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鯨

黎陽在遲疑,想著白衣青年能否信得過,俾兒則直接拒絕,對著空氣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再次回頭看向白衣青年時,目有嫌棄。

白衣青年道:“我和你家掌櫃是兄弟,有此玉牌為證,還不足以證明嗎?我又不會害你。”

讓他費心思算計兩孩子,說出去估計得讓人笑掉大牙,白衣青年也很納悶,自己長得像個壞人嗎?在山上的時候,那些個女煉氣士,哪個不圍著他轉圈圈?哪個不是他的小迷妹?哪個不得叫一聲哥哥長短求簽名?

黎陽道:“俾兒,我們過去吧。”

“我不。”俾兒扭頭。

白衣青年無奈道:“她信不過我。”

黎陽眨了眨眼睛,同是胡桃夾酒館的人,一婢女,一小二,盡管年長俾兒十來歲,但在某些情況下,比如現在,他還是會征求對方決定的,並非說他優柔寡斷或是拿不定主意,因為,這都是做人的道理啊。

用掌櫃的話來說,叫什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用雷老頭的話來說,敬人者,人皆敬之,黎陽不懂大道理,畢竟不是讀書人,可他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有了點讀書人的氣息,白衣青年很是驚歎,這,隻是一個偏僻地兒的店小二啊,劉知夏,你在這到底做了什麽。

“我叫白鯨。”白衣青年道出名號,哪怕知曉會讓一些人不開心,那他也做不到,將這兩孩子丟在妖魔道這座橋上不管。

他剛說出名字,原本的風平浪靜頓時煙塵滾滾,長達三十丈的木質大橋,如同有了生命,伴隨著橋下晃動的溪水而不斷搖曳。

風上的雷老頭坐在雲端,悠閑的喝著酒,對下方的風起雲湧視而不見,如同看戲,別人看不見橋上有什麽,他又怎能看不見?當年破開結界封印來到這地方,算起來,和這些人也當了好幾年鄰居了吧。

那隻狐狸像座大山,九條尾巴撐起四方的結界壁壘,真身卻被人套著鏈子,丟在橋上當小狗養著。

俾兒看見的那頭豬其實下場更慘,妖魔道這座橋,本身便是他的身體所煉。

雷老頭默默無言,那些年欠下的因,他們已經償還了,但對鎮壓他們之人的手段,他還是有所忌諱,隻得逢年過節來橋頭捎點烤雞烤鴨,狐狸愛吃蘿卜,豬頭愛吃鴨屁股,這,便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黎陽終於認可了白衣少年的身份,他不認識白鯨,卻常常聽到掌櫃念叨這個名字,說是大夏都出了名的不要臉,和他有莫逆之交,聽得這個名字,連俾兒都不在堅持剛才的決定了。

兩人往橋頭走去,白鯨看著越來越近的兩人,臉上沒有半點輕鬆的意思,反而緊緊攥著手裏的毛筆。

雷老頭能平常心對待的人,與他而言,不僅輩分差了幾座大山那麽遠,便是那個名字,都不是他能輕易叫得出口的。

似乎走過來的不是兩少年,而是兩尊吃人巨獸。

直至邁出最後一步,他才放下心來,剛要說話,猛地一激靈,似想起了什麽,拜道:“龍虎山白鯨,感謝前輩。”

雲上,雷老頭聽到這前輩二字,笑得不知味,當今天下又有幾人敢以此二字稱呼他們?除了龍虎山那群食古不化的牛鼻子,估計也就那座書山上的人了吧?他輕聲歎息,抬手一揮,雲上的美酒落在橋頭。

若無美酒,今日便白來了。

俾兒也衝後頭感謝道:“老豬,我就不等你們了,掌櫃得等著酒錢贖身嘞,去晚了我會挨打的。”

“小姐不必多禮。”

穿著黑白相間宮裝長裙的美婦邁步而來,站在橋頭與地麵的相接處,另一端,也同時走來一位戴著豬頭麵具的中年男子,兩人站的位置一樣,都在橋頭到地麵不足一米的地方。

白鯨提著毛筆,滿臉微笑。

美婦人將目光落在黎陽身上,道:“那劉知夏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算他有幾分能耐。”

黎陽慚愧道:“我不是他學生,我隻是他店裏打工的。”

美婦人捂嘴而笑,旁邊的漢子摘下麵具,露出一張菱角分明的臉,大概是硬漢類型的,隻是脖子上帶著一條粗如嬰兒手臂的鐵鏈,嗡聲嗡氣的道:“那也不錯了,能讓你去界山,不是學生,也是學生了,你說對嗎,阿九。”

美婦人點點頭。

黎陽很疑惑,自己為何能看見他們,也許,當踏上橋那一刻,便走進掌櫃常說的故事裏了吧,他這麽安慰著自己,便懶得去猜想。

白鯨行了一禮。

美婦人搖頭道:“劉知夏在界山沒有危險,你也不用如此著急過去,時辰不到,即使到了也見不著人,還不如在這妖魔道上參加一年一次的廟會,告訴你哦,這廟會可熱鬧了,早些年,你們龍虎山祖師爺還不是天師的時候,沒少來廟會上偷東西吃。”

白鯨聽得眉毛亂跳,這個早些年,得是多少年了。

雲上的雷老頭聽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又喝了兩杯。

插在雲中的劍條卻晃了晃劍身,淩厲的劍氣如瀑傾斜而下,隨後被雷老頭大袖掃開。

“看看唄,這北鎮出去那麽多人,除了酈靖侯那孩子,他兩,可是重新踏上妖魔道的人啊。”

……

俾兒聽到美婦人的話,心思再次活躍起來,搖著黎陽的手,撒嬌道:“黎陽,留下來唄,反正掌櫃的又死不了。”

北鎮的廟會與外界不同,但每一次廟會開始,掌櫃都不許他和俾兒參加,說到這事兒便是一個慘字。

十幾年了,他和俾兒連廟會長什麽樣都不知曉。

現在好不容易碰著機會,且掌櫃的又不在,千載難逢,俾兒已經在幻想晚上能吃什麽好東西了,沒準還能看見好玩的妖怪呢。

中年漢子對白衣青年道:“不必緊張,我等與龍虎山並無因果,相反,還有些善緣,若非那張符籙,我與阿九也不會這般自由,和橋上的那些人比起來,我們,已經夠幸運了。”

兩人說完,目光同時落在黎陽身上,煞氣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