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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子,王一鳴發現,周廣生家的客廳,還是挺大的。有七八十個平方,裝飾的富麗堂皇,像是進了賓館酒店的大堂。大家坐了下來,小保姆上了茶水,何桂芬親自為王一鳴端上果盤,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會兒話。

王一鳴一問才知道,原來何桂芬是省煙草專賣局的工會主席,大寶原來在省人民銀行,前幾年辭職不幹了,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拍賣行,生意在省城裏做的很不錯。二寶大學畢業後,被安排在省經貿委做公務員。現在已經是副處長了。

王一鳴思忖了他們一家五口人的工作,個個都是好單位。尤其是何桂芬呆的省煙草專賣局,就是普通一個職工,一年的收入,也比其他的行業,多了至少幾萬塊。他們這個壟斷行業,待遇之高,是外麵的人無法想象的。像何桂芬這樣的處級幹部,一年下來,隨隨便便,也有幾十萬。

沒辦法,人家有權,上麵有周廣生這把大傘罩著,一家人都吃香的,喝辣的。現在中國人的就業,對普通人來說,特別的難。為什麽?因為你沒有關係。真正的好單位,好部門,都讓那些有權有錢的人,或者他們的家屬,站住了位子。領導幹部的家屬,就是再沒本事,也可以找到好位子。你說不公平,就不公平吧,誰讓你沒有一個好爸爸!現在的官二代,富二代,已經形成了氣候。他們提拔升職的機會,就業的機會,是比普通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有權力資源可以利用啊。台灣的李敖,罵國民黨是個褲襠裏並聯的大家族。搞的都是官官相護,裙帶關係,齷齪不堪。現在的中國社會,差不多也是這樣子的。好不到哪裏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談了一會兒話,晚宴就開始了。雖然是在家裏設宴,王一鳴看到,檔次一點也不比大酒店裏差。原來大寶從自己朋友開的一家酒店裏,特意請了一位做本地土菜的師傅。用的料也是酒店裏配好的,在這裏加熱一下,就可以上來了。

周廣生很高興,特意打開了一瓶三十年的茅台酒。和王一鳴,一連碰了六杯。大寶和二寶,一人還敬了王一鳴一杯。敬酒的時候,大寶說:“王叔叔,我的公司,還需要您多多關照。”

王一鳴一聽就明白了,原來他也打上了黨校舊址拍賣的主意。

周廣生說:“好好敬敬你王叔叔,他一鬆口,你就贏得了一筆大業務。等賺到了錢,一定要孝敬孝敬你王叔叔啊!”

大寶說:“一定的,一定的。”

這種情況下,王一鳴不好拒絕,隻好說:“到時候再說吧,我為你留意一下。”

吃完飯,大家又回到客廳裏,喝了一會兒茶,王一鳴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該進行的也都進行,於是就站起來告辭。

周廣生知道,王一鳴有飯後散步的習慣,於是就不再留客了,說:“一鳴弟還是要散步,雷打不動。”

王一鳴笑了笑說:“習慣了,改不了了。”

周廣生說:“好,好,鍛煉身體要緊,等一會兒我也去遊泳去。我也得減減肥了。今後要向你學習。生活規律,加強鍛煉。”

於是大家送他到門口,小邵開上車,回了賓館的住處。王一鳴在小龔的陪同下,在院子裏轉了一個小時,才回到房間裏,看了一會兒書,洗澡休息。

剛想睡覺,就聽到手機裏傳來短信的聲音,打開一看,是馬芳發來的。問:“睡覺了嗎?”

王一鳴回了一句:“正準備呢!睡不著。”

馬芳說:“我也是。想一個人。輾轉反側。”

王一鳴說:“誰啊?讓你這個大美女這麽上心?”

馬芳說:“你猜!”

王一鳴說:“猜不著,你們女孩子的心思,多著呢!”

馬芳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王一鳴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這個姑娘,對自己用心了。沉默了一下,回了一條,說:“我不合適,有家有口的人了,沒有權利的。”

馬芳說:“我就是喜歡你,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王一鳴說:“好姑娘,我太感謝你了,但我不能耽誤你,我負不了這個責任。”

馬芳說:“隻要你對我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王一鳴說:“我的身份不允許啊,我身不由己,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我沒勇氣。”

馬芳說:“怕什麽,現在像你這樣的成功男人,誰沒有幾個女朋友。你就是太保守。人家又不沾你,你怕什麽?”

王一鳴說:“現在我已經不是談情說愛的年齡了,你還年輕,不能耽誤了你的青春。”

馬芳說:“我自己願意的,不用你負責,我忍不下去了,我要得到你,我要去找你,誰也阻攔不了。”

王一鳴一聽,就怕了,說:“別衝動,我住的地方,你進不來的。有保安二十四小時警衛。有時間了我去找你。”

馬芳說:“你騙人,我才不信呢,你就是躲我,你越躲我,就證明你心裏有我,你就是膽小,怕事,你看那些大領導,誰像你。人家才沒有那麽多的顧忌呢!不是什麽事情也沒有。”

王一鳴說:“你說的對,我就是膽小。你以為我不想嗎,我也想,但我管得住自己。”

馬芳說:“你這是自我折磨,不像一個大男人。是男人就該敢愛敢恨,讓喜歡你的女人受折磨,你忍心嗎?”

王一鳴說:“我也沒辦法,現在的法律不允許。”

馬芳看王一鳴就是不下水,隻好說:“不理你了,煩,膽小鬼。”

王一鳴說:“這就對了,好好睡覺吧,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做個精神伴侶吧!”

馬芳說:“費勁!我不幹,沒什麽意思。我要你。明天晚上你來我這吧。公寓樓,誰也不認識誰,方便。”

王一鳴看到這樣的字句,心裏也是一陣**,你想啊,一個大男人,誰頂得住一個漂亮女人這樣的狂追,他就是鐵石心腸,也會受不了的。這個時候,又是一天裏最放鬆的時間,腦子裏信馬由韁,出現的都是馬芳那好看的臉龐,含情脈脈的眼睛,飽滿的胸脯,曲線玲瓏的身子,這個身子曾經是近在咫尺,他想要就可以要去了,王一鳴感到心中有一種燥熱的感覺,有一種瘋狂的發泄一番的想法,想著想著,身體也有了反應,畢竟大家都是人,都是肉體凡胎,碰到這樣的**,誰也受不了。王一鳴說:“明天看吧,我如果有時間,就去看看你。”

馬芳說:“你晚上來,十點以後,人少,沒有人會注意你的,我的房號是1203,白領公寓一號樓,在西江邊上,從你那裏打車,幾分鍾就到了。你打車來,方便。”

王一鳴沉思了一下,發了一個短信,“好的。明天見。”

馬芳回了短信,說:“好好睡吧,我在夢裏想著你!”

王一鳴放下手機,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他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腦子裏反複出現馬芳和於豔梅的身影,一個是自己的妻子,一個是剛喜歡上的美女主持人。俗話說,色不迷人人自迷,這兩地分居,正常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時間長了,是比較脆弱。妻子在身邊還好些,有的監督,有發泄的渠道,自己還容易管得住自己。像現在兩口子月把二十的還不得見上一麵,碰到看對眼的女人,在身邊死纏爛打,不住的**你,釋放性魅力,是不好堅守住防線。

幾乎是一夜無眠,二十多年了,王一鳴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在心裏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鬥爭。出軌吧,目前是沒事,女孩子承諾的是好的,答應不破壞自己的生活,但誰都知道,這是靠不住的,女人都是感情動物,她一旦用情過深,或者到時候懷了孕,有了可以交換的砝碼,事情到底會發展到哪一步,就完全說不清了,鬧不好在這個問題上,自己會玩火自焚。

許多人就看著自己犯錯誤呢,像他這樣的領導幹部,要犯錯誤,最有可能的是兩個問題,金錢上和男女關係上。有時候這兩個問題,又是相輔相成的。像王一鳴,本來是個不愛錢的人,但一旦有了妻子之外的女人,人家就是不鬧,不破壞你的家庭,你總得對一個女人,有所補償吧,感情上滿足不了,你不能給對方正常的家庭生活,隻能是金錢上做補償。

靠自己的工資,就是全給對方,也沒有幾個錢啊!怎麽辦?隻能是貪汙受賄,走那些出事的貪官的老路。想起那些出事的貪官,死到臨頭了,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那副可憐相,追悔莫及,王一鳴**的心,頓時平靜了許多。

他開始在心裏自責,你這是幹什麽吧!這麽沒出息,遇到一個漂亮女人,就把持不住了,不成了**的公狗了嗎?一個人連自己的性欲都管不住,那和動物有什麽區別嗎?要是這樣沒有意誌力,還怎麽幹大事!怎麽對得起黨和組織對你的培養,對得起趙老的期望嗎!更對不起伴隨了自己二十多年,風風雨雨走過來的妻子,人家一心一意的跟你,你卻在人家年老色衰的時候,背叛了人家。這樣做還是人嗎?

第二天早上,王一鳴又恢複了理智,雖然是星期天,他還有許多事情做,上午十點,要參加江城市幾條道路的開工儀式。下午三點,要會見一個東南亞兄弟國家的代表團。反正是楊春風不願意出席的外事活動,就會在外事部門的文件上,批上幾個字,“請一鳴同誌會見一下。”秘書們就會把楊春風批示的文件,轉給龔向陽,龔向陽就根據辦公廳裏轉來的文件,安排王一鳴一天的日程。幾點幾點幹什麽,會見誰,中午在哪裏吃飯,晚上宴請誰,都由龔向陽安排好了。

每天一早,龔向陽都會把一張表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在重要的地方,用筆標出來,怕什麽事情一忙,忘記了。

晚上八點半,宴請完外賓後,王一鳴還是散了一個小時的步,回了房間,準備洗澡睡覺。他在內心裏,還是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不和馬芳再做進一步的交往了,要是自己同意到馬芳的住處,他怕自己到時候,是控製不住的,腦子一熱,兩個人什麽也不管,發生了關係,情況就完全失控了。那樣不利於自己今後在西江省的發展,自己還沒有完全站穩腳跟,被對手發現了把柄,到時候就被動了。一旦有人在這個方麵攻擊,那兩年以後,自己的位子就岌岌可危了。到時候不僅接不上省委書記的位子,甚至連省長的位子,都不可能。那將會是一個慘痛的失敗,自己隻能在副省級幹部的位置上,了此一生。

無論如何,這樣的結果是不可能讓它發生的。怎麽辦?隻能是約束自己,不就是一個漂亮女人嗎?以前自己不是也接觸過漂亮女人嗎?還是藝術學院的女孩子,身材長相,不比馬芳差,自己不是最終頂住了**嗎?不能因為她馬芳是個女主持人,就格外高看一眼!有什麽啊,脫了衣服,都是女人,都一樣。

晚上十點,馬芳的短信又來了,說:“男人,你今天來不來?”

在馬芳的心裏,他已經把王一鳴看做自己的男人了,連稱呼都一步步升級,變成“男人”了。

王一鳴看這個馬芳,還真是有點瘋狂的勁,心裏是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女孩子,**似火,被哪個男人點燃了,她不把你燃燒成灰燼,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遠離些,讓她自生自滅好。弄不好真是要引火燒身。

王一鳴回信說:“你冷靜冷靜,我今天事情很多,會見了外賓,又陪吃飯,喝酒,累了,要休息了,你也早休息吧。我們還是做個普通朋友吧。”

馬芳知道王一鳴還是在躲自己,心裏陡然湧上來一股怨氣。心說:“你拿捏什麽啊!姑奶奶我還對不起你啊,我這麽低三下四的,求過誰?想上我的男人可是排成了隊了。我把身子為你留著,白送給你,你還拿勁!哼,到時候別後悔,想要我還不給了呢!”

說著,回了一條短信:“好吧,我不理你了,傷自尊了。”

王一鳴一看,這個姑娘還是用情挺專一的,是個好女人,要是自己是自由人,會不顧一切的擁有她的,給她想要的一切,盡自己一個男人的責任。但現在,這一切都是沒有可能的。於是又發了幾條,安慰她一下,看沒有什麽反應了,隻好也睡去了。

王一鳴頻繁和周廣生來往的情況,被省委秘書長高天民察覺了。小邵是高天民安排的人,小邵雖然原來在部隊,為領導開過車,但轉業的時候,想進省委辦公廳,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的轉業軍人,每年那麽多,營團級軍官都很難安排工作,像小邵這樣的排級幹部,想進省委辦公廳這樣的單位,基本上是比登天還難了。

誰都知道,在中國,你有沒有單位,單位的效益怎麽樣,直接影響你一輩子的生活水平。省委辦公廳,是什麽地方?不用說誰都明白。現在的轉業軍人,要想進入這樣的單位,如果你沒有特別強硬的關係,你就想也別想。

有的人說了,我有錢,我送行不行,買通當官的行不行。現在的問題是,有錢的人多了,想進來的人也多了,但當官的你認識不認識,人家敢不敢接你的錢財,這才是大問題。

小邵就有運氣,他開車的軍首長,姓武,後來官又升了,做了大軍區的司令員,軍銜也變成上將了。西江省軍分區,就歸他管轄。他一個電話,就打給軍分區司令員裘新旺。要求他出麵,把自己的司機安排好。裘新旺不敢怠慢,專門為此事去了一趟楊春風的辦公室。

楊春風一聽,微微一笑,這算什麽事吧,對於一個省委書記來說,安排一個轉業軍人,不是小菜一碟嗎!就問:“他想去哪個單位啊?”

裘新旺說:“這個小邵就看上省委辦公廳了,他想在這裏給省委領導開車。”

楊春風說:“這好辦。”到外麵衝秘書張運來喊了一聲:“小張,你讓高秘書長來一趟。”

高天民的辦公室就在楊春風對麵,小張一路小跑,就到了對麵,推開門,衝高天民的秘書邱海華說:“快叫你老板,大老板叫他。”

小邱又連忙敲開高天民的辦公室,說:“老板,楊書記讓你去一趟。”

高天民一聽,連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加快了步子,去了楊春風的辦公室。

進了門口,才發現裘新旺也在,連忙和裘新旺握了一下手,站在楊春風的老板台前。

楊春風說:“裘司令,你把情況給他講一講。”

裘新旺就把武司令的司機想轉業到省委辦公廳上班的事情,給高天民說了說。

高天民看了看楊春風的臉,問:“老板,你的意思是?”

楊春風說:“武司令的麵子,還是要給的,你去安排吧。”

高天民說:“好的,我馬上辦。”

裘新旺看事情馬上就辦妥了,也很高興,他今後見了武司令員,也好開口講話了。為自己的頂頭上司辦私事,比給領導辦公事還重要幾百倍呢。領導敢於讓你為他辦私事,說明對你非常信任。公事誰不會辦啊!

楊春風說:“裘司令,武上將很久沒有到我們西江視察了吧?”

裘新旺說:“五六年沒來過了,還是做副司令的時候,來過。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到西江。”

楊春風說:“你給他打電話,就說我邀請他,他不是做過我們西江省軍分區的司令員嗎,以後又做過集團軍的軍長,後來才升了副司令員。我們西江,也是他的老根據地了。我主政以來,他還沒回來視察過。該回來看一看了,你告訴他,我們盛情邀請他。”

裘新旺說:“好,我馬上就打電話,告訴他。他也想回來看一看了,西江省裏,他有不少老朋友的。”

楊春風說:“你告訴他,我們會以最隆重的禮節,歡迎他。”

裘新旺說:“好的,好的,我一定轉達楊書記的指示。”

於是,一個月後,武司令員就帶著自己的隨從,浩浩****,乘坐飛機,到了西江省視察工作。

西江省的新聞節目裏,也出現了一個個鏡頭,武司令員視察駐西江部隊,考察邊境哨所,慰問駐防官兵,看望老紅軍,當然還會見了西江省主要的黨政領導。

像他這樣的上將軍銜的軍人,到了西江省,那接待的標準,就是按照國家領導人的待遇來的。楊春風親自會見,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在家的幾乎全部出席。

會見之後,在帝豪大酒店又舉行了盛大的招待宴會,酒宴中還有歌舞雜技表演,整個氣氛,歡樂祥和,在電視上看的老百姓,隻知道這些大領導,又在搞軍民聯歡,真是將軍和高官把酒言歡,但是不是軍民團結如一人,就不知道了。

他們更不會知道,這些重大的活動背後,有時候就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細節引起的。這些視察啊,訪問啊,有時候就是沒事找事,去也行,不去也可以,反正想幹什麽,領導們總會找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讓不明就裏的人看了,以為這些當官的,都是忙的國家大事啊!

小邵的工作,算是安排妥當了。消息傳到他那些戰友裏,他們也是羨慕的要死,嫉妒的要死。但沒辦法,誰讓人家命好,抱上了大官的粗腿。有沒有大官為你說話,一個人的命運,就有天壤之別。

小邵上班了,一開始是開機動車,誰有事到辦公廳要車,司機班長派誰,誰就去。沒事情的時候,就在辦公室裏看報紙,聊天。

在辦公廳車隊,最風光的是那些主要領導的司機。像楊春風的司機趙君,那牛氣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形容的。省裏的廳級幹部,和他通電話,都得小心翼翼的,嘴裏兄弟兄弟的,叫的親熱的很。逢年過節,想給楊春風送禮,誰也不會忘了,為司機趙君也準備一份。

有時候就是不給秘書準備,也得為司機準備。因為他們是領導的腿,還是生活秘書。領導一天二十四小時裏麵,大部分時間,是和司機在一起。秘書有時候還不知道領導在那裏,司機卻知道。所以,大家私下裏都叫趙君為“司機一哥”。

趙君也不客氣,抽的煙都是軟中華,反正有人送,喝的酒不是茅台,就是五糧液,吃飯可以報銷,住賓館可以簽單,修車可以拿回扣,這個司機當的,比一些處級幹部,油水還大。一年下來,賺的小便宜,少說也有幾十萬。穿的衣服,都是高檔的,一個夾克,都是上千塊。一件襯衫,也要五六百。皮鞋更不用說了,都是名牌。在司機班裏坐一會兒,大家沒有不羨慕的,個個上來,嬉皮笑臉的獻媚。趙君高興了,從奧迪車的後備箱裏,拿出一條軟中華,為大家一人發上一包。大家在一起吞雲吐霧,海闊天空的吹牛,說著哪裏又開一家高檔飯館了,什麽什麽菜好吃,什麽什麽菜貴的要死,一份要上千塊。哪家夜總會的妞新來了幾個,個個漂亮**。這些話,逗引的小邵心裏癢癢的。

他在部隊時,為當時還是副司令員的武中將開車,由於不是一把手,巴結武中將的人就不多,雖然部隊裏的風氣也和地方上差不多,逢年過節,領導家裏也是送禮的成群。但像小邵這樣的司機,得的好處,卻和地方上沒辦法比。畢竟圈子小,結識的人有限。

而到了這省委辦公廳的車隊,小邵才真正是大開眼界。同是司機,由於人家當了主要領導的司機,你是普通司機,那待遇收入,就千差萬別。一年下來,差別就有可能是十幾萬,幾十萬。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知道了,是人就會動心思,有不平衡。所以,小邵就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怎麽辦?隻能是走秘書長高天民這條路線。反正自己是經過他的手安排的,臨上班之前,出於禮貌,小邵曾經去過高天民家裏,帶了兩條煙,兩瓶酒,也花了兩千多塊,算是意思了一下。

現在要求人,所以小邵就加大了送禮的份量,反正他轉業的安置費,都省著呢!別的戰友,為了找個好工作,早送光了,有的人還不夠,又借了錢。而小邵,幾乎沒花什麽錢,就找到了好工作。

中秋節的時候,他花了五千多塊,買了一箱五糧液,送到了高天民的家裏。

高天民看他這麽有眼色,心裏就非常喜歡他,笑著對他說:“小邵,不錯,不錯,好好幹。有前途。”

小邵說:“秘書長,我在車隊裏開機動車,沒有什麽前途的,秘書長看有什麽機會,為我操操心,我一定一輩子記著秘書長的恩情的”

高天民看這孩子,還是挺機靈的,就說:“好的,等有新的領導來,我安排給你。”

過了幾個月,果然王一鳴來了。沒有司機,於是高天民就安排了小邵。

小邵為王一鳴開車,王一鳴的動向,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本來就是領導司機出身,知道做司機的最大的忌諱就是對領導的不忠。他現在是王一鳴的司機,不管誰安排的他,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他現在隻能是忠誠於王一鳴一個人。這是中國社會的潛規則,要不然得罪了王一鳴,他一句話,就把你這個小司機換掉了。這樣你的名聲也就出去,今後哪個領導,也不會讓你開小車了。因為忠誠,是司機必須具備的品質。你想啊,當領導幹部的每天那麽多事情,迎來送往的,和什麽人交往,你都一清二楚,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回頭你的嘴巴成了小廣播,見人就說,你說對領導幹部的影響會有多大。今後誰見了你,還會放心。

再說了,王一鳴的未來,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隻要不出事,按部就班的,不是省長就是省委書記,到時候你給他當了司機,那不是在司機這個行當裏,相當於中了一個狀元嗎!趙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全省上上下下,巴結他的官員多的數不清,哪一個市委書記和市長,沒有向他送過禮物。逢年過節,家裏的東西,堆的像開百貨商店似的。走到哪裏,一個電話,當地的官員沒有不給麵子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走後還帶著禮品。真是風光的很。想辦什麽私事,也是一個電話的事。

趙君自從當了省委書記的司機,沾親帶故的,隻要找到他,都可以辦成事情。農村老家的親戚,要到省城裏看病的,找不到好醫生,掛不上號,或者入不了院。找到他,他一個電話,就打給了醫院的院長,一切就都有專人安排了。農村的大學生,找不到工作的,父母帶上禮物,到他家裏坐一坐,送上幾萬塊錢,他隻要接了,你想去哪個單位,他抽個時間,向那些廳長局長的打個電話,也安排了。還有的女孩子,家裏沒有錢,聽說他有路子,主動送上門,他一高興,你的單位也解決了。他向那些領導打電話的時候,說這個姑娘是他表妹,那個姑娘是他表侄女,反正他的事情都是大事,要特事特辦。那些領導也沒辦法,甚至會好事做到底,連編製都奉送上,一勞永逸的解決了那些女孩子的工作問題。他們被趙君玩弄個一年半載,就找了男朋友,重新嫁人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解決了一輩子的生存問題,也算不虧,有的人甚至在心裏很感激他,有了機會,還會讓他嚐嚐鮮。所以,他的日子,也是神仙一樣。要什麽就有什麽。到哪裏唱歌跳舞,一個電話,美女能叫一大群。

對於這樣的生活,小邵也是羨慕不已。怎麽辦?自己現在已經抱上了王一鳴的粗腿,當了他的專職司機,隻要自己足夠努力,通過了考驗期,完全取得了王一鳴的信任,自己說不定哪一天,也會過上趙君那樣的日子。

現在的問題,就是高天民這邊,不好擺平。

本來自己的工作,是高天民推薦的,王一鳴初來乍到,他也不知道,哪個司機合適。小邵現在隻是在試用期,王一鳴不滿意他,隨時還可以換別人。這個時期,正是小邵拚命表現的時候。他相信自己有這個實力,技術水平沒的說。為人也機靈,軍人出身,訓練有素,作風嚴明。嘴巴嚴,有眼色。

他煩惱的是,高天民在安排他當王一鳴的司機時,曾經意味深長的說過這樣的話:“小邵,你要記住,你之所以有今天,可都是我安排的,今後你要時時向我匯報情況。”

什麽情況,誰的情況,他又沒明說,讓小邵猜不透。

以小邵的腦子判斷,高天民說的是,要小邵向他匯報王一鳴的情況。小邵想了想,這絕對不能幹。傷天害理啊!自己是人家的專職司機,卻打聽人家的行蹤,這不成了吃裏扒外嗎!要是王一鳴知道了,那還不把自己首先換掉,自己的前途就完蛋了。

於是小邵決定,一切都裝糊塗,什麽也不講。但這段時間,他也不告訴王一鳴,因為這會把王一鳴嚇壞的,自己的司機,原來是人家安排好的監督自己的,你說他知道了,心裏是什麽滋味吧!現在是和平年代,官場上還是這麽複雜,你提防著我,我監督著你,真他媽的活的累。

小邵不說,高天民是什麽人,他有自己的眼睛,嗅覺,下麵還有無數個向他討好獻媚的人,這些人不住的靠打小報告,來獲得他的信任。

有什麽樣的領導,就會有什麽樣的下屬。

誰都知道,要想獲得高天民的信任,你光是送禮不行,你得表示你的忠心。怎麽表示,就是刺探各個領導的隱私,所有的看到的,聽到的,或者自己猜測出來,或者是道聽途說得來的,隻要你覺得這是個話題,可以刺激他的神經,至於說的是真是假,你就不用去管他了。你就可以在他的麵前,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把你掌握的情況,原原本本的告訴他,這樣做的多了,他就把你當成是自己的人了,有什麽好處,才會首先想到你。這樣你提拔的機會,出國的機會,換工作的機會,所有的好事,才會攤上你。

雖然有些醜陋,有些齷齪,但這樣的辦法,卻屢試不爽。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現在中國的政治,還是沒有公開公平的遊戲規則,還是神秘政治,宮廷政治,主要領導說了算。領導手下,又沒有合法的特務機構為本人服務,於是就豢養了一些自己的私人特務,他們捕風捉影,以滿足領導幹部的陰暗心理。這樣,領導們的窺探欲,控製欲,就得到了滿足。

所以,高天民憑自己的敏感和手下一些人的匯報,大約分析出來了,現在這一段時間,王一鳴和周廣生走的很近。兩個人時不時的在辦公室裏一坐老半天,談的什麽不知道,反正是喜笑顏開。星期天或者節假日,還會一起郊遊,或者到家裏,舉行聚會。王一鳴已經去過周廣生家裏了,楊書記家裏,他都沒去過,他們兩個,過往甚密,到底想做什麽?

因為高天民和周廣生,一直是麵和心不合,他們本來就不是一條線上的人,雖然都是西江省裏的坐地虎,但互不來往。楊春風就是看中了這一點,這個高天民,是死心塌地的跟自己的,於是才力排眾議,把他提拔起來,放到省委秘書長這樣關鍵的位子上。

高天民對楊春風,確實是投桃報李,上任以來,忠心耿耿,為了維護楊春風的權威,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楊春風想到的,他已經想到了;楊春風沒有想到的,他也提前想到了。他簡直成了楊春風肚子裏的蛔蟲,做的事情,非常符合楊春風的心意。

高天民判斷,隨著楊春風的任期日益臨近結束,王一鳴和周廣生是最有可能聯起手來,在省委常委會上形成一股勢力的。對於王一鳴來說,周廣生是本地派,熟悉情況,拉攏了周廣生,幾年以後,王一鳴接班的時候,會非常順暢。而周廣生呢,也需要和王一鳴結盟。在楊春風的時代,他是不可能有大的發展的,楊春風對他是有所顧忌的,要不然在江城市委書記一職上,就不會派李耀出馬了。本來李耀就是抓宣傳的副書記,讓周廣生下去,兼任江城市委書記,為王一鳴騰了位子,自己得了實缺,有職有權,大家心裏都舒服。但楊春風聽了高天民的建議,還是決定讓李耀去,讓周廣生接李耀的位子,出任抓宣傳的副書記,這等於在實際上,宣布了對周廣生的不信任。周廣生白白被羞辱了一番,還沒有任何辦法拒絕這樣的結果,隻能是打掉牙往肚子裏吞。

周廣生的不滿,是大家都可以猜到的,但在官場上,你作為一個三把手、四把手,是沒辦法向一把手叫板的。就是不舒服,也要心平氣和的接受。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對於組織上的安排,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要在執行中加深理解。什麽是組織?在一個省裏,代表省委的就是省委書記。你和他不配合,什麽問題都對著幹,你試試看,他有的是辦法對付你。找些你明顯的把柄,給你個處分,或者向組織上匯報,把你調到別的省裏去,眼不見心不煩,這是最平常的做法。弄的僵了,他一氣之下,把你送進監獄,也是有可能的,你說誰的屁股上沒有屎!他把你弄進去,自己還可以加分,說他是反腐敗有功。要不現在的老百姓也看清楚了,什麽反腐敗啊,有的時候,就是高層人物的權力鬥爭。誰不服氣,就想辦法收拾收拾他,放到監獄裏去,你就服軟了吧。

一天到晚,高天民就是圍著楊春風轉的,他就是楊春風的情報來源地,是預警機,是千裏眼,順風耳。他的話,楊春風不能不聽。

在辦公室裏,高天民說:“老板,有個情況,還請你注意注意啊!”

楊春風眯著眼睛,看著他,問:“什麽情況?”

高天民說:“我掌握的情況,最近一段時間,王一鳴同誌和周廣生同誌,相互之間,來往很頻繁呐!”

楊春風喔了一聲,說:“沒那麽嚴重吧!”

高天民說:“兩個人經常在辦公室裏串門,節假日的時候,還出去泡溫泉,聽說帶著的還有電視台的幾個主持人,都是台花啊。王一鳴還到周廣生家裏,吃過飯。這已經遠遠超出一般同誌間的正常交往了,他們要幹什麽,我還不清楚,所以我提醒老板警惕一下。”

楊春風站了起來,在屋子裏來回晃了幾下,說:“好,我知道了,抽個合適的時間,我和王一鳴副書記談談,讓他端正些態度,不要和周廣生來往太多,更不要帶著一幫女人,出去泡溫泉嗎,這樣影響不好嗎!他還年輕,剛來,我們要保護好這樣的年輕幹部,要不組織上就會說我們是不管不問,不關心我們的年輕幹部。”

星期五下午,看有了時間,楊春風交代自己的秘書:“小張,你喊王一鳴副書記到我這裏來一趟。”

小張連忙給龔向陽打電話,說:“兄弟,楊書記叫王書記,到他辦公室裏來一趟。”

小龔說:“好,好,我這就告訴他。”說完,忙敲開王一鳴的辦公室,說:“老板,張秘書來電話,讓你去楊書記辦公室一趟。”

王一鳴一聽,連忙放下手中看著的文件,站起來就往外走。小龔連忙關上門,跟上去,把他送到三樓楊春風的辦公室門口。

王一鳴一進去,張運來忙站起來,迎接說:“王書記好,請進吧。楊書記正等著你呢。”

王一鳴進去後,看到楊春風正在辦公室裏來回晃著散步。看王一鳴進來了,楊春風連忙伸出手,指了指沙發,說:“坐吧!”

小張在他的麵前放下一杯茶葉水,關上門,就出去了。

王一鳴上任這幾個月,雖然到楊春風辦公室也來過幾次,都是自己有事情主動請示匯報,下級對上級嗎,有拿不準的,主動請示匯報,是個好習慣。但楊春風親自叫,還是第一次。

王一鳴看著楊春風,臉上還是帶著笑,眯縫著眼睛,腦門光禿禿的,坐在沙發上,習慣性的翹起來二郎腿,腳尖晃了晃,意味深長的看了王一鳴一眼,也沒開口說話。

為了打破氣氛,王一鳴謹小慎微的說:“楊書記叫我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楊春風擺擺手說:“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就是叫你來,隨便聊聊天,你來這麽久,我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和你聊過天,現在有時間了,就想到了你。”

楊春風說:“大家都忙,也沒有時間。最近怎麽樣?還習慣這裏嗎?”

王一鳴說:“行,還習慣。”

楊春風說:“家屬不在這裏,生活是有些不便。怎麽樣,想沒想過把家屬也調過來。西江這裏,好單位也有,工資收入,也不比北京低了。像電力,煙草,銀行,保險,都是非常不錯的。如果需要我出麵,我打打招呼。”

王一鳴說:“太謝謝楊書記了,我家屬在北京習慣了,她不想調外地工作了,再說了,孩子還在北京讀書。”

楊春風說:“孩子上高中還是大學?”

王一鳴回答:“大學二年級。”

楊春風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王一鳴說:“男孩。”

楊春風點了點頭,說:“好。”

談到孩子,兩個人談話的氣氛就輕鬆多了,王一鳴就禮貌的問了楊春風,說:“楊書記幾個孩子?”

楊春風說:“一個姑娘,一個兒子。”

王一鳴說:“楊書記有福氣啊,兒女雙全啊。”

其實王一鳴是裝糊塗,早就有人告訴他,楊書記有一個兒子,一個閨女,閨女叫楊歡,在省城裏開了一家著名的廣告公司--天馬廣告,省城裏主要街道的戶外廣告,都有他閨女開的那家公司代理。全省高速公路兩邊的廣告,也歸他們公司。現在一年下來,也掙不少的錢。他兒子叫楊樂,前幾年和一幫朋友,合股開了一家著名的夜總會--人間仙境。在江城市也是人氣很旺,很多達官貴人,都到那裏公款消費。那裏美女如雲,又沒有公安人員騷擾,可以在那裏公開的賣**嫖娼,所以幾年下來,也是賺了不少錢。

現在的領導幹部,有不少人就栽在自己的兒女親戚上,自己工作忙,沒有時間監管自己的孩子,社會上的風氣又不正,多少老板,都盯著他們的孩子的,想通過他們的孩子,和上層建立關係,找到需要的保護傘。自然千方百計,設套子讓他們鑽。

楊春風前兩年,剛來西江的時候,為自己的兒子、女兒都安排了不錯的工作。兒子在省投資集團公司做部門經理,女兒在省財政廳做公務員。無奈上班掙的錢,在這些高幹子弟看來,根本是杯水車薪,不值一提。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許多高幹子弟,靠著老子的權力發了大財,於是心裏早就癢癢了。

一開始楊春風也不同意兩個孩子都下海,但經不住兩個孩子軟磨硬泡,看他們個個都有一幫朋友,要資金有資金,要人才有人才,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兩個孩子不住的說,權力靠不住,等過兩年退休了,沒有了錢,想後悔都來不及了。現在的高幹子弟,誰不是能撈錢就撈錢,能抓權就抓權。權是暫時的,有錢才是自己的。錢多了人不愁,再多也不嫌多。怕放在國內不安全,往國外一轉移,買別墅,辦公司,還可以合法的投資移民。全世界任我遊,來去自如。多瀟灑。

楊春風不想和王一鳴,在孩子問題上深入下去,於是言歸正傳說:“老弟,我這一次找你來,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的。”

王一鳴看他說的鄭重其事的,就問:“什麽事情?老哥。”

楊春風說:“有人向我反映說,你最近一段時間,和周廣生副書記,過往甚密啊!有這回事情嗎?”

王一鳴一聽,心裏咯噔一下,心情一下子壞到了極點,心說:“這些小事情,還有人打我的小報告。”

既然楊春風問到了,說明在他的心裏,還是很在意自己和周廣生來往的,這個時候如果不承認,更會加深他的懷疑,還給他留下自己不誠實的印象,今後就更不好打交道了。

於是,王一鳴笑著說:“周副書記邀請我,去泡了一下溫泉,他知道我剛來,星期天沒地方去。還有一次,去了他們家,吃他老婆做的家常菜。我每天吃飯店的菜,也確實膩味了,他一邀請,我也沒有想那麽多,就去了。”

楊春風一聽,王一鳴已經合盤托出了自己的全部活動,和他本人所掌握的情況,一點也不差,從這個角度上可以看出,王一鳴是誠實的,看來是真沒什麽,是正常的同誌間的交往。楊春風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多疑了,但一把手的麵子不能丟,就是有錯誤,也要把責任推到別人的頭上,這是許多當大官的善用的伎倆。他們也習慣了,自己怎麽會有錯,就是錯了,也是為你好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嗎!你是下級,就應該隨時敲打敲打。

楊春風於是說:“是這樣啊,也可以理解。我也是好意啊,作為班子裏的老大哥,我不能看著你出任何差錯啊!你年輕,剛來,許多情況你還不熟悉,西江省這裏,情況複雜著呢!大家拉幫結派慣了,我來這幾年,才調整過來,好一些。我們省委常委十幾個人,一定要首先搞好團結,大家相互之間,搞等距離交往,不搞誰輕誰重。私下裏,少來往,少接觸,有事情到常委會上談,光明正大。這樣大家也就沒有猜疑的空間了。班子裏舒心,大家工作的積極性才能夠高漲嗎!尤其是出去應酬的時候,不要動不動就和女主持人啊,歌舞團的演員啊搞在一起,那樣群眾看了,會怎麽想我們啊!我們都是黨的高級幹部嗎,一言一行,都要中規中矩,一個細節注意的不好,閑言碎語就來了,所以我提醒你,還是要注意,人言可畏啊!”

王一鳴一聽,就明白了,自己出去泡溫泉,和主持人馬芳應酬的事情,肯定有人走露了消息。會是誰呢?小龔不可能。小邵非常有可能。但電視台的那幾個司機,包括幾個女主持人,也有可能向別人炫耀時,走漏了風聲。電視台的台長劉治國,也有可能,方方麵麵,漏洞簡直是太多了。他們許多人,說不定就是楊春風或者高天民的耳目。看起來這些人不能不防。

王一鳴不是他楊春風提拔的人,和他沒有任何淵源,相反,還是他潛在的對手。所以,楊春風不可能像對待高天民一樣隨便,有些話還是要拿捏住火候的,敲打到一定程度,達到預期的效果,見好就收了。要不然顯得自己沒有胸懷,不像做老大的樣子。

楊春風看王一鳴麵色凝重,知道自己的有些話,可能是重了點,於是就想緩和一下,說:“老弟,我是為你好啊,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要複雜的多。西江這裏,水深著呢,你剛來幾個月,許多情況還不熟悉,我是怕你把握不住,一不小心,犯了錯誤。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還請你不要往心裏去。”

王一鳴一聽就明白了,自己如果不當即作出表示,對他楊春風表示感謝,那就會讓楊春風覺得他王一鳴這個人沒有胸懷,批評不得,在組織部門日後征求他的意見的時候,他就會借題發揮,說你王一鳴,不成熟,沒胸懷,不尊重老同誌,不善於團結人,總之,什麽都可以給你扣上個大帽子。萬一組織部門信了,就會在研究幹部的時候,對你大打折扣。現在的幹部考察,就是眾口鑠金,選來選去,可能選出都是老好人,或者是偽裝的很深的人。這也是沒辦法,規矩就是這樣,在裏麵混的人,隻能是拚命壓抑自己,不到自己的官位徹底到手之後,你誰都不敢得罪。你也搞不清楚,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是致命的大問題。

雖然心裏是萬分的不高興,不樂意,但王一鳴臉上,還是笑的很燦爛,他故意裝出這樣的表情,這對普通人來說,真難。你想啊,心裏怒氣衝天,表麵上要做的表情卻是笑逐顏開。不是長期訓練,你根本做不出來。就是做出來,讓別人看來,估計你的笑,也是比哭也難看了。

但對於政治人物,這卻是必備的功夫,他們長期都生存在這樣的環境裏,雖然不見刀光劍影,但勾心鬥角,嘴上好話說盡,背後使絆子,是免不了的。到哪裏,都不是淨土,所有的當官的,都會為了權力,鬥個不停。天長日久,他們都訓練出了一副表演的功夫,心裏可能很苦,但臉上卻是在笑。王一鳴也不例外,他無師自通,也能夠嫻熟運用了。

楊春風聽王一鳴說了這樣一番話,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他說:“你有這個覺悟,很好嘛,今後我們多交流交流,在省委常委裏,我是班長嗎,大家都是兄弟,一定要相互關心,相互愛護,開誠布公,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共同把我們省的大事抓好,抓實。”

王一鳴說:“楊書記說的是,說的是。”

楊春風看講的也差不多了,習慣性的看了看手表,說:“還有一個人,要會見。”

王一鳴忙站起,說:“那我就告辭了。”

楊春風說:“你也一起會見,這個事情正好你管。”

王一鳴感到很詫異,自己管的事情,來人為什麽不找自己,先找楊春風。

楊春風說:“都是老朋友了,你也一起見見。”說著拉開門,問小張秘書:“趙鐵錘來了沒有?”

坐在沙發上的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連忙站了起來,說:“楊書記,我來了。”

楊春風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你過來吧,正好王副書記也在這裏,你見一見。”

這個時候,王一鳴早站起來了,他看到楊春風的後麵,跟過來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穿著寬寬大大的藍色西服,白襯衫,係著領帶,大大的肚子,腆得老高。左手提著一個大大的公文包,像是女同誌逛街的購物袋,裏麵隨隨便便,就可以放上幾十萬元的票子。

王一鳴發現,這些年有些當老板的,帶的公文包越來越大,原來是手提包,後來換成了挎包,現在不少大老板,換了那種鬆鬆垮垮軟皮的大公文包,抱在懷裏,像是抱了一個小麻袋。不用說現在這些老板,送起禮來,出手更大方了。

楊春風介紹了一下,說:“這是王副書記。”然後指著來人對王一鳴說:“這是趙鐵錘,通達建築公司的老板。你們相互認識認識。”

王一鳴伸出手,趙鐵錘連忙走上一步,誠惶誠恐的握著,說:“王書記好,王書記好,早就想去拜見你了,今天終於見到了。”

王一鳴說:“你好,趙老板。”

這個時候,楊春風已經坐回到自己的老板椅裏,翹著二郎腿,看著王一鳴和趙鐵錘。

王一鳴和趙鐵錘連忙在他的對麵放著的椅子裏,坐了下來,看著楊春風,聽他的指示。

楊春風開門見山,說:“趙老板的公司,是個省外的大公司,在全國都是數得著的,我們西江省裏的大工程,不少都是他的公司做的。我在A市當市長的時候,就認識他,算是老朋友了吧。”

楊春風看了王一鳴一眼,說:“我看省委黨校新校址的建設施工,就給趙老板的公司做吧,他們的技術水平高,獲得過幾次魯班獎了。這樣還可以表明,我們西江省,是不排外的,我們不能搞地方保護主義,要加大對外開放,國內國際,一視同仁。誰的水平高,資金雄厚,誰就來做。趙老板他們公司,還願意墊資。其他的公司,比如我們省裏的公司,沒有這個實力。”

趙鐵錘說:“是,是,隻要給我們做,我願意出一個億。”

王一鳴想了想,來找自己的建築公司,明確表示可以提前墊資一個億的,確實沒有。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江城市的大街上,是有不少建築工地上,扯著大大的條幅,上麵寫著“通達建築公司,爭創一流產品。”看來這家公司,在西江省裏,是攬了不少活的。原來不知道,現在終於明白了,楊春風和這個趙老板,有非同一般的關係。

現在做大領導的,都喜歡和這些大老板做朋友,一來是潮流,全國上下都是這樣,上自國家領導人,下至縣委書記和鄉鎮長,都和大款紛紛交朋友。市場經濟嗎,最吃香的就是這些手中握有資金的大老板。你看那些世界級富豪到了我們國家,到了哪一個省,領導人不是笑逐顏開的出來會見,吃飯,陪同視察。

和大款交朋友,為大款們在土地審批、稅收減免方麵做出優惠,讓大款們得了好處,那些為老板們全心全意服務的領導們,自然不會沒有任何好處。所以,現在的領導們,喜歡結交大款。大款們也喜歡巴結領導,你手中有權,我手中有錢,大家互利互惠,都有財發,活的都滋潤。

像楊春風這樣,在官場上沒有特殊背景的人,他能夠一步一步,從基層領導爬到省委書記的位子,離開了金錢鋪路,他怎麽能上得來呢。當縣委書記的時候,他送錢給市委領導。當市委書記的時候,他送錢給省委領導。等當了省級領導了,他千方百計就到北京拉關係,結識中央領導。反正這一路,他的發跡,很大程度上,都和他善於利用金錢鋪路有關係。

當然,他也有能力,但問題是,在中國,有能力的人多的是,為什麽別人上不去,他卻能上去。究其原因,人家在送禮拉關係方麵,還是下過一番功夫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上級領導敢於接你的錢,十有八九,他得為你辦事,要不然他也怕,怕你出賣了他。

從哪裏弄錢?當上了大官,有的是渠道。賣官可以收錢,逢年過節可以合法的收禮,那一箱箱的茅台五糧液,還有幾十公斤的冬蟲夏草,拿到高檔禮品商店裏,都可以回收。一轉手就是幾十萬、上百萬。當然,還有公款可以報銷,為上級領導送了禮物,都可以讓財政埋單。當然,這些東西,比著插手重大的工程,簡直是不值一提。一條地鐵,投資都是幾十億。一個體育場館,投資就是十幾億。一條高速公路,又是幾十億。讓誰幹不讓誰幹,中間就是上億幾億的利潤,那些手中拿到工程的大老板,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發財,都是誰給的機會。於是一箱箱的現金,就源源不斷的送來了。

楊春風的心思,自然王一鳴是猜不透的。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服從,配合。楊春風是一把手,他說了算。

你要是不配合,那也好辦,他一句話,就把你換了,不就是一個領導小組的組長嗎,他說你工作不力,另換別人,你什麽脾氣都沒有,還白白讓人看你的笑話。

所以和誰鬥,都不能和一把手鬥。牌都在人家手裏攥著呢,你鬥不過他的。

王一鳴麵對這樣的局麵,隻能一口答應下來說:“好,我去安排。”

楊春風看王一鳴這麽痛快的答應下來了,就是出了什麽事情,還可以讓王一鳴在前麵頂缸,自己可以一推三六九,佯裝什麽也不知道,安全的很。心裏自然是很高興。因為他知道,按照整個工程的預算,這個項目做下來,自己又可以進賬一千多萬。到時候都要現金,往兒子的夜總會賬戶上一放,一年下來,就漂白幹淨了,都成了做生意賺的錢。拿來幹什麽就都合法了。

楊春風一高興,就要喝酒,於是就對趙鐵錘說:“趙老板,這麽大的事情,都為你定了,你還不請我和王書記喝酒啊?”

趙鐵錘連忙表示說:“一定請,一定請,我現在就出去打電話,安排好,等一會兒告訴張秘書地點。”

楊春風擺了擺手說:“好吧,先這樣,我再看會兒文件,你們可以走了。”

王一鳴以為楊春風是開玩笑的,於是遲疑了一下說:“楊書記,我就不參加了吧?”

楊春風鄭重其事地說:“你還有別的事情?”

王一鳴說:“沒有。”

“那就一起去,讓小張通知你地點,咱們好好喝兩杯,慶祝慶祝,難得我有心情。”

現在楊春風心裏,神經高度緊張,每每有發大財的機會,他就興奮。於是就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他這幾十年,也是在刀口舔血。收別人的錢,往上麵送錢。大筆的錢進來了,大筆的錢又出去了,換回的是上麵有了大領導,為自己說話,他的官職,也一天天像是坐了直升飛機,升了上來。每有大的腐敗案件爆發,他也是心驚肉跳,特別是高層領導,他怕那些人出事,牽扯了自己。但十幾年下來,他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當小官才容易出事,當大官最安全。

眼看著再混兩年,自己就可以平安落地了,楊春風掂量掂量了自己的錢包,放在兒子和女兒名下的錢,加起來怎麽也有三四千萬了,這些錢,夠用一輩子了,就是退休了,沒有人理了,也夠自己一家人花幾十年的了。如果自己不貪不占,一分錢的積蓄也沒有,退休了,再想天天喝茅台、五糧液,那是不可能的了。沒人送了,自己的退休金,每月就那幾千塊,也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