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伶牙俐齒美人刀

兩人一前一後從廚房出來,沒有眼神語言交流,沒有肢體接觸,卻無端讓人覺得有種別樣的情愫圍繞在兩人中間,像是居家過日子的小兩口。

有明眼人看到了,便輕咳一聲,揚揚下巴,示意眾人去看,然後便是曖昧的哄笑聲。

兩人聽到笑聲一齊看過來,眾人很快收斂,有人機靈地岔開話題。

“何哥跟秦大美女還沒來呢,我給她們打電話看看她們到哪兒了。”

很快有人附和道:“今天過節,估計堵路上了。”

上桌吃飯的時候,叢容又犯了愁。叢容和他們都不熟,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挨著溫少卿坐,要麽挨著鍾禎坐。鑒於剛才她主動挑釁溫少卿,溫少卿揚言要收拾他,所以她果斷選擇了鍾禎。

她看著鍾禎打算給他使個眼色,誰知鍾禎一坐下來就盯著桌上的菜看,就差流口水了,愣是看都沒看她一眼。

溫少卿忍著笑拉了她一把,把她按到了自己旁邊的座位上,剛才鬧過一場之後一群人總算熟悉了,於是溫少卿挨個給她介紹。

“那個是蕭子淵和他老婆隨憶,其實還不是老婆,還沒合法,他們你見過的。隨憶也是我們醫院的醫生。他們旁邊的是我同科室的同事陳簇,旁邊的是他女朋友三寶。”

溫少卿用眼神示意著叢容,介紹到剛才起哄最歡的男人時,眼神一頓,直接跳過,“那幾個小朋友是我學生,你也見過的。剩下的幾個都是醫院的同事,過來蹭飯。”

叢容表情淡淡地挨個打量過去,蕭子淵的夫人隨憶、陳簇、三寶,那個溫少卿刻意跳過的男人,再加上溫少卿,她看了一圈,終於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們醫院是根據顏值招醫生的嗎?”

眾人一愣,很快笑起來。

那個叫三寶的女孩子立刻揪住陳簇的胳膊一臉興奮地問:“她是在誇我長得好看嗎?”

陳簇臉上笑意滿滿,半是寵溺半是無奈地回答:“是……”

三寶眉開眼笑地衝溫少卿開口:“親師兄,你女朋友有眼光!”

叢容一愣,馬上解釋:“不是女朋友。”

三寶笑嘻嘻地眨眨眼睛,“怎麽不是女朋友?女性朋友也是女朋友的一種嘛!”

入行這麽久,叢容第一次覺得自己愧對“律師”這兩個字,巧舌如簧的她此刻終於明白什麽叫“秀才遇上兵”了,索性不再解釋,淡淡地瞟了溫少卿一眼。

偏偏溫少卿似乎也沒打算解釋,掃了一眼牆上的時鍾,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那兩人還要多久啊?”

話音剛落,門鈴便響了。

溫少卿起身去開門,讓了兩個女孩子進門。

何文靜一下子躥到飯桌前,一屁股坐到三寶旁邊,掃了一圈之後眼睛忽然一亮,“咦,鍾禎的表姐也來了啊?”

叢容還記得這個拔了她一顆牙的何哥,笑著和她打了個招呼。

何哥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你記不記得上次我跟你說認識一個名字奇葩的人?”說完重重拍了一下三寶的肩膀,“就是她!三寶,你自己告訴人家你大名叫啥?”

三寶立刻不高興了,噘著嘴瞥了何哥一眼,一改剛才的豪放,嗲嗲地嗔怒著開口:“你真的是good bad good bad的!我ball ball你,以後能不能別跟別人提我的大名!”

何哥一臉崩潰,“說人話!”

三寶立刻開始翻譯:“你真的是好壞好壞的!我求求你,以後能不能別跟別人提我的大名!”

何哥一臉惡寒地往隨憶身邊靠,“阿憶,她最近中藥吃多了吧?”

隨憶溫婉地笑著,“可不是嗎?估計蘇主任終於受不了她了,打算學潘金蓮呢。”

這話一出,眾人又是一番玩笑。

叢容正聽得雲裏霧裏的,不知道溫少卿什麽時候回來了,在她耳邊輕聲解釋:“她們三個是大學室友,現在又都在我們醫院,關係特別好。三寶的大名叫任申,她爸姓任,她媽媽姓申,就取了這個名字。”

說完之後忽然盯著她,“你媽媽不會姓容吧?”

叢容很正經地回答:“我媽媽姓殷,單名一個媛字。”

“殷媛……原來你們家取名字都是這個風格……”溫少卿垂眸低聲重複了一下,思忖半晌忽然笑著抬頭看她,“我以後有了女兒的話就叫溫晴。”

叢容聽到那兩個字心底忽然一顫,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

前段時間溫少卿被隔離回來的時候,誘哄她說想好的孩子的名字叫什麽,她沒有告訴他,其實她想的那個名字就是溫晴。女孩就叫溫晴,男孩就叫溫故。

兩人正四目相對,忽然有人輕咳打斷,“喂,溫醫生,人家秦大美女在跟你說話呢!”

叢容這才發現飯桌上除了何哥之外,還多了個人。

秦楚恰好坐在兩人對麵,怔怔地看著兩人,半天才回神,把手裏包裝精美的蘋果遞過去,“今天不是平安夜嗎?不知道送什麽,就買了點蘋果。”

溫少卿大大方方地接過來,轉頭給叢容介紹:“這位是腫瘤外科的秦楚醫生,就是那天晚上我在那什麽的時候打來電話,你幫我接的那位。”

叢容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心裏便發慌了,趕快解釋:“我沒接過你的電話。”

“哦,對,我記錯了,沒接。”溫少卿態度極好地澄清,然後補充了一句,“是你幫我遞的手機,我自己接的。”

叢容垂頭撫額,怎麽這話聽上去那麽讓人浮想聯翩呢?

果然有人壞笑著問。

“哪天晚上啊?”

“是啊,多晚啊?”

“還有那什麽是什麽啊?”

叢容雖然喝過洋墨水,可在情之一事上格外保守,平時接觸的多半是司法界人士,古板保守,很少有人會開這種玩笑。可今晚她卻感覺一直在被溫少卿有預謀地調戲,還外加了一群助攻。

她實在是沒想到溫少卿收拾她的方式這麽……“別致”。

畢竟是久經沙場的人,她心裏再窘迫,臉上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看著眾人目光清明地解釋:“那天溫醫生請我吃飯,當時他在做飯,不方便接,我就幫他遞了一下手機。”

“哦……”一幫人開玩笑開慣了,壞壞地笑著問,“做飯啊?誰吃的誰啊?”

叢容身邊的律政精英都是一幫衣冠禽獸,至少表麵上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正經模樣,可這幫醫生……根本就是連遮掩都懶得遮掩的禽獸,百無禁忌!

溫少卿眼看著叢容臉越來越熱,這麽久接觸下來,他大概也能感覺到她在這方麵的保守,便敲了敲桌子替她解圍,“快吃飯吧。”

鍾禎到底是護著自己表姐的,寬慰她,“表姐,他們都是開玩笑鬧著玩的,我們經常這樣,你不要往心裏去。”

眾人大概也覺得第一次見麵就開這種玩笑有點過火了,幾個年紀小的嘴甜,“表姐,我們鬧著玩的,你別生氣。”

叢容本來也沒怎麽在意,她隻是針對始作俑者溫少卿,對眾人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回答:“沒事。”

鍾禎這下才笑出來,不知怎麽了又重點強調了一句:“嗯嗯,我們都知道你跟我老板就是鄰居而已。”

了解內情知道他們淵源頗深的蕭子淵、隨憶愣了一下,立刻低頭偷笑。溫少卿不冷不熱地掃了鍾禎一眼,心裏暗暗決定把收論文的時間改成明天。

叢容本來就當溫少卿是鄰居,可不知怎麽聽到別人特意強調這個意思,心裏也不舒服起來。

眾人剛拿起筷子準備吃飯,剛才做介紹時被刻意忽視的男人滿臉不滿地用筷子敲敲碗,看著溫少卿,“你還沒介紹我呢。”

“你?”溫少卿轉頭看著叢容,“他就是個蹭飯的,他是誰、叫什麽一點都不重要,不用關注,自動屏蔽就行了。”

“我叫沈沉,整形科的。”

溫少卿調侃的話音剛落,那個男人忽然換了一副正經的模樣開始做自我介紹,連聲音都低沉了幾分,叢容這才仔細打量他。

頭發比一般人要長些,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超然的味道,而臉上又掛著一抹痞痞的笑,不知道的還真猜不出他是個醫生,還是個整形科醫生。

叢容打量完沈沉,又重新去看溫少卿,總覺得他身邊的人都不是凡人,而後一想,人以群分,他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身邊的朋友自然也會特殊些。

一說起話來就忘了時間,三寶耐不住了,看著滿桌子的菜抗議:“能不能開始吃了?我好久沒吃親師兄做的菜了!午飯都沒吃,就等著這頓呢!”

一群人又嘻嘻哈哈地開始吃飯,叢容也很久沒正兒八經吃溫少卿做的菜了,吃了幾口就顧不上和溫少卿置氣了,一門心思地紮進飯桌裏。

溫少卿倒是極少動筷子,多半時間都在和旁邊的人聊醫院裏的事情。

聊著聊著話題便開始有些血腥殘暴,一些器官和形容詞光聽上去就讓人沒了胃口。可叢容依舊麵不改色地吃著,眾人便開始惡作劇。

有人夾了一塊肥腸,仔仔細細地看了看,然後扔到角落裏的一個男人碗裏,“老魏,你的專業,看看這是哪段腸管?”

那個人夾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是直腸,而且這隻豬還有痔瘡。”

一桌子人,除了蕭子淵和叢容,都是醫生,這種話題對他們來說就是小兒科,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地繼續吃吃喝喝。

蕭子淵本身就強大,再加上這幾年和他們一起混久了,對這種話題已經免疫了,所以也沒什麽反應,可叢容的淡定就讓眾人吃驚了。

有人再接再厲,遞了手機過去,“我昨天做了台手術,從病人肚子裏挖了十幾個瘤子出來,形狀特別漂亮,晶瑩剔透的,要不要看看?”

叢容本來沒什麽興趣,但看著眾人都盯著她,不好拒絕別人的“美意”,便接過來看了看,看完後臉色都沒變地還回去,給出評價,“還好。”

眾人不死心,“覺得惡心嗎?”

“不惡心,不過我上周看到一個倒是挺惡心的。”叢容邊說邊低頭去翻手機,“找出來給你們看看。”

溫少卿一直淡淡地挑眉看著他們胡鬧,他對叢容的戰鬥力倒是很有興趣。

他沒反應,鍾禎的反應就大多了,他一下子跳起來,跑過來小聲求她:“表姐,別……”

叢容沒理他,在手機相冊裏翻來翻去,而後眉眼一彎,“找到了!你們要不要看看這個。”

眾人本來還興致盎然地湊上來看,傳閱一圈等手機重新回到叢容手裏時,都安靜了。

溫少卿離得最近,那幾張照片他隻是掃了兩眼就覺得有氣味,饒是見過那麽多血腥場麵,還是被惡心到了。

半晌有人反應過來了才弱弱地問:“你是法醫?”

能在這方麵壓他們一頭的大概也就是法醫了。

叢容搖頭,“不是,是律師。”

鍾禎一直捂著臉不敢看眼前的情景,這才皺著一張臉控訴他們,“忘了告訴你們,我表姐主攻刑辯的……高清無碼的裸屍解剖照啊,在水裏泡到變形的腐屍啊,被汽油燒焦的看不出人形的現場照啊,什麽血腥照片沒見過啊,她看過的屍檢報告比我都高……我第一次拿醫學案例都惡心了。”

一群醫生竟然真的看惡心了,半天都沒人說話,叢容的心情卻好了起來,笑著夾了菜,笑著開口:“繼續吃飯吧?”

溫少卿坐在旁邊姿態閑散地看她獨戰群雄,坦然接受了眾人討伐的目光。他眉宇間的愉悅一點都沒避人,頗有引以為傲的意味。

眾人僵硬著擱下筷子,這還吃什麽吃啊!不往外吐就不錯了!

一眾重口味的醫生幾乎全軍覆滅,隻留了從一開始就心無旁騖吃菜的三寶還在繼續跟一塊豬蹄戰鬥,因為她壓根兒沒顧上看那些照片。

一直沉默的秦楚忽然出聲問:“刑辯律師啊,那你會為了錢給壞人開脫罪名嗎?”

這個話題比較敏感,一般人不會主動涉及,對於秦楚的反常,眾人也都心知肚明。全醫院都知道秦大美女對溫少卿是有那麽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的。

眾人看看秦楚,看看溫少卿,又看看叢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叢容也不見惱怒,隻是笑著四兩撥千斤地反問回去:“那你會為了正義不給壞人做手術嗎?”

秦楚大概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訕訕笑著不再說話。

溫少卿輕笑了起來,嘴上惡狠狠地教訓她,“伶牙俐齒!”

可那眼神……明眼人都看得出眼底的那一抹讚許。

叢容被他臉上別樣的親昵嚇住,不再說話,低頭安安靜靜地吃飯。

有人直接撂了筷子,仰著頭抱怨,“哎呀,我真的被惡心到了,這飯沒法吃了!”

“我也是!我除了剛做醫生那會兒有這種感覺,已經好多年沒被惡心到了!上個月做手術的時候,血噴三尺的場麵我都沒什麽感覺。”

“還說!越說越惡心!”

“……”

一群人實在吃不下去,直接跑去客廳玩去了。桌上除了溫少卿、叢容,最後隻剩下蕭子淵、隨憶,陳簇、三寶,還有何哥。

蕭子淵和隨憶早就吃飽了,一直拿意味深長的眼神在溫少卿和叢容身上掃。溫少卿不好瞪隨憶,便玩命地瞪蕭子淵,偏偏蕭子淵被他越瞪越開心。

隨憶看著看著,忽然拿出手機來,默默把手機裏跟手術有關的照片都刪了。蕭子淵看著她的動作笑起來,“你幹什麽?”

隨憶刪完後收起手機,拍了拍胸口,“我也拿這些照片嚇唬過人,你不記得了?趕快刪掉,免得下次遇上法醫啊、律師啊,會被反教育的。”

蕭子淵順勢握上她的手和她閑聊:“覺得溫少卿這個鄰居怎麽樣?”

隨憶笑著看了他一眼,又往對麵看了一眼,這才回答:“我挺喜歡的。”

“喜歡哪裏?”

“你不覺得她吃東西的樣子和三寶很像嗎?會讓看的人覺得東西很好吃、很舒服。”

蕭子淵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詭異,“是單純覺得喜歡她,還是喜歡坐在溫少卿旁邊的她?”

隨憶一愣,知道他想說什麽,好整以暇地逗他,“你不會是因為他是你表弟才幫著他吧?”

蕭部長深深看她一眼,“如果真的喜歡,哪裏舍得一走了之,還走了那麽久,當年我在國外的時候可是一天都待不住,生生忍住的。”

隨憶被他一臉的幽怨逗樂了,“好好地說溫師兄呢,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了?我從來都沒支持過叢容跟林辰在一起,叢容喜歡誰,那是她的自由啊。我也看得出來,溫師兄喜歡她,所以他們在一起很好很好。林辰和我從小就認識,溫師兄對我也很好,所以我也不會偏向誰,隻是有些擔心林辰哥哥。”

“林辰有他自己的打算和考慮。”蕭子淵那眼神示意她去看溫少卿,“當年你不知道他放棄了多好的機會回國來,你以為是為了誰?單從這一點來看,不管他是不是我表弟,我都是看好他的。”

隨憶也覺得奇怪,出國學醫的鮮少有回來的,可溫少卿不但回來了,還跟不要命似的提前完成學業回來了,又一臉好奇地問:“溫師兄當年放棄了什麽機會?”

蕭子淵搖搖頭,“具體的不太清楚,反正他爹到現在那口氣都沒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從軍區醫院脫身出來。”

隨憶抿唇笑了一下,“當年上學的時候,溫師兄和林辰哥哥關係那麽好,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

蕭子淵和隨憶在角落裏小聲說著話,陳簇對別人的八卦倒是沒什麽興趣,坐在這裏隻是陪吃,不時給三寶夾夾菜、盛盛湯。

何哥則是在盡醫生的責任,一直盯著叢容,看她吃嘛嘛香便放了心,“看來叢律師恢複得很好,這我就放心了。”

叢容這才意識到,自己再一次暴露了自己吃貨的屬性,輕咳一聲放下筷子,衝何哥笑了笑,“何醫生醫術很好。”

三寶立刻大笑著拆台,“哈哈,你不知道當年她上學的時候,考試都是靠突擊!”

何哥一臉窘迫地轉身打她,“就你話多!”

三寶還手,何哥是跆拳道黑段,可架不住三寶胡攪蠻纏,兩人很快扭成一團。

兩人的打鬧以最後蒸好的一盤大蝦上桌而結束,眾人紛紛表示吃不下去了,最後幾十隻大蝦都進了叢容和三寶的肚子。

溫少卿看了會兒陳簇一心一意地給三寶剝蝦,又看了會兒叢容相比較而言比較笨拙的動作,然後抽了張濕巾擦了擦手,拿起一隻蝦三五下剝幹淨,最後放在叢容的碗裏。

叢容看看碗裏的蝦,又去看溫少卿,他修長的手指捏起一隻蝦,隨意翻轉了幾下,蝦殼便自動脫落,指間隻剩下幹淨鮮美的蝦肉,她忍不住在心裏感歎,外科醫生果然手指靈活。

感歎之餘看著碗裏的蝦,下不去口。人家陳簇給女朋友剝蝦,天經地義,他們倆算什麽?鄰居間的相親相愛?還是老師和學生家長的友好關懷?朋友之間的深情厚誼?

大概看出了她的糾結,溫少卿回視她,淡淡地開口:“下個月有實踐考核,我練練手指靈活度。”

這個理由……叢容腹誹了一下,勉強接受吧。

兩個不同類型的吃貨,氣場不同卻難得合拍。三寶大概許久沒有碰到誌同道合的吃貨了,捏著最後兩隻蝦,比較了一下,然後把大的那隻遞給叢容,還念念有詞:“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意思是說,為了國家和人民,蝦一定要吃大的。喏,這個大的給你。”

叢容從來沒聽過這種歪理,一下子噎住,側過身使勁咳嗽。溫少卿一邊給她遞水,一邊拍拍她的後背。

陳簇衝叢容抱歉地笑笑,“她病情不穩定,隻能正常十分鍾,多數時候是不正常的,時間久了你就習慣了。”

叢容這二十幾年除了當年偷偷報了X大的研究生外,都是中規中矩的。今天晚上她算是長了見識,也算是明白自己小白楊一樣正直向上的小表弟為什麽會長歪了,整天和這些不正經的人在一起,能不長歪嗎?

吃飽之後,三寶捂著肚子還不滿足,笑嗬嗬地看著溫少卿問:“溫師兄,你去年釀的青梅酒還有嗎?”

溫少卿看了陳簇一眼,陳簇趕緊衝他搖頭,他便回答:“沒有了,今年的還沒釀好,改天再喝吧。”

三寶一臉遺憾,不放心地囑咐溫少卿,“溫師兄,等酒釀好了,你一定記得邀請我們來你家小酌兩杯,順便再烤幾個豬蹄做下酒菜!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啃個豬蹄?哎呀,想想就流口水。”

一群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每次聚餐的時候三寶都是特別鬧騰,各種嗨,永遠是氣氛擔當,有她在,不用擔心冷場尷尬。

叢容笑完之後便看了溫少卿一眼,她知道他在撒謊,前兩天她後腦勺撞了個包,他還倒了小半杯問她要不要喝一點,活血化瘀。

溫少卿覺察到叢容一臉奇怪地看著他,便湊過去附在她耳邊小聲說:“她酒量不行,喝多了會耍酒瘋。”

隨憶笑著逗她,“現在物價這麽高,工資也不漲,不知道陳醫生會不會被你吃窮啊!”

三寶眼底果然閃過一絲擔憂,立刻轉頭可憐兮兮地問陳簇:“會被吃窮嗎?”

陳簇笑著摸摸她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滿臉肯定地寬慰她,“不會!你放心吃。”

得到回答的三寶立刻眉開眼笑,何哥一臉嫌棄地戳戳她,“你怎麽就那麽能吃呢?花500塊買件衣服都舍不得,花幾千塊吃頓海鮮就幸福得飛起來。”

三寶不服氣地戳回去,“說什麽呢?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花500塊都要考慮很久的小女孩了!月底了,現在花5塊錢我都要深思熟慮!”

三寶戳回來之後不敢戀戰,馬上轉移到隨憶身邊尋求庇護。隨憶捏著她一臉的膠原蛋白,“怪不得你每次來找我,都有人問你是不是新來的實習生,看上去跟上學的時候差不多嘛。”

“我的臉雖然看上去很年輕,可我全身上下最年輕的地方應該是我的肚子!每次吃完飯別人都問我是不是兩個月了!”三寶拉著隨憶的手,“來,阿憶,你摸摸,有幾個月了?”

一群人又笑成一團,叢容笑著笑著忽然覺得很溫暖。

她來這座城市的時間不長,朋友也不多。聚餐的機會雖然多,可大部分都是跟同事或者客戶,氣氛說不上沉悶,可到底沒有今天這麽輕鬆自在。她看了一眼在客廳鬧騰得歡的鍾禎,忽然有些羨慕他,這幾年這種聚會他應該參加了不少吧?

看著吃得差不多了,溫少卿便起身收拾碗筷,順勢彎腰在她耳邊小聲問:“平安夜這麽過還不錯吧?比把自己關在家裏加班吃外賣好多了吧?”

叢容仰頭看他,他怎麽知道自己是這麽打算的?

在別人看來,兩人一晚上就眉來眼去的,時而還會曖昧地湊在一起說悄悄話,雖然兩人沒公開關係,可明眼人一瞧就懂了。

單身人士何哥率先憤憤地拍拍桌子,“溫師兄,大庭廣眾之下不要秀恩愛,那邊還有你的學生,他們還小,注意一下你為人師表的形象,就算不考慮他們……”

何哥頓了一下,又戳了戳三寶的肚子,“你也該考慮到這裏還有一個兩個月的肚子呢!胎教不好!”

三寶又要奮力反擊,何哥立刻躲開,躥去了客廳。

眾人接著何哥的話題又輕飄飄地打趣了兩人一番,溫少卿一臉受用地坦然受之,而叢容強裝鎮定淡然自若地聽了一會兒便鑽進廚房洗碗。溫少卿也很快回到廚房在一旁洗水果、切水果,準備果盤。

叢容剛才被他當著眾人“收拾”了一頓,雖然一頓飯吃得不錯,可到底心裏憋著火呢,剛才當著眾人的麵,她不好發作,現在隻剩兩個人了,無論溫少卿怎麽逗她,她都沒反應。

最後溫少卿端著果盤準備出去的時候,又掃了她一眼,碰了那麽久的壁眉宇間竟還帶著一絲詭異的愉悅,“看來還沒收拾服帖。”

叢容自認在不要臉這件事上,她沒有溫少卿功力深厚,聽到這話心尖驀地一顫,目光一閃立刻關了水龍頭擋在溫少卿麵前,勉強擠出一抹笑,“服帖了,真的。”

溫少卿俊逸溫情的眉眼頓時飛揚起來,半垂著眉眼看她。

他見過她殺氣騰騰出庭時的樣子,一身正裝,目光清冽,滿臉威嚴,帶著些許冰冷的氣息。剛才吃飯的時候對著不熟的人卻又是禮貌疏離的;對著至親表弟鍾禎的時候,又有幾分調皮嬌俏的女孩樣兒。她平日裏臉上表情極淡,可每次一笑起來,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就像此刻,雖然是被他威脅,可眉眼彎彎的模樣,竟帶出幾分溫婉的味道。

他目光沉靜地看著她,也不說話,安靜的廚房裏漸漸生出幾分曖昧。

叢容被他看得不自在,慢慢挪開讓出道路,指指他手邊的果盤,輕咳一聲打破尷尬,“快送出去吧。”

外麵的人三五一群正鬧得歡騰,幾個男人靠在陽台上抽煙逗狗,其他人坐在沙發上、地毯上聊著天,根本不知道廚房裏的旖旎。

沈沉在整形科混跡多年,隨隨便便掃一眼便可以看出這人的臉是不是原裝,一群年輕學生覺得新鮮,挨個指著手機裏的明星照片問他哪裏動過刀。

沈沉耐心回答,後來動靜大了引得其他人漸漸圍過來看熱鬧。

一個男生聽完之後覺得索然無味,一臉失望,“原來都動過刀啊,真沒意思。”

有人逗他,“喲,原來你隻愛你愛豆的臉啊?”

“我愛豆無論什麽樣子我都喜歡,但我不能接受她整容啊!”

沈沉笑了起來,“其實隻是微調而已,本來底子就很不錯,不用太在意。其實整容這件事呢,小整怡情,大整傷身。經常有小姑娘拿著照片來跟我說,沈醫生,我要她這樣的眼睛或者她這樣的鼻子,其實那麽多器官放在一張臉上,不過就是講究個和諧協調,動了之後才發現不適合自己。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看了那麽多張臉之後對單純的容貌也就沒那麽在意了。”

眾人覺得有道理,都點點頭,又問起:“沈老師,網上不是經常說哪個明星是幾千年才出一個的美人或者說五官比例是黃金比例之類的,是不是真的?你見過最美的臉是什麽樣子啊?”

沈沉想了一下,“‘美’這個詞呢,本來就帶著個人喜好,所謂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我個人來說,比較偏愛那種氣質型的。”

說完看向鍾禎,“就拿你表姐來說吧,你表姐身上帶著女孩子難得的英氣,帶著淡淡的侵略感,可眼角眉梢偏偏又生得嫵媚,本來挺矛盾的兩種感覺在她身上一點都不衝突。她看著你的時候反而特別有味道,舉手投足間既瀟灑又風情,容貌氣韻相得益彰。可能你表姐也知道自己眉眼太媚對律師來說不太合適,所以你看她的妝容,會把眼角刻意拉平,不過……

欲蓋彌彰,不但沒遮住,反而又帶出一股禁欲的性感來。”

鍾禎一愣,“您在說誰?我表姐?”

他頓了一下往廚房的方向看過去,壓低聲音,“說實話,別說性感了,我覺得我表姐好像是性冷淡。你看她啊,對什麽都淡淡的,下了班之後話也說得少,對不熟的人連笑都是敷衍,穿衣服也是簡潔到不行,還都是冷色係的。你們沒見過她工作時候的樣子,臉上鮮少有表情,眼神說不上冷吧,可也沒有女孩子的溫柔。別人都說她是禦姐,可我覺得她哪裏像個女人了?”

“嘖嘖,果然是小男生,不懂女人啊。”沈沉不讚同地搖了搖頭,“你以為胸大屁股大就是性感啊?膚淺!巧笑倩兮當然風情萬種,但你不覺得收斂克製背後有一種耐人尋味的撩人感嗎?你們年輕人有個詞叫什麽來著?老子的《道德經》裏提出過中國古代文學理論中的一種美學觀念,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同理,大美至簡,說的就是你表姐這種。沒事的時候多看看書,古往今來,國內國外,王室貴族們選擇配偶多是選擇你表姐這樣類型的,淡然自若穩坐正宮,輕描淡寫秒殺眾人,特別有正妻範兒。”

鍾禎聽著聽著忽然皺眉看他,“不要正妻,正妻都是擺設,小妾才是最受寵的。”

沈沉無語,“……”

鍾禎看著他後知後覺,“沈醫生,你是不是看上我表姐了?你可千萬別看上我表姐,雖然你看著年輕,可你們歲數差太多了……我舅舅和舅媽不會同意的。”

一群年輕人哈哈笑著起哄,沈沉無奈地看了他們一眼,明智地轉了話題:“隻看臉的話,我倒是真的見過一個五官標致到無可挑剔的人。”

眾人一下來了興趣,“誰?”

沈沉指了指廚房,“你們溫老師。”

“溫老師?”

“嗯,那張臉啊真是完美。我認識他那會兒他還小,長大之後更是越看越美,是個難得的皮相跟骨相都好的美人,所以才會叫他‘美人刀’啊。美人分兩種,一種是五官都不出彩,可放在一起卻讓人覺得驚豔。還有一種是五官都很出色,放在一起之後更是不得了,美學上對麵部五官有個標準,叫三庭五眼四高三低。他那張臉啊,我仔細觀察過,真的符合完美標準,真讓我動刀我還真下不去手。其中當屬眉骨長得最好。俗話說,女看眼男看鼻,有些人正麵看上去都很好,可一看側麵就暴露了。一會兒你們從側麵看一下他的臉,特別注意一下他的鼻子和嘴巴,所謂側麵殺,大概說的就是他這種。”

有女孩子撲哧笑起來,“沈老師,原來你不是看上叢表姐了,是看上溫老師了啊?”

“嘖……”沈沉越來越無奈,“你們這幫腐女啊……說真的,你們溫老師看上去善良幹淨,耐看儒雅,特別有味道,難得男人在他這個年紀就擔得起‘味道’二字,看上就趕緊追。不過……”

沈沉又頓了頓,“你們這群小朋友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千萬別被他的臉迷惑,別看他平日裏一副溫和的模樣,笑起來更是如沐春風,他可不是個人畜無害的,不信問問你們師姐。”

被點名的隨憶、三寶跟何哥,極有默契地笑了笑不說話。

溫少卿當年上學時“笑麵虎”的外號就是隨憶給取的,三寶跟何哥看得多了自然也知道內幕。溫少卿自己帶的學生更是深有體會,很是讚同地點了點頭。

沈沉笑著繼續,“你們溫老師以前有個外號,叫‘大魔王’。坐診的時候談笑風生,手術台上橫掃千軍。又有一些高隱蔽性的屬性,殺傷力強,可以稱得上凶殘。當年在國外的時候,很多歐美的學生看不起中國留學生,還說中醫不好,每年考核的時候一個個被你們溫老師收拾得服服帖帖,簡直就是天賦和實力的碾壓。你們溫老師的那雙手啊,拿起手術刀來,嘖嘖,真的是人刀合一啊,就是太毒舌,我記得當時有個美國教授對中醫特別感興趣,知道他學過中醫,興奮得不得了,讓他留在美國。可他不知道跟人家說了什麽,那個教授再也沒找過他,後來連中醫都不研究了。”

話音剛落,溫少卿便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看到一群學生嘰嘰喳喳地圍在沈沉周圍聽他忽悠,笑著開口:“好好聽沈老師講,沈老師是個神人,以前研究美學的時候,聽他一節課貴著呢。”

眾人又震驚了。

“咦,沈老師不是學醫的嗎?”

沈沉微微笑著,“半路出家的醫生,以前是美院的。”

“這都行,那沈老師你今年多大了?”

“你看我像是多大?”

“三十……二?”

沈沉摸著自己的臉,故作困惑,“雖然你這麽說我很高興,但事實是我棄藝學醫那年都已經三十三歲了。”

鍾禎躍躍欲試想要去摸他的臉,“沈醫生,您是不是偷偷往自己臉上打玻尿酸了?”

沈沉臉上立刻擺出一副不符合年紀的傲嬌來,“我打那玩意兒幹嗎?!我是天生麗質。”

一群年輕人聽完了沈沉的高論便散開來到一邊去鬥地主,鍾禎對某個問題還是耿耿於懷,沒去玩,反而湊在沈沉麵前,“那您說我表姐長得沒問題,氣質也沒問題,為什麽還嫁不出去?”

沈沉看他一臉糾結,忍不住問:“你表姐看著歲數也不大,你怎麽老擔心她嫁不出去呢?”

鍾禎撓撓腦袋,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

沈沉忽然看了溫少卿一眼,溫少卿回視他,他倒要看看沈沉怎麽忽悠。

沈沉笑了一下,開始解惑,“老祖宗留下的有些東西還是有道理的,比如門當戶對,現在門第觀念沒那麽強了,所以男女自身,那就要講究一個旗鼓相當,其實這個和以前說的門當戶對就是一回事。你表姐呢,在職場打拚多年,知性淡雅、幹練灑脫,又有股清冷倔強,一般人也不敢去追啊,所以理所當然剩下了唄,就跟你沈老師我一樣,太優秀了沒人敢染指。”

鍾禎皺著眉,臉都氣紅了,“不是的,我表姐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就是工作需要有時候氣場強了些,她是禦姐,不是女王!現在做訴訟的女律師不多了,你們沒見過她在法庭上橫掃千軍的氣勢,她怎麽會沒人追……她上學的時候很多女孩子追的!”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沒壓住,原本在鬥地主的人猛然聽到立刻笑噴,“噗……”

有人打趣他,“禎子,你還別說,你這麽一說,你表姐那種淡淡的氣質還真有點那方麵的傾向,你說她跟何醫生配不配?”

“才不是,我表姐吸引的都是軟妹子!”鍾禎說完才反應過來,一腳踢過去,“閉嘴!我表姐是喜歡男人的!”

沈沉看著溫少卿驀然一變的神色,在一旁煽風點火,“叢律師啊,著實是個妙人,不過,女孩子太強勢了不好啊不好。你說是吧,溫醫生?”

溫少卿毫不留情地嗆他:“男人沒用才會這麽說。”

眾人絲毫不給沈沉麵子地放聲大笑,“哈哈……”

沈沉忽然意味深長地笑著開口:“我不止研究過美學,還研究過麵相學,會看相。”

鍾禎立刻來了興趣,“真的會看相嗎?快看看我表姐什麽時候能嫁出去?”

沈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快了。”

鍾禎表示懷疑,“真的能看出來嗎?”

沈沉笑得詭異,“我還能看出來你未來姐夫姓什麽。”

鍾禎撓撓腦袋,“姓什麽?”

沈沉輕飄飄地掃了溫少卿一眼,微微笑著不再回答,臉上的表情越發詭異。

溫少卿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笑了笑,“沈大仙不隻會看相,還會讀心。”

鍾禎忽然想起什麽,熱情地撲過去,“沈醫生,聽說您有個堂弟是機長,他有沒有女朋友,可不可以介紹給我表姐?”

沈沉想了一下,“你說沈南悠啊,他跟你老板熟著呢,問你老板啊。”

鍾禎轉頭撲向另一邊,“老板,可以嗎?”

“大概是不行,沈南悠太純良了。”溫少卿一臉惋惜地搖頭。

鍾禎不滿地小聲嘟囔:“純良怎麽了,我表姐也不是悍婦啊……你們別被我表姐表麵的樣子嚇到,其實她是個生活白癡。她可以在法庭上氣場全開和別人唇槍舌劍,也可以一臉淡定地橫掃千軍,可生活上卻會一臉呆萌地問你‘少許到底是多少’‘一勺是多大的勺’‘適量是什麽量’‘煮幾分鍾可以吃啊’‘到底加多少洗衣液合適啊’,難道不覺得想想就好萌嗎?”

溫少卿很認真地想了想,雖然覺得叢容的形象和“呆萌”這兩個字根本不搭,卻還是極給麵子地點點頭,“呆。”

“……”鍾禎一僵,不再理他,轉頭去磨沈沉,“沈老師,那您認不認識別的和我表姐條件差不多的單身男士?”

沈沉決定點點鍾禎,“你非要舍近求遠幹什麽,眼前這不就有一個?把你親老師介紹給你表姐不好嗎?”

鍾禎幽怨地看了溫少卿一眼,“我早就想到了,可溫老師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沈沉閱人無數,一眼就能看出來溫少卿對叢容不一般,現在聽了這話一臉驚愕地看向溫少卿。

溫少卿拿腳尖踢踢鍾禎,“別鬧了,一會兒你表姐知道了又要惱了,去那邊跟他們玩去。”

鍾禎耷拉著眉眼,一臉不高興地挪開了,沒過幾分鍾便聽到他興奮的叫喊聲:“王炸!哈哈,我贏了!”

沈沉歎口氣,本來就沒什麽眼力見兒,還如此沒心沒肺,怪不得姐姐不疼、老師不愛。

身邊隻剩下溫少卿的時候,沈沉才低聲問溫少卿:“剛才禎子那話是什麽意思?”

溫少卿換了個坐姿,臉上的表情越發慵懶舒緩,懶懶開口:“他當初要給我介紹他表姐的時候,我不知道他表姐是叢容,後來知道了,也懶得解釋了。”

溫少卿眉目舒展地任由他盯著,半晌沈沉才低低笑起來,附和了一句:“是啊,那小子太純良了,不是你溫少卿的對手。”

溫少卿揉揉眉心,好在沈沉不知道林辰的事,如果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麽揶揄他呢。

鍾禎連贏了幾把之後終於想起了叢容,環視了一圈之後忽然一臉驚恐地問:“老板,老板,我表姐在廚房?”

溫少卿點點頭,“嗯。”

鍾禎立刻扔了牌跳起來,“老板,你怎麽放我表姐一個人在廚房?!”

溫少卿奇怪地問:“怎麽了?”

鍾禎壓低聲音回答:“我表姐是廚房殺手!”

溫少卿鬆了口氣,“她就是洗碗而已,沒動火。”

鍾禎有些同情地看著溫少卿,“老板,你到底不了解我表姐啊,我建議你快去廚房看看你們家的洗潔精還好嗎。”

在溫少卿的印象裏,叢容還是屬於很靠譜著調的,他實在想不出她在廚房會有什麽不妥,可還是站起來去了廚房,直到看到滿水池的泡泡時才知道自己大意了,他找了一圈也沒發現洗潔精的蹤影,便問:“洗潔精呢?”

叢容正在跟滿池的泡泡和碗筷做鬥爭,“扔了。”

溫少卿有些無語,“洗潔精不是一次性的!”

叢容抬頭看了他一眼,發尾還沾了幾個調皮的泡泡,“我知道,用完了我才扔的。”

溫少卿抿了抿唇,“我上周剛買的。”

叢容一臉不在意,低下頭繼續衝一個盤子,“今天不是要洗的東西多嗎?”

溫少卿似乎還不能接受眼前的人會是個生活白癡這個事實,輕聲辯解:“那也不至於用一瓶啊。”

叢容卻惱了,“你不是有潔癖嗎?我就多放了點,洗得幹淨啊。不就一瓶洗潔精嗎?你至於嗎?我買一瓶新的給你!”

溫少卿摸摸鼻子,徹底無語了,“這是洗潔精的事嗎?”

“不是洗潔精的事嗎?”叢容低頭看了看,“好吧,水費我也出了。”

溫少卿走近了兩步,很認真地看著叢容,“你不是因為不想洗碗故意的吧?”

叢容也很無語,不知道溫少卿為什麽糾結一瓶洗潔精,“故意什麽?你不就是心疼洗潔精和水嗎,我都說我出了。”

溫少卿看著她滿臉的無辜和不耐煩,終於接受了現實,“……我是心疼你的手。”

叢容點點頭,“就是,護手霜可比洗潔精貴多了。”

溫少卿想起剛才鍾禎對叢容的評價,再看看眼前抿著唇正一臉認真和泡泡做鬥爭的人,忽然勾唇笑起來,他一定是傻了,不然怎麽會覺得“呆萌”這個詞……說的就是叢容呢。

溫少卿很自然地抬手幫她拂掉,指腹又在她的眼睛上摩挲了幾下才拿開,“叢容,我真的很好奇你在國外這幾年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叢容覺得自己又被調戲了,冷著一張臉隱忍不發,“關你什麽事?”

溫少卿不以為意,“還好我會做飯。”

叢容下意識地問:“和你會做飯有什麽關係?”

溫少卿理所當然地回答:“一家人裏有一個會做飯的就可以了啊。”

叢容被撩撥了一晚上,終於怒了,看著眼前的水龍頭,怒火中燒,怎麽都壓不住,捧了一把水,連水加泡沫都甩到了溫少卿臉上,然後立刻轉身逃開。

誰知卻被溫少卿從身後拉住手腕,水滴從他的臉上慢慢流過喉結,又順著喉結流到了衣服裏。叢容的視線停留在他上下滾動的喉結上,又不自然地移開,心裏不斷鄙視自己,你臉紅心跳個什麽勁兒啊?

他不鬆不緊地握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在流水下來回撥弄,帶著威脅的壞笑看著叢容,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子。

叢容掙紮了一下,實力懸殊,她嘴角抽了抽,好聲好氣地穩住他,“冷靜點,你不要潑我……”

剛才的清水似乎潑進了他的眼睛裏,他眼底的墨色清亮濃鬱,笑容卻清淡悠遠,看得叢容一時忽然忘了要說什麽。

“喲,鴛鴦戲水呢?還是泡泡浴,真浪漫!”沈沉戲謔的聲音打破了沉靜,然後他很快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又是進來拿水的,你們繼續。”

叢容趁機擺脫溫少卿的桎梏,洗了手,兩三步出了廚房。

叢容從廚房才探出頭來,就聽到剛才在餐桌上建立了“深厚”革命友誼的三寶叫她:“叢容、叢容,快來,我們幾個玩幹瞪眼。”

叢容應了聲很快走過去,她本就不怎麽會玩,眼前還總是閃過溫少卿那雙蘊著笑意的眉眼,更是心不在焉,幾局下來連三寶都嫌棄她,看著她遲疑地開口:“看上去挺禦姐的啊,怎麽打起牌來連我這個蘿莉都壓不住?”

隨憶坐在叢容旁邊剛抿了口水,聽到這話立刻嗆住,然後轉過臉去笑。

叢容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怎麽會玩,要不換個人吧?”

“你別理她。”何哥安慰般地拍拍叢容的肩膀,而後又一臉嫌棄地看向三寶,“蘿莉?你說誰?你嗎?你哪裏是蘿莉?分明是羅漢嘛!人家禦姐壓不住你這尊羅漢多正常。”

三寶立刻不開心了,“阿憶,何哥又欺負我!”

隨憶輕咳一聲,“我就是一凡人,管不了羅漢的事,要不你去西天找如來佛祖吧?”

三寶哼了一聲,擠到叢容身邊,親密地攬上叢容,“叢律師,我們是有飯飯之交的!你不要被她們倆帶壞了。來,我手氣正旺,我的位置讓給你,你去坐吧,保準把把好牌!”

叢容一臉迷茫,“泛泛之交?”

隨憶給她解釋:“不是‘泛泛之交’的‘泛泛’,是‘吃飯’的‘飯’,她的生活永遠離不開吃。”

何哥嗤之以鼻,“飯飯之交算什麽,我還給她拔過智齒呢!”說完也湊過去親切地叫,“表姐,我們就是沒齒之交。”

叢容被“叢律師”和“表姐”叫得頭暈,不知道怎麽又忽然冒出來兩個妹妹,有些無措地看向隨憶。

隨憶衝叢容笑笑,一臉寬慰,“她們倆人來瘋,不用管她們,一會兒就好。”

“叢律師……”

三寶還想說什麽,叫完之後忽然頓住,想了一下,又親密地攬上叢容的手臂,“老叫叢律師是不是有點見外?來,我給你起個外號吧?”

“叢容……叢容……”三寶念叨了兩聲忽然衝著溫少卿的方向叫了一句,“親師兄,叢容和你好般配啊,溫和從容,歲月靜好,是不是很美好?”

鍾禎對溫少卿有喜歡的人這件事耿耿於懷,急著撇清兩人的關係證明表姐的清白,也揚著聲音喊:“不般配,不般配,一點也不般配!”

結果話音剛落就被溫少卿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立刻噤了聲。

溫少卿很快笑著走過去,調侃道:“再般配也沒有‘人參’和‘醋不相逢’般配啊!”

三寶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然後不正經地大叫:“我說怎麽那麽耳熟呢!蓯蓉!親師兄,快點吃了好好補補啊!”

說著把叢容往溫少卿的懷裏推了一下,叢容正聽得納悶,一時不察便倒了過去,溫少卿穩穩當當地接住她,順勢雙手搭在她肩上。

眾人都是學醫的,自然懂得其中的內涵,紛紛大笑起來,唯有叢容聽得滿臉疑惑,她不知道為什麽話題忽然又轉到“他吃她”這種少兒不宜的話題上來,而且她隻知道蓯蓉是補藥,但是具體是補什麽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從眾人臉上的表情來看,應該是給男人補……的?

她邊想邊抬頭看向溫少卿。

溫少卿被質疑了卻不見反駁,笑著彎腰輕聲在她耳邊解釋:“蓯蓉,補腎陽,益精血,甘而性溫,鹹而質潤,補陽不燥,補陰不膩。《本草匯言》曰:此乃平補之劑,溫而不熱,補而不峻,暖而不燥,滑而不泄,故有蓯蓉(從容)之名。”

叢容看著他臉上的笑容越發覺得可疑,“作為男人被質疑那方麵的能力,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誰知溫少卿一臉無所謂地低聲回答:“別人說什麽有什麽重要的,你知道我行就行了。”

溫少卿一臉正色,可說出來的話卻忽然不正經起來,“那要不今晚試試?”

叢容麵色一僵,強忍了一下,可臉還是漸漸紅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紅,配在她神色寡淡的臉上,怎麽看怎麽可愛,連隨憶都不自覺地盯著她看。

兩人聲音壓得極低,隻看到兩人湊在一起耳語,看上去極親密,至於說了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三寶和叢容很快換了座位,重新坐下後,洗牌的手忽然頓住,半天才抬起頭,“我有點想妖女了。”

隨憶和何哥臉上的笑容俱是一僵,而後便陷入沉默。

叢容不知道這個叫“妖女”的人和她們是什麽關係,看著她們臉上的落寞,也貼心地選擇沉默,沒有多問。

可沒過兩分鍾就聽到三寶義憤填膺地抱怨道:“說好的海鮮樓都沒請呢,就走得不見蹤影!等她回來我要把利息都吃回來!”

此話一出,隨憶跟何哥紛紛開始歎氣,連叢容都沒忍住笑起來。在三寶看來,大概所有的事情都會回歸到吃上麵來。

好在三寶的一句話讓氣氛重新活絡起來,她又興致勃勃地開始洗牌。

洗牌的間隙,叢容無意間一抬頭,看到隨憶狀似無意地往陽台上掃了一眼,和蕭子淵的視線才對上,便轉開了。

很快蕭子淵便滅了煙,大概又站在外麵散了散煙味才走進來,坐在隨憶身邊笑著看她們打牌。

隨憶出了幾張牌之後,才歪著身子靠近蕭子淵小聲說著什麽,眉宇間帶著不易察覺的嬌嗔。

蕭子淵笑著撫了撫她的眉眼,她去撥開他的手卻被他包在手心裏,湊到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隨憶很快笑了起來。

叢容彎了彎唇角,大概是不喜歡他抽煙吧,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所想,真是有默契,哪像她跟溫少卿……

“看什麽呢,這麽入神?到你出牌了。”

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男聲,溫少卿歪坐在叢容坐著的單人沙發靠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伸手示意她出牌。

叢容馬上回神,看了一眼手裏的牌,“不要,過。”

三寶和何哥看看左側的蕭子淵和隨憶,又歪頭看看右側的溫少卿和叢容,對視了幾秒鍾,三寶果斷轉頭叫陳簇:“快過來陪我打牌!”

陳簇很快結束談話,靠了過來。

作為唯一一枚孤家寡人,何哥立刻翻臉,扔了手裏的牌,“打個牌還要秀恩愛!不玩了!”

“不玩就不玩!”三寶撇撇嘴,轉頭去問溫少卿:“親師兄,你準備夜宵了,對吧?”

眾人一齊抬頭去看牆上的時鍾,剛剛吃完晚飯兩個小時而已……

三寶看著眾人的眼神不對勁,立刻幹笑著改口,“我就是問問,我不餓。”

眾人這下紛紛向陳簇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溫少卿點點頭,“去吧。”

隨憶也跟著站起來,“我去洗洗手。”

蕭子淵陪同,“我也去。”

叢容邊收拾紙牌邊看了一眼離開的兩個背影,低聲開口:“你表哥表嫂感情真好。”

溫少卿正把紙牌盒遞給她,聽她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也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羨慕?”

叢容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溫少卿沉吟了一下,“那一會兒我也讓別人羨慕羨慕你?”

叢容心中警鈴大作,立刻一臉警惕地看向他,“不用了!”

吃了一晚上悶虧,她深感此地不宜久留,很快站起來,“我還要回家收拾東西,就先走了。”

“收拾什麽東西?”

“鍾禎。”叢容說完衝鍾禎勾了勾手指,“表弟,我們走了。”

鍾禎本來正坐在地毯上和讓一讓玩,聽到叢容叫他立刻抱住讓一讓不撒手,把最後的希望寄予在溫少卿身上,“溫老師,我可以留在這兒和讓一讓玩一會兒嗎?我特別喜歡它。”

“你是剛剛決定特別喜歡它的嗎?”溫少卿毫不猶豫地戳穿他,“你可以帶它去你表姐家玩。”

鍾禎飽含熱淚地控訴他,“老板,您見死不救。”

“嗯,我還可以火上澆油。”溫少卿說完轉頭問叢容,“剛才你弟弟說,你被很多女生追過,是真的嗎?”

叢容眼底閃過一絲尷尬,然後一臉憤怒地看向鍾禎,眼底的火苗溫少卿看了都怕。

這是叢容根本不想提起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的體質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從小到大,追她的男孩子一個沒有,真的一個都沒有,追她的女孩子倒是可以組一個加強連,真是想都不想想起的黑色記憶。

鍾禎被叢容的怒火嚇住,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穿衣服。

眾人一看有人要走,便紛紛表示也要走了。

一群人圍在玄關處穿鞋的時候,有人小聲吆喝:“快!看牆上!”

叢容也跟著看過去,玄關處的照片牆上除了之前的照片外,有了一張新的,是上次兩人和讓一讓拍的那個合影,不知道怎麽被溫少卿洗出來了,配了個同款的相框,掛在中間偏右的位置。

“全家福?”

“哈哈,鍾禎你以後是不是要改稱呼了?”

鍾禎愣愣地看著那張合影,除了鍾禎,還有個反應反常的人。

一晚上都沒有什麽存在感的秦楚看著那張照片發怔,美人刀斬美人。她一直以為溫少卿就是那個樣子,溫和的麵相腹黑的心,可沒想到他還會如此柔情蜜意地看著一個人。

秦楚低著頭沉默半晌,終於鼓起勇氣轉頭看著溫少卿,欲言又止,“那幾個蘋果……”

叢容一臉愕然,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人起哄。

“溫醫生,我明天早上也想吃蘋果派!”

溫少卿笑著揚揚下巴指著叢容,“羨慕吧?”

“羨慕羨慕!”

“羨慕著就行了,想吃自己買去!”

說完又轉頭邀功一般看著叢容,“他們在羨慕你。”

叢容平靜地看著溫少卿,心裏早已認命,這真是個言出必行的好青年啊,隻不過如果對象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秦楚的臉色有些難看,默默轉身出門和一群人去等電梯,走了幾步又轉回來站在門外等著叢容,看到叢容出來了便問:“住哪兒?我開了車,要不要送你?”

叢容一心都撲在收拾鍾禎的事業上,心不在焉地搖頭,“不用了,我就住這兒。”

秦楚臉色一僵,叢容這才想起來剛才介紹的時候她還沒到,意識到她可能誤會了,便指了指對麵解釋了一下,“我住隔壁。”

秦楚的臉色這才緩了過來,訕笑著,“那我就先走了。”

溫少卿也很快跟出來,拉著叢容往電梯口走,“一起送他們下樓吧。”

叢容想了一下,出於禮貌沒有拒絕。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叢容不知怎麽忽然起了心思,估計磨蹭了一下,看著電梯裏站滿了人,便笑著開口:“太擠了,我等下一班吧,你們先走。”

眾人還沒來得及拒絕,電梯門便關上了。

叢容轉身走到溫少卿家門前,很快拿出鑰匙開門閃身進去,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牆上的照片,踮起腳來極快地摘下來,藏進大衣內側,左右看了看,看到唯一的目擊證人讓一讓一直盯著她,便惡狠狠地瞪回去,“不許說出去!不然就燉了你!”

說完又極快地閃身出去,坐了電梯下樓。

溫少卿和叢容站在樓前笑著和眾人告別,鍾禎一臉淒涼地站在寒風裏揮手,幽怨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表姐,恨不得跟著他們一起離開這裏。

走在最後的一撥人看著站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小聲討論。

“看到沒有?”

“看什麽?”

“秦醫生大敗啊!”

“秦醫生是沒有叢律師好看。”

“膚淺!秦楚是輸在格局!她如果有叢容的格局……”

“那溫醫生就是她的了?”

“胡說!她如果有叢容的格局就不會喜歡溫少卿,就不用現在難過了!”

“我看秦醫生也沒怎麽傷心嘛,再說了她跟溫醫生本來也沒什麽,都是大家起哄而已,說不定是我們想多了。”

“送的平安果都要被拍碎做成蘋果派了,能不傷心嗎?沒表現出來隻能說明心理素質過硬,這說明什麽?說明學醫的心理素質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