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震撼心靈的婚禮

叢容幾周沒用右手了,拆了石膏後覺得別扭。去溫少卿家蹭晚飯的時候一直盯著握著筷子的手看,溫少卿覺得好笑,“怎麽了?”

她轉了轉手腕,“感覺不是自己的手。”

溫少卿放下筷子去握她的手腕,“拆了石膏也不要大意,盡量多休息,最近不要提重物,過段時間再去醫院複查一下。”

叢容點點頭,視線卻一直沒從自己的右手上移開。

溫少卿無聲地笑起來,繼續吃飯。

洗碗的時候溫少卿試探著問:“一會兒我要去蕭子淵家幫忙寫喜帖,要不要一起去?”

叢容現在對讓一讓也不怎麽怕了,正在一邊給它拆酸奶的包裝,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想起那盒喜糖,猶豫著拒絕,“不了,我還要加班。”

溫少卿關上水龍頭,轉過身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怎麽,怕見到林辰啊?”

自打上次兩人因為林辰鬧了別扭之後,她真的就隻當林辰是師兄。她之所以不去是怕溫少卿尷尬,既然他都沒什麽感覺,那她就更沒什麽了。

叢容抬眸坦坦****地看著他,“沒有啊,去就去吧。”

蕭子淵和隨憶的新房離溫少卿家並不遠,兩人便帶著讓一讓散步過去。

誰知叢容走了一會兒便走不動了,氣喘籲籲地站在路邊幽怨地看著溫少卿。

她到底大意了,溫少卿的“不遠”和她的“不遠”完全是兩個概念。

溫少卿連哄帶騙地又拖著叢容走了兩條街,叢容站在路邊怎麽都不肯走了,抱著他的手臂,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喘氣。

溫少卿抬手抹掉她額頭的細汗,“你的體力也太差了。”

叢容冷哼,“這就是你所謂的‘不遠’?”

溫少卿理虧,笑著安撫,“真的隻剩一條街了,過了前麵的紅綠燈,再走500米就到了。”

叢容把頭歪到一邊,“再相信你我就是豬。”

溫少卿笑了,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一會兒回家給你做炒酸奶。”

最近天氣冷得厲害,溫少卿以少貪涼為由,已經很久沒給她做過炒酸奶了,這個時候肯鬆口,倒是讓她眼前一亮。

她把頭轉過來,不敢相信地問:“真的?”

溫少卿微笑,點頭。

叢容這才笑出來,“好!”

林辰坐在車裏等紅綠燈的時候,一歪頭便看到街邊兩個熟悉的身影。

溫少卿正拉著叢容的手說著什麽,叢容站在他旁邊,或許是累了,半靠在他身上輕輕笑著回應,夜裏的冷風輕輕吹起兩人的衣角,曖昧地糾纏在一起。曾經一起打球吃飯的清俊少年褪去青澀,一身的風華氣度不可小視,而記憶裏那個執拗淡漠的女孩,站在他旁邊淺笑嫣然,淡定雅致。

原來在愛的人麵前,真的會讓人脫胎換骨。

坐在副駕駛的隨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微微歎了口氣,“辰哥哥,你聽我一句,有些事真的是勉強不來的。他們站在一起,就是互相喜歡,騙不了人的。那些不經意的眼神動作,瞞不了人。”

半晌,林辰收回視線,自嘲地一哂,“我知道……你好事將近,別唉聲歎氣的了,一會兒被蕭子淵看到,他要虐我了。”

隨憶知道他在轉移話題,笑了笑不再說話。

幾千米的距離,溫少卿和叢容走了快半個小時,林辰一打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外的兩個人。

叢容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林辰。”

印象裏她都是叫他“林師兄”,此時卻連名帶姓地叫他,神色間更是不見了上次見麵時的局促與尷尬,是不是代表著什麽?

林辰對她點頭,看也沒看旁邊的溫少卿一眼,便轉身進了屋。

叢容跟在溫少卿身後進了屋,新房的客廳裏果然一派喜氣洋洋、欣欣向榮的景象,簡而言之就是……紅得亂糟糟的。

林辰占據著客廳的一角,身邊都是裝好的喜糖盒,桌上還有一堆沒包裝好的喜糖。另一角被一個看上去溫柔帥氣的男子占據著,他正專注地往一個個精致的禮盒裏裝著什麽。

兩人忙得如火如荼的,而準新郎蕭子淵卻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溫少卿指著那個男子給叢容介紹:“上次見麵太倉促,沒來得及介紹,這是喬裕。”

說完又衝著喬裕說:“喬二,我女朋友叢容,上次你們見過的。”

叢容這才想起來,他們確實見過一麵,上次溫少卿和林辰打架的那一晚。

喬裕站起來衝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一笑起來就更溫柔了,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氣質的男人,轉頭看看溫少卿,果然“畜類”拔萃的人的圈子裏都是出類拔萃的人。

隨憶從廚房倒了杯水出來,“不好意思,我才把東西搬過來,還沒收拾好,是不是挺亂的?”

叢容接過來,搖了搖頭,“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隨憶還沒說話,蕭子淵指了指,“左邊林辰在包喜糖,右邊喬裕在包回禮,你想在哪邊?”

叢容不得不承認蕭子淵的情商之高,如她和溫少卿、林辰之間的關係,有些話越是光明磊落地放到台麵上說,越是照顧了所有人的情緒,以後見麵越是自在。

她轉頭看著溫少卿,笑著開口:“我包喜糖吧,累了還可以偷吃兩塊。”

“好。”溫少卿也笑著點頭,“那我去書房寫喜帖。”

隨憶捅了捅蕭子淵的腰,“你幫我去臥室收拾東西吧。”

蕭子淵點頭,起身,跟著隨憶進了臥室。

一進臥室,隨憶便抓著他的手臂問:“你幹嗎啊,幹什麽把叢容和林辰湊一起?”

“我沒有啊,你也聽到了,是叢律師自己選的。”

“你……你幹嗎不讓她和溫師兄一起去書房寫喜帖?!”

“他們之間不能總這麽尷尬下去吧?林辰那裏確實需要人幫忙,我們都自然一些,他們才會自在坦**。”

隨憶有些不放心,“不會又打起來吧?”

“這是我們的新房,他們敢在這裏撒野我就翻臉。”蕭子淵攬過她的肩膀,“好了,我選了幾首婚禮上用的歌,一塊兒聽聽?”

隨憶笑著點點頭。

叢容坐到林辰對麵,大大方方地問他怎麽包。

林辰推了一堆糖到她麵前,淡淡地開口:“沒什麽技術含量,把糖裝進糖盒就行了。”

叢容點頭,手上邊開始裝糖邊問:“聽說你是伴郎?”

林辰“嗯”了一聲。

叢容也不再說話,兩人安安靜靜地包喜糖。

叢容是一心一意地包糖,隻是林辰卻越來越煩躁,她大概也意識到了,站起來,“我累了,去一下洗手間。”

她走了,林辰這才緩了口氣。喬裕往他這邊扔了個禮盒,小聲和他對口型,“你不至於吧?人家姑娘都坦坦****的,你在這裏別扭什麽勁兒啊?”

林辰抓起一把糖扔過去,“就你話多!”

叢容沒去洗手間,左右看了一下沒人,便繞去了書房。

溫少卿正坐在桌邊拿著毛筆寫喜帖,她輕手輕腳地湊過去,“寫好了嗎?”

她一靠近便帶了點不一樣的香甜的氣息,溫少卿笑著抬起頭,“真的偷吃糖了?”

叢容手心向上伸手給他看,“你吃不吃?”

溫少卿放下毛筆,掃了一眼她的手心,指了指她另一隻手裏的糖紙,“我想吃那個味道的。”

叢容低頭看了手心裏的糖紙,然後回答:“沒有了。”

溫少卿輕輕一扯她的手,她便歪倒在他懷裏,他順勢低頭含上了她的唇。

唇齒相依,像是難舍難分,又像是博弈較量,最後那顆糖到了他嘴裏,他含著糖笑得眉目舒展。

叢容推開他站起來,狠狠瞪他一眼,轉身走了。

溫少卿對著她的背影笑,嘴裏卻惡狠狠地開口:“早晚把你娶了!”

過了一會兒,蕭子淵去書房拿電腦的時候,溫少卿依舊是眉開眼笑的模樣。

他奇怪地問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溫少卿斂了斂笑意,“沒什麽,吃了顆好吃的糖。”

蕭子淵看著他表示懷疑,“有那麽好吃嗎?笑得就差搖尾巴了。”

溫少卿誠懇地點頭,“當然。”

蕭子淵不再追問,拿了電腦便走了。

剛過10點蕭子淵和隨憶便手拉著手要各自回家睡覺,美其名曰:婚禮前他們不能勞累,要保持最佳的狀態出席婚禮。

林辰也跟著站起來,“我也走了,我是伴郎,也要保持最佳的狀態出席婚禮。”

蕭子淵一臉莫名,“又不是你結婚,你狀態佳不佳沒什麽關係,伴郎的作用就是襯托新郎。繼續包糖,今晚包完,明天還有別的工作。”

蕭子淵和隨憶走了,林辰才回過味來,“蕭子淵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溫少卿寫完了喜帖,顧念叢容右手才好,便替換她坐在林辰對麵包糖,頭也沒抬地回答:“意思就是說,為什麽選你做伴郎,而不是選我和喬二?是因為選你做參照物,對比度最高。”

喬裕厚道地沒有笑出聲。

林辰直接翻臉,“滾。”

溫少卿順勢而上,拉著叢容站起來,“好的,我們滾了。”

然後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走到門口穿好了鞋,溫少卿還不忘囑咐喬裕:“明天蕭子淵問起來,你就說不是我要走的,是林辰讓我滾的,都算到他頭上就好。”

說完兩人一狗便消失在了門口。

林辰一臉愕然,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

喬裕一臉羨慕,和他商量著:“要不你也對我說聲滾?”

林辰白他一眼,扼腕歎息,“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從電梯裏出來,叢容越想越覺得可樂,“你表哥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溫少卿挑眉,“你說蕭子淵啊?是挺有意思的,新郎結婚,活都找別人負責了。”

叢容好奇,“那新郎到底負責什麽?”

兩人從電梯裏出來,溫少卿抬手幫她係好圍巾,“剛才新郎不是說了嗎?他負責風度翩翩,婚禮前不能勞累,要保持最佳的狀態。”

“那新娘呢?”

“新娘?蕭子淵那種大尾巴狼怎麽舍得讓隨憶幹什麽,新娘大概負責混吃待嫁。”

叢容忽然想起什麽,從包裏拿出一個紅包來,“糟了,忘給隨憶了。”

溫少卿幫她塞回包裏,把包轉移到自己手裏,順勢牽起她的手,“不用,蕭子淵身份有些敏感,不收禮金。大部分人都是隻給了喜糖沒送喜帖,送喜帖的都是親近的人,不然我寫喜帖手要寫斷了。”

叢容歪頭看他,“怎麽感覺你這次特別好說話的樣子,讓你來幫忙你就幫忙了。”

“嗯,學習一下結婚的流程,以後我們用得上。”溫少卿慢悠悠地說完後便站定,站在樹下的陰影裏看著叢容不說話。

叢容被他看得心慌意亂,“怎麽了?”

溫少卿忽然笑了起來,卻依舊沒說話。

叢容更緊張了,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裏,手指忽然觸到什麽東西,拿出來才發現是剛才順來的喜糖,想也沒想便撕開糖紙把糖扔進嘴裏。

這些都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可沒想到溫少卿卻忽然摟住她的腰把她扣到懷裏,抵著她的唇模糊不清地開口:“想吃糖了。”

站在風口裏吃糖的後果就是溫少卿第二天起床便開始咳嗽,到了醫院之後症狀更加明顯了。每每有人問起,他便笑著回一句:“糖吃多了。”

叢律師對此不做任何評價。

溫少卿的咳嗽還沒好利索,便迎來了蕭子淵和隨憶的婚禮。

叢容一直覺得像蕭子淵和隨憶這樣的情侶,做什麽都會是一副舉重若輕、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沒想到婚禮前一天晚上的彩排卻兵荒馬亂。

先是隨憶一緊張,扔捧花的時候砸到了宴會廳的吊燈上,眾人一哄笑,她就更緊張了,再扔的時候,把花球直接扔到了吊燈上,眾人笑得更厲害了。

溫少卿站在一旁悠悠開口:“看來這燈好事將近,攔都攔不住啊!”

雖然是彩排,一眾群眾演員還是在旁邊搶得不亦樂乎。

三寶伸著手招呼:“阿憶,你往我這兒扔啊,給我給我!那盞燈不急著嫁人!”

何哥仗著身高優勢一把按下她的手臂,“阿憶,別給她,給我,給我!”

“你連男朋友都沒有要什麽捧花?”

“就是沒有男朋友才要啊。”

“師姐!給我,給我!”

“師姐!師兄給你了!捧花就留給我吧!”

“……”

主持人沒見過彩排還這麽賣力鬧騰的一群人,笑著再讓隨憶扔,隨憶也不敢扔了,轉頭去看一旁的蕭子淵。

蕭子淵略一思考,開口建議,“這捧花就別扔了,改送吧。”

隨憶立刻點頭同意。

一群人又為那唯一的名額爭得熱鬧。

溫少卿一笑,湊到叢容耳邊小聲開口:“蕭子淵緊張了。”

叢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個男人依舊一副清貴淡定的模樣,怎麽看都看不出緊張來,“你怎麽知道?”

溫少卿挑眉,“麵無表情啊,越是麵無表情越緊張。”

叢容再看過去,還真是,一晚上就沒怎麽見這對新人笑過。

溫少卿又歪頭問她:“你想不想要?”

叢容一頭霧水,“什麽?”

溫少卿揚揚下巴,示意她看,“新娘捧花啊。”

叢容看看他,搖頭。

溫少卿笑起來,“花的搭配你不喜歡?”

叢容再搖頭,“喜歡,挺好看的。”

溫少卿眼底的笑意越發明顯,“喜歡為什麽不想要?”

說實話,叢容沒想過結婚。和溫少卿重逢之前沒想過,重逢後更是不敢想。她不信溫少卿不知道新娘捧花的意義,倘若此刻她說想要,豈不是在告訴溫少卿她著急結婚?

叢容被他坑了那麽多次,深知他的腹黑,也有了反擊的路數,“因為明天我要上庭,沒辦法作為群眾演員去接那束捧花。”

溫少卿一臉失望,“哦,這樣啊。”

過了一會兒,叢容還是沒沉住氣,試探著問:“我說想要,你能幫我搶過來?”

“當然不能。”溫少卿沉吟了一下,語重心長地開口,“叢律師這麽理智的人,怎麽能把嫁人這麽大的事寄托到一束捧花上去呢?”

叢容撫額心痛,到底還是著了他的道,咬牙切齒地開口:“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嫁人了?”

溫少卿一臉無辜,“不想嫁人為什麽想要捧花?”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想要了?”

“不想要幹嗎讓我去搶?”

“……”叢容深吸一口氣,幸好溫少卿不是律師,不然她真的要沒飯吃了。

第二天叢容真的要上庭,結束後從法院趕過去的時候,儀式已經接近尾聲。她一進門就看到喬裕靠在角落的柱子上,手裏握著捧花,一直盯著門口看。

看到她推門進來,臉上有一瞬間的欣喜一閃而過,看到來人是她時,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叢容不明所以地衝他點了點頭,他笑著回應,算是打了招呼。

叢容又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捧花,原來最終花落他手啊。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台上的一對新人吸引,她就著昏暗的燈光到處找溫少卿時,溫少卿便心有靈犀地看到了她,抬了抬手示意她過來。

她坐到溫少卿旁邊後,鍾禎笑嘻嘻地湊過來,“表姐,吃糖嗎?這個糖特別好吃!”

叢容自從那晚之後便聽不得“吃糖”這兩個字,一把搶過糖盒,惡狠狠地瞪他,“吃什麽糖?!吃什麽糖?!男人吃什麽糖?!”

鍾禎撓撓腦袋,“好好的,怎麽又罵人……”

唯一的知情人溫少卿笑得絲毫不加掩飾,也被叢容瞪了一眼。

過了一會兒,叢容又往角落裏看了一眼。喬裕還站在那裏一直往門口張望,她低頭問溫少卿:“我怎麽覺得喬裕好像比新郎還緊張?”

溫少卿微微挑眉,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叢容一臉愕然地看著他,溫少卿輕輕點了一下頭,她這才明白,剛才自己推門進來的時候,喬裕大概以為是他等的人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溫少卿實在看不過去了,起身走到喬裕身邊歎氣,“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你再這麽愁眉苦臉,待會兒我那個表哥以為你要搶新娘,我可不幫你。”

喬裕皺眉看他,“胡說什麽?!”

溫少卿調侃道:“你自己好好照照鏡子,再找個人問問,看你像不像還對新娘賊心不死的前男友。”

喬裕往台上看了一眼才回答:“我才沒有!”

溫少卿忽然笑得曖昧,“那就是對新郎餘情未了。”

喬裕沒忍住笑起來,轉身給了他一拳。

笑完之後他抬手捏著眉心,聲音低沉模糊,似乎隻是在說給自己聽:“我沒想到,她真的不回來……”

溫少卿拍拍他的肩膀,也不再說話。

溫少卿和喬裕很快回到桌上,儀式結束,新郎、新娘也坐到了這一桌。

伴郎林辰沒看到叢容,隨便拉了把椅子,要坐下時才發現旁邊是叢容,他一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叢容看著他,笑著打招呼:“今天很帥。”

雖說關係尷尬,可該有的氣度還是有的,林辰點頭回應:“謝謝。”

溫少卿掃了他一眼,冷哼,“人家結婚,把自己捯飭那麽帥,不知道是何居心。”

林辰對溫少卿就沒那麽好的風度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

喬裕今天明顯不在狀態,也不做和事佬了,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水。

蕭子淵今天眼裏隻有隨憶,隻要那兩人不打起來砸場子,他也懶得管了。

隨憶從昨晚就開始緊張,一夜沒睡踏實,今天一早就起來了,又是緊張了一上午,現在也沒心思。

三寶和何哥一心都在滿桌的飯菜上,更沒別的心思了。

叢容恍若未聞,低頭看手機。隻有伴娘明顯和這桌的氣氛不那麽搭。

伴娘是隨憶同科室的師妹,也是X大的,以前林辰在X大叱吒風雲的時候她就是他的迷妹,自打聽說伴郎是他,便興奮得夜不能寐。整個儀式下來,林辰對她頗為照顧,她更是春心萌動,一雙冒著粉紅泡泡的眼睛肆無忌憚地黏在他臉上。

林辰不時和她的視線碰上,幾次下來便有些尷尬,很快站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不知道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喬裕一副猛然驚醒的模樣,也跟著站起來,“我也去。”

溫少卿轉頭看著叢容,“我去洗一下手。”

叢容覺得這幾個人忽然間都有些古裏古怪的,看著溫少卿不說話。

溫少卿揚揚手解釋:“我是真的去洗手,我是醫生,我有潔癖。”

叢容點頭。

三個人走了沒多久,蕭子淵轉頭提醒隨憶,“是不是該去換禮服了?”

伴娘立刻跳起來,“對對對,差點忘了,化妝師在樓上等著呢。”

隨憶離開沒多久,蕭子淵也不知去了哪裏,連神經大條的鍾禎都察覺到不對勁了,轉頭問叢容:“表姐,他們怎麽都走了?”

叢容老神在在地喝了口水,“事出反常必有妖,等著看吧。”

她的話音才剛落下,整個宴會廳的燈忽然全滅了,滿目一片漆黑。在一片嘩然中忽然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

四個年輕男人帶著樂器出現在舞台中央,清一色的淩亂美。剛才的禮服脫去西裝,隻著了裏麵的白襯衣,領口輕解,衣袖挽到肘部。

本就是容貌氣質出眾的人,台下很快響起口哨聲和尖叫聲,一直致力於滿桌飯菜的三寶都忍不住尖叫:“師兄好帥!師兄好帥!”

又一束燈光很快打在宴會廳的入口處,隨憶正站在那裏,正對著舞台,似乎剛剛進來,手還搭在門上忘了收回來,也是一臉震撼地看著前方。

蕭子淵低頭調整著話筒的高度,忽然抬起頭來,看著隨憶溫柔地笑起來。

沒說一句話,毫無預兆地開始了。

一開口台下便又是止不住的尖叫聲,叢容也極為震撼。

平日裏那麽儒雅清貴的人,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竟會選擇這麽熱烈的方式示愛,用不羈的搖滾唱著動人的情歌。

叢容對搖滾了解不多,可也知道這首歌是出自那個以硬搖滾見長的老牌樂隊,野性,張揚,和台上四個男人的形象大相徑庭,大概就是這種反差,衝擊著每個人的神經。

而光圈裏的新娘早已淚如雨下。

鍾禎興奮地抓著叢容,“表姐,表姐!我老板居然會打架子鼓耶!好帥啊!”

是啊,她也很驚奇,原來他竟然會打鼓。

架子鼓與貝斯之間需要的是默契,她的視線在溫少卿和林辰之間來來回回了好幾次,就算他們剛才在飯桌上劍拔弩張,可此刻配合得依舊天衣無縫。

別人的目光一直落在新郎身上,可叢容卻一直看著溫少卿。

原來一個平和溫潤的男人野性起來更勾魂攝魄。

快結束的時候溫少卿忽然向她的方向看過來,對著她笑了一下,輕聲和了一句,他沒有話筒,叢容隻能看到他的口型。

I'll love you always.

就像那個冬日的深夜,他站在黑夜裏,輕聲說著:“她在我眼裏,在我心上,一直都在。”

他對林辰說:“仁清,我愛她,很愛很愛。”

現在是他第一次對著她說。

叢容就那麽愣愣地看著溫少卿,連結束時周圍人站起來歡呼尖叫都沒注意到,似乎她的眼裏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林辰不經意地看到,也隻是看了一眼,很快壓低視線去看手裏的貝斯。

原來她真的看不到別人了。

蕭子淵在一片尖叫聲中,扔了吉他直接從台上跳了下來,快走了幾步,握住隨憶的手,很快閃了出去。

其餘三人再出現在飯桌上時,已經恢複了青年才俊該有的沉穩模樣,衣袖上連一絲褶皺都看不到。

三寶流著口水湊過去膜拜,“師兄們,等我結婚的時候,你們也給我表演這個行嗎?”

喬裕依舊溫和地笑,林辰這次回來就一直走高冷風,看了看三寶沒說話。

溫少卿略一沉吟,“恐怕不行。”

三寶一臉失望,“為什麽?”

溫少卿循循善誘,“別人用過的套路,你怎麽能再用呢?就算要用也要稍微改變一下,比如說,你表演給陳簇看?”

三寶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想了一下又是一臉膜拜地看著溫少卿,“親師兄,你說得對!”

邊說邊看著何哥,何哥立刻擺手,“別找我啊,我對樂器一竅不通。如果到時候你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可以找我。”

三寶氣得臉通紅。

溫少卿在一旁點評:“嗯,婚禮上表演胸口碎大石也挺有創意的。”

叢容不知道是被震住了,還是在想什麽,始終沉默無語。

比她更沉默的還有林辰。

過了許久叢容才發現溫少卿似乎一直沒說話,轉頭看向他。

他正直直地看著前方,臉上鮮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叢容低聲問:“在想什麽?”

溫少卿手裏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揚揚下巴示意她去看,“在想什麽時候也能牽著你的手去敬他們酒。”

叢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蕭子淵正牽著隨憶的手挨桌敬酒,恭喜聲和笑鬧聲不絕於耳,看得出來那對新人是真的高興。

叢容的心忽然跳得厲害,低著頭不停地鄙視自己,人家結婚,你在這裏臉紅心跳什麽?!

溫少卿看她半天沒反應,扭頭看過去,果然又看她一臉羞憤,心裏歎息一聲,果然是任重而道遠啊。

結束的時候,叢容站在酒店門口等溫少卿去開車的時候,林辰一出來就看到了她。

剛才在席間,他替蕭子淵擋了不少酒,這會兒借著酒勁,走過去和她打招呼:“我訂了明天的票回去。”

叢容臉上看不出異常,忽然開口問:“如果我說我現在接受你,你還喜歡我嗎?”

林辰沒反應過來,“什麽?”

“如果我說,我不喜歡溫少卿了,願意跟你走,你確定你心裏是喜歡我的嗎?你會帶我走嗎?”

林辰遲疑了一下,“你……”

叢容看著,“你在顧慮什麽?顧慮溫少卿還是顧慮你自己?還是兩者兼有?林師兄,其實,你沒有真正喜歡過我吧?就算當年你跟我表白的時候,也沒有跟我說過喜歡我。也許我在你眼裏沒那麽聰明,也許我在專業上、在能力上、在很多地方都比不上你,可是有些東西是上天賦予女人的專屬能力,比如看穿男人的內心,這點能力用來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溫少卿喜歡我,是我能感覺到的。他也看重你,一直在努力修補你們之間的關係,我也能看到,你能看到嗎?

“如果你是真的喜歡我,那你們有了隔閡也沒什麽,可你並不是,現在這種局麵,不是得不償失嗎?那個時候我也不想回國,總想著要在國外待一輩子。可是回來了之後才發現,原來很多事情都是我們自己想出來的,有很多東西比我們所謂的‘麵子’‘自尊’珍貴得多。”

林辰早已恢複了冷靜,微笑著開口:“幾年不見,叢師妹的口才越來越好了,怪不得名頭越來越響了。可是你忘了,我們是同門,老師教過的那些技巧,我也知道。”

叢容難得翻了個白眼,“別人請我用技巧說話都是要收費的。”

林辰冷笑,“彼此彼此。”

叢容皺眉看了他一眼,“你自己鑽牛角尖吧,車來了,我先走了。”

叢容上車後,溫少卿打開車窗問林辰:“要不要捎你一段?”

林辰看了他幾秒鍾,不冷不熱地開口:“你倒是真好心。”

溫少卿施施然開口:“那是自然,‘醫者父母心’沒聽說過嗎?快叫爸爸。”

林辰氣結,“滾!”

溫少卿也不介意,笑了笑,發動車子走了。

坐在後座的鍾禎抱不平,“那個伴郎是誰啊?跩得跟二五八萬一樣……”

溫少卿目視前方,極自然地回答:“我兄弟。”

鍾禎本還打算罵林辰幾句替溫少卿出氣,誰知竟得到這種答案,幹笑了幾聲便窩在後座不再說話。

叢容聽到這似曾相識的介紹,愣了一愣,轉頭問:“剛才那個,你們什麽時候準備的?”

溫少卿從後視鏡看她一眼,“準備很久了,你也能看出來,我們都不是這種風格。虧蕭子淵想得出來,博美人一笑。”

叢容真心實意地表揚,“可你們做得很好。”

溫少卿忽然靠邊停車,“前麵就是地鐵站。”

鍾禎眨眨眼睛,“老板,您讓我下車啊?”

溫少卿點頭,“你明天不是還有最後一門考試,快回去複習吧。”

鍾禎氣呼呼下車,嘴裏還嘀咕著:“又不讓我聽!”

叢容也奇怪,還沒來得及問,溫少卿忽然轉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有更擅長的。”

他的話裏有話,叢容隱隱預感到什麽,轉頭看過去。

可溫少卿卻隻是一心一意地開車,不再說話。

喬裕沒有等到要等的人,受了重創需要閉門療傷,新婚第二天的蕭子淵便屈尊送林辰去機場。

下車的時候,蕭子淵從後備廂拿出兩個密封盒給林辰。

林辰接過來看了看,立刻感動得涕泗橫流,“蕭老大,還是你對我好,還記得我愛吃什麽。這些東西在國外有錢都買不到!天天吃外國人那些東西,我都要吐了!”

蕭子淵幽幽開口:“不是我給你的,不敢承你的情。我就是受人之托轉交給你而已。”

林辰渾身一僵,把東西扔到一邊,一臉不屑,“我不要!”

蕭子淵試探著問:“真不要?”

林辰態度堅決,“不要!”

蕭子淵知道他抹不開麵子,拿起來重新塞到他手裏,“時間差不多了,快進去吧。在外麵待得不開心就回來。”

林辰沒點頭也沒搖頭,拿了東西擺擺手,轉身走了。

蕭子淵婚禮過後沒多久便進入了年末,走在街上到處都是過年的氣息。

叢容和周程程逛了一下午,逛累了便去了頂樓的甜品屋吃甜品。

周程程一臉視死如歸地開口:“我買了後天早上的票回家過年。”

叢容好笑,“放假了還不開心。”

周程程歎口氣,“你這種有男朋友的是體會不到我的痛苦。”

叢容也跟著歎氣,“有男朋友有什麽用,七大姑、八大姨的套路深不可測,沒男朋友的就被問什麽時候有男朋友,有男朋友的就被問什麽時候結婚,好在我還有個表弟可以推出去抵擋一部分火力。”

話還沒說完就接到鍾禎的電話,一接起來就聽到鍾禎表麵沮喪實則壓抑不住喜悅的聲音,“表姐,過年我還要值班,就不回去了,你自己回去吧。”

叢容略一沉吟:“你不回去……那過年的時候,被七大姑、八大姨圍攻的不就剩我自己了?”

鍾禎聲音裏的歡快越發壓製不住了,“貌似是這個樣子。”

叢容掛了電話便開始退票,周程程湊過去看,“你幹什麽?”

“同盟軍臨陣退縮,我也不能單槍匹馬地回去。”

“那你不回去過年了?”

叢容猶豫了一下,“過了年再回去,反正不能這個時候往槍口上撞。”

“那你就和溫少卿結婚啊?”

“你以為結了婚就沒事了?結了婚就要催生孩子,可我……”叢容說到這裏忽然頓住,可她生不出孩子啊……

周程程好奇,“可你什麽?”

叢容歎了口氣,自打跟溫少卿說了她生不出孩子這件事之後,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就再也沒提過。

叢容和周程程吃了晚飯才回家,快走到樓前時,忽然聽到草叢裏有狗叫聲,還有個男聲的誘哄聲:“來,這個好吃,過來吃啊。”

最近小區裏很多住戶都丟了狗,大概多半都是這麽被喂食了帶藥的食物被抓走。

她轉了個彎走到草叢裏,果然看到兩個男人在喂一條狗吃東西。

叢容沒想到竟然是讓一讓,她揚著聲音叫了一聲:“你們幹什麽?”

兩個男人一愣,轉身看過來。

趁著兩人沒防備,叢容衝著讓一讓招手,“快過來!”

讓一讓愣了一下,卻還是跑到了她腳邊。

“讓一讓不要怕啊!”叢容彎腰摸摸它的頭,“溫少卿呢?怎麽就你自己?”

兩個男人目露凶光,“這是你的狗?”

叢容看他們一眼,“不是。”

“那不關你的事,這狗是我們的!走開!”

叢容嘲諷一笑,“你可以試一試,看看關不關我的事。”

“你想幹什麽?”

叢容揚揚手機,“我剛才在旁邊錄了視頻,我懷疑你們二位盜竊。”

“偷狗也算盜竊?你騙誰呢?!”

“不隻是盜竊。”叢容示意他們去看自己手裏的鐵棍,“還攜帶了危害他人人身安全的器械,可以認定為‘攜帶凶器盜竊’,你們倆不是第一次了吧?如果有前科的話,性質更惡劣。根據最新的司法解釋,盜竊公私財物價值1000元以上可適用盜竊罪,如果有盜竊前科等情形,數額標準可再低50%。就算沒有盜竊數額,兩年內盜竊三次以上依然可認定為多次盜竊。對於多次盜竊,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並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判處罰金你剛才還用鐵棍恐嚇我,這就是搶劫。你們偷狗不是自己吃吧?是打算賣去哪兒?你們剛才喂它吃的東西有毒吧?還可能構成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

兩個男人明顯是新手,被叢容三兩句話就嚇唬得動搖了,互相看了幾眼,“你說我們就信啊?”

叢容倒也淡定,“你們可以不信啊,可是剛才我錄視頻之前就報警了,警察應該快到了吧。要不你們再等等?等警察到了讓他給你們講?”

其中一個男人徹底放棄了,低聲建議,“大哥,我們還是先走吧!這隻狗也不值什麽錢,不值當的。”

兩人狠狠瞪了叢容幾眼,很快走了。

叢容這才鬆了口氣,蹲下來摸摸讓一讓,“你怎麽那麽笨啊,不知道咬壞人啊?”

叢容帶著讓一讓進了樓,出了電梯就直接去敲溫少卿家的門。

門剛從裏麵打開,叢容就發飆,“你到底怎麽看讓一讓的啊?養了它就要對它負責任啊!今天要不是我,它就變成狗肉全席了!”

溫少卿看了看蹲在門口的薩摩耶,又看了看叢容,然後側過身讓叢容去看他身後,“它是讓一讓?那沙發旁邊在玩球的那個是誰?”

叢容一看,沙發旁邊……那個好像也是讓一讓……

她一臉錯愕指著腳邊的薩摩耶問溫少卿:“那它是誰?”

“你帶回來的我哪裏知道?”溫少卿忽然一臉興致盎然,“叢律師,你救它回來的時候是不是用法律手段威脅人家偷狗賊來著?那你現在這樣……算不算截胡?”

叢容撫額,很是勉強地扯扯嘴角,“對不起,打擾了。”

說完就要落荒而逃,溫少卿在身後叫住她:“等等。”

叢容一臉不情願地轉身問:“幹什麽?”

溫少卿指指她的手背,“你的手受傷了。”

叢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背正在流血,可能是剛才進草叢的時候不小心剮到了。

最後她還是不情願地進了門,兩人坐在沙發上,溫少卿給她處理手背上的傷口。

這一道烏龍擺得叢容恨不得鑽到地縫裏,疼也不敢出聲。

溫少卿轉頭看了一眼和讓一讓玩得正好的新朋友,半是調侃道:“你不是一直怕狗嗎?這次怎麽這麽勇敢?”

叢容現在隻剩下窘迫了,自嘲道:“沒腦子的孤勇唄。”

溫少卿處理完傷口依舊握著她的手,笑著開口:“有句話叫關心則亂。是因為它長得像讓一讓才混淆了你的判斷吧?是因為讓一讓是我養的,你才去救它吧?”

叢容輕咳一聲,義正詞嚴地反駁,“當然不是,我是律師,最起碼的正義感還是有的。”

溫少卿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最起碼的正義感是可以戰勝生理恐懼的。”

叢容想哭,不是她不爭氣,是對方太強大。

溫少卿眼看她就要翻臉,適可而止地轉移話題,指了指沙發旁,“把它送去物業吧,看看是誰家丟的。”

叢容點頭,“隻好這樣了。”

兩人才下樓就看到樓前貼的尋狗啟事,看樣子叢容“截胡”回來的這隻薩摩耶就是圖片上的那隻狗。她打了尋狗啟事上的電話,狗主人很快就找來了,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找到,千恩萬謝地帶著狗走了。

溫少卿想起剛才狗主人問起,叢容一臉別扭地回答“撿的”,越發覺得好笑,“沒想到叢律師撒起謊來也是一把好手啊。”

溫少卿點頭,“可以啊,自己養的怎麽會認錯?”

叢容繼續問:“怎麽分?讓一讓哪裏和別的狗不一樣?”

溫少卿沉吟了一下,“它看上去和別的狗沒什麽不一樣,得靠感覺,你和它相處時間久了,自然就認得了。”

叢容泄氣,“好吧。”

溫少卿一手牽著叢容,一手牽著讓一讓,走了一會兒又開口:“快過年了,明天晚上請幾個學生吃飯,要不要一起去?鍾禎也會去。”

叢容想了一下,“可以啊,不過我下午要去趟法院,可能會晚點。”

溫少卿點頭,“到時候我去接你。”

叢容婉拒,“不用了,法院和你們醫院也不在一個方向,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溫少卿沒說話,又走了幾步才開口:“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有一次做實驗,我和一個女孩一組,忘了當時是因為什麽,我們鬧了不愉快。那個女孩的男朋友特意跑來跟我道歉,說他女朋友被寵壞了不懂事,當時我就特別羨慕他。”

叢容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笑著問:“羨慕那個被寵壞的女孩?”

溫少卿笑著搖頭,“不是,是羨慕女孩的男朋友,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讓他願意那麽寵,寵到可以寵壞的地步。”

叢容轉頭去看他的臉,微微笑起來。

學生時期看《南城往事》,別的都不太記得了,猶記得一句話:“情在意中,意在言外,含蓄不盡,斯為妙諦。”之前總覺得矯情,現在卻覺得頗有道理,大家就是大家。

溫少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目視前方開口:“感動吧?好好記得,以後不會說了。”

叢容點點頭,低頭笑起來,笑聲在寒風中飄遠。

就算多年後,她仍記得這個寒風凜冽的冬夜裏,一個男人紅著耳朵婉轉地對她說著動人的情話。

我想把你寵壞。

事實證明,溫少卿叫上叢容是非常明智的。

他接上叢容到了飯店,正好碰到鍾禎和一個學生下樓。

“你們幹什麽去?”

“上次聚餐買的啤酒沒喝完,一直放在醫院超市裏,我們過去搬。”

“快去快回。”

兩人好不容易搬了回來,點菜的服務員看了看,指著牆壁上貼的溫馨提醒,“不好意思,我們店禁止自帶酒水。”

眾人愣住了,一齊往牆上看過去。

叢容正低頭看菜單,忽然開口:“你們店沒人懂法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裏明確將餐飲業‘禁止自帶酒水’的單方強製規定劃定為‘內容無效’的違法行為。”說完她抬頭看了服務員一眼,“需要我打12315嗎?”

大概強勢慣了,沒被反駁過,服務員一臉驚愕地跑出了包廂,一會兒一個經理模樣的人過來,送了個果盤,笑容滿麵地開口:“各位今晚吃好啊,給你們打八折,以後常來啊,可以自己帶酒水,我們不收開瓶費。”

“鍾禎,鍾禎!你表姐好帥啊!我們以後吃飯都帶著你表姐好嗎?”

“姐姐,你們家還缺弟弟嗎?學醫的那種?”

“老板!師母好厲害!我們以後是不是可以吃霸王餐了?!”

叢容微微一笑,“知識就是力量。”

一群人吃了飯又去山頂看燈海,快過年了,哪裏都是熱熱鬧鬧的,從高處看下去越發顯得喜氣洋洋。

溫少卿倚在車前蓋上,眯著眼睛看著前方。他是醫生,極少喝酒,這次卻不知不覺喝到微醺。

幾個學生跑到最佳位置鬧著拍照合影。

叢容站在幾步之外看著他們鬧,偶爾被叫過去幫他們合影。

隱約間聽到有人唱歌,一轉頭才發現他低著頭低聲哼唱著什麽。

吃飯的時候,叢容也有點喝多了,她以為自己看錯了聽錯了,低下頭揉了揉腦袋這才又抬起頭來。可一抬頭便毫無預兆地撞進溫少卿的眼睛裏,夜色裏的那雙眼睛漆黑如墨,那裏有濃得化不開的柔情和笑意,她又愣愣地聽了幾秒鍾才想起來。

那是首日文歌,歌名叫《櫻花櫻花想見你》。

在山頂的微風和夜色裏,喝了酒的溫少卿,眉目含情,唇角勾笑,就這麽看著她。

過了許久,他才停了下來,朝她伸出雙手。

叢容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撲進他懷裏。

有人注意到這邊,善意的哄笑聲和口哨聲很快響起,可兩人卻依舊抱在一起沒有分開。

溫少卿喝了酒不能開車,鍾禎開車送了兩人回去,溫少卿讓他直接把車開回去,明天再開去醫院就行了。

鍾禎樂嗬嗬地答應,車開出去幾米之後又停住,他拿著個盒子探出頭來叫叢容:“表姐!差點忘記給你了!新年禮物!醫院的福利,自己印的日曆,我特意幫你搶到的,拿回家慢慢看!”

叢容一臉疑惑地接過來,“什麽啊?”

鍾禎一臉神秘,“好東西!”

叢容轉頭去看溫少卿。

溫少卿也是一臉神秘,“好東西,注意看一下中間那張。”

叢容被兩人弄得有些好奇,回到家衣服也沒換就站在玄關處看起來。

盒子裏是個台曆,也就A5大小,製作倒是挺精致的,打開來,每個月份竟然都配了張醫生的單人照,右邊是日期,左邊是照片,照片旁邊還印了幾行小字,寫著醫生的基本情況,無非是年齡、姓名、學曆、資曆之類的。

她翻著翻著,翻到中間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溫少卿。

他穿著最簡單的白色T恤、黑色休閑褲,卻襯得皮膚愈加白皙,側對著鏡頭微微垂眸,從T恤的領口可以看到鎖骨和脖子,腳上是一雙白色帆布鞋,褲腿挽起,微微露出腳踝。

這是她第一次注意他的腳踝,也是第一次把溫少卿和性感兩個字畫了等號。

叢容明顯口是心非,“也就那樣吧。”

鍾禎被潑了一頭冷水不死心,“表姐,你怎麽一點都不興奮啊?這個台曆不是每人都有的,是我抽獎抽到的,多少人花高價找我買我都沒賣,特意留給你的!”

叢容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所以呢?”

鍾禎終於聽到想聽的了,笑嘻嘻地回答:“所以,過年的時候你要給我包個大紅包啊!”

叢容撫額,“好。”

鍾禎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叢容才掛了電話,溫少卿的微信就過來了。

“過來喝醒酒湯。”

或許是那張照片的緣故,叢容從進門開始,眼神總是不經意地往他的腳踝上繞。

其實叢容能理解為什麽這本台曆這麽受歡迎,醫院裏的醫生、護士平日裏見慣了這些人穿白大褂,再見到他們穿常服,那種視覺的衝擊不言而喻,可對叢容造成衝擊的是……溫少卿的腳踝。

剛才看照片是一回事,現在看現場版的又是另外一種衝擊,她正看得出神,就聽到溫少卿敲桌子,“我在跟你說話。”

她一緊張差點把醒酒湯灑了,“你說什麽?”

“我說……”溫少卿指指她胸前,“剛才吃飯你把菜汁滴到衣服上了。”

叢容低頭看了一眼,立刻奓毛,“這是我最後一件沒滴油的白襯衣了!”

溫少卿一本正經地問:“你在炫耀你的某個部位尺寸很可觀嗎?”

叢容瞪他一眼,又皺眉看著衣服上的油漬,“洗不掉了吧?”

溫少卿看了一眼,“能洗掉。”

叢容一臉不相信地看著他,似乎再說,你行你來。

溫少卿點頭,“我來洗。”

當天晚上叢容就置氣般地把白襯衣送了對門,第二天下班回來,門上就掛了個袋子,袋子裏是一件洗好燙好的白襯衣。

她打開來看,袋子裏的襯衣不隻油漬沒了,好像還比以前白了不少。她拎著袋子去敲門,“你對我的衣服做了什麽?”

溫少卿看了看袋子裏的衣服,“怎麽了?”

叢容一臉難以置信,“它為什麽變白了?是不是你也洗不掉,所以去買了件一模一樣的給我?”

溫少卿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氧淨嗎?”

叢容誠實地搖搖頭,“沒聽說過。”

溫少卿第一次拿看白癡的眼神看她,叢容的心靈受到了創傷,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在她眼裏溫少卿已經從夥夫漸漸變成了家務小能手。

“溫少卿?”

“嗯?”

“上次我說錯了,你以後不做屠夫了,也不用做夥夫,你還可以幫別人洗衣服!”

叢容果斷拒絕,“不用!不就是氧淨!有什麽了不起?!”

溫少卿笑得欠扁,“嗯,沒什麽了不起,叢律師記得一次倒一瓶。”

叢容知道他在調侃她上次洗碗用了整瓶洗潔精,恨恨地瞪他一眼。

溫少卿忽然好奇,“你以前沾了油洗不掉的白襯衫都怎麽處理的?”

叢容歎氣,“……扔掉。”

溫少卿竟然無言以對,“……”

叢容無力地解釋:“我是律師啊,穿著帶油漬的白襯衫去見當事人會被嘲笑的。”

溫少卿似笑非笑,“當事人知道你用他們的血汗錢買的白襯衣是一次性的,他們會哭的。”

“……”叢容對再次敗在一個屠夫手裏這個事實表示沮喪,又遞了個球給他,“這個玩具好像是讓一讓的,落在我家了,給你。”

話音剛落,沙發上忽然探出個腦袋,“你是在叫我嗎?”

叢容一愣,這才發現他有客人在。那張臉和溫少卿有一兩分相似,氣質也有幾分相似,轉頭問溫少卿:“你哥哥還是弟弟?”

溫少卿輕咳一聲,開始解釋:“我小叔,我爺爺的小兒子溫讓,小名讓一讓。”

讓一讓聽到自己的名字很快躥出來,蹲在溫少卿腳邊吐舌頭。

叢容反應了半天,看看狗又看看人,由衷讚了一句:“老爺子老當益壯啊!”

溫少卿的這個小叔大概和他不和吧,不然誰會把家裏長輩的小名用在寵物身上。

溫讓衝叢容招手,“侄媳婦兒,進來坐啊!”

溫讓坐的位置是叢容平時坐的,她沒什麽感覺,倒是讓一讓看著叢容走過來,衝溫讓吼了兩聲。

溫讓奇怪,轉頭問溫少卿:“它怎麽了?”

溫少卿解釋:“你坐了你侄媳婦兒的位置。”

溫讓立刻一臉悲憤地看向讓一讓,“你吼我?我們倆用一個名字這麽多年,你竟然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女人吼我?!”

讓一讓又衝他吼了兩聲,溫讓捂著胸口倒在沙發上。

叢容看到演技這麽精湛的“小叔”有些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假裝低頭看襯衣,看到整整齊齊的紐扣忽然抬頭問溫少卿:“紐扣你幫我重新釘過了?”

溫少卿還沒說話,躺在沙發上的溫讓便別有深意地開口:“大侄子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巧啊!”

看到叢容一臉疑惑馬上坐起來,“咦,你不知道?釘紐扣算什麽啊,他的繡工才棒呢!當年他可是繡過整幅的《清明上河圖》呢!改天讓他給你繡個《白首鴛鴦圖》!”

叢容難以置信的目光在溫少卿越來越黑的臉上掃來掃去,“繡……花?”

溫少卿黑如鍋底的臉冷冰冰地開口解釋:“學臨床,手指靈活度的練習很重要,我也是被逼著學的。”

叢容忍笑忍得辛苦,後來低著頭模糊不清地打了個招呼就跑回家去了,襯衣都忘了拿回去,門關上了才放聲大笑出來。

聽著門外隱約的笑聲,溫少卿睨了溫讓一眼,“滿意了?”

溫讓靠近沙發裏,慢條斯理地點頭,微笑,“還好。”

溫少卿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你來了快兩個小時了,到底什麽事?”

溫讓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有什麽正事來著,不過我想不起來了,我也打算走了。”

溫讓走到樓下又給溫少卿打電話,“我想起正事了,老溫叫你記得找蝴蝶蘭。”

溫少卿掛了電話忽然想起什麽,微微笑起來。

叢容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正好碰上溫少卿晨練回來,溫少卿叫住她:“不吃早飯了?”

叢容急急忙忙地係著圍巾,“不吃了,趕時間,今天有個重要的會,不能遲到。”

溫少卿攔住電梯門,忽然問起:“你有認識的人可以買到蝴蝶蘭嗎?”

叢容想了一下,“蝴蝶蘭?什麽品種?”

她雖然不養花,但也知道今年花市蝴蝶蘭是稀缺品種,價格炒得高不說,有些珍貴的品種更是一花難求。

溫少卿嘴角溢出一抹莫名的輕笑,“品種倒是不打緊,是藍色的就可以。”

“藍色?你可真會挑啊!”叢容雙手抱在胸前仔細盯著他的臉,“你不是在耍我吧?蝴蝶蘭沒有合成藍色色素飛燕草素的基因,藍色是植物學中的劣性基因病變,非常罕見,你讓我去哪兒找?”

溫少卿擦了擦手,學著她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笑了笑,“有染色培育的。”

叢容冷哼,“你既然了解就該知道培育出來一株有多難。”

“就是難才找你啊。”溫少卿淡淡的語氣裏滿是挑釁,“怎麽,叢律師不會連這點人脈都沒有吧?”

叢容扯扯嘴角,極不情願地應下來:“沒問題,什麽時候要?”

溫少卿一臉算計得逞的笑,“盡快吧。”

叢容抿著唇角,咬牙切齒地回答:“好。”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律所都知道叢律師在不務正業,最後輾轉通過朋友的朋友才找到幾株,空運到本市的當天她直接送到了溫少卿麵前。

醫院已經放了假,鍾禎就等著初二那天值班,整天無所事事地和讓一讓混在一起。

叢容在溫少卿家看到他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直奔主題,“你老板呢?”

鍾禎指指廚房,“在做晚飯。”

叢容衝進廚房,明明一臉炫耀卻故作冷淡地把花給他看,“喏,你要的花。”

叢容沒聽出端倪,“哦,給你放哪兒?”

溫少卿抬頭看著她,“先放你那裏。”

叢容怔忡,“啊?”

溫少卿洗了洗手,笑容高深莫測,“鍾禎不是說你不回家過年了嗎?我打算帶你去我家過年,這是你準備的禮物。”

叢容徹底傻眼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我什麽時候說要去你家過年了?”

溫少卿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沒說過啊,所以我說這是我的打算啊。”

叢容無言以對,“……”

溫少卿安慰她,“放心,我們家是我爺爺做主,我爺爺不會不喜歡你的。”

叢容雖然不想和他說話,可還是好奇,忍了半天沒忍住才開口問:“為什麽?”

溫少卿從頭到腳掃了她一遍,一臉如獲至寶地讚歎,“血瘀體質,又寒又燥,濕氣又重,多麽好的移動病例啊,可遇不可求,我爺爺看到你一定特別高興。”

“……”叢容再也不想和溫少卿說話了,轉身準備出廚房,走了兩步又轉身,猶豫半晌還是問了出來,“那個如果我找不來藍色的蝴蝶蘭呢?”

溫少卿看著她淺淺地笑著,“你去陽台看看。”

叢容去陽台看了一下,那裏擺著盆一模一樣的藍色蝴蝶蘭,就算她找不來他也留好了餘地。這一刻叢容心裏格外複雜,不知道是該說他體貼好呢,還是說他狡詐好。

她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溫少卿從身後單手圈住她的肩,“生氣了?”

叢容搖頭,“沒有。”

“那跟我回家過年?”

叢容心裏清楚就算她不答應溫少卿也會有辦法讓她答應,那就不要折騰了吧,有氣無力地回答:“好。”

下一秒耳邊便傳來沉沉的笑聲,“吃飯了。”

叢容扭頭看他,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