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顧一切

黎陽抬起頭,第一次看到這個邋遢掌櫃,顛覆了以往形象,其金身之高,直接與這座山海平起平坐,似一隻手,就能托起上空的太陽,比在北鎮看到雷老頭的幻想還要來得猛烈。

白鯨笑問道:“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金甲男子搖頭,道:“看見山頂,才知山有多高,此刻所見,便是他今後要攀越的高峰,所以不誇張,一點都不誇張,越高越好。”

茫茫天地,金身,對金身。

“黎陽,看好了,這便是算計你的第一人。”劉知夏扒開厚厚的雲層,黎陽看到了坐在其中的大日法相。

寶相莊嚴,慈眉善目,普度眾生。

北鎮也有大雄寶殿,供奉著菩薩和佛王,雖然香火並不是很鼎盛,但廟裏的主持老和尚,卻是貨真價實的好人。

“劉知夏,你明知北鎮不該有人出來,而今放任不管,讓天下多了一絲變數,此事為大逆不道,有違天倫,可知罪?”大日法相徐徐開口,每一句,猶如天雷之音,滾滾而下。

劉知夏笑道:“佛家有言,眾生平等。”

法相不動如山,隻是金光稍顯搖晃。

“牙尖嘴利。”那尊金身一拳落下,破開天地壁障,硬是從大天下打到了界山內。

金甲男子巋然不動,對迎麵而來的拳頭視而不見,

天塌了,也有那個落魄讀書人擋著。

劉知夏哈哈大笑,抬手抵擋,

兩隻大手在半空對了一掌,雲海一震,散落四方,隻是餘波還未到來,便被這位前任國師以另一隻手握住,隨後捏成一個小團,朝著大日法相砸去。

“劉知夏,你過了。”

雲海另一端,飛來一把劍,隱約間,有座大山憑空浮現在白雲之上。

劉知夏嘲笑道:“藏頭露尾之輩。”

金甲男子道:“這是算計你的第二人。”

黎陽眯著眼睛,握著拳頭,沒有無辜的好,自然沒有無辜的仇怨,可他曉得,掌櫃的,是在給他上一堂別具一格的課。

劉知夏一拳砸在那把劍上,光暈流轉,懸浮的山頂破碎,握劍的人露出真容,是一位雙鬢以白的中年劍修。

對方冷哼一聲,抬手,劍尖指向劉知夏,冷聲道:“讓他回北鎮,此生不往天下踏出一步,此間事了,你依然可回大夏重當國師,我們三山五嶽可既往不咎。”

“你說了算?”劉知夏站直了身體,重重異象在金身周邊環繞,看到這個,金甲男子都忍不住臉色一變,道:“這下可就動靜大了。”

白鯨也看出了劉知夏在做什麽,驚訝道:“估計那大夏天子要恨死他了。”

金甲男子嗬嗬一聲。

黎陽隻怕記不住那兩張麵孔,然而無論他怎麽看,那兩張臉龐都始終處於混沌之中,無法看得清。

金甲男子道:“你境界太低,便是他們顯露真容,你也記不住,天地也不讓你記住,不過嘛,你碰到了我。”

黎陽關節嘎嘎作響。

金甲男子揮手之間,上空展開一幅畫卷,白鯨身後的毛筆不受控製的衝了出來,上下舞動。

很快,兩個人的畫像便鐫刻在了那張畫卷內。

金甲男子衝白鯨歉意的笑了笑,後者無語,也無可奈何。

“把這畫收好。”金甲男子將畫卷遞給黎陽,溫溫柔柔的道:“今後去找他們算賬,記住了,這可是一筆海量的錢財。”

金甲男子笑得高深莫測,還故作神秘的道:“若遇到九死一生的危險,不妨把這畫拿出來,會有奇效。”

黎陽小心翼翼的收好,道了聲謝。

隔著界山很遠的地方,人間最繁華的城市,為大夏都。

天子不出門,而坐鎮四方,朝廷的雲海上,文武百官,三公九卿的金身垂拱而治,教化人間,禮儀天下。

那位將龍袍敞開,頂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仰頭望向北方:“是誰,能讓你如此不顧一切呢,劉知夏,大夏不欠你,我欠你,但現在,該是還清的時候了,以後,我們便各是各的了。”

他輕輕摸著玉璽,不假思索蓋了下去,天地一顫,天子授令,無形的氣機朝著北方天地瘋狂湧入,連帶著朝廷上空的雲海都跟著動**不已,那些文武百官,三公九卿的金身直接原地黯淡,如同泥塑。

以至於除卻大夏都以外,這上空直接下了一場大雨。

國師府邸,長須白發的男子端坐蒲團,對天地變化無動於衷,隻是默默看著從自身緩緩流出的金色光點,喃喃道:“人心所向,才是國師麽,那我做了這麽多,為何又隻得到一個虛職呢,妖氣降臨禍亂的是整個天下,何故為了一人,而動搖了自己的天子根基。”

他眼神冷漠,擺在身旁的江山社稷圖上,北方天地逐漸被黑氣彌漫,像一把尖刀直插大夏腹地。

妖氣之亂,始於此,也始於你。

三宮院。

亦有三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子,望著天象沉默不語,其實這隻是天子一句話的事,但現在那座匍匐於天地間的天子殿,未曾有半點動靜傳來,恭候在門外的紅袍大太監,遲遲等不到一封預料中的聖旨,隻是在感受到那一道氣機湧向北方後,便退了下去。

天子有天子的想法。

……

所以任憑那把劍百般毆打,劉知夏的金身都佁然不動,特別是感受到湧來的那一團氣機以後,他的金身直接再次拔高一籌,居高臨下,比之山嶽更像是山嶽,巨大的頭顱俯視大地,如同天地聖人。

一拳,打碎大日法相,

一掌,讓另一側的劍斷裂。

雲海歸於平靜。

劉知夏的金身也逐漸潰散,重回本尊的他,如同沒事人一樣,端起黎陽的酒狠狠喝了一口,還不忘拍著胸脯,滿臉的心有餘悸道:“嚇死爺爺了,這兩家夥太狠了,一個想捶死我,一個想捅死我,還好還好,北方那個胖子給了我點氣運,要不然還真可能陰溝裏翻了船,讓這傻小子替我在你的山頭上壘墳堆。”

白鯨一臉的錯愕,轉而又欣慰,這才是他認識的劉知夏。

金甲男子無奈道:“何止是借了一點,怕是全部都給你了吧。”

落魄書生道:“他應該的。”

“沒誰應該欠你什麽。”

“是呢。”落魄書生扭頭看向黎陽,眼神溫柔,道:“可我,欠了你呀,今後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離開這界山,我便無法在保護你了,以後遇到危險,都要靠你自己的拳頭和手裏的劍,去鏟平了。”

少年點頭,隻是眼睛通紅。

這世上的確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但真的有人,會為了他不顧一切,諸如眼前,諸如,這位落魄的邋遢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