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薄荷糖
第二天一早,叢容殺氣騰騰地去對門吃早飯,把來開門的溫少卿嚇了一跳,飯桌上不自覺地往角落躲了躲。
叢容吃完早飯又殺氣騰騰地準備殺向法院,卻被溫少卿叫住。他一邊穿外套一邊開口:“我今晚夜班,明天下班會有點晚,沒辦法做早飯了,自己解決吧。”
叢容現在腦子裏還在過一會兒上庭的材料,敷衍地點了點頭便出了門,在法院門口碰上譚司澤帶著幾個律所的實習生,她有些奇怪,“你們怎麽來了?”
譚司澤臉上一派輕鬆自在,“吳大狀久不出山了,今天的庭審肯定很精彩,我帶他們來見識見識吳大狀的鐵齒銅牙。”
叢容冷冷掃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譚司澤依舊一副笑哈哈的模樣,“其實這個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輸贏了,就是走走過場,不要緊張。”
叢容懶得理他,抬腳便走了。一進去卻發現旁聽席裏坐得滿滿當當,都是正襟危坐的學生模樣的男男女女,嚇了一跳。
跟在她身後的譚司澤顯然也沒想到,退到門口看了看門上的牌子,嘴裏還嘀咕著:“走錯了?”
吳大狀已經到了,看到門口有人進來便拍了拍手,指指叢容開始做介紹,“同學們,這位是你們的師姐。”
一群學生齊聲打招呼:“師姐好!”
叢容一頭黑線地叫了聲“吳老師”,然後坐到位置上保持沉默。
吳大狀又指指審判長的位置,“一會兒坐在那裏的也是我以前的學生,就是你們的師兄。走上法律這條路你們就要明白,你們在庭審現場遇上你曾經的老師、同學、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都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你們要習慣。”
話音剛落,審判長就進來了,剛坐下跟吳大狀打了個招呼,旁聽席立刻傳來字正腔圓的一句:“師兄好!”
審判長嚇了一跳,轉頭去看叢容,叢容聳了聳肩,也是一臉懵懂。
好在庭審很快開始,叢容也知道這個案子就如譚司澤所說,走個過場,可沒想到這個過場走得如此艱難。
叢容開始陳述沒幾分鍾,吳大狀忽然打斷她,問下麵的學生:“辯方律師剛才說的那條法規出處是哪裏?”
叢容撫額,旁聽席裏的人俱是一臉迷茫,吳大狀見沒人回答皺了皺眉,轉頭又去問審判長:“你來說說,是《刑法》的哪一章哪一條?”
審判長一臉無奈,“吳老師,我畢業了……”
“這跟畢沒畢業有什麽關係?你也不知道嗎?”吳大狀瞪他一眼後,看向叢容,“你告訴他們。”
叢容同樣一臉無奈地和審判長對視了一眼,審判長輕咳一聲,“公訴人請注意,這是在上庭,不是上課。”
接下來的時間裏吳大狀總算有所收斂,可還是三分鍾一個暫停,五分鍾一個回放,還兼顧解說,於是本來一個小時就可以結束的庭審,進行了整整一個上午才結束。叢容早就做好了被全程碾壓的準備,誰知竟然是這種碾壓方式。
結束的時候吳大狀還不忘提醒學生,“保持安靜有秩序地退場,自己製造的垃圾記得帶走。”
叢容已經無語了,一臉疲憊地收拾著東西,審判長心有不忍地過來安慰她,“下次如果知道對方是吳大狀,千萬別接。”
叢容心有餘悸地點點頭,“給多少錢都不接!打死也不接!”
叢容這邊被老師碾壓,和她同病相憐的表弟也在同一時間被老師碾壓。
早上溫少卿帶著一群實習醫生和學生查房的時候,看著某床病人的病曆夾時忽然問鍾禎:“鍾禎,說一下急性硬膜外血腫的臨床表現。”
“呃……”鍾禎嚇了一跳,頓了一下回答,“急性硬膜外血腫多伴有顳骨或枕骨骨折、意識障礙、顱內壓增高,隨著顱內壓增高病人常有頭痛、嘔吐加劇、躁動不安和四曲線典型表現,還有,還有……”
在鍾禎磕磕巴巴的回憶中,眾人越來越緊張,溫教授怎麽忽然開始提問了?下一個不會提到我吧?
溫少卿啪一聲合上病曆夾,輕描淡寫地開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記不住,回去抄100遍。”
鍾禎一臉愕然,“100遍?!太多了吧,我有學生證,打個半折,抄50遍行嗎?”
溫少卿冷笑一聲,“殘疾人還全免呢,需不需要我打斷你的腿?”
鍾禎立刻老實了,“不用了,不用了,查完房我馬上去抄。”
接下來的查房時間裏,鍾禎一直戰戰兢兢地保持高度緊張狀態,好不容易挨到結束,剛想開溜又被溫少卿叫住。
“你問沒問你表姐她怎麽受的傷?”
鍾禎一臉迷茫地看著溫少卿,你不是比我知道的多嗎?怎麽還來問我?
他正奇怪呢,溫少卿的眼神一掃過來,他立刻回答:“哦,她說就是不小心撞到消防栓上了。”
溫少卿遲疑了一下,“嚴重嗎?”
鍾禎更詫異了,腦CT的片子你都看了,還來問我?
溫少卿又一個眼風過去,無膽匪類鍾禎馬上回答:“還好,她說做了檢查,醫生說沒事。”
溫少卿點點頭,然後看著鍾禎,“保護和尊重患者隱私是臨床醫學倫理的重要內容,你怎麽能隨隨便便把病人的情況告訴我呢?”
鍾禎發蒙,“是你問我的啊?”
溫少卿輕飄飄看過去,“我問你,你就告訴我?回去把《醫學倫理學》手抄一遍,這周交給我。”
“……”
鍾禎都快哭了,他看著溫少卿悠閑走開的背影,覺得自己一定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得罪了溫老師,不然他今天為什麽格外針對自己呢?
這麽想著他轉身揪住在一旁看熱鬧的人,“你們說我是不是得罪老板了?”
有女孩子心軟看不過去,安慰他,“怎麽會呢?師弟,如果你真的得罪了老板,老板肯定一腳把你踢出師門了。”
資深師兄卻一臉高深莫測,“你還年輕,跟著老板的時間短,還不了解他。誰如果得罪了他,他不會一腳踢出去,他會覺得一腳踢出去太便宜那人了,他要留著慢慢折磨,這樣才有樂趣。”
“嗚嗚嗚……”鍾禎回想著“慢慢折磨”那四個字,說的不就是他嗎?!
午飯時間,溫少卿特意發微信關心一下鄰居,特別簡單的兩個字。
“輸贏?”
叢容回複得也簡單。
“輸了……”
溫少卿看著那兩個字似乎能覺察到她的鬱悶,可他哪裏知道叢容的鬱悶並不來自輸贏。
譚司澤點完菜把菜單遞給服務員,一轉頭看著叢容對著手機出神便八卦地湊過去看,“看什麽呢?”
叢容動作極快地鎖屏,“沒什麽,對了,我輸了官司心情不好,休息幾天調整一下,我手裏有幾個委托轉給其他人吧。”
譚司澤一愣,“大姐,做律師的誰沒輸過官司啊?再說你輸給老前輩有什麽丟臉的?你拿這個當借口太牽強了吧?”
叢容皺了皺眉,“真的這麽牽強嗎?可我暫時想不到別的理由了,你就湊合著聽吧。”
說完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跟老前輩打一場官司要老十歲。”
譚司澤搖頭,“我拒絕。”
叢容麵無表情地開口:“我要上訴。”
譚司澤依舊搖頭,“駁回,維持原判。”
叢容皺著眉想了一下,轉過頭指著自己的後腦勺,“我病了!頭上撞了一個大包!不信你摸摸!”
譚司澤迅速把手背到身後,警惕地看著她,“我才不摸!叢容,你別給我下套,我一旦和你有了肢體接觸就說不清楚了!你一定會拿什麽騷擾女同事啊之類的威脅我!大家都是學法律的,就不要互相傷害了!”
說完他轉頭對一旁純潔的實習生說:“叢律師的這招你們可以學習一下,很好用,不過不要在我身上用。”
叢容的休假計劃破產,她也沒了吃飯的心情,隨便應付了幾口便回了律所。好在快到周末了,她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當天下午叢容下班後路過小區超市時頓了一下,轉身進去買食材,如溫少卿那天所言,買了吐司麵包和南瓜準備送到溫少卿家。
買完之後回到家門口,看到對麵緊閉的大門時,她才想起來早上溫少卿跟她說要值夜班的事。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她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回家洗了澡便早早睡下了。
可溫少卿的夜班卻是一片兵荒馬亂。半夜忽然送來一個急診病人,他和陳簇搭檔一頭紮進手術室,手術前前後後進行了快六個小時,最關鍵的部分結束之後,幾個助手都是一臉疲倦卻又不敢放鬆的模樣。
溫少卿和陳簇都是戰場上的老手,知道這個時候最容易陰溝裏翻船,兩人對視一眼後,溫少卿忽然老神在在地開口:“陳醫生給大家講個段子緩和一下氣氛吧。”
一群助手和護士在經曆了精神高度緊張和高強度的肉體摧殘之後,皆是一臉期待地看向陳簇。
陳簇應邀開講,他戴著口罩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不過從彎起的眉眼可以看出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桃花和**一起出去旅行,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為什麽桃花過了,而**過不了?”
眾人來了興趣,“為什麽啊?”
“因為**是易爆品啊。”陳簇受了自己那個寶氣的女朋友的影響,現在也能這麽一臉溫和輕聲細語地講葷段子了。
一群人恍然大悟,繼而笑抽過去。
有才進醫院的新人一臉錯愕地看著陳簇,“陳老師,你太深藏不露了!”
陳簇也哈哈笑了兩聲,“都是我女朋友給我講的。”
護士長在一旁搭腔,“這個我證明,陳醫生在找這個女朋友之前講的都是冷笑話,類似這種:‘從前有一隻熊貓,它到一家飯店點了菜就開始吃,吃完之後掏出一把槍亂放幾槍走了。飯店的老板就問它,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熊貓就說,你查一下字典。老板發現字典上寫著:Panda:an animal,eats shoots and leaves.’他一開講別人還以為進了太平間,直到有一次手術的時候講了個葷段子,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偏偏那場手術是現場直播供大家觀摩的,當時就炸開了。手術之後主任叫住陳醫生,為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以後錄視頻的時候不許講葷段子。連院長都追著我問,陳醫生的女朋友是誰,以前多純良的一個人啊!”
一群人笑哈哈地樂了半天,麻醉師湊過來慫恿溫少卿,“溫老師也講一個吧。”
溫少卿一邊做著收尾工作,一邊一本正經地開口:“知道史上最簡單、最汙的對話是什麽嗎?”
“是什麽?”
溫少卿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吐出兩個字,“哦。否。”
“沒了?”
“沒了。”
“什麽意思?”
溫少卿微微挑了挑眉,幾個男孩子很快反應過來,壞笑著開始解釋。
“太汙了!”
“學醫的還怕什麽汙?”
“溫教授果然是可葷可素,能文能武啊!”
“還有嗎?還有嗎?”
“還有?”溫少卿手裏不敢鬆懈,嘴上回了一句,“莞爾一笑算嗎?”
“哈哈……這個我懂!”
剛才死氣沉沉的氣氛一掃而空,一群人又進入戰鬥狀態,溫少卿和陳簇相視而笑。
手術結束之後,溫少卿和陳簇累得隻剩下靠在牆上緩氣的力氣了。護士長換了衣服走出來,看著兩個人笑,“知道嗎?這群小朋友最喜歡跟你們倆搭手術。”
溫少卿揉揉眉心,苦笑一下,“是嗎?”
中年婦女護士長堅定地點點頭,“嗯,不僅可以近距離觀摩精湛的手術操作,還可以聽到最新的段子,關鍵是顏值還高。所謂人美活兒好,葷素皆宜,葷得恰到好處,無傷大雅,老少皆可,自然受歡迎啊。”
陳簇忽然想起什麽,睜開眼睛,“剛才好像也錄了視頻,如果明天主任來教育我們的時候還要麻煩護士長幫忙擋一擋。”
護士長拍拍胸脯,“這個是自然,不聽話就讓他睡客廳!”
溫少卿和陳簇剛回到休息室躺下,又被叫了起來。
溫少卿看陳簇臉色實在不好看,便拍拍他,“你休息吧,我去看看。”
陳簇狀態確實不好,深深皺著眉揉了揉腦袋,“好像有點感冒了,忙不過來就來叫我。”
誰知溫少卿一走就沒再回來,陳簇眯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才起來,在病房轉了一圈沒看到溫少卿,便去護士站問。
小護士指了指手術室的方向,“剛剛又送來一個急診,在手術。”說完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看來今晚是消停不了了。”
陳簇還想具體問問,電話響起來,小護士接完苦著一張臉,“陳醫生,準備接病人……”
溫少卿再從手術室出來已經過了交班時間,他揉了揉脖子,心裏有些鬱悶。他的運氣一向不錯,夜班基本上是一覺到天亮。科室裏命最火的是陳簇,一上夜班就搶救不斷。所以不管醫生還是護士最怕和陳簇搭班,一般人鎮不住,也隻有溫少卿可以勉強壓一壓,說來也邪門,以往他跟陳簇一起夜班也就是偶爾會有急診,可昨天晚上根本就沒停下來過啊。
他交了班在辦公室門口碰上準備下班的陳簇,拉住他開始質疑,“你昨晚沒拜夜班之神吧!”
陳簇也是累得不行,揉著腦袋敷衍他,“拜了,拜了。”
正是上班時間,不少來接班的醫生、護士聽了這話便停下來討論。
“看來昨晚是東風壓倒西風了。”
“你是說昨晚溫醫生被陳醫生壓了?”
“我可沒說!”
這話說得曖昧,學醫的人一向尺度大,聽了紛紛大笑。
陳簇看著溫少卿的臉越來越黑,趕緊澄清,“別亂說話!我可不敢壓他!”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一群人又大笑起來,“那看來陳醫生一直都是下麵那個!”
溫少卿懶得理這幫人,在人堆裏看到排班助理,便指了指陳簇,“近期不要把我跟他排一個夜班,他最近火大,我鎮不住!”
陳簇無辜地笑起來。
排班助理推了推眼鏡,一臉驚喜,“夜班之神一般都欺負菜鳥啊,怎麽您二位也被虐了?等等,我要記下來發到醫院的論壇上啊,題目就叫:百年難遇,兩位臨床擔當集體被夜班之神虐。”
溫少卿和陳簇俱是一臉無語。
一群人笑完正打算散了,忽然有個實習醫生弱弱地站出來,“呃……對不起,溫老師、陳老師,我忽然想起來,我好像穿了紅的。”
溫少卿掃他一眼,眼睛裏帶著疑惑,沒看到紅色啊?
那人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內衣。”
這下連一向說話都不大聲的陳簇都怒了,“不知道夜班不能穿紅的啊?!容易見血!”
那人汗顏,“大家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不要這麽迷信嘛。”
一群人集體回了個:“閉嘴!”
醫護人員對於上夜班那些約定俗成的規矩還是很敬畏的。
陳簇終於洗刷了冤情,溫少卿撫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順便提議近期兩人大概氣場不合暫時還是不要一起夜班了。
陳簇看著他的背影抗議:“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這明顯還是不相信我嘛!”
溫少卿以沉默表示就是對他不信任。
第二天早上叢容自然沒有熱乎乎的早飯吃,啃了兩口冷麵包便出了門。
一出門就看到溫少卿站在電梯口扶著牆壁一動不動,她馬上跑過去,“你怎麽了?”
溫少卿聽到聲音剛想睜開眼睛身體便晃了晃,叢容立刻伸手扶住他。他順勢低頭靠在她肩上。他才從外麵回來,一身寒氣,可氣息靜靜地撲灑在她的頸間,卻又帶來微微的熱、淺淺的癢,讓叢容的臉漸漸紅起來,卻又不自覺地微微用力想要撐住他。
過了半晌才聽到他有氣無力的聲音,“昨天白天做了三台手術,晚上做了一夜手術,沒吃飯,血糖低,頭暈。”
叢容垂眸看他,麵色蒼白,眼底一片青灰,剛才的聲音也低沉嘶啞得厲害,大概真的是累壞了。
她一邊撐住他,一邊伸手從包裏翻出一個鐵盒,“我這兒有糖,你先吃一塊。”說完倒出一顆遞到他眼前。
溫少卿低頭看了一眼,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薄荷糖?”
叢容不明所以,“薄荷糖也是糖啊。”
他沉吟了一下,“我不喜歡薄荷。”
叢容不知自己為什麽忽然有種總算扳回一局的感覺,心裏壞笑臉上卻依舊淡淡的,“是嗎?那你別吃了。”
溫少卿不再說話,閉著眼睛等著眩暈過去,不知是血糖低還是被叢容氣的。
叢容到底不忍心,又把手心裏的糖往他嘴邊遞了遞,“先吃了再說吧。”
溫少卿慢慢抬頭看了她一眼,很快低頭湊到她手心裏,微微啟唇,舌尖一掃把糖含進嘴裏,而後直起身站好,輕聲開口:“謝了。”
溫熱濕滑的感覺從手心掃過,掌心酥麻,叢容腦子一熱,連帶心底都有些癢,異樣的情愫越積越高,滿滿得就要溢出來了。她愣了半天才想起收回手,握起拳頭放到身後,似乎想要掩飾什麽。
過了半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才在心裏咆哮,都這個時候你還撩我!
咆哮完又忍不住抬頭去看虛弱地靠在牆邊的人,那張臉此刻竟有種誘人的病態,看得她心裏癢癢的,腦子裏亂成一團,果然撩不撩都是風情。
叢容覺得自己被撩撥得有些色令智昏了,低頭虛扶著他,“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進了家門,她扶著溫少卿坐在沙發上,給他倒了杯熱水,便去冰箱裏找吃的。等她用微波爐熱了幾片麵包回來的時候,溫少卿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其實這個姿勢並不舒服,可他的呼吸均勻綿長,可見真的是累壞了。
她把盤子放在沙發前的矮桌上,輕輕拍了一下溫少卿,小聲開口:“別在這裏睡了,容易著涼,我這就走了,你去**睡。”
他大概已經睡熟了,沒有什麽反應。叢容沒辦法,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躺下,在他頭下塞了個抱枕,又去臥室抱了床被子給他蓋上,做完這一切又站著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蘇醒的跡象,這才離開。
叢容到了律所,一進門就碰上譚司澤。
譚司澤正要出門,看到她便停下來調侃道:“喲,叢律師今天遲到了啊!”
叢容著急忙慌地往樓上走,“我約了客戶見麵,他馬上就到了,我要上去準備,不跟你扯,快讓開。”
譚司澤衝著她的背影開口:“今天下午麵試最後一輪,上官不在,你來鎮一下場啊。”
叢容頭也沒回,“幾點?”
“下午2點到4點。”
“行吧。”
叢容剛進辦公室才喘了口氣,助手就敲門進來通知她,約好的客戶已經到了,她又拿了資料去會議室見客戶。
等送走了客戶,叢容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又看了看手機,沒有微信,沒有短信,沒有電話,忽然有些擔心溫少卿,快到中午了,不知道他醒了沒有。
午飯時間叢容才接到溫少卿的電話,對她早上的仗義相救表達了謝意,並約她共進晚餐。
叢容因為約了鍾禎於是婉言拒絕,並關心了一下他的健康問題。
溫少卿則表示身體沒問題,並表達了來日方長,有時間再約的意向。
下午叢容準時出現在會議室裏麵試,她隨手翻了翻手裏的資料,低聲問坐在旁邊的譚司澤:“最後一輪了,應該不會有奇葩了吧?”
譚司澤一臉看戲的模樣壞笑著,“奇葩沒有,公主病倒是有一個,關係有點硬,不好直接刷掉,所以我讓他們放在最後了,等一會兒上官來處理。”
叢容不明就裏,“跟上官有什麽關係?”
譚司澤笑了笑,一臉高深莫測,“一會兒等著看。”
學法律的人多半死板枯燥,麵試到一半叢容便覺得乏味,直到有個胖胖的男孩子進來。
“我叫曲大壯,強壯的壯,我爸媽希望我以後成為大狀,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譚司澤忍不住吐槽:“你以為你叫大壯就能成為大狀啊?你看哪個大狀是你這種笨笨的樣子?”
憨厚的男孩子撓撓腦袋,眼底都是迷茫,“啊?那我應該叫什麽?”
叢容低頭笑了一下,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默默在紙上打了個勾,憨厚踏實,挺不錯的。
那個男孩出去之後,叢容歪頭去看譚司澤的評價,竟然看到他也打了個勾。
她挑眉看他,譚司澤轉著筆解釋:“就是覺得他不錯是個可造之才才罵他,我看不上的人懶得浪費口舌。”
他說完翻過一頁,點點上麵的人名,“重頭戲來了。”
重頭戲公主病熊京京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兒,名校畢業,專業素養還不錯。叢容開始沒覺得有公主病,直到她忽然開口提要求,“我不加班,其他的我都同意。”
叢容和譚司澤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譚司澤笑了下,“我們不加班的。”
熊京京詫異地看著他。
譚司澤忽然收起笑容,“因為我們從來不下班。”
熊京京臉上有些掛不住,“反正我不加班。”
譚司澤也不鬆口,“我在這行這麽久了,還沒見過不加班的律師。”
熊京京一臉不耐,“我爸爸是熊正平,你們不會沒聽說過吧?”
叢容一挑眉,熊檢的名字她當然聽過,原來是位大小姐。
譚司澤笑,忽然指了指叢容,“你知道她爺爺是誰嗎?”
熊京京看了叢容一眼,“是誰?”
“她爺爺是叢康伯,她爸爸是叢星漢,哦,對了,你爸爸還是她外公的學生呢。她每天在律所加完班還要回家加班,加班地點不限、加班時間不限、加班工作量不限、加班費基本沒有。”
熊京京聽後又看了叢容一眼,動了動嘴角,終究還是不再說什麽。
趁著別人問問題的空隙,叢容歪頭低聲問:“熊檢真的是我外公的學生啊?”
譚司澤也壓低聲音,“你不知道?”
“我外公那麽多學生,我怎麽會都知道?”
兩人正說著,恰好有人推門進來,上官易擦著頭上的汗道歉,“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上官哥哥!”女孩兒跳起來攬著上官易的手臂,“我跟上官律師可以嗎?我也可以加班!”
上官易一看到熊京京,眼角一跳,求救般地看向叢容和譚司澤,誰知兩人都在收拾桌上的文件。
叢容早就想走了,“正主來了,我們先撤了。”
譚司澤拍拍他的肩,“最後一個了,上官,你做好評價表交給HR。”
出了會議室,叢容才問:“上官的風流債?”
譚司澤搖頭,“怎麽會是風流債?上官喜歡誰你又不是不知道。青梅竹馬,隻可惜妾有意來郎無情啊。”
叢容一臉疑惑,“你知道上官有喜歡的人你還把她弄到律所來?”
“說起來那位女法官啊,對上官不冷不熱的,估計是判了無期徒刑,我在為上官做最後的上訴,看看她會不會吃醋。”
叢容一臉不敢苟同,“歪招!”
“對了,這個大壯,我要了啊。”
“好啊。”
“你為什麽不跟我搶?”
“因為我最近接的幾個案子比較血腥,他還小,我怕他接受不了。”
譚司澤想了想也是,點點頭走開了。
快下班的時候,上官易跑來求助叢容。
“熊京京你來帶怎麽樣?”
叢容頭都沒抬,甩了幾個她近期的工作計劃表給他,“她看上去可是個軟妹子,接觸這些會做噩夢吧?”
上官易頭疼地捏著眉心,“那怎麽辦?”
叢容心裏忽然一動,試探著開口:“如果一個男人有喜歡的人,而又有一個喜歡他的女人出現,並且兩個人因為一些事情經常接觸,這個男人沒有明確地拒絕這個女人,還跟她搞曖昧,你說這個男人是什麽意思?”
上官易一時沒聽明白,“你拐著彎罵我有意思嗎?我有明確地拒絕過熊京京。”
叢容看他一眼,“不是說你!”
上官易認真地想了一下,“有兩種可能,要麽這個男人是個渣男,要麽就是其實這個男人喜歡的女人和喜歡他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說完衝叢容伸了伸手,“谘詢費。”
叢容一腳把他踢出辦公室,然後仔細回想了一下上官易的話。
第二種可能基本可以排除,那就是第一種可能,溫少卿也有男人的劣根性,來者不拒。
這麽想著,她便又開始煩躁。
叢律師煩躁的後果就是赴約和鍾禎吃了晚飯後,不想回家,便去鍾禎家裏打發時間。
鍾禎一改往日的鬆散,一回到家便坐在電腦前寫論文。叢容看著亂糟糟的屋子,不知怎麽就想起溫少卿那個幹淨整潔的家,又看看鍾禎,忽然覺得或許溫少卿身上那股幹淨的氣質並非因為他是醫生,而是他骨子裏自帶的,無論做不做醫生,都是那麽幹淨,家裏幹淨、衣著幹淨、聲音幹淨、眼神幹淨,哪裏都幹淨。
鍾禎在一個問題上卡了好幾天,試著在QQ上谘詢溫少卿。
溫少卿竟然在簡單給他解釋了一下之後,打下一行讓鍾禎喜極而泣的內容。
“我記得我以前整理過,我找一下發給你。”
鍾禎果然發了個驚喜的表情過來,可很快頭像就黑了,然後溫少卿收到條短信,“我表姐打掃衛生的時候把路由器的插頭弄掉了,現在在重啟。溫老師,您發我離線吧。”
打掃衛生?
溫少卿皺了皺眉,想起白天叢容婉拒了他,原來是約了鍾禎。
他很快把鼠標從某個文檔上移開,又把文件夾關上,回複:“我找不到了,你自己去查吧。這周必須交上來!”
然後關掉對話框,下線。
鍾禎看著短短的兩行字,感覺一股寒氣直往外冒。
叢容看著他呆呆地坐在電腦前半天沒動,便問:“怎麽了?”
“我老板在追殺我……”
叢容頓了一下,問:“你覺得溫少卿是個什麽樣的人?”
說起這個鍾禎立刻換了副表情,叢容一看到他一臉敬佩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他剛想開口就被叢容打斷,“不是問你作為醫生和老師怎麽樣,是問你作為男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鍾禎有些迷茫,“男人?”
“嗯……”叢容提示他,“男人都有劣根性的,你們醫院喜歡他的人應該挺多的吧?比如,他會不會來者不拒?”
鍾禎一聽就咧嘴笑了,擺著手,“怎麽可能,所有人都知道美人刀的刀除了治病救人就是斬美人,你敢上前挑戰,他就能一刀斬斷你的旖旎,讓你想都不要想。醫院裏喜歡他的人是挺多的,但別說來者不拒了,我老板大概連正眼都沒怎麽看過她們。”
這下換叢容迷茫了,這個人和有事沒事就撩她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嗎?
還是說溫少卿上班衣冠,下班禽獸?
叢容一回神就看到鍾禎一張八卦的臉湊到她麵前,壞笑著問:“表姐,你為什麽忽然問我老板?是不是有情況?”
叢容故技重施,坦坦****地點頭,“是啊,上次不是說了嗎?我暗戀你老板啊,這麽快就忘了?”
“真沒意思!”鍾禎明顯不相信,一看她這態度就泄了氣,重新趴到電腦前摳論文。
這個問題困擾得叢容回家一晚上都沒睡好,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她起床之後覺得渾身乏力,便躺在陽台上曬著太陽睡回籠覺,睡得迷迷糊糊間總聽到門口有什麽東西在抓門。
斷斷續續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她終於受不了了便走過去,一打開門就看到讓一讓乖巧地蹲在她家門口。她嚇了一跳,隨即才僵硬地抬起手臂和它打了個招呼。
“嗨。”
讓一讓吐著舌頭一臉微笑地看著她。
叢容又問了一句:“你有事嗎?”
讓一讓吐著舌頭歪著頭繼續看她,叢容毫無防備地被萌了一下,探頭往對門看了一眼,大門緊閉,溫少卿沒在?那它是怎麽出來的?
叢容猶豫再三,“要不你來我家坐會兒?”
這次讓一讓不吐舌頭了,轉了個圈從叢容身旁進了屋。
叢容還是不敢離它太近,看它霸占著陽台,便縮到客廳的沙發上辦公。
一直到了下午,聽到有人敲門,她剛打開門,讓一讓便歡快地躥了出去。
溫少卿彎腰摸了摸它,才抬頭道謝,“謝謝。”
連句解釋都沒有,沒提為什麽讓一讓會出現在她家門前,沒提為什麽他會知道讓一讓在她家。
“哦。”叢容也不問,淡淡地點了一下頭,又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之後便不再看他,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溫少卿覺得好笑,卻裝作沒看到,“不請我進去坐一坐?”
叢容這才想起來,她去過溫少卿家那麽多次,他好像沒怎麽來過這邊,馬上側身讓開,“進來吧。”
溫少卿大體環視了一圈,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點冷清,不太像女孩子住的地方。
她正在彎腰收拾沙發上的資料,大概之前在工作,A4紙洋洋灑灑地擺滿了沙發,沙發前的地毯上還有厚厚的一疊複印的卷宗。溫少卿看著她消瘦的側影,忽然有點心疼,這麽想著便問了一句:“吃午飯了嗎?”
“吃了,叫的外賣。”叢容不知道溫少卿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問題,隻當他客套,於是反問了一句,“你吃了嗎?”
溫少卿沒回答,反而深深地盯著她的臉,“你比那個時候瘦了不少。”
那個時候的她還微微帶著尚未褪去的嬰兒肥,這幾年倒是越長越有禦姐範兒了。
叢容怔了怔,她自然知道溫少卿口中的“那個時候”是什麽時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嗎?”仔細想了半晌才咬著唇問,“你的意思是說,我那個時候……很胖?”
溫少卿笑了一下,“不胖,我喜歡圓潤點的,喜歡骨頭的是讓一讓。”
讓一讓大概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又湊上前來,嚇了叢容一跳,她又往後退了幾步。
溫少卿抬抬手轟了讓一讓自己去玩,坐下後又把一個盒子推到叢容麵前,“你那天忘記帶走了。”
“什麽東西?”叢容坐在他對麵邊說邊打開看,然後頓了一下才把東西拿出來。
是那天她說喜歡的那個杯子。
她當時不過隨口一說,也難得他有心還特意送過來。
“無緣無故拿你的東西不好吧?”叢容有些為難,指了指四周,“你看看我這裏有沒有你喜歡的,你隨便拿。”
溫少卿的視線在屋裏環繞了一圈,最後久久地落在叢容身上,沉默著不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叢容忽然想起那句“拿了我的東西就得嫁給我”,她看著溫少卿的眸色越發幽深,眼角一跳訕笑著打岔,“女孩子的東西應該沒你喜歡的,改天我買了合適的再給你。”
好在溫少卿終究沒說什麽,很快眉目舒展地笑著說好。
叢容的精力還停留在剛才溫少卿的眼神上,聽他沒說什麽又讓她臉紅心跳的話才鬆了口氣。
溫少卿看她好像沒有再鬧別扭才開口解釋:“早上帶它去了遠一點的公園,後來接到醫院的電話,情況緊急要去醫院,來不及送它回來,就讓它自己來找你。”
叢容還在平複呼吸,“你就不怕我也不在?”
“你怎麽會不在?這麽久了,周末你從來不會早起,那個時候你根本不可能起床,一出門就會看到它。”
這話聽得叢容麵色一沉,是說她懶?
溫少卿眼看情況不對,立即轉移話題,“我買了菜,今天是平安夜,要不要一起吃晚飯,算是謝謝你照顧讓一讓?”
叢容還真是餓了,掙紮半晌才一臉糾結地點了點頭。
說是幫忙,其實叢容不過就是做些遞個勺子、接個盤子的活兒,看著溫少卿準備了那麽多菜,有些好奇,“就算是平安夜也不用做那麽多啊,我們兩個人也吃不完啊?”
話音剛落,門鈴便響了,溫少卿慢條斯理地切著肉,“去開一下門,看看是誰。”
叢容也沒多想,大概以為是快遞、物業之類的,一開門就看到外麵滿滿當當的一群人,一時間有些尷尬,和外麵的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鍾禎站在最後麵跳著探腦袋叫她:“表姐!”
叢容感覺情況不妙,衝眾人淡淡地點了一下頭,果斷轉頭叫人:“溫少卿!”
溫少卿很快從廚房出來,拉著叢容讓到一邊,低頭輕聲解釋道:“我同事和學生,讓他們進來吧。”
他的姿態和表情有種說不出的親昵,好像從下午就有些不太對勁,她帶著探究轉頭去看他,誰知一轉頭便撞進他那雙深邃溫和的眸子裏,心跳忽然加速。
他看到她愣愣地盯著他看,忽然笑了一下,這下叢容的心跳更不正常了。
溫少卿的幾個學生依舊乖乖地叫:“表姐好!”
叢容看著憑空多出來的表弟表妹們,又看看那幾張帶著探究眼神看她的陌生麵孔,很是心虛地應了一聲。
“你們自便,菜馬上就好了。”溫少卿招呼完他們又轉頭拉著叢容進了廚房,“你進來幫忙。”
叢容被溫少卿剛才的舉動撩得心跳如雷,現在又被一群人盯著看,她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強裝鎮定地微微笑了一下,施施然進了廚房。
身後還傳來小聲的討論聲。
“這是溫少卿的女朋友?”
“沒聽說啊。”
“怎麽鍾禎他們叫她表姐啊,不是該叫師母嗎?難道表姐是師母的另一種叫法?”
“是挺奇怪的。”
叢容進了廚房便垮了臉,呆呆地站在那裏,似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溫少卿站在一起被別人議論。
溫少卿洗了洗手,忽然走過來,抬手覆在叢容的眼睛上,輕輕施力按壓揉了揉,“眼球在受壓或眼肌牽拉時受機械性刺激,會引起迷走神經過度興奮,會讓心率減慢,這叫眼心反射。”
叢容的鼻間都是他的氣息,她看不到,卻能感覺到他離她很近,他指尖微涼,不輕不重地觸碰著她薄薄的眼皮,她喃喃低語:“可是我的心跳好像還是很快。”
“其實……”溫少卿頓了頓,手上微微用力,“摘除眼球效果更明顯,你要不要試試?”
“……”叢容嚇了一跳,猛然抬手拂掉他的手。
廚房的玻璃門忽然被拉開,一道男聲很快響起,不見尷尬反倒是調侃的意味重一些,“哎喲,對不起,對不起,我進來拿水的,你們繼續,繼續啊。”
溫少卿也不見慌亂,慢悠悠地鬆開她,轉身從冰箱拿了兩瓶水遞給那個人。
那個人拿了水也不走,靠在門邊繼續調侃溫少卿,“溫醫生,這是誰啊,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引來客廳那幫人的注意,他們一下子就圍了過來。
叢容理了一下頭發,想也沒想便回答:“鄰居!”
話音響起的同時,一道清冽的男聲也響起,“朋友。”
兩人同時給出不同的答案,惹得眾人哄笑,“再給你們個機會,商量好了再說。”
叢容看了溫少卿一眼,決定順著他說,誰知溫少卿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朋友!”
“學生家長。”
又是兩個答案。
“……”叢容覺得自己和溫少卿真的是毫無默契,忍不住皺眉看過去,誰知溫少卿倒很是閑適,眉頭輕挑,正興致盎然地看著她,一臉玩味,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也不甘落了下風,落落大方地衝眾人笑了一下,“我叫叢容,是鍾禎的表姐,還是溫少卿的鄰居。”
“哦!你就是鍾禎的表姐啊?”那人轉頭衝著客廳喊了一句,“禎子,你表姐挺不錯的嘛,看你之前到處推銷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尾貨呢!”
叢容一臉懵懂地看著那個人,“什麽意思?”
原本在客廳正玩得開心的鍾禎立刻一臉緊張地湊上前來討好叢容,“沒什麽意思,阿姐,你要喝水嗎?”
叢容一聽稱呼都變了就知道沒好事,瞥他一眼,“別轉移話題。”
已經有人在哧哧地偷笑了,叢容挑了挑眉,忽然轉頭看向溫少卿。
溫少卿大概沒想到她會求助於自己,輕咳了一聲,揚揚下巴指著鍾禎,“也沒什麽,就是他,在全醫院和你年齡相仿的單身雄性生物中全心全意地推廣你,全醫院都知道他有個嫁不出去的表姐。”
叢容聽了也隻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很快衝鍾禎笑了笑,溫柔地開口:“小弟啊,晚上不要回去了,去阿姐家住吧,阿姐有話跟你說。”
鍾禎覺得有股寒氣從後背冒出來,立刻拒絕,“我不!”
叢容依舊和風細雨地笑,“聽話。”
鍾禎苦著一張臉,“我可以不去嗎?”
叢容探手揉著鍾禎的腦袋,笑容加深,“不可以呀!”
鍾禎無精打采地回了客廳,癱在沙發上,再也不見剛才的興致。
溫少卿看著鬧得差不多了,便開始轟人,“好了,都出去玩吧,還差幾個菜就能吃飯了,有話一會兒再說。”
一群人很快一哄而散,廚房裏隻剩下叢容和溫少卿。
她瞪了他半天他都沒什麽反應,依舊淡定自若地忙著做菜,她忍不住開口:“你是故意的?”
溫少卿握著木鏟慢條斯理地翻著鍋裏的青菜,“故意什麽?故意叫你來吃飯,還是剛才故意讓你難堪?”
叢容語氣不善地回了一句:“都有!”
“哦。”溫少卿終於轉頭看過來,衝她無賴一笑,“我也都是故意的。”
叢容看他一臉理所當然的坦**,氣得血氣翻湧,那臉上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可惡!她轉身想出去,可一想到外麵都是一群不認識的人,出去隻會更尷尬,隻能又轉回來,站在廚房的角落裏偏著頭,也不再理溫少卿。
溫少卿看著她一臉憋悶地亂轉,忽然心情大好。
叢容真的是鬱悶了,別人都知道叢律師一向優雅端和,什麽時候當著這麽多人出醜尷尬過,這麽想著她又狠狠瞪了那個忙碌的背影,還有鍾禎!今天晚上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頓!
叢容正想著到底該怎麽收拾鍾禎,就聽到溫少卿叫她:“拿個盤子。”
叢容回神,腳下沒動,偏過頭去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滿滿的不屑和嘲諷。
溫少卿一臉驚奇地看著她的臉,他還從來沒見過她使小性子,揚著下巴垂著眼眸,一副倔強不合作的模樣。
叢容被他盯得不自在,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看什麽?”
溫少卿好脾氣地笑了笑,“沒什麽,一會兒再收拾你。”
叢容不屑地又哼了一聲,她最不怕威脅。那麽多人都在呢,她就不信溫少卿還能怎麽收拾她。
“不信啊?”溫少卿自己拿了盤子,邊往外盛菜邊痞痞地笑,“沒關係,一會兒你就信了。”
叢容覺得此地不能久留,主動端起琉璃台上的兩盤菜出了廚房。溫少卿看著她的背影低頭笑了笑,才跟著出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