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的名字
溫少卿有些不放心,那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當天晚上敲了半天叢容家的門,裏麵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給她打電話,沒人接,去了律所,已經沒人了,他站在電梯口等了大半個晚上都沒等到她。
時間越來越晚,讓一讓趴在他腳邊嗚咽了一聲,溫少卿有些頹廢地靠在電梯旁的牆壁上,歎了口氣,“你先回家吧,我再等會兒。”
讓一讓沒動,又往他腳邊蹭了蹭。
溫少卿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給鍾禎打電話,“給你表姐打電話,問問她在哪裏。”
過了一會兒鍾禎回過來,“在程程姐家。”
“今晚不回來了嗎?”
“大概是,表姐說程程姐又失戀了,她要陪陪她。”
溫少卿還是不放心,叢容的智商和情商可以甩鍾禎幾條街,想騙他的話連腦子都不用動,“把周程程的電話發給我。”
周程程正躺在沙發上敷麵膜,看到陌生電話又閉上眼睛接起來,“喂,哪位?”
低沉清冽的聲音很快響起,“我是溫少卿,請問叢容在嗎?”
“溫……?!”周程程立刻睜大眼睛,一把扯下麵膜,捂住電話衝到書房找到叢容,無聲地詢問她。
叢容正心煩,躺在墊子上做瑜伽,接收到周程程傳遞的信息,她搖了搖頭。周程程點頭會意,點開免提,客客氣氣地回答:“不好意思,容容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
對這種沒什麽新意的借口,溫少卿也不揭穿,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可以等。”
周程程和叢容對視一眼,叢容皺了皺眉,關掉免提拿起手機放到耳邊,“有什麽事嗎?”
溫少卿開門見山地問:“白天出了什麽事?”
叢容很快否認,“沒事。”
溫少卿沉默了半晌,最終歎了口氣叫她的名字:“叢容。”
叢容受了那聲歎息的影響,本來硬著的一顆心似乎在無聲無息間裂開了一道縫,她忽然有些手足無措,半天才應了一聲:“嗯?”
“算了,你沒事就好。”溫少卿覺得有些事還是當麵談比較好,“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晚上你回家我們好好聊聊。”
叢容有些排斥,“聊什麽?林辰嗎?我和這個人不怎麽熟,再說我也沒什麽要和你聊的。”
溫少卿堅持,“我有。”
“再說吧,我很忙。”叢容煩躁地扔下一句話就掛了電話。
律師最善於解決問題,可她麵對他們兩個的問題,卻處理得一塌糊塗。
她握著手機呆呆地坐著,周程程輕咳一聲喚醒她,一臉八卦地問:“你跟溫少卿……?”
叢容把手機扔回去給她,“嗯,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樣。”
她把跟溫少卿的事大概講了一下,周程程聽得目瞪口呆,“你們這也太有緣分了吧?怪不得上次你跟我打聽溫家,都這麽有緣分了,還不好好在一起,吵什麽架啊?”
一提起這個叢容就生氣,“他把話說得那麽難聽了,我能不生氣嗎?他憑什麽那麽說我啊?”
周程程小聲嘀咕:“你做了那麽久的律師,什麽難聽的話沒聽過,也沒見你這麽生氣過,還不是直接上去吊打,什麽時候改風格躲起來生氣了……”
叢容做了個拉伸的動作,沒精打采地辯解,“沒有生氣,就是覺得他挺莫名其妙的。”
周程程轉了轉眼球,賊兮兮地笑著靠過來,仔細看著她的臉問:“容容,你不會是……自卑吧?”
叢容一驚,繼而一副聽到什麽特別可笑的事情的樣子,“我為什麽要自卑?”
“說得也是。”周程程若有所思地撤回來,“可總感覺你怪怪的,挺反常的。”
叢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反常的可不是我。”
一句話提醒了周程程,她又撲回來,“溫少卿不會是吃醋了吧?”
叢容想了想,“應該不會,之前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麽了那天就忽然陰陽怪氣的。”
周程程眨了眨眼睛,一臉篤定,“不是吃醋,那就是故意的。”
叢容看著她,“故意什麽?”
周程程狡黠地笑了起來,“你看你現在對那個什麽林辰不就沒有愧疚感了嗎?也許這才是他的目的。”
叢容惡寒,“他不至於這麽變態吧?”
“我也覺得挺變態的,不過簡單粗暴有效啊,我喜歡。”周程程一臉佩服,“不愧是醫生啊,一刀就切中要害。”
叢容悶悶地不再說話,靜靜地做完了一整套動作才開口問:“我挺煩自己現在的狀態的,每次好像一碰到和他有關的事情,就特別……”
她停了幾秒鍾,皺著眉想了想該怎麽形容,“特別矯情,平時明明不是這樣的。他誤會我,我應該找他解釋清楚,證明自己不是腳踏兩條船的人,這樣問題就解決了啊,可我就是不想解釋。”
周程程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把談戀愛當打官司啊?叢律師,你這種反應才是正常的好嗎?你的冷靜理智、殺伐決斷留給你的當事人就好了,談戀愛呢,不就講究個矯情啊、膩歪啊、撒嬌啊、賣萌啊,荷爾蒙是能讓女漢子轉變成生活不能自理的軟妹子的特殊化學物質,更何況是你。”
叢容一臉不認同,“歪理。”
周程程賊兮兮地靠過去攬過叢容的肩,“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期待他來哄你啊?”
叢容推開她,“我沒有!”
“談戀愛呢,沒事的時候吵個小架啊、撒個小嬌啊、鬧個小情緒啊,都是情趣啊!”周程程歪著頭想,“就是不知道溫醫生哄人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好想看。”
叢容很認真地看著她,“周程程,你是不是狗血案件看多了?”
周程程靠在她肩上,滿是羨慕,“狗血案件的當事人哪裏有溫少卿帥啊?”
叢容使勁搖了她幾下,“喂!你到底是哪邊的?別人說我腳踏兩條船,你竟然還花癡別人帥?!”
周程程依舊賴在她肩上,“正所謂相由心生,就憑他可以長這麽帥,我就不相信他是有什麽壞心眼的人。容容啊,你放心,以我閱人無數的經驗來看,他是可以托付終身的!”
叢容意識到再和周程程這個外貌協會聊下去基本沒什麽意義,一臉泄氣,“早點睡吧。”
周程程家離律所本來就遠,她又沒開車,第二天早上到了律所已經10點了,一進門助理就通知她,有人慕名而來找她做委托,一大早就來了,現在在會議室等她。
叢容一進會議室便看到熟悉的背影,想也沒想便轉身出了會議室。
溫少卿追出來拉住她,兩人站在會議室門口拉扯著。
譚司澤和上官易路過,一臉戲弄,“喲,吵架呢?”
叢容麵色尷尬,瞪了溫少卿一眼。
溫少卿大大方方地微笑點頭打招呼,手上卻沒放鬆。
叢容使勁掙紮了一下,想要甩開手腕上的桎梏,卻絲毫沒有效果。她轉頭看向譚司澤和上官易,“這個人在你們麵前欺負你們的合夥人,你們就這麽坐視不理嗎?”
上官易笑了笑,“我沒打算坐視不理,我壓根兒什麽都沒看到。”
“真吵架了啊?”譚司澤衝溫少卿眨了眨眼睛,“我說兄弟,別跟律師吵架啊,特別是叢律師,她是做訴訟的,嘴皮子利索著呢,你更沒優勢,你得……咳咳,你懂的。”
溫少卿心領神會,微微一笑,“受教了。”
話音剛落便一把拉著叢容進了會議室,關門的同時把她抵在門上,沒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便低頭狠狠吻了下去。
叢容嚇了一跳,抬手想要使勁推他,卻被他越壓越緊,腰上那雙手燙得她心驚。她不想讓他得逞,死命咬緊牙關,他卻耐心極好地貼著她的唇廝磨,含著她的唇輕咬。
會議室的門是磨砂玻璃門,裏麵的情況雖然看不清楚,可大概情況還是可以看到的。
門外譚司澤和上官易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譚司澤才說:“我發誓,我剛才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讓他態度好點,不要來硬的,不是讓他……這麽幹的。”
上官易思索著,“可你不覺得他這麽硬點,效果更好嗎?”
譚司澤點頭讚同,“嗯,我們先走吧,不要打擾人家了,不然一會兒叢律師出來看到我們,是要殺人滅口的。”
叢容越是反抗,他的動作越是輕柔,可她卻怎麽都推不開他。過了半晌,她終於放棄,溫少卿這才放開她,直起身來看著她,可那雙手依舊貼在她的腰上。
叢容現在的心情已經不是生氣可以形容的了,“溫少卿,你不覺得你這種行為太無恥了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正人君子了?”溫少卿笑得輕佻,“是要好好談談還是繼續……?”
叢容忍了又忍,終於扯出一抹笑來,“好好談,你先放手。”
溫少卿看了她幾秒,這才放開她,退開幾步。
叢容走到會議桌前坐下,“要喝什麽嗎?”
溫少卿搖頭。
“那我去倒杯水。”叢容又站起來,“你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溫少卿眯著眼睛看她,“你不會是想跑吧?”
叢容笑了起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是嗎?”
溫少卿點頭,“你知道就好。”
叢容果然如她所說,倒了杯水很快回來,隻是她才剛剛坐下,溫少卿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溫少卿才接起來就聽到鍾禎著急忙慌地說醫院有緊急的病人,叫他回去。
他掛了電話,皺了皺眉看向叢容,“我有事要回醫院,我們晚上談。”
叢容笑了笑,“晚上再說吧。”
他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詭異,也沒多想便離開了。
誰知到了醫院,卻沒看到所謂的緊急病人,隻有苦著一張臉的鍾禎。
溫少卿看著鍾禎,沒有怒氣,反而風輕雲淡地開口問:“你敢騙我?”
鍾禎快給他跪下了,“這不是我本意啊,老板,我也是被逼的,我表姐讓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你騙回醫院。”
溫少卿沒理他,轉身去給叢容打電話。
叢容這次倒是接了,心情極好地嗆他,“溫醫生,你不知道陰險狡詐也是律師的長項嗎?”
溫少卿沉默了一下,“那些話……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叢容一哼,“你錯了,我就是那種人。”
溫少卿這才發現叢容胡攪蠻纏起來還真的是……想讓人把她摁在懷裏咬上幾口!
他遠遠地看到陳簇在給他打手勢,點了點頭,對著電話開口:“我這邊有點事,晚上我在家等你,多晚都等。”
叢容難得在口舌上占了上風,心情愉悅地開口:“那你就慢慢等吧!”
溫少卿沒想到不用晚上,當天下午就見到了叢容。
他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陳簇便往他身後看,“你那個表情包學生呢?”
“鍾禎?”他轉頭看了看,“還在換衣服吧,怎麽了?”
話音剛落,鍾禎便跳了出來,“我在!”
陳簇看向他,“剛才我在骨科,好像看到你表姐了。”
“我表姐?”鍾禎詫異,“她怎麽在那兒?”
陳簇搖搖頭,“好像是骨折了吧?我看臉都白了。不過我不是很確定是不是她,我還有台手術要做,就沒過去細看,你要不要去看看?”
鍾禎著急地跑向電梯,“老板,我去骨科看看啊。”
溫少卿聽了陳簇的話,也是臉色微微一變,“我也去。”
叢容沒想到骨科的生意也這麽好,再不排到她,她感覺自己都要疼暈過去了。
醫生看著她,“怎麽一個人來的啊?沒人陪你嗎?”
叢容忍著痛,有氣無力地開口:“隻是傷了手,我自己就行了。”
醫生開了單子,叫住一個護士:“你帶她去拍個片子吧。”
叢容帶著片子回來的時候,竟然看到溫少卿和鍾禎站在走廊上。
鍾禎看到她馬上跑了過去,“表姐,你怎麽了?”
叢容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沒什麽,下樓梯的時候沒注意,摔了下來,著地的時候用手撐了一下就這樣了。”
鍾禎拖著她的手,歎了口氣,“好好的,怎麽會摔下來呢?”
溫少卿走近看著她,上午還在電話裏張揚得意的人現在白著一張臉毫無生氣,他皺了皺眉。
叢容有些尷尬,可這會兒疼得也沒心思和他置氣,垂著眼睛不去看他。
溫少卿很快伸手扶她靠在自己身上,“先進去吧。”
醫生看到溫少卿扶著叢容進來,和他打了個招呼:“剛才還說病人怎麽自己一個人來,馬上就來了倆。”
溫少卿把片子遞給他,他放到觀片燈上,看向溫少卿,“你也是醫生,自己看吧。”
溫少卿看了看,轉頭向叢容解釋:“橈骨遠端骨折,不是很嚴重,打個石膏吧?”
叢容排隊打石膏的時候,鍾禎湊到叢容耳邊小聲嘀咕道:“表姐……你想跟我老板和好,製造機會也不要糟蹋自己的身體啊!生生把自己的手摔骨折了,你也真下得去手……怎麽自從你跟我老板重逢之後,不是這裏受傷就是那裏受傷,促進感情也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做代價啊……”
叢容臉一垮,撈起旁邊的包就要抽他。
鍾禎立刻跳開,衝旁邊嚷嚷著:“老板,您快來看看,我表姐說她疼得厲害!”
溫少卿正在看前麵還有幾個人,聽到鍾禎的聲音便走了回來,“怎麽了?”
鍾禎站在幾米之外繼續胡說八道:“表姐,好好的,你怎麽會摔骨折啊?是不是因為你們吵架了,你心情不好精神恍惚才摔倒的?”
叢容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齒地開口:“你給我閉嘴!”
隻是她現在是傷員,那幾個字毫無氣勢可言,鍾禎絲毫不畏懼。
溫少卿看她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轉身跟護士說了幾句話,很快扶起叢容去了治療室,邊戴醫用手套邊開口:“前麵還有幾個人,不等了,我來吧。”
“你來?”叢容捂住自己的手臂拒絕,“你又不是骨科醫生。”
溫少卿一臉自信,“我學過。”
“你不是說術業有專攻嗎?”
“打個石膏而已。”
“我還是等等吧。”
“你是不相信我嗎?”
叢容看著他不說話,溫少卿耐心地等著,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看到溫少卿要親自打石膏,旁邊一個年輕醫生出門衝外麵喊了一句:“溫教授做示範打石膏了,小朋友們快來觀摩!”
治療室裏瞬間就湧進來一群學生,爭先恐後地圍了過來,拿出手機準備拍視頻。
叢容掃了一圈,心裏忍不住歎氣。兩次來這家醫院,兩次被圍觀,上次是拔牙,這次是打石膏,下次再也不來了。
溫少卿看她一眼,又看向周圍的學生,“拍操作就行了,不許拍臉啊。”
一群學生笑嘻嘻地答應:“是!”
他一靠近叢容就有種說不出的緊張,轉頭看著鍾禎。
溫少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忽然開口:“病人家屬出去。”
鍾禎一愣,“老板,我也想學習一下。”
溫少卿指指門外,“你回頭自己看視頻。”
鍾禎認命地走了出去。
溫少卿已經盡量小心盡量放鬆動作了,可叢容頭上還是很快起了一層薄汗,他看她一眼,“疼就叫出來,忍著就不疼了?”
當著這麽多人,叢容不好意思叫喚,可手上卻越來越疼,她倒抽了口氣,“你是故意的吧?”
溫少卿還沒說話,旁邊就有學生笑著安慰她,“不會的,溫教授一向對病人很好的。”
溫少卿點頭同意,“嗯,自己的女人當然自己心疼。”
“……”
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叢容也感覺不到疼了,低著頭保持沉默。
溫少卿垂著眼睛看著手下的動作,過了幾秒鍾才再次開口:“認識一下,我女朋友。”
一群學生沉默了一下,異口同聲地開口叫:“師母好!”
叢容渾身一僵,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笑好,還是假裝沒聽到好。
溫少卿手下的動作依舊不慌不亂,隻是微微彎了彎嘴角。
“行了。”他很快摘下手套,又從胸前取出一支筆,眾目睽睽之下,在石膏上利落帥氣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叢容看著自己的手臂,一時有些恍惚。
他穿著白大褂坐在窗前,大半個身子都帶著模糊柔和的光暈,你的名字寫下來不過短短的幾厘米,卻貫穿了我那麽長的時光。
溫少卿,其實你並不知道,我曾視你如夢想,你一直都是我的夢想。
是夢想,不是理想。理想可以通過奮力爭取去實現,可是夢想卻不一定,也許隻會是個天花亂墜的美夢,遙不可及到讓你自己主動放棄。
一群學生又開始對著叢容的手臂各個角度拍照讚歎:“好完美啊!溫教授肯定是處女座吧?”
有人好奇地邊拍照邊問:“溫老師,打完石膏後是需要在石膏上簽名嗎?”
溫少卿想了一下,“一般來說是不需要的,在病曆上簽名就可以了。”
“那您這是……”
溫少卿一臉理所當然,“為了證明……它屬於我啊。”說完抬手調整了一下那個學生的手機角度,“這張照片一會兒也給我發一下。”
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一語雙關,屬於你的,到底是它還是她啊?
叢容看看一群擠眉弄眼的學生,又看看一臉微笑的溫少卿,努力保持呼吸平穩,心裏卻在哀號,又來了,又來了!
溫少卿扶著她從骨科出來也到下班時間了,他回科室換了衣服後和叢容一起回家。
上了車,叢容還是一臉緋紅,溫少卿轉頭看著她,“很疼啊?”
叢容轉頭看向窗外不搭理他,過了幾秒鍾才轉回來看著他,“剛才那句話錄到視頻裏去了!”
溫少卿慢條斯理地發動車子,“哪句話?”
“就是……”叢容忽然頓住,認命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望著窗外繼續看風景。
溫少卿看了她一眼,慢慢勾起了唇角。
快到家了,他看著她身上的戾氣沒那麽重了才開口問:“怎麽好好的,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叢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隱約覺得是有人推了她一下,可是當時人多,她也沒辦法確認,“當時在想事情,沒留神,踩空了。”
溫少卿看了她一眼,沒再問下去,“一會兒順路去超市買點骨頭,給你熬點骨頭湯,好好補補。”
叢容想起白天才擺了他一道,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麻煩了。”
溫少卿看她懨懨的,頓了一下才又開口:“林辰的事……”
叢容立刻開口打斷他:“林辰跟我沒什麽關係,以後他要是問起,你就告訴他,當初我拒絕他跟你沒什麽關係。真正原因是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女人,正所謂斷臂山下,百合花開。”
溫少卿一腳踩在刹車上,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胡說什麽?!”
叢容麵無表情地正視著前方,“沒胡說,我一直都喜歡女人,隻不過一直在壓抑自己,現在發現控製不了了,還是釋放本性吧。”
溫少卿忽然覺得自己不是下藥太猛,而是根本就下錯藥了!這個女人瘋了吧?
坐在後排的鍾禎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降低存在感,連呼吸都放慢了,心裏也是極度震驚,表姐這是打算出櫃了嗎?!要不要告訴舅舅和舅媽呢?
叢容淡定地指指前方,“這裏不許停車,有攝像頭。”
溫少卿一邊打著轉向燈重新上路一邊在心裏琢磨,這件事怕是需要從長計議了,這次是他失策了,他萬萬沒想到叢容會是這種反應。喜歡女人?沒問題,他恰好也喜歡女人,誌趣相投啊!
到了小區,鍾禎被踢下車去超市買棒骨,溫少卿護送傷員回家。
晚飯是溫少卿下廚,叢容的手疼得厲害,沒什麽心情吃東西,大部分菜都進了鍾禎的肚子。
溫少卿從廚房端了碗湯出來放到叢容麵前,“不吃飯就喝點湯吧,明天我再去買隻鴿子回來燉湯。”
叢容之前看到溫少卿還可以冷言冷語地對他,可現在出了這種事,他親自給她打了石膏不說,還專門給她燉了湯,她也不好意思再對他實施冷暴力政策,便僵硬著道謝,“謝謝。”
鍾禎聞著香味直流口水,“老板,我也想喝!”
溫少卿指指廚房,“廚房有,自己去盛。”
鍾禎歡歡喜喜地去了廚房,溫少卿看著叢容忽然開口:“晚上我睡你家,或者你睡我家。”
叢容隻覺得這話熟悉,上次她撞了腦袋他好像就是這麽說的,“不用了吧,我是手臂骨折而已,不會出現一睡不醒的情況吧?”
溫少卿點頭,“從醫學角度來說,不會。不過這個建議是從你生活自理程度這個角度考慮的。”
叢容現在看到溫少卿就覺得尷尬,恨不得馬上逃回家去,對這個提議直接駁回:“我是手骨折了,不是殘廢。再說了,鍾禎在呢,他留下來照顧我就行了。”
“鍾禎要準備考試,你不要耽誤我學生複習。”溫少卿說完轉頭看著端著一大碗湯從廚房出來的鍾禎,“你還不回家複習嗎?”
“回回回,馬上就走。”鍾禎接到逐客令,三兩口便把整碗湯倒進了肚子裏,抹著嘴對叢容說:“表姐,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鍾禎!”叢容開口威脅他,“你敢走試試!”
鍾禎都快哭了,他不過就是去盛了碗湯,為什麽事情又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你們兩個吵架總是傷及無辜呢?!我到底是選老板還是選表姐啊?!
溫少卿淡淡地掃他一眼,什麽都沒說,可卻讓鍾禎迅速權衡了一下利弊,白天他才騙了溫少卿,如果現在還站在叢容這邊,肯定會死得很慘,這麽想著他一臉真摯誠懇地看著叢容,“表姐,要不這樣,我先回家拿複習資料,然後再回來?”
他邊往門口小碎步地挪動邊在心裏哀號,還差幾步!還差幾步就到門口了!隻要出了這個門就好!我又沒說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叢容下一秒便開口打破他的幻想,“不行,少複習一晚上不會死人的。”
鍾禎故作一臉震驚,“你是我表姐嗎?!怎麽可以說出這種話呢?!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刻啊!我能不能拿到獎學金就在此一舉了!”
叢容不理會他的人來瘋,“你拿不到我補給你。”
鍾禎麵色一喜,還沒來得及展開笑顏就看到溫少卿抬手看了一眼時間,下最後通牒,“現在是8點57分,如果9點鍾之前你還沒有出門……”
“不要說出來!馬上走,馬上走!對不起,表姐!我先走了!明天一定來看你!”鍾禎絲毫沒有猶豫地大步往外跑,捂著耳朵假裝聽不到叢容在身後叫他,一溜小跑進了電梯。
叢容隻來得及看到鍾禎的背影,沒想到這個表弟再一次背叛了她。
溫少卿心情極好地笑著開口安慰:“我知道我無恥,不要生氣,注意身體。”
叢容冷哼一聲,“我不生氣。”
溫少卿看她額角的青筋都拱出來了,忍了忍笑,“那就選一個吧,我家還是你家?”
叢容換了個坐姿,索性開始耍無賴,“如果我就是不選,你打算怎麽辦?”
溫少卿嘴角的笑意加深,忽然靠過去把她抱在懷裏,很是同情地建議她:“理智點,叢律師,其實我不介意就這麽整個晚上抱著你。”
叢容掙紮了兩下,兩隻手的時候她尚且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現在還隻有一隻手可以用,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她咬咬牙,“去我家。”
叢容本以為傷了手也沒什麽,可洗澡的時候才發現確實很影響生活自理的程度,更何況她傷的是右手,她好不容易擦幹換上睡衣,卻跟睡褲帶子較上勁了。
睡褲是係帶的,平時沒發現不方便,現在她一隻手怎麽都打不了結,糾結了半天也沒係上。
溫少卿在門外敲了敲門,“需不需要幫忙?”
叢容嚇了一跳,“不用!馬上就好了。”
溫少卿不放心又交代一句:“不要把手弄濕了。”
叢容隨便應了一聲,低頭繼續打結,又過了十分鍾終於放棄,隨便扯了一下塞進褲子裏就出了浴室。
溫少卿站在門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然後視線停留在她按在肚子的手上,“肚子疼?”
叢容一囧,“不疼。”
“那你捂著肚子幹什麽?”
“沒什麽。”她按在肚子上的手又用了用力,她也不想捂著肚子,可不捂著褲子就要掉下來了。
溫少卿看了半天,不知道怎麽看出來的,忽然笑了起來,“過來,我給你係上。”
叢容一臉窘迫,低著頭不好意思看他,“不用了!馬上就睡覺了。”
溫少卿別有深意地“哦”了一聲,“原來叢律師喜歡**,要不今天你勉強克服一下,畢竟我在呢,萬一我看到什麽,你多尷尬。”
叢容抬頭瞪他,“我本來就沒那個習慣!”
“好了,好了。”溫少卿笑著撫了撫額,走了兩步靠近,“我給你係上。”
叢容遲疑了一下,便乖乖站著讓他幫忙。
他的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腰間,仔細整理著一圈扭曲了的係帶,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到她的皮膚上。叢容努力保持呼吸正常均勻,低頭看著腰間的那雙手,忽然想起周程程給她普及過的男人最讓女人心動的十大瞬間。其中有一條就是,一個男人肯蹲下為你係鞋帶。現在想來編出這十大瞬間的人多半沒有談過戀愛,係鞋帶算什麽啊,係腰帶才要人命好嗎?!何止是心動,撩撥著整顆心撲騰撲騰地狂跳!都快要跳出來了!
溫少卿剛要打個蝴蝶結,不知怎麽就想起當年上學的時候某位女匪首用外科結調戲喬裕的事情,心裏一動,也打起了外科結來。
叢容眼看著不對勁,“你在幹嗎!”
溫少卿手下動作幹淨利落,“外科結,結實。”
叢容無語,“那我脫的時候怎麽解開啊?”
“叫我啊,我打的結當然也負責解開。”溫少卿停下來,一本正經地問道,“現在要脫嗎?”
叢容的臉又是一紅,“你走開!”
溫少卿皺眉,小聲嘀咕:“果然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叢容咬牙切齒,“你閉嘴!”
溫少卿打好了結,也沒離開,一雙手在她腰間慢慢摩挲著,“解舞腰肢嬌又軟,千般嫋娜,萬般旖旎,似垂柳在晚風前。鸞釵重,青絲滑。羅帶緩,小腰怯,銷魂當此際。”
叢容沒想到他堂堂一個教授竟然還看過這種**詞豔曲,“溫少卿!”
他幹脆直接摟住她的腰,小心避開她的右手,把她勾到懷裏,抵著她的額頭輕笑著問:“現在還喜歡女人嗎?”
叢容強撐著和他對視了半天,半晌把頭偏到一邊,漸漸紅了臉,答案不言而喻。
溫少卿看著她的臉一點點變紅,心情越發好了,輕聲叫她:“叢容。”
叢容條件反射抬頭看他,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住唇角。
溫熱柔軟的觸覺清晰傳來,她的鼻間都是他身上的氣息,清冽又熟悉,他常年待在醫院裏,可奇怪的是身上卻不帶一絲一毫消毒水的味道,幹淨得讓她心癢。
他的唇隻是輕輕貼在她的唇角,淺淺地廝磨,並沒有深入的打算,卻讓她的呼吸急促緊張起來,竟隱隱帶著些許期待。
他微微閉著眼睛,叢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心跳如雷,半天才猛地推開他,輕咳一聲,眼神飄忽地開口:“我們好像在吵架,不適合做這麽親密的舉動。”
溫少卿今晚不知怎麽了,似乎和她的腰杠上了,伸手攬住她的腰微微用力把她勾進懷裏,一臉無賴地笑著,“那你給我發律師函啊,哦,我忘了,叢律師的手受傷了,不方便寫律師函,要不你說我寫?”
他離她太近,叢容開始覺得熱,又實在氣不過他一臉壞笑的模樣,看著他問:“溫教授,你這個樣子你的學生們都知道嗎?”
溫少卿邊搖頭邊滿是羨慕地回視她,“他們哪裏會有這種福氣,就隻有你見過。”
叢容被他堵得一句話都接不上來,推了幾下,溫少卿都紋絲不動,反而被他抬手把腦袋按在了他的胸前,她還沒來得及掙紮便聽到耳邊的歎氣聲,聲音也鄭重了幾分,“還好你沒事,今天聽說你在骨科我嚇了一跳,給你打石膏的時候緊張得不得了,好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前幾天都是我不好,是我用錯了方法,林辰的事以後慢慢解決,我們不要吵架,這種感
覺特別不好。”
說完又摸了摸她的後腦,“上次你撞了這裏也是,我心裏很慌。”
她的耳邊就是他的心跳聲,原來周程程說得對,他真的是故意那麽說的。可她並不想要他的道歉,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周程程每天圍觀那麽多狗血案件的庭審也是有好處的,幾眼就看出了她心底的自卑。暗戀了那麽久的人忽然就真的屬於她了,那種不真實的幸福竟讓她的心底漸漸滋生出了自卑,原來在愛情麵前,她亦不能免俗。
她的人生一路順風順水,沒想到也會有自卑的一天,因為自卑所以她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那麽患得患失,沒了冷靜和理智,也因為這一句話便縮回了殼裏。
她埋在他懷裏不說話,心情有些複雜,她知道她的心態有問題,可到底是做律師久了,骨子裏還是帶著幾分彪悍的,心一橫,就像鍾禎說的那樣,先搶到手再說!這麽想著忽然抬起沒受傷的那隻手,緊緊摟住了溫少卿的腰。
後來因為溫少卿在叢容給出的睡沙發還是睡客房兩個選項中果斷選擇睡主臥,她也果斷地把他一腳踢進了客房。
可當她躺在**疼得睡不著的時候才意識到溫少卿非要蹭進主臥並不是無理取鬧,他大概一開始就預見到會出現這種結果。
她摸到手機給溫少卿打了個電話,溫少卿很快掛斷,十幾秒後便聽到敲門聲。
她坐起來,理了理衣服才開口:“門沒鎖。”
溫少卿看她臉色不對勁,也沒再調侃她,一本正經地坐在床邊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的手,“疼得很厲害嗎?”
她點頭,“嗯。”
“石膏沒有問題。”他又檢查了一遍才開口建議,“疼也是正常反應,實在疼得厲害也不要硬撐,吃片止疼藥吧,我去倒水。”
他很快拿著杯子和藥瓶回來,“水有點熱,稍微等一下。”說完便拿了兩個杯子來回倒熱水,等著溫度降下來。
機械枯燥的動作,他竟一臉專注,沒有一滴水灑出來。
叢容看著看著便開始出神,小時候生病了,父母也是圍在她的床前,這麽晾水喂她吃藥。現在飲水機這麽普遍,也沒人有那個耐心等熱水涼下來,直接兌了涼水了事。這還是她這些年第一次見到有同齡人會做出這種舉動。
他也是出過國留過學的,平日裏接觸的也是最前沿的醫學,可偶爾做出的事情卻帶著老派的作風,平和細膩中讓人覺得長情。
她有些動容,主動開口:“不用那麽麻煩了,冰箱裏有礦泉水,兌點進去就好了。”
溫少卿在一團霧氣後麵抬眼看她,“我沒覺得麻煩。”
叢容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跳加速,開始轉移話題,“你明天不上班了?那麽晚了,我吃了藥你就去睡吧。”
溫少卿手下的動作有條不紊,“沒事,我就當上夜班了。”
叢容的視線落在他搭在玻璃杯壁的手上,看著他不停翻轉的手腕,還能說什麽呢,隻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著深不可測的魅力,過了半天才想起來接話:“鍾禎說,你們值夜班也是可以睡覺的。”
溫少卿用手背貼著杯壁試了試溫度,又把藥和杯子都遞給她之後,才挑著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問:“鍾禎還說什麽了?”
叢容接過來,想了一下,“鍾禎還說,你會給我講鬼故事,讓我聽的時候配合一點,就坡下驢。”
叢容吃了藥把杯子放在床頭,“我吃完了,你去睡吧。”
溫少卿看她一眼,“不疼了?”
叢容極輕地點了一下頭,明顯底氣不足,“嗯。”
溫少卿忽然拿起藥瓶看了起來,“藥效這麽快,我看看到底是什麽成分的。”
叢容猝不及防地又被調侃了,一臉生不如死。
溫少卿坐在床邊看著她問道:“我在這裏你睡不著?”
叢容搖頭,“沒有。”
“睡不著就說說話。”他握著她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想不想知道你在我心裏是什麽樣子的?”
他何嚐察覺不到她心底的那絲不確定,既然她有顧忌不願意主動開口,那就由他來說。
叢容愣了一下,很快點頭,“是什麽樣子?”
沒人會不想知道吧?想知道自己在心愛的人心裏是什麽樣的形象。
溫少卿斂了神色垂眸認真思考起來,手指卻繼續在她指間摩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晌他忽然笑起來,抬眼看著她開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隻知道,在我心裏沒有人比你更好。”
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溫柔到發亮,看得叢容怔了一怔,這算什麽答案?
她詫異,“就這樣?”
“下麵才是重點。”溫少卿又坐近了些,一手拉著她的手指,一手抬起貼在她的側臉,“因為沒有人會比你更好,所以,以後我再說什麽你不好之類的話,你都要記得,那都是……套路。”
叢容眨了眨眼睛,沒忍住,竟然一下子笑了起來。
他貼在她臉側的手指動了動,捏著她的臉頰輕扯著,“我把底牌都亮給你了,你不感動就算了,竟然還笑。”
她不是笑他,她是笑自己,沒有察覺自己什麽時候暴露了,竟然被溫少卿看了出來,這可是做律師的大忌!還笑自己真的是不能免俗,聽到花言巧語竟然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叢容輕咳一聲,還是沒忍住笑,歪頭問他:“自曝底牌,也是套路?”
溫少卿搖頭,勾唇一笑,捧著她的臉緩緩開口:“不是,對別人或許是套路,對你是真心。”
叢律師腦中的理智漸漸褪去,臉上又漸漸升起一抹緋紅。
半晌溫少卿才退坐回來,抬手撫上眉心,一臉無奈地歎了口氣,“蕭子淵說得對,律師老婆確實難搞定啊!”
叢容聽到那兩個字猛然抬頭看他,又很快低下頭去,假裝什麽都沒聽到,“那個……我困了。”
溫少卿心照不宣地笑笑,站起來幫她把她靠著的枕頭放平,“躺下吧。”
誰知他一掀枕頭,一張照片忽然飄了出來,落到了地上。
叢容一看,臉色就變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溫少卿彎腰去撿。
叢律師相當沉得住氣,“你有權利懷疑是我拿的,但我國法律一般遵從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簡單來說就是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拿的?”
溫少卿格外寬和,“我沒說是你拿的,我就是好奇它怎麽會在這裏。”
叢容微微一笑,“我也很好奇。”
“躺下吧。”溫少卿把照片塞回枕下,又拍拍枕頭示意她躺下,“好好保存,照片被我刪了,就剩這麽一張了。”
叢容躺下後,翻身背對著他,心裏默默回答,確實是要好好保存,畢竟是他們的第一張合影,頗有紀念意義。
溫少卿幫她把燈關了,“注意點別壓到手,最好平躺著睡。”
叢容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你快去睡吧。”
溫少卿笑了笑,很快關門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周程程的驚呼聲吵醒的,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周程程盯著她的手大呼小叫。
她直接捂住周程程的嘴才找到機會說話:“你怎麽來了?”
周程程拉下她的手,“我打你的手機是你表弟接的,我才知道你骨折了!馬上就來看你了!今天有一出爭財產的狗血大戲我都不看了,找了別人代班!我對你一定是真愛!”
叢容聽得一頭霧水,“鍾禎在?”
周程程點頭,“是啊,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他昨晚睡在你家。”
叢容心虛,昨晚確實有人睡在他家,不過不是鍾禎而已。
她起床出了臥室,果然看到鍾禎正坐在沙發上看書,她不動聲色地往客房裏看,似乎並沒有溫少卿的影子,他應該是在周程程到之前就離開了,不然照周程程的個性早就炸鍋了。
鍾禎聽到聲響抬頭看過來,笑嘻嘻地開口解釋:“我老板今天有兩台手術,就喊我過來照顧你。”
確定溫少卿真的不在,她才鬆了口氣,“你不是要考試嗎?”
鍾禎立刻一臉興奮,“所以我老板給我畫了重點!聽說我老板以前在X大讀書的時候年年都是醫學院的頭一把交椅,有他給我畫重點,我還愁什麽獎學金啊!”
周程程看看鍾禎,又看看叢容,反應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對對對,你跟我說過,他老板是溫少卿。”
叢容點頭,“你隨便坐,我去洗漱。”
叢容洗漱好之後,發現問題又來了,現在是冬天,她的手臂這個樣子,沒辦法穿長袖,隻能隨便套了件短袖T恤。
可睡褲……
她看著所謂的外科結,有些頭疼,她實在是沒有單手解開的本事,想了想,反正她這個樣子也出不了門,就這樣吧。
可是……人有三急怎麽辦?
她站在臥室門口叫周程程:“程程,你進來一下。”
“嗯。”叢容拉她進來,又把臥室門關好,然後才扯著睡褲給她看,“幫我解開。”
周程程看著睡褲的腰帶,“你這是……”
叢容有些囧,“解不開了。”
周程程握著腰帶翻來覆去地看,“你是怎麽係上的?”
叢容敷衍她,“就是隨便係的。”
“一隻手?這個結看著好熟悉啊!”周程程忽然張大了嘴,“這是外科結吧?是溫少卿給你打的?你們倆……”
“沒有!我們倆什麽都沒有?!”叢容立刻打斷她,“你怎麽知道這是外科結?”
周程程揚揚得意,“我博學啊!”
叢容撇撇嘴,“說實話!”
周程程收起得意,老實回答:“我最近在追一個醫療劇,劇裏看到的。”
叢容無語,“先幫我解開吧。”
周程程捏著那根帶子,搖頭晃腦地教育叢容,“容容啊,男人的頭、女人的腰,都是不能隨便讓人碰的啊!溫少卿給你係的時候沒發生什麽吧?”
叢容臉微微一熱,輕咳一聲,“能發生什麽?”
周程程轉念一想,“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你們都是那種關係了,真的發生點什麽也正常。不對,不對,你們倆和好了?”
叢容勉強點頭,“算是吧……”
周程程立刻來了興致,“他是怎麽哄你的?”
叢容皺眉,“你先幫我解開,我著急去廁所啊!”
周程程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解開,叢容急急忙忙地跑進衛生間,又換了條不係帶的褲子,把這條睡褲扔進衣櫃裏雪藏。
周程程還不放過她,跟在她身後從臥室出來,“快說啊,到底是怎麽哄的?我好想知道啊!”
叢容無奈地捂住臉,一抬頭就看到鍾禎眼睛裏閃著八卦的光芒,笑嘻嘻地開口:“表姐,我也想知道!”
叢容瞪他一眼,“好好複習!”
鍾禎無視她的威脅,繼續問:“是不是講鬼故事了?”
“鬼故事是什麽梗?”
叢容被這兩人騷擾得頭疼,忽然響起的門鈴聲解救了她,“我去開門。”
一打開門就看到譚司澤和上官易手裏大包小包地站在門外。
叢容讓了兩人進來,譚司澤剛想開口,就被叢容用眼神製止,“鍾禎,你去書房複習吧,我們談會兒公事。”
鍾禎反常地沒有異議,老老實實地進了書房。
叢容轉頭看向周程程,“鍾禎一定會偷聽,你去書房看著他。”
周程程也是業內人士,知道很多案子都是要保密的,很配合地起身去了書房。
她一進書房,果然看到鍾禎正扒在門邊聽著外麵的動靜,她推開他,把門關好,“哎哎哎,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聽牆角啊!”
鍾禎衝她招招手,“程程姐,過來我們一起聽!”
鍾禎聽到“隱私”兩個字,不知怎麽忽然想起溫少卿罰他手抄過的整整一本《醫學倫理學》,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不敢再偷聽,老老實實地回桌前複習去了。
譚司澤和上官易很快就離開了,隻不過走的時候俱是一臉嚴肅,周程程還好奇,“他倆怎麽了?”
叢容給出答案,“大姨父來了。”
“噗!”周程程沒忍住哈哈笑起來。
叢容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好了,別笑了,不用陪我了,你回去上班吧。”
周程程搖頭,賴在沙發上不肯動,“我好不容易有個正當理由請假,堅決不能浪費!”
今天天氣還不錯,叢容隨手拿了本書,坐在飄窗上曬太陽,“不回去看你的狗血大戲了?”
周程程歎了口氣,抱了個抱枕坐了過來,“哪裏還需要看什麽狗血大戲啊?我自己就是出狗血大戲!”
叢容合上書,好奇地問:“又怎麽了?”
周程程一臉悶悶不樂,“能怎麽啊?最近檢察長的老婆給我介紹對象,行程安排得特別緊,我還得趕場!”
“相親啊?”叢容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開口,“那不是挺好的。”
周程程瞪她一眼,噘著嘴,“好什麽好啊?就我那些相親對象……唉,不提也罷。”
叢容沒想到周程程還真的去相親了,“很極品?”
周程程又歎了口氣,“極品不極品的另說,關鍵是那身高啊!不知道為什麽,現如今的男同誌們仿佛越長越矮了,我連高跟鞋都不敢穿了。”
前段時間,律所專門負責離婚案的律師休產假,忙不過來。叢容正好有空便去客串了一下離婚律師,誰知那案子狗血得比偶像劇還狗血,白手起家的劉氏夫婦終於富貴了,卻不想劉先生出軌不說,還把出軌對象安排在自己手下。兩個人硬是在正主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了大半年,一不小心被姓何的劉太太發現,然後她便是血雨腥風地鬧,義憤填膺地提離婚,沒想到劉先生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就等著離了婚迎娶新人進門。可這位掛著劉太太頭銜的何女士卻忽然反悔了,怎麽都不肯離,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便宜了“那一對賤人”。
叢容本以為對方有錯在先可以努力一下讓他淨身出戶,可誰知對方忽然甩了一份何女士包養小白臉的證據出來,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打了她跟對方律師一個措手不及。
想起這個她也歎了口氣,“還能因為什麽,太勤於練習第三條腿了唄,用進廢退,剩下的兩條腿自然就短了。”
“哈哈哈……”周程程不了解叢容的痛苦,聽她講完便笑得前仰後合。叢容想起劉太太那張明明四十多歲卻非要化著少女妝的臉就笑不出來。
由於溫少卿難得屈尊給他畫了重點,現在溫少卿在他心中的地位至高無上,他恭恭敬敬地問:“老板,下班了?”
叢容聽到兩人說話,臉上一僵猛然轉頭向門口看過去。
溫少卿神色如常地點點頭,“今天醫院不忙,就請了半天假回來做飯。”說完又衝叢容和周程程點頭打招呼。
叢容麵色冷靜地開口問:“你怎麽有我家的鑰匙?”
鍾禎跳出來,“我給的,我給的!”
“哦。”叢容點點頭,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專心去看窗外的風景,心裏卻在哀號。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了?剛才應該沒聽到她在說什麽吧?!第三條腿什麽的他聽不懂吧?!轉念一想,他是醫生啊,怎麽會聽不懂?!
好在溫少卿也沒多說什麽,把菜放下,洗了手才走過來。
周程程擠眉弄眼地衝著叢容壞笑,懂事地讓出位置,“溫醫生,你坐我這兒。”
溫少卿微笑道謝,坐下後直接拉過叢容的手,旁若無人地仔細檢查著,“吃藥了嗎?”
叢容看著周程程一臉古怪,威脅地瞪了她一眼,這才回答:“吃了。”
周程程忍著笑,走到沙發前背對著兩人坐下,又輕咳一聲,叫過沒有眼力見兒一直盯著那兩人看的鍾禎。
鍾禎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坐到了周程程身邊,同樣背對著兩人。
叢容看著排排坐的兩個人實在是無語,真的不想打擾他們直接找個借口去書房就行了啊,明明想看還裝出一副不打擾你們的模樣,關鍵是還裝得這麽不走心,溫少卿肯定看出來了,她咬咬唇,隻覺得更尷尬了。
偏偏溫少卿還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淡定地問:“還疼嗎?”
叢容使勁盯著那兩人的背影,眼神裏的飛刀一刀比一刀狠,心不在焉地回答:“好多了。”
叢容以為他就是問問病情,誰知下一秒溫少卿就絲毫沒有過渡地問:“你看我腿長嗎?”
她的心思還在用飛刀插那兩人的後背上,下意識地問:“哪條腿?”
溫少卿忽然笑了起來,“你能看到哪條腿?”
叢容一愣,轉頭看著他,看著看著麵上一紅,皺著眉問:“你又想收到律師函了?”
溫少卿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想,隻是想跟你說,其實用進廢退也不一定準確,畢竟鐵杵也會磨成繡花針。”
周程程和鍾禎雖然坐在沙發上背對著兩人,假裝不存在,可不斷抖動的肩膀卻出賣了他們。叢容的餘光掃到兩人不停顫抖的背影就更窘迫了,她在這些事上一向保守,偏偏他還幾次三番地調戲她,她氣不過站起來就走,溫少卿在身後叫她:“你去哪兒?”
溫少卿心情極好地開口提醒:“別用右手啊!”
叢容狠狠地摔上書房門,把一個始作俑者和兩個圍觀群眾關在門外。
溫少卿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家去做午飯,走前還交代鍾禎,“一會兒叫你表姐過來吃飯。”
周程程笑嘻嘻地問:“溫醫生,我可以去蹭飯嗎?”
溫少卿微笑點頭,“歡迎。”
他前腳剛出門,周程程後腳就去敲書房的門,“容容,他走了,你別害羞了,出來吧。”
叢容猛地打開門,瞪著周程程,“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害羞了?!”
周程程臉上的笑越發明顯,攬過叢容的肩膀,“原來溫醫生就是這麽把你哄好的啊?哈哈,沒想到他一個醫學教授撩起人來這麽一本正經,真是長見識了!”
叢容臉上的紅暈還沒消,皺著眉瞪她,“還說!”
周程程馬上捂住自己的嘴,“不說了,不說了,吃人嘴短,畢竟我一會兒要去蹭飯,順便檢驗一下你這未來夫婿的廚藝。”
叢容懶得理他,掃了一眼一旁傻嗬嗬笑著的鍾禎,“還有你,誰讓你把鑰匙給別人的?”
鍾禎一臉無辜,“我老板說,家裏的鑰匙不能隨便給別人。”
叢容氣急,“那你還給他!”
鍾禎撓撓腦袋,臉上的表情更加無辜了,“可我老板又說了,他是自己人,我才是‘別人’,所以我的鑰匙就被收繳了。”
“哈哈……”周程程沒忍住又笑起來,“我哥哥說得沒錯,溫家教出來的孩子果然都是謙遜有禮的,搶劫鑰匙都這麽講道理,哈哈……”
叢容捂住臉,覺得自己這個表弟大概真的是不能要了,開口閉口的“我老板說”,大概在他眼裏,除了溫少卿就沒別人了。
周程程忽然尖叫了一聲,指著叢容的手臂,“我剛才就想問你,石膏上的簽名是什麽,我看出來了!是溫少卿的名字對不對?不過,他在這裏簽名做什麽?”
鍾禎立刻拿出手機揚了揚,“我有視頻,程程姐,你要看嗎?”
“看看看!”
叢容一驚,“鍾禎!”
鍾禎笑嘻嘻地曲解著她的意思,“表姐,你也想看啊,我一會兒發給你啊。”
兩人湊在一處看了半天,叢容自知大勢已去,也不再阻攔,故作淡定地坐在一旁無視兩人,可當那句曖昧的“她是我的”飄出來的時候,她的臉又不可抑製地紅了起來。
周程程看完之後摸著她手臂上的溫少卿三個字,似笑非笑地看著叢容,“溫少卿的。”
叢容強撐著鎮定拍掉她的手,覺得這個家裏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便去了隔壁送律師函。
溫少卿正在切菜,看著叢容遞過來的律師函,笑著看了她一眼,“這麽快就寫好了啊?”
說完她頓了一下,看了溫少卿一眼,等著他的反應。
溫少卿把菜倒入鍋裏,配合地點頭,“叢律師想恐嚇我什麽?”
叢容很認真地建議,“恐嚇你不要再調戲我了。”
溫少卿一臉莫名,“我什麽時候調戲你了?”
“我什麽都沒說,您接著做飯吧。”
溫少卿準備的午飯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周程程的好評,讓周程程更滿意的是讓一讓,飯後她捂著吃撐的肚子和讓一讓鬧成一團。
叢容昨晚沒睡好,吃完飯就開始犯困,打了個招呼便回了家。
她靠在飄窗上想著曬著太陽看會兒書,誰知才看了幾頁就睡著了,醒來就看到周程程和鍾禎趴在她身旁,一人拿著一支馬克筆在石膏上自由發揮畫漫畫。她低頭一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戴口罩的小護士、穿著律師袍的律師、穿著製服的檢察官、法官,畫得惟妙惟肖,卻看得她眼暈,猛地收回手,“你們兩個真是夠了!你們到底幾歲啊?!弄成這樣我還怎麽出去見人啊?!”
鍾禎常年被她鎮壓,懾於**威不敢再動,周程程意猶未盡地湊上來繼續畫,“我還有幾筆就畫好了!再讓我畫一下!”
叢容躲不過,一抬頭竟然看到溫少卿坐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熱鬧,皺著眉問:“你怎麽也不阻止他們?”
溫少卿臉上的無辜比鍾禎還勝一籌,“我阻止了,可他們說是我先帶頭在上麵寫字的,沒有立場阻止他們,我覺得他們說得很有道理。其實……畫得還不錯。”
叢容看著自己手臂上的一群小人兒,“你就是這麽為人師表的嗎?”
溫少卿和叢容對視了幾秒,忽然板著臉看向鍾禎,一副嚴師的模樣,“你看你這是什麽樣子?說過多少遍了!做醫生的整天嘻嘻哈哈,病人會覺得你靠譜嗎?誰會讓一個表情包給他做手術?”
鍾禎舉著馬克筆目瞪口呆,怎麽畫風一下子就變了呢,“那個……”
溫少卿指著書房,“嚴肅點不會嗎?!還不快回屋複習!你還想不想畢業了?!”
鍾禎灰溜溜地帶著馬克筆躲回書房,一邊溜還一邊抱怨:“怎麽又傷及無辜……”
溫少卿轉頭看著叢容,態度頗為溫和地問:“這樣,你還滿意嗎?”
周程程又在旁邊笑成一團,叢容捂臉裝死。
鍾禎去了書房,周程程這個電燈泡亮了一會兒就找了個借口跑了。
叢容送了周程程出門,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鍾禎站在衛生間前對著鏡子擠眉弄眼,她走過去問:“你幹嗎呢?”
鍾禎僵硬地轉過頭,指著自己的臉給她看,“表姐,我在嚴肅,你看我嚴肅嗎?看上去是不是很可靠?”
鍾禎立刻破了功,大聲咆哮,“我這是天生的,怎麽辦?還有,我還長了一雙笑眼!口罩都拯救不了我!”
叢容同情地看著他,“所以我一直都擔心你會被病人家屬打死。”
鍾禎哀號著跑回了書房,叢容回去曬太陽的時候就看到溫少卿坐在之前她坐著的地方,手裏正拿著她看了一半的書認真地看著。
她走近幾步,“你下午不用去醫院啊?”
溫少卿似乎看得入迷,頭也沒抬,“不用。”
叢容試探著問:“這本書……好看嗎?”
溫少卿點頭,“好看。”
叢容走過去扯過他手裏的書,指著封麵上的字,無奈地開口:“你一個醫生那麽認真地看《婚姻法》幹什麽?”
溫少卿指著內頁的某一行給她看,“我喜歡這一條。”
叢容低頭看過去,那一行寫著:現役軍人的配偶要求離婚,須得軍人同意……
叢容艱難地扯出一抹笑,“那你好好看吧,沒準以後用得上。”
說完轉身回了臥室睡午覺,溫醫生便真的坐在飄窗上看了一下午的《婚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