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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看了一天,下午下班的時候,他在腦子裏理出了頭緒。他發現,這一批人裏麵,主要分這樣幾個類型。

一類是屬於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的秘書,或者是親屬,或者是有其他特殊關係的人,主要領導都交代過的。像張運來,他是楊春風的秘書,現在還在為領導服務。他這個時候提拔,選擇的時機特別好。楊春風還在台上,一句話的事,就混上了個副廳級,頂別人混一輩子。機會好了,在楊春風卸任省委書記之前,還可以再升一級,短短的幾年時間,做到正廳,也不是沒可能。最差了,也得安排個好位子,要麽是有錢,要麽是升官的可能大。王一鳴看了看他的擬任崗位--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這個崗位,也就是個過度,實際上張運來是不會管這一攤子事情的,主要的決策谘詢機構,少了他一個,照樣運轉。他目前的工作,肯定是繼續給楊春風做秘書,省委第一秘啊,這個位置最關鍵了。

肖剛的位子,是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這說明劉放明還是喜歡肖剛在身邊,為自己服務到底。反正也沒有幾年了,有幾個鐵杆在身邊,辦什麽事情,自然方便些。但從發展上來看,這個副主任的位子,卻是可圈可點。運氣好了,幹個三兩年,就可以做正廳級的省政府辦公廳副秘書長。碰到關鍵的時候,有關廳局的廳長出現了空缺,就可以名正言順到廳局裏,做個一把手。混上三兩年,往地市一放,不是市委書記,就是市長。現在的幹部,這樣升官的路線,多了。這樣容易提拔,四十歲出頭,就有在多個正廳級崗位上曆練的經過了,碰到五年一屆的官場大換血的時候,一個機會,就上去了,升了副省級,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那些長期在基層混的幹部,比著這些人,就吃虧多了。三十多歲,才當上鄉鎮級幹部,四十多歲,才當上縣處級幹部,五十多歲,才混上廳級幹部。一輩子連正廳級還沒有混到,就麵臨退休了。雖然你很有能力,很有水平,但你的年齡擺在那,誰也幫不了你,等待你的命運隻能是乖乖的回家抱孫子去。要不現在老百姓說,現在還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你“寡婦睡覺,上麵沒人”,就是再有本事,也白搭。

黎安平的位子,是省人事廳的副廳長。這個位置,安排的還可以吧。他本來就是從事人事工作的,對口。安排到地市上,做個副市長,也不是沒可能,估計是周廣生和秦大龍溝通過的,自己的女婿,就不要安排的那麽遠了,還是在省城裏,方便,可以照顧家。說不定這是周廣生女兒周敏的意思。周敏現在已經是江城市教育局的局長了,幹個三兩年,說不定還可以升一級。像她這樣的女幹部,有了正處級的資曆,就非常容易提拔了,再說了,人家爸爸是誰啊!女幹部,升副廳,最可能的是到下麵的市裏,當主管文教衛的副市長,安排的好了,當上市委常委、宣傳部長,也有可能。到時候兩口子,全在下麵的市裏任職,中間隔著幾百公裏,那真是天南一個,地北一個,都有自己的一攤子事情,都忙,自然夫妻關係,就顧不了了。月把二十的才得見上一麵,如果碰到了什麽**,思想一不堅定,就出軌了。現在婦女幹部,養情人,包二爺的也不稀罕了。男的更好辦,吃喝嫖賭,有的是機會。離開了老婆的長期監管,對那些早已經對老婆看膩了,想換換口味的官員,正中下懷。留在省城裏就不一樣了,熟人多,監視你的眼睛多,你就是再有想法,也會投鼠忌器,會老實很多。所以,這樣的安排,也是情有可原的。

碰到那些沒有特殊關係的人,雖然提拔了個副廳級,升官了,是好事情。但哪裏條件差,離省城遠,就把你派到哪裏。一年半載,三年五載,再沒有人想起你,有的人在下麵混了二十年,還是動不了窩,隻好在當地以副廳的級別退休。夫妻要過二十年的牛郎織女生活,你說這算是什麽事吧!雖然高速公路都基本上通了,但現在是車禍猛於虎。一年死在高速公路上的人,全國都達到十萬左右了,比一場戰爭死的人還多。每個星期往省城裏趕一次,度度周末,長途跋涉幾百公裏,路遠的要上千公裏,帶著司機,燒著公家的汽油,交著過路費,還要吃,還要住,雖然都有公款埋單,不用自己掏一分,但安全的問題,卻不能不考慮。你的車在高速路上天天跑,你也不能保證,自己不被別的車子撞,出一次車禍,就把小命報銷了。現在那些幹部交流的,掛職的,在高速路上出車禍死的,全國年年都有。所以,在省城裏當個副廳,最安逸。不就是開開會,看看文件,到下麵檢查檢查嗎,又沒有什麽具體事。天天可以去公園裏轉轉,打打太極拳,就當是提前養老吧!

那些廳局機關推薦的人選,基本上不是辦公室主任,就是人事處長,這些人不用說都是廳長、黨組書記的鐵杆。他們都是廳領導的大紅人。

而各市推薦的人選,縣委書記占很大一部分。王一鳴看到,龍江市上報的人選,是江左縣委書記鍾子明。他的擬任位子是龍江市副市長。

王一鳴想起來鍾子明為自己準備的字畫。這些當縣委書記的,個個都是土皇帝。別看隻是個縣處級,但手中的權力,卻是不可想象的。他們在縣裏,想幹啥幹啥,沒有人可以管得了。因為管的事都是具體的,所以可以操作的空間非常大,也非常隱蔽。搞起腐敗來,更有機會。提拔幹部,招商引資,安排人員,修橋鋪路,都有他們受賄的機會。他們手中有實權,也有錢,所以和上麵的領導拉起關係來,就更舍得下血本。他們一出手,都是幾十上百萬,讓你不得不考慮,為他們辦事情。所以那些手中有選人用人權的省級幹部,廳局幹部,最喜歡和這些縣委書記打交道。他們出手大方,收了也安全。一個行賄,一個受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官也得了,錢也收了,公平交易,誰也不知道。

看過一遍,王一鳴沉思了一會兒,覺得這些人在自己頭腦裏,有時候清晰,有時候模糊。他們的來龍去脈,基本上知道了。但他們具體和誰有最直接的關係,到底誰收了他們的錢,哪一個人是用金錢鋪路,才獲得提拔升職機會的,王一鳴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不了解,還要提名他們,為他們投票,為他們發烏紗帽,自己還要冠冕堂皇的和這些人集體談話,勉勵他們,要繼續不驕不躁,感謝組織上的關心,繼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他想到自己還要說這樣的話,這些人裏麵,說不定就有貪汙犯,有的人就是買官賣官,才混到今天這個位子的,自己竟然還要和他們說這樣的話,開導他們,真是有點可笑。

但沒辦法,現在的製度就是這樣子的,不是哪一個人可以獨自改變的。自己作為一個省委副書記,也隻能是謹小慎微,把自己的工作幹好,配合好楊春風的工作。心裏就是再不滿意,也得壓抑著自己的性子。現在不是自己說話的時候,就是說了,也是徒增笑柄。

一個星期後,省委常委會召開了,組織部提的名單,全部順利通過。當天晚上,西江省裏的新聞節目之後,就播出了幾十個新提拔的幹部名單,要求大家實名舉報,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反映到組織部。

結果還真是有人實名舉報,其中有幾個縣委書記,估計在基層工作的時候沒少得罪人,現在有人把他們貪汙腐化的情況,按照自己所掌握的,告訴了省委組織部。

王一鳴看到舉報信,和秦大龍商量了一下,就把這些舉報信批示給了省紀委。省紀委馬上聯合組織部門,成立了調查組,結果順藤摸瓜,查出來幾個縣委書記都是有問題的。於是他們的官就升不成了,還被移交給檢察院,進入司法程序。等待他們的,或許都是法律的嚴懲。

鍾子明還好,沒有什麽人舉報他,他得以順利過關。公示期滿後,這些新提拔的副廳級幹部的任命通知,就下發了。按照慣例,王一鳴和他們集體談了話,省委組織部的秘書們,專門按照慣例,準備了一個講話稿。王一鳴看了看,也是老生常談,自己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換了誰都出不了新意,於是隻好拿過來,掃了幾眼,記住了個大概,到了會議室裏,集體講話的時候,他特意和大家挨個握了手。

秦大龍帶著幾個副部長,在旁邊挨個介紹著,算是認識了一下。接下來王一鳴發表了講話,他還是老風格,離開講話稿,自己說自己的思想,感受,他語重心長地說:“從今天起,大家都是廳級幹部了,廳級,在我們國家,就算是高級幹部了,我們一定從今天開始,以更加嚴格的標準,要求自己。我們的權力說白了,還是來自人民。我們是執政黨,離開了人民的信任,我們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我們的權力,是為人民服務的,隻有服務好了,人民才會繼續讓我們服務到底。最高領導也說過,執政不是一勞永逸的,如果有一天,我們脫離了人民群眾,人民群眾不讓我們服務了,我們就有被打倒的可能。所以,作為黨的一分子,一個高級幹部,我們就更有責任,有更加清醒的認識,為人民服務,不是一句空泛的口號,而是有實實在在的內容的。我現在送同誌們幾句話,時刻牢記‘兩個務必’,密切聯係群眾,為政清廉,不搞花架子,作風踏實,在自己的新的崗位上,繼續做出優異的成績,不辜負組織上的信任,人民的重托。也要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珍惜和睦的家庭,最關鍵的,是要愛我們這塊生生不息的土地,愛我們的祖國,人民。”

對於自己的講話,他不知道,效果到底怎麽樣,有沒有人真正聽得進去,但既然在其位,就隻好謀其政了,現在這個條件,也隻能是活馬當死馬醫吧。

在省委常委會上,還敲定了一件事,就是成立了一個領導小組,王一鳴任組長,專門負責協調省委黨校的搬遷和建設工作。副組長由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鄭天運和組織部長秦大龍擔任。這樣的安排,也是有用意的,這麽大規模的項目,投資、規劃、各種手續,都需要各有關廳局的配合。省政府這邊,有鄭天運坐鎮。省委這邊,有秦大龍負責,王一鳴身上的事情就好辦些,宏觀上把握把握,就可以了。自然各有關廳局的一把手,都是成員之一。協調小組下設辦公室,主任就由黨校的常務副校長梁躍進擔任。

梁躍進自然很喜歡擔任這個職位,辦具體的事情,就是他說了算。別看掛了這麽多的領導,看著挺嚇人的,但誰也沒精力,天天過問這些具體的事情。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和王一鳴的相處,不像當初和周廣生的相處,自己是周廣生一手提拔的人,周廣生會千方百計,向著自己,兩個人商量著辦,什麽事情都好說。現在這個王一鳴,憑空插上一杠子,讓人摸不清深淺。也琢磨不清,他的個性,脾氣,許多事情沒原來想象的那麽好辦,不可能有恃無恐了。

原來黨校搬遷、重新規劃建設的事情在社會上傳開之後,那些大老板,做房地產生意的,做建築施工的,做規劃、監理的,做拍賣的,甚至搞房屋拆遷的,收廢品的,都和他聯係上了,大家都看到,這裏麵有很大的商機。逢年過節,主動到他家裏拉關係送禮的,比平常的年份,就多了幾倍。梁躍進一律笑臉相迎,他的心裏,那是一個甜啊!幾個億的工程,不是每一個人一輩子都有機會攤上的。還有那裝修工程,購置新設備,辦公用品。整個項目下來,不知道裏麵有多大的操作空間。反正退休前,把這個事情處理好,輕輕鬆鬆,賺上幾百萬,估計是一點沒有問題的。這件事幹成了,錢到手後,就是讓我退休,我也心甘情願了。

現在王一鳴突然代替了周廣生,一切都成了未知數,工程項目給誰不給誰,王一鳴肯定有發言權。自己這樣就不好提前拍板,向那些私人老板拍胸脯保證了,眼看著賺到手的錢,都要飛了。

梁躍進想到這裏,不住在心裏暗暗的罵上一聲,他媽的,我怎麽運氣這麽差啊!這個該死的王一鳴,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就來了,老子的好事,都讓你壞掉了。

他去周廣生家裏送禮時,還和周廣生開門見山的提出這樣的問題。他說:“周書記,你看我今後怎麽辦?當初你向我推薦的那些大老板,人家還等著回話呢,現在這個領導小組的組長也不是你了,許多事情,都要重新定,說不定規矩全變了,那些大老板,什麽也得不到,人家會埋怨我們的啊!”

周廣生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說:“現在我也沒辦法,隻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王一鳴那裏,我還可以說的上話,方便的時候,我向他打打招呼,讓他盡量關照關照這些老板。就是關照不上,我們也盡力了,今後有了別的機會,再彌補了。那些老板,還要在西江省裏混,我想不會因為這個,給我們過不去吧,他們不會那麽蠢!”

梁躍進看實在也沒有其他辦法,隻好說:“是,是,我聽你的,聽你的。”

自從這個省委黨校新校建設領導小組的文件向全省公布後,王一鳴發現,找自己的人,明顯的多起來。請自己吃飯的人,也排成了隊。到自己辦公室匯報的人,也成群結隊了。許多以前沒有關聯的,不屬於自己分管的部門,也名正言順的登上門來,找個由頭,匯報工作。目的是認識認識,加深印象,讓王一鳴在工程項目上給予關照。

省裏幾個大的建築公司的老總們,紛紛通過各自的關係,要請王一鳴吃飯。他們和王一鳴一時半會還搭不上關係,隻好先請中間人,在裏麵說和。

這個時候,省委辦公廳副秘書長遊金平的電話,就明顯的多起來。幾天下來,他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大多是托他邀請王一鳴吃飯的。

對王一鳴這樣的大領導來說,吃飯可不是件小事情。和誰吃,什麽標準,在哪裏,都是一件值得思忖的事情。請他的人要思忖,王一鳴自己也要思忖。

從政多年,王一鳴對自己的私人交往,還是非常謹慎的,無緣無故,他不會出席任何飯局。在部裏工作時,就以不輕易出席飯局出名。現在到了西江省,兩眼一抹黑,更是萬分小心。因為他知道,那麽想巴結自己的人,最初都是從簡單的吃吃喝喝、拉拉扯扯開始的。

遊金平和王一鳴,僅僅接觸了幾個月,隻是一種正常的工作上的上下級關係,也談不上雙方有多麽深的感情,所以遊金平沒辦法答應這些人,因為他怕王一鳴不給自己麵子。到時候,那多難看啊!

別人的麵子可以不給,自己親戚的麵子,就不能不照顧了。省第三建築公司的老總徐建設,是他的拐彎親戚。徐建設是遊金平表舅的侄子,兩個人的老家,又是一個鄉的,十裏八裏,鄉裏鄉親,大家都在省城裏混,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平常裏沒少走動,逢年過節,徐建設都要專門帶著禮物,到遊金平家裏看看。當然,禮物還是挺豐盛的,遠遠超過了一般人。好煙好酒自不必說,購物卡一送幾千塊。兩個人雖然不是什麽至親,但由於有共同的利益,徐建設需要在官場上,多結識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遊金平這個省委副秘書長,就是非常關鍵的位置。一般的項目,像各個廳局的工程,遊金平出麵邀請那些廳局長出來吃頓飯,那些廳局長們還是要給些麵子的。不管最後工程能不能到手,至少你邀請人家出來吃飯,是可以邀請的到的。這就非常不錯了,這些廳局長們,在省城裏,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人家的飯局,可以從年頭排到年尾,能夠出席你設的飯局,給你一個接觸的機會,就是非常給你麵子了。至於以後情況怎麽發展,那就看你的公關能力了。

這些從事建築業的老板也知道,現在省城裏競爭激烈,不僅省內的建築企業已經過剩,許多企業找不到工程做,效益一天天江河日下,已經頻臨破產的邊緣。而省外的建築企業,這些年也開始紛紛搶灘西江省的建築市場,所以競爭空前白熱化。西江省裏的盤子就那麽大,最終誰能夠拿到那些大的工程,尤其是政府工程,誰就能順順當當地賺大錢。

大的工程誰說了算?當然是那些手中握有重權的大官們。雖然各種招標、投標,看似公平合理,但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在中國,再好的製度,都有漏洞,那都是表麵文章,做給老百姓看的。堵老百姓和有關部門的嘴的,讓你們覺得,一切都是按原則辦事的。你要是完全相信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你不拉關係,走後門,你的企業就能得到工程,就能賺大錢,你試試去。

所以,每一項大的工程後麵,都有一個或幾個權勢人物的影子,在操控。那些真正拿到項目的公司,也早就未雨綢繆,和領導的關係,不是一天兩天了。

星期四晚上,吃了晚飯,徐建設就帶著自己的司機,開著車,拉著禮物,到了遊金平家裏。

因為提前已經打了電話聯係,所以遊金平兩口子,已經等候在家裏了。

一進門,司機把掂著的茅台酒和中華煙放下,就轉回身,下了樓。做司機的,都有這個覺悟,自己的主子要和這家男女主人說話,自己在旁邊,是不合適的。他們做司機的,就是本本分分,在車子裏坐著等著。

按年齡,徐建設比遊金平大五歲,所以遊金平兩口子見了他,都喊表哥。

徐建設換上遊金平老婆遞上來的拖鞋,坐在沙發上,和遊金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會兒天,看看氣氛差不多了,才進入正題。

其實,他一打電話,遊金平就清楚他要辦什麽事情了。這些當老板的,現在也不容易。說是國有企業,但已經敗壞的差不多了,也是就一個空牌子,其他的和民營企業也沒什麽兩樣。要到市場上自己找飯吃,沒有誰聽說你是國有企業,特意高看你一眼。現在的建築企業,大部分都是空殼公司,平常裏沒有活幹的時候,也就是有一個架子,各個部門有幾個骨幹,在那裏運轉著,主要的職責,就是到處投標,找活幹。等包住了活,工人不夠了,再臨時找,反正現在用的都是農民工,一個電話,可以找幾百上千人。設備不夠了,還可以租。活多的幹不完了,還可以層層分包,賺差價,也就是民間所說的層層剝皮。

但最關鍵的,就是投標成功,把活攬到自己手上,其他的都好辦。

徐建設說:“老弟,我們打開窗戶說亮話了,黨校這個工程,估計達到四五個億,利潤就算百分之五,也是二千多萬,況且都是財政撥款,工程款結算有保障,沒有什麽風險,這個項目,我想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運作成功。聽說王一鳴副書記主管這個項目,你是配合他工作的副秘書長,你給我出出主意。”

遊金平說:“表哥,這個項目有點懸!想的人太多了,據我了解,有意向的已經有十幾家大公司了,省內的幾家大的建築公司,都紛紛找人。省外的多家公司,也參與進來了,現在鹿死誰手,還一點都不明朗。說實話,我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王一鳴書記剛來,他是什麽脾氣,還完全摸不透。這些工程,到底是聽楊春風書記,還是劉放明省長的,因為我判斷,找他們兩個的人,也不會少。到時候怎麽決策,誰也沒把握。”

徐建設說:“這樣吧,我們爭取爭取,你把王一鳴書記約出來,我請他吃頓飯,先和他拉上關係,至於成不成,事在人為,誰也不能在開始的時候,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們幹這一行的,已經習慣了,隻要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要試一試。要不然我手下的人,又該挨餓了。我們那些下崗的職工,一個月的補貼,還不到六百塊,上有老下有小,你說過年的時候,這些人,怎麽過?所以,還請你向王書記說說我們企業的困難,關照我們一把,我們國有企業,負擔重,不容易啊!”

遊金平知道他說的是實情,現在的國有建築企業,在西江省裏,大部分是這個樣子的。都市場化了,什麽國有私營,大家都一樣,到市場上搶飯吃。你有本事,就多吃;你沒本事,就餓死,也沒人可憐你。

當然,像他們的這塊牌子,還是有些市場號召力的,畢竟是多年的老企業,資質高,市場信譽還有,隻要攬到活,還是可以過下去的。

遊金平想了想說:“別人的忙我一概不幫,但你的忙,我就舍上臉皮,試一試吧!你做好吃閉門羹的準備,反正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約出來。為了不那麽突兀,我明天上午,上班的時候,先向王書記匯報匯報,如果他同意,你就到辦公室裏向他匯報匯報,大家見見麵,聊一聊,加深些印象,然後你再當麵邀請,看他的反應。如果他答應出來吃飯了,我們再說。”

徐建設說:“好,隻能是先這樣了,我們有情後補了。”

遊金平知道,他的“有情後補”是什麽意思,為他攬上了這麽大的一個項目,少說他也得表示個幾十萬吧,就算是喝茶的錢吧。他出出血,也是完全應該的嗎!

第二天上午,遊金平特意拿著幾份文件,到王一鳴辦公室裏,做出匯報的意思。看王一鳴心情不錯,遊金平說:“王書記,我們省裏的國有企業,省第三建築公司的老總徐建設,想拜見拜見你,匯報一下工作,你看有時間見見他沒有?他們這個企業,是很有名的,省內的許多著名建築,都是他們施工的,聽說光是魯班獎,他們就獲得了四五次了。這幾年,他們的下崗職工也不少,有八百多了,企業負擔重,所以想多幹些活,徐總說了,黨校這個項目如果給他們公司幹,他們有把握,再獲一個魯班獎。”

王一鳴一邊看著文件,一邊聽遊金平說著話,遊金平的話還沒說完,他就知道什麽意思了。原來遊金平也是來做說客的。這一段,王一鳴已經見了不少老板了,他們都是衝著工程的方方麵麵來的。有賣材料的,有買地的,有搞拆遷的,有搞評估的,介紹的人個個都是重量級的人物。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都向王一鳴打過電話。省委副書記周廣生親自帶著一個老板,到過他辦公室。還有的人聽說胡方達副省長和王一鳴說得上話,於是就找到他,讓他出麵,邀請王一鳴吃飯。

對各個領導的交代和見過的方方麵麵的人物,王一鳴說的都是模棱兩可的話,不拒絕,但也沒有明確的答複。都是說:“我知道了”,“到時候再看吧”。或者“我一個人也定不了”。“到時候還是要走程序”。“看評標的結果吧”。這些話讓找他的人也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大家看找他沒有什麽戲,隻好拐回頭來,再找那些位高權重的中間人,讓他們出主意,想辦法。

對於那些省裏的主要領導,他尚且是這個樣子,對於遊金平的要求,按他的脾氣,早一口回絕了。但想到自己剛來西江省,身邊也沒有什麽可靠的人,這個遊金平,雖然和自己沒有什麽直接關係,但畢竟是辦公廳派來輔助自己工作的,關係處不好了,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麵子上也不好看。

再說了,人家這個省三建也是一個有名氣的建築公司了,這樣的老國有企業,確實有困難,包袱重,如果有機會,王一鳴還是願意照顧照顧一下的。於是,王一鳴就放心手中的文件,看了遊金平一眼,說:“你讓那個省三建的徐總,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和他談談。”

遊金平說:“那太好了,他就在下麵等著呢!不管事情成不成,王書記見見他,他就非常高興了。這些當老板的,也不容易啊。到處要找米下鍋。不瞞王書記,我和徐總,還有些拐彎親戚,你見他五分鍾,就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麵子了,我也得謝謝你!”

王一鳴看遊金平這麽會說話,笑著擺手手說:“好了,我們就不要這樣客氣了,都是同事,理當如此。”

遊金平高興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說:“我馬上下樓,到外麵接他。”因為外人,是不能隨便出入常委樓的。遊金平不去接,徐建設要有許多麻煩,審查十幾分鍾,也不一定進的來。

遊金平剛到大門口,就見徐建設已經站在路邊等著了,他的手裏,還提著一個紙盒,不用說是準備的禮品。第一見領導幹部,像他這樣的大老板,空手了不好意思。但送什麽禮物,卻是費思量的。想來想去,徐建設還是準備了幾包上好的茶葉,都是國內頂尖品牌的,又放了四條軟中華的香煙。不管人家吸不吸煙,但送點高檔的煙酒,都是人之常情,一般的都不會拒絕。算算價錢,徐建設還是覺得拿不出手,於是就把江城百貨大樓的購物卡,放上五千元。這樣也有萬把塊錢的東西了,也算拿得出手了。

徐建設站在門口,正在東張西望,就看見遊金平走出來了,人還沒到眼前,就擺了擺手說:“表哥,你快點吧,王書記已經同意見你了。”

把門的武警戰士都認識遊金平,點了點頭,就讓他們進去了,也沒有登記。

兩個人進了大門,邊走邊說,一會兒就上了二樓,到了王一鳴的辦公室。

小龔一看有客人來,自然滿麵笑容的站起來迎接。遊金平介紹說:“這是龔秘書。”

徐建設忙笑著掏出一張名片,畢恭畢敬地遞到龔向陽手裏說:“龔秘書好。請多多關照。”

遊金平笑著對龔向陽介紹說:“這是省三建的徐總,大老板,今後多聯係,大家都是朋友。”

小龔說:“好,好。”

寒暄完畢,小龔推開門,遊金平才帶著徐建設,進了王一鳴的辦公室。

王一鳴一看,遊金平帶著一個人進來了,出於禮貌,忙站了起來,象征性的握了握手。然後大家在沙發上坐下,小龔為兩個客人一人倒上一杯茶水,就出去了。

王一鳴和顏悅色地問:“聽金平說,你們省三建,曾經得過幾次魯班獎了,不錯嗎!”

徐建設說:“總共得五次了,省裏的許多著名建築,都是我們省三建幹出來的,像江城市電信大樓,西江省展覽館,河東百貨大樓,八十年代,都是整個西江省裏的地標性建築,現在不行了,新建築多了,顯得有些落後了。王書記你也知道,現在競爭激烈,私人企業,一進入這個領域,人家負擔輕,機製又活,像我們這樣的國有企業,就不占優勢了。”

王一鳴喔了一聲,示意徐建設繼續說下去。

徐建設說:“我們企業,包袱重,建國以來,退休的職工,有兩千多人,現在雖然都歸了社保,不用企業負擔退休金了,但逢年過節,必要的慰問品還是要有一點的,畢竟都是單位的老職工,別的單位,都是這樣做的,你不做,說不過去。就是再緊張,也要為大家發點東西,過年嗎,都要有這個意思。現在下崗職工,還有八百多人,他們都還是沒到退休年齡的,隻好由企業全部負擔,一年光工資一項,就需要一千多萬,所以我這個總經理,也成了救火隊長了,到處求人,找活幹,也是沒辦法,公司裏有上千張嘴,在等著呢!所以,還請王書記,考慮我們的實際情況,在工程項目上,關照關照。”

王一鳴說:“你們的情況,我聽金平同誌說了,你們不容易,國有老企業,作為當家人,你還有這個責任感,非常讓人敬佩。現在有的企業,一改製,就把原來的職工,拋向社會,就完全不管了,讓大家自謀生路。都四五十歲的人了,人家要技術沒技術,要身體沒身體了,怎麽到市場上謀生路啊?年輕人還找不到活幹的,何況那些四十、五十歲的老工人!這是極其不公平的,也是不道德,更是不符合我們國家社會主義製度的要求的。社會主義就是一個大家庭嗎!大家要發揚同甘共苦的精神,這樣社會才有凝聚力,現在倒好,把一切都推向市場,認為市場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這是很不負責任的嗎!要是市場能夠解決一切問題,那資本主義國家就不會出現任何經濟危機了!也就用不著我們這些領導幹部、黨員了。人民群眾也就不用信任黨了,信任你幹什麽?找市場就完了嗎!”

徐建設看王一鳴談性很高,忙符合著說:“王書記說的好,就是這個道理,現在我們的改革,我也發現,有些不對勁。動不動把人往市場上推,好像政府在千方百計,推卸自己的責任。你看醫療改革,讓人看不起病了;教育改革,讓人上不起學了;住房改革,讓人住不起房子了;現在又推出來的殯葬改革,讓人連死也死不起了。現在老百姓都編成了順口溜,說是‘生不起,也死不起’了。我們建築公司的家屬院,八十年代,是有名的高消費地區,我們的胡同裏,連菜價都比別的地方,高出不少。因為當時我們從事建築的工人,男男女女,工資都比別的其他行業,高的多。當時兩口子都是建築工人的,生活水平比一般的小市民,高出一大截。而現在,你看看,到處都是下崗失業的,有的全家沒有一個有正式工作的,小區裏開了不少的洗頭屋,洗腳屋,按摩店,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靠出賣色相賺錢的,多的是。去年還餓死一個下崗女工,原來還是我們公司的勞模,這個人我還認識,年輕時長的很漂亮的,還是公司裏知名度很高的女人。聽說她下崗後,心情不好,長期壓抑,也沒有出去找什麽工作幹,沒有收入,就靠在菜市場上撿垃圾賣,換幾個錢度日。後來又有了病,聽說是精神病,動不動就發作,亂罵人,她老公忍受不了,也和她離婚了,孩子也帶走了。她就一個人,住在公司原來分配的筒子樓裏。過了幾年,也沒人見過她,有的說她回鄉下的老家了,有的說她去外地打工了。結果去年,她所住的那棟樓,要拆遷,搞房地產開發了,有關部門沒辦法,聯係不上任何人,才擅自做主,用錘子砸開了她的家門。你猜怎麽著,進去之後,才發現她的**,有一堆白骨。大家嚇壞了,連忙向公安局報案,勘察鑒定結果出來後,證明就是那個失蹤了三年多的女工。她死之前,寫的有幾句話,說‘我好餓啊!一個月沒有吃過肉了,我好想吃肉啊!’新聞媒體曝光後,大家都不住的歎息。特別是那些老工人,唉聲歎氣的說,要是毛主席的時代,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工人階級根本不會活活餓死的,工人老大哥,地位高著呢!都是這改革鬧騰的,把工人階級,都搞成弱勢群體了。下崗的女工,不去賣**,就沒有活路,這是什麽世道啊!”

王一鳴還真是沒有看過這篇報道,他一天到晚忙於應酬,開會,正兒八經的文件還看不完,這些東西,又不會堂而皇之的登載在那些主要媒體上,新聞聯播裏更不會出現,他能夠聽到看到的,都是好消息,振奮人心的消息。都是我們的黨多麽偉大正確,我們的國家在國際社會上地位是多麽高,我們的發展速度舉世矚目,我們的什麽什麽又增長了,什麽什麽又獲獎了,反正是報喜不報憂,不好的東西,有關部門早就過濾掉了,不讓你知道。

你想啊,要是天天讓你看到的都是負麵的新聞報道,老百姓看多了,會是什麽心情吧!對這個社會,還有什麽信心?所以,有的時候,瞞和騙,仍然是中國社會的常態。魯迅先生說的好,這是中國社會的基本特征,現在還沒有從根本上改變。

王一鳴是個急性子的人,他立即站起來,拉開門,對著小龔喊:“你過來,趕緊給我查一查,徐總說的餓死女工的報道,哪家媒體曝光的,你馬上給我查一查。”

小龔被弄得莫名其妙,馬上跑進來,問徐總,什麽餓死的女工。

徐總忙把一個女工餓死了幾年,沒人知道,最後變成了一堆白骨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小龔整天忙於俗事,也沒有看過那篇報道,但他有上網的電腦,這個是難不住他的。上網一搜索,就出來了。

王一鳴說:“你趕快找出來,打印給我。”

其實,在王一鳴辦公桌上,就有配置很高的台式電腦,上麵就連著網線。你想為領導幹部準備的東西,會是差的嗎!隻是現在像王一鳴這樣,官當的太大的人,用秘書用慣了,離開了秘書,他們是寸步難行的。他們也沒有上網查資料的習慣,有許多人連最基本的打字,搜索,建立文件都不會。電腦對於他們,也就是個擺設,沒辦法,這也是事實。這樣的幹部多了。官當的越大,有時候在一些生活細節上,越低能。伺候他們的人太多了,他們也依賴慣了,於是就成了這個樣子的。

小龔在那裏搜索資料,不一會兒就整理好了,打印的規規矩矩,送了過來。

王一鳴一看,就迫不及待了,想一下子看完,於是就打住了和徐建設說話的興趣,看了徐建設一眼,說:“我們先這樣,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到時候還要走程序,能不能成,我還不能保證,你積極準備吧,我會力所能及的幫忙的。”

他說的話,力度火候把握的非常到位,讓對方心裏感到沒有拒絕的意思,但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領導幹部嗎,說話都是這個樣子的,留有回旋的餘地,能辦的事情,也不會一口答應你,要不然萬一有了什麽意外,就不好解釋了。

徐建設和遊金平忙站了起來,徐建設說:“第一次來拜見王書記,不好空著手,也不知道王書記喜歡什麽東西,隨便準備了一下,不成敬意。”說著就把沙發邊的一個紙袋,遞給了王一鳴。

王一鳴看了一眼,發現是幾個茶葉盒子和香煙之類東西,就沒有在意,這些東西,收了是禮尚往來,給別人麵子,硬要拒絕,就太傷對方的情分了,於是隻好接了過來,說:“你太客氣了。好,我收下,你說話挺有意思的,以後有時間了,我們再聊。”

徐建設看王一鳴把禮物收下了,於是趁勢邀請說:“不知道晚上王書記有沒有時間,我們三建的領導班子,想請王書記吃頓飯。”

其實王一鳴晚上沒有應酬,他也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徐建設看王一鳴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隻好不再勉強,伸出手,和王一鳴握了握,就在遊金平的陪同下,告辭了。

王一鳴送到套間的門口,就沒有再出去。隻有像周廣生那樣的副省級幹部,到他的辦公室裏,他才會送到門口。當然,要是劉放明省長來,他隻能是送到樓梯口了。其他一般的人,送到套間門口,就夠意思了。

徐建設臨走的時候,還不忘了,迅速的往龔向陽的辦公桌上,放下一個信封,裏麵裝的,是江城百貨大樓的購物卡,一張一千麵值的。對領導手下的秘書,也得照顧照顧,要不然你想找領導的時候,他們不配合,說不在,或者開會,你就幹急沒辦法。常年在商海裏打拚,徐建設已經是老江湖了,這個規矩他懂。反正花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錢,這些錢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作為公關費用,報銷的。

下午快要下班時,王一鳴才發現,原來徐建設送來裝茶葉和香煙的紙盒下麵,還放了一個封包,打開一看,裏麵是麵值一千的五張百貨大樓的購物卡。王一鳴拿著這五千塊錢的購物卡,犯了愁。按照規定,這樣做是違紀的,中央紀委和省紀委發過文,各級領導幹部一律不能收受下級或者找自己辦事的人所送的禮金、有價證券,購物憑證。五千元已經夠立案的標準了。

怎麽辦?打電話讓徐建設趕回來,退回去,顯然傷了人家的情分。人家也是沒辦法,想和上級領導搞好關係,現在這些東西,在當今的社會裏,已經算不得什麽了。對於想結識王一鳴這樣位高權重的高級領導幹部,說實話,這樣的禮物,都有點拿不出手。幾千塊錢的東西,算什麽,還不夠吃一頓飯花的多呢!

交給遊金平,讓他轉交給徐建設,更是傻瓜似的想法,你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真退回去,就是不退,自己花了,你也不好意思再過問了,自己白擔了惡名,卻讓別人賺了便宜。

不退吧,留在自己手上,為自己和老婆孩子買些東西,那自己成什麽了,不也成了受賄的貪官了嗎!

當然,王一鳴知道,現在的社會,就是這個樣子的,中央的規定越多,越是不叫各級領導幹部怎麽樣,恰好說明,這樣幹的領導幹部太多了。就像這不讓各級領導幹部收下級送的有價證券,說明全國上下,都是這麽幹的。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法不責眾。你不收,人家收。

王一鳴思忖了一下,還是決定想一個萬全之策,今後碰到這樣的情況,還可能不會少。在地方工作,免不了和方方麵麵的人打交道,中國又是人情社會,請客送禮是人之常情,自己不是年年還要到趙老家送禮嗎!中國人不這樣,怎麽才能表示對上級或者長者的情感呐。

別人對這個可能習以為常了,甚至逢年過節,沒有人送購物卡,還不習慣,或者很不高興。王一鳴看到過那些被查處的貪官,他們談起對送禮的看法時,曾有過一番表述。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收禮收慣了,就一天不收不舒服。到最後,把自己的貪婪勁勾引出來,逢年過節誰要是沒有去,他們會主動打電話催。真是一天不收禮手癢。還有的貪官表示說,反正誰送禮我不知道,但誰沒有送我卻都記著呢!你說在這些人手下做下級的,你不送禮,怎麽能夠生存下去呢!

對於錢財,王一鳴向來看得很淡,他知道,自己要是也向那些貪官汙吏學習,千方百計,為自己發財致富不擇手段,他早就是千萬富翁了。但那麽做,也把自己的一生徹底毀了。說不定自己早已經在監獄裏呆著呢!也說不定現在還沒有暴露,還沒有東窗事發,但過的日子,卻是白天裝人,夜裏扮鬼,嘴上說的是言不由衷的話,拚命的表演或者掩飾,裝出一副清廉的模樣,其實那飄忽不定的眼神,煞有介事的動作,已經完全揭示了貪官們內心恐懼、焦慮、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態。因為有句老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個貪官,再怎麽表演,也會露出馬腳的。因為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對於別人送給自己的錢財,有些退不了的,王一鳴做市長的時候,就有一個辦法,就是專門找一個人保管,等積攢到一定的程度,就捐給那些上不起學,或者家庭有困難的下崗職工,或者家裏有病人的普通群眾。這些錢算是用到了那些最需要幫助的人身上,屬於典型意義上的劫富濟貧,那些有錢人為了巴結王一鳴,給他送錢。王一鳴又把這些錢送給了那些窮人,這樣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在部裏的時候,積攢了一定的數目,他都會讓小龔把錢匯到希望工程啊,紅十字會啊,一些公益項目上。

現在,看起來有必要重新做一個安排,這樣自己心裏也安逸些。萬一有人舉報自己收禮,也好向組織上說明。據他了解,有些領導幹部也是這樣做的。萬一有人舉報,上級一調查,還查出一個清廉的幹部。

於是,他就把小龔叫進來,說:“你把這些東西收起來,登記一下,記好誰送的,時間,地點,放到保險櫃裏,等過年的時候,我們慰問福利院的孩子,或者是看望下崗職工,給他們買吃的用的。還是按老習慣辦。”

看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六點鍾,小龔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陪同王一鳴下班吃飯。這個時候,周廣生笑眯眯的,一個人推門進來了。

原來周廣生的兒子周大寶,前些年在省城裏開了一家拍賣行,靠自己父親的關係,攬了不少項目,生意一直做得順風順水的,每年都能賺上幾百萬。他原以為,黨校舊址的拍賣,十拿九穩是自己的公司做,因為都是周廣生管著的。哪有老子不關照自己親兒子的道理。但現在,領導小組組長突然就換成王一鳴做了,一切都成了泡影。眼看著要到手的幾百萬,就這樣灰飛煙滅了,周大寶感到非常不甘心,他就求自己的爸爸,千方百計的邀請王一鳴,到家裏坐坐,吃頓飯,認識一下,今後在項目上,給予明確的關照。

周廣生為別人的事情,雖然不情願親自出馬,求王一鳴,但為了自己兒子的事情,就沒有辦法了,他經不起大寶的軟磨硬泡,再說了,自己舍下臉皮,為兒子一下子能掙到幾百萬,也值了,於是就再一次的到了王一鳴辦公室,準備鄭重其事的邀請王一鳴周末到自己家裏坐一坐。

王一鳴一看周廣生來了,就知道他有事情,連忙把他往沙發上讓。兩個人坐下,小龔泡上茶,雙方坐下來聊天。

周廣生問:“一鳴弟這個周末不回北京吧?”

王一鳴說:“不回。也沒有重要的事情。”

周廣生說:“那就好,這個周末,到我家裏去吃頓飯吧,我讓你那老嫂子,親自下廚房,為你做地道的家常菜,我們好好聊聊。另外啊,我那兩個兒子,大寶和二寶,從電視裏看到你,說整個省委常委裏麵,就數你最帥,風度最好,他們都想認識認識你這個叔叔,我已經答應他們了,你看意下如何?”

王一鳴思忖了一下,認為這個時候拒絕,確實說不出口,自己和周廣生的關係,日漸密切了,到他家裏吃頓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於是就滿口答應下來,說:“好。我早就吃膩了酒店裏的飯菜了,想換個口味,告訴嫂子,一定不要特別準備,就吃家常菜。”

周廣生說:“好,那就一言為定。到時候咱們好好嘮嘮嗑。”

星期六上午,周廣生又特意打來電話,鄭重其事地邀請了一次。王一鳴言之鑿鑿的說,一定準時出席。

小龔跟在後麵,左手提著一個包,裏麵裝的是一些煙酒茶葉之類的東西,右手提著王一鳴的黑色公文包。肩膀上是他自己的棕色挎包。這當秘書的,隨時跟在領導身邊,確實可以辦不少事。

樓下,小邵已經把奧迪汽車發動了起來,三個人上了汽車,就往省政府的家屬區開去。

周廣生的住處,還在省政府的家屬區。這裏有幾十棟別墅式的建築,在這裏居住的,都是在西江省裏,當過省長、副省長的。周廣生是在擔任副省長的時候,搬到這裏的,後來當上了省委常委,本來可以搬到省委常委的大院子裏,那麽也有聯排的別墅,一個省委常委,是三層半的小樓。但周廣生覺得,住在省政府大院子也習慣了,這裏綠化搞的好,麵積也差不多,自己當年費了不少心思裝修的,不想再折騰了,於是就沒有再搬家。

汽車進了省政府家屬院,小邵就打了周廣生司機小馬的電話,問清楚了要走的路程。汽車拐了幾個彎,就到了一棟別墅式前。車子停穩,小龔下車,為王一鳴小心翼翼的開了車門,王一鳴慢條斯理的下了車,整理了一下皮帶、衣服。小邵打開後備箱,幫助小龔往外麵拿東西。

這個時候,院子的大門已經打開了,周廣生笑容滿麵的站在門口,後麵是一群人,都在笑逐顏開的看著王一鳴。

周廣生伸出手,握著王一鳴的手晃了晃說:“一鳴弟,歡迎啊歡迎。”然後把自己身邊的人,一一介紹給王一鳴說:“這個是我太太,何桂芬,這個是我兒子大寶,那個是二寶。這個是我女婿黎安平,我女兒周敏出差去外地了。”

又特意交代黎安平說:“小黎,還不趕快感謝你王叔叔,你這一次進步,可都是他關照的結果啊!”

黎安平忙彎下腰,雙手握著王一鳴的手說:“多謝王書記,王叔叔。”

王一鳴看黎安平,中等個子,長的也是清清爽爽的,鼻梁上戴著一副近視鏡,想起來自己和他曾經見過一次麵。在組織部召開的新提拔廳級幹部集體談話會上,王一鳴曾挨個和大家握過手。當時,黎安平作為新任的省人事廳副廳長,也參加了會議。

王一鳴握著他的手,說:“小黎,不錯,不錯,好好幹吧!”

王一鳴看何桂芬,個子高高的,身材已經發福了,但仍然曲線玲瓏,臉上的皮膚,是白嫩的,畫著濃妝,大大的眼睛,頗有風情,年輕的時候,估計也是一個美人。現在看,也就是四五十歲的樣子,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些。估計她的年齡,要小周廣生幾歲。

何桂芬笑著和王一鳴握了手,說:“在電視上看到你多次了,現在見真人了,比在電視上看著還精神。我早就和老周說,要請你到家裏坐一坐。等弟妹來了,你們一起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看大寶,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小夥子,個子比周廣生還高一頭,足有一米八多,穿的是休閑的圓領衫,脖子上掛了一個粗粗的黃金項鏈,足有半斤多重,手上還戴著水晶項鏈,完全是一副生意人的打扮。臉上又帶著一副官宦子弟的優越感的樣子。有一些玩世不恭。對他的氣質,王一鳴一看就不喜歡。和他象征性的握了一下手,就放開了。

大寶禮貌的叫了一聲:“王叔叔好!”

王一鳴點了一下頭,算是做了回答。

二寶的長相,比他哥哥瘦些。鼻梁上夾著一副眼鏡,比他哥哥看著斯文些。他也喊了一聲:“王叔叔好!”

王一鳴也和他象征性的握了握手,就在周廣生的陪同下,進了院子。一路看到,院子裏擺了不少的花草,盆景,麵積也不小,有三四間房子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