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妖魔道
俾兒吸了吸鼻子,小臉通紅,到底是冬季,雖有暖陽,也耐不住這天寒,黎陽嘿嘿一笑,道:“要不你來背著行李,這樣走走就熱了,不容易冷。”
小丫頭白眼一翻,一副我看不出你什麽算計的模樣,都懶得理他,黎陽歎了口氣,想牽對方的手,剛伸到一半,俾兒便腳下生風,竄出去老遠,這才回頭看向背著大包袱正滿臉落寞的青衣少年郎,臉上有了些許開心,並勾了勾手指,大聲說:“我就不,掌櫃不在,你憑什麽叫我做事。”
黎陽反譏道:“憑我養你。”
俾兒拍了拍鼓囊囊的腰間,道:“是我養你吧。”
此話一落,趾高氣揚的少年頓時泄了氣,他就想不明白,掌櫃的為什麽要讓這麽一個來曆不明,黑頭土臉的小姑娘管賬。兩人走了一陣,又同時回頭,看向即將消失在視線內的胡桃夾酒館,長這麽大,好像,還從來沒離它這麽遠過,會回來的吧,他這麽想著,眼神蒸騰起一股霧氣。
俾兒撿了塊石頭砸在愣神的黎陽身上,老氣橫秋道:“怎麽,還想回去過伺候人的日子?掌櫃的不見了,咱們,也趁早分家吧,你去找你的父母,我呢……”
黎陽一巴掌拍在俾兒的屁股上,在對方即將惡龍咆哮時,又拍了拍胸口,指著那顆砰砰跳動的心髒,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這兒,就是我們的家,我們,不分家的。”
若隻住在一個空殼裏,身邊沒有日思夜想的那個人陪著,人生好像也無意義可言了呢。
俾兒聽不下去了,擺出惡心的表情:“黎陽,你說這話的時候感覺惡心不。”
黎陽很想對著兩眼冒星星的小女孩再來一巴掌,到最後,隻是兩手一擺,道:“滾吧。”
隻是清澈的眼神,始終凝望著黑臉的小女孩。
俾兒高傲的揚起腦袋,哼了一聲。
兩人漸行漸遠。
雷姓老頭站在巷口望著,手裏還擰著剩下的一條青魚,不知什麽時候,身旁多了一個白衣青年,與尋常佩劍的讀書人不同的是,他身後背著一支碩大的毛筆,青色筆杆上刻著下筆有神四字。
在黎陽跨出北鎮邊界時,身後的毛筆自動懸浮在半空,白衣青年哈了口氣,嘴裏念念有詞,刹那之間,毛筆飛上天幕,寫了個開字。
隱約間,天地都似乎晃動了一下,更有冷哼之聲傳來,但白衣青年置若未聞,收回筆,看了眼沒什麽變化的天空,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這才對身邊的高大老頭道:“先生既然擔心他們的生死,又何故篡改那位前國師的手寫信?這不是多此一舉嗎,讓他們生生世世留在這裏多好,你知道的,一旦上了那座橋,想回頭,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雷老頭揉了揉眼睛,收回遠眺的目光,他已經看不見走向遠方的少年郎了,在聽得白衣青年這番話,有點不滿,又道:“那你為什麽又要打開結界?現在,這北鎮可就像天幕上的星辰,誰都能看見了,而且你不要忘了,蜀山可是有貨真價實的五個劍仙,在這裏消失。”
白衣青年露出一副關我屁事兒的表情。
但下一刻,卻背起毛筆,果斷朝著北鎮盡頭而去。
他差點忘了,北鎮如果如天上星辰,那走在前頭的兩人,豈不是星辰中的皓月?真是讓人傷腦筋啊,白衣青年嘴裏埋怨著,大概是在說那位落魄的劉姓掌櫃,怎盡幹一些不是人事的事兒,還讓他大費周章的從祖師爺手裏請出了這支筆。
神筆不可背,背了,得有代價。
別看他剛才那一手輕描淡寫,實際上肉疼著呢,寫過書山的筆,哪怕是高端的仿製品,那也是……有次數的不是。
雷老頭樂了,轉身朝私塾走去。
他腳步落下時,大地又是一陣輕微搖晃,天幕嗡的一聲,明明沒有風,雲海卻層層跌落,動**不已。
隻有一把劍,一直在雲海中垂著,豎條條的插在那,毫不起眼。
……
黎陽回頭看了眼,以為又是自己眼花了,剛才,好像,又變了天?
俾兒從他手裏搶過行山杖,看著近在眼前,但往前又要不知走多少裏的巍峨大山,道:“黎陽,此前掌櫃也許久不回家,我們有像這次一樣,關店去尋他的嗎?”
黎陽渾身一震,蹲下身子,汗如雨下,看著沒有半點長高,才剛剛及腰的小女孩,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概,是覺得這句話有點傷人,所以小女孩換上了笑容,主動將手遞到黎陽手裏,又道:“以前那是掌櫃不許,這次,可是他的親筆信。”雷老頭給他的信,被俾兒保存得很好,所以黎陽一眼就認出掌櫃龍飛鳳舞的筆記:“速來界山尋我。”
其實他知道,掌櫃不可能寫出這樣的話,那雷老頭以為能騙他?這事兒,頂多騙下人傻還有錢的俾兒罷了,想騙自己?嗬。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陣,都是常年幹活的人,也不覺得累,其實現在,該是休息的時間了,因為再往前走,就徹底沒了人跡,北鎮的百姓,從來不會走這麽遠,哪怕上山砍柴的樵夫,也不會跨出去一步,在他們看來,北鎮就是他們的世界,反正能看到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走那麽遠幹啥?那些被不靠譜的劉知夏劉大掌櫃忽悠出去的少年郎,可是一個都沒回來,沒準兒,都死外邊了呢。
橋頭立著一塊年久失修,長滿青苔的界碑,黎陽看不懂上邊的古文字,反正很好看就是了,過橋,即徹底離開了北鎮範圍,從來隻見人出去,卻從未見過有人回的黎陽,想象著掌櫃那天身騎白馬,月下過橋的畫麵,該是很瀟灑的吧。
他伸手觸摸著得有數百年曆史的界碑,輕聲念著:“妖魔道。”掌櫃拉著他喝酒時,提起過一次妖魔道,說修建妖魔道這座橋的人,是個大英雄,一座橋,將天下一化為二,以一座界碑,壓住了那座一眼望不到頭的界山,老牛逼了。
黎陽不明這裏邊兒的含義,以為是掌櫃瞎編故事,他走到長橋邊,見到俾兒正直勾勾的望著前方,蜜汁表情。
“黎陽,那橋上,好多人啊,還有一頭直立行走的豬,哈哈……太逗了。”俾兒笑得差點岔氣,就差滿地打滾了,好不容易緩過來,往前邊兒一看,又佝著身子,斷斷續續的道:“哎喲喂,不行了,不行了,還沒元宵呢,唱戲的就來了啊,待會兒如果找我們要錢,你可別瞎給。”
黎陽恩了一聲,不為所動。
他知道,橋上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