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腰側一個鼓囊囊的凸起

沈清猶豫。

她不想再進樂春閣,現在有人幫她送衣服,她求之不得;可她也確實不想上程稚文的房間,都沒生意談了,上去作甚?

正糾結,就聽程稚文說道:“那茶商可還在樂春閣,你確定要過去?”

她心想:程稚文嫌棄她是寡婦,正眼都不瞧她,那茶商可不一樣。

與其去樂春閣冒險,不如跟程稚文待會兒。

沈清抬手摸了摸發髻間的簪刀,心中略增了些底氣,隨程稚文進了門。

煙花柳巷的客棧,不時有男女的調笑聲出現,空氣裏都是曖昧的氣息。

程稚文推開二樓走廊盡頭一扇雕花木門。

沈清跟著進去。

程稚文沒邀她入座,自顧自走到桌旁,倒了一大杯茶水,仰頭一口悶了,好像很渴的樣子。

鋒利的喉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滑動著,喝完了,他抬手摁住領結鬆了鬆,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人靠在那兒閉眼吹風。

沈清站著看了會兒,閑聊般問起:“聽說你在上海做貿易?”

春菊和她說起的時候,她是不太信他有能耐在這個時代做外貿的,今日一聽他和茶商的談話,才知他可能真有點能耐。

程稚文聞言,側過臉看向她:“你知道‘貿易’?”

沈清這才想起來,他所認識的原身是個文盲,怎能說出“貿易”這個詞兒?至多也就和春菊一樣,稱“貿易”為“幫洋人做生意”。

她趕緊訕笑著改嘴:“就是幫商戶們牽橋搭線嘛。”

程稚文聽了,沒說什麽,又扭過臉去閉眼吹風。

好像真的很不想看到她,也懶得和她說話。

沈清想著自己得搞錢保命,便也無視他的冷待,厚著臉皮吹捧他:“程老板你見識多,依你看,我如何才能把庫存的絲綢賣出去?賣到十萬兩。”

程稚文冷笑了下,沒回答她。明顯不想理她。

她不死心,繼續追問:“你有辦法的對吧?能不能幫幫我?”

高家現在除了宅子,就隻有庫存的絲綢了。這是沈清唯一的活路。

“要我幫你可以。”程稚文轉身走過來,在鋪了淺藍綢麵桌布的圓桌邊坐下。

他抬眸看著沈清,唇角掛著涼笑。

沈清就覺得他在憋壞。

“你回去思考一下,什麽東西——它既有絲綢的質感,價格卻又隻有絲綢的一成。你隻要能想出它是什麽,並且做出來,那外商定是手捧白銀,排著隊送到你麵前。”

果然隻是想打發她。

沈清氣道:“我要想得出來,我還需要到這裏求你?”

她已是看透程稚文不會幫她,不想再跟他廢話,當場開門走出去。

突然間,四個字飄進她腦中。

人造絲綢!

沈清在房門口停下腳步。

既有絲綢的細膩和美感,卻又價格低廉的布料,就是人造絲!

洋布這種質厚粗糙、上不了台麵的東西,大家都還對它趨之若鶩,而比它手感細膩、色澤明亮的人造絲,豈不是會更受歡迎?

思及此,沈清興奮極了,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堆在自己麵前。

可激動僅維持了幾秒,她又犯了難。

人造絲涉及化學工藝提取,這一點,別說高家沒有資源,就是放眼整個時代,這個東西也還沒出現過。

沒有原料,拿什麽做出人造絲?

但沈清不想放棄這個生意。

靠銷庫存還債的希望已經破滅,她隻能另找出路,否則未來隻有死路一條。

等著掉腦袋還不如去闖一闖!

人造絲的原料買不到,那就自己想辦法提取!

把高家的庫存賣了,獲得資金,做人造絲!

沈清心一橫,轉身推開房門。

程稚文還坐在桌邊,聞聲抬頭看了過來,看到她進來,麵上閃過嘲諷。

定是料定她又回來死纏爛打。

“人造絲綢!”沈清得意地瞧著他,“既有絲綢的細膩和美感,卻又價格低廉的布料,就是人造絲!”

程稚文臉色變了變,竟沒有開口。

“你自己說過的,我能想出答案,你就幫我賣庫存!”沈清幾步上前,雙手撐在桌麵上,垂眸看著他,“你說話算話?”

“……自然是。”

沈清長長呼出一口氣。

很不巧的,那口氣就呼到程稚文臉上。他抬手扇了扇,側過臉去,輕咳一聲。

“你雖然不識字,倒是有點小聰明。”

“誰說我不……”後麵的話在沈清舌尖上轉了幾道,又被她生生咽下去。

是了,程稚文眼中的原身就是個文盲,她千萬不能暴露了。

思及此,沈清熄了氣焰,改口:“所以你什麽時候帶我見外商?”

“我可以幫你引薦外商,”程稚文兀自整理著襯衫袖口,“但如何說服他們買你的絲綢,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沒問題,我自己來!”

程稚文無奈地笑了笑。

他打發她的而已,不想她竟這麽認真。

說話間,有人敲門。

程稚文起身去開門,接過了沈清的衣裳,放到門邊的鬥櫃上:“我下去走走,你在這裏換你的衣裳。”

他背對著沈清,腰側一個鼓囊囊的凸起引起了沈清的注意。

沈清瞳仁縮了縮。

……

“少奶奶,”春菊推門進來,將一大摞黃紙賬冊放到桌上,“肖掌櫃說賬本都齊了,讓您先瞧著,有什麽問題再去鋪裏找他。”

沈清手在算盤上快速撥動著,頭沒抬:“放著吧。”

“好嘞。”春菊看著自家主子寫的東西,就覺得內容很奇怪,遂問:“少奶奶,您畫的是什麽呢?有格子,還有一些圖案。”

“那不是圖案,是阿拉伯數字。”

沈清做的是現代財務報表。

她在做預算。

高家的庫存需要賣到多少錢,才能滿足人造絲從籌備到上市的一係列成本。

如此算下來,大概需要五萬多兩,那就是一匹絲綢至少得賣到三十五兩。

沈清將數字記好,轉身又去看掌櫃今早送來的絲綢樣本。

如程稚文所言,歐洲紡織工藝遠比本土好,壓根沒必要搭上昂貴的航運費用從這裏進口絲綢。

王氏綢緞行賤賣庫存,以極低的價格令外商獲取到最大的利潤,方能成行,可她不能賤賣,一旦賤賣,銀子就不夠做人造絲。

要讓外商心甘情願花正常的價錢從高家進口絲綢,就必須令這絲綢產生其他價值。

沒有品牌溢價,那就隻能製造附加價值了。

可這成匹的絲綢,就是做各種衣裳,還能產生什麽附加價值呢?

沈清邊想邊抽出一匹珍珠色的絲綢,覆在手臂上仔細感受著。

柔暖細膩,輕若無物,她閉眼想象以往躺在真絲床品裏的感覺——溫暖、鬆弛、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