聽到楊書記讓他回電話,估計也是省委黨校工地出事的問題,連忙交代楊發魁說:“這不,楊書記讓我回電話,你給我立即趕往現場,就地指揮,我匯報完之後,也立即趕過去。”

說完,放下手機,拿起桌子上的紅色機要電話,撥通了楊春風辦公室裏的電話。

楊春風聽電話的鈴聲響了兩下,知道是李耀打進來的,不緊不慢的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就聽到裏麵說:“是楊書記嗎?我是李耀。”

楊春風說:“我問你啊,黨校的工地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

李耀說:“報告楊書記,我也是剛剛知道,我已經命令市公安局的楊局長,親自帶隊,到第一線指揮,我也準備,立即趕往現場。請問楊書記還有什麽指示?”

放下電話,楊春風看了王一鳴一眼,說:“怎麽樣?你也到現場去一趟,了解些實際情況,向我匯報。”

王一鳴說:“好,我這就出發,車子在下邊已經準備好了。”

楊春風說:“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一鳴出了楊春風的辦公室,看到馬局長還坐在沙發上,看到王一鳴出來了,忙站起來,笑嘻嘻的說:“王書記匯報完了,等一會兒我就下去,到王書記辦公室裏匯報匯報。”

王一鳴看著他,笑了笑說:“下次吧,我有急事要出去。”

馬局長隻好說:“好吧,我下次再來。”

王一鳴出了楊春風辦公室,下了二樓,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對小龔說:“收拾一下,我們出去一趟,打電話,讓遊金平跟著。”

遊金平是副秘書長,到哪裏,他理所當然的得跟著,有什麽事情,也好交代。

趁小龔打電話的空隙,王一鳴去了一趟衛生間。出來時,發現小龔已經收拾好公文包,準備妥當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關上門,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