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個月

溫柔的落魄讀書人,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越是如此,黎陽心裏越是不安,剛才那一戰他看不懂,但手心裏全是汗,這個不靠譜的掌櫃,為他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種本能的信任和擔憂,完全由不得他自己,隻得認認真真點頭。

這是他的掌櫃,也是他的先生,是啊,他如果還擔不起先生這兩個字,那還有誰能坦然的去接受呢?

教他讀書,教他識字,教會他這個世上的道理,盡管很粗淺,卻足以讓他一生受用不盡。

先生啊。

黎陽忍著心頭的暖意,哪怕鼻子發酸快要流鼻涕,還是回以微笑道:“先生不欠我,真的不欠我。”

落魄的邋遢讀書人,就這麽看著他,懶洋洋的伸了伸腰,錯開他的目光,看向山上的白雲繚繞,天地真的很大,即便剛才他一掌打碎了雲海,不過一杯酒的時間,便從新被填滿,白雲朵朵,晴空萬裏。

“隻有認真去對待每一件事,才會得到回應,因為你付出了真心,黎陽,很感謝你在小酒館陪我的時光,可是啊,我是回不去咯。”劉知夏緩緩說道。

黎陽渾身一震,

白鯨喝了口酒,道:“想回去便回去,我能與你並肩。”

要怎樣的感情,才能無懼天下?

金甲男子道:“讓他回去也回不去。”

此話,意義深長。

黎陽嘴角一扯,道:“如何能夠讓先生回去呢?”

本來,就是接你回家的啊,你不回去,那我出來,還有什麽意義可言呢。

劉知夏伸出手,指著天上形似長劍的白雲道:“等你能成為大劍仙,一劍劈開界山和大天下的世界壁障,等你成為巔峰,伸手拿下那顆最亮的心,等你成為至尊,能夠隨意搬動山海,我便能回去了。”

黎陽問道:“如何成就大劍仙。”

“練劍便是。”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反倒讓白鯨不樂意了,這天底下有幾個妖孽,能把這練劍二字說得如此輕鬆自然,除了你,還有誰?還有他?白鯨看著認真的黎陽,顯然,是認可這句話的。

從他第一次見到黎陽起,至少古天庭塌陷後,世上沒有誰能背得動散落天地間的君子劍殘靈,而黎陽,便是其一。

邋遢的落魄讀書人,鼓勵道:“說來容易,但本身也很容易,一劍不行,那就兩劍,兩劍不行,那就三劍,三劍不行,那便三千劍,一年練不好,那就兩年,兩年練不好就十年,窮其一生,還練不出能劈碎兩座世界的劍嗎?”

金甲男子眼睛都直了。

還真是簡單啊。

白鯨覺得劉知夏又在吹牛,反正,吹牛又不會損失什麽。

劉知夏卻是莞爾,道:“這次試煉,很合你意,你不出來,我也會想辦法把你弄出北鎮的,隻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到來,那蜀山劍仙,不曉得從哪裏洞悉了丁點兒天機,推演出了北鎮的具體位置,還被人當了槍使,當然,他不來,我也沒理由離開,哈哈……調查這事兒,可是我劉知夏坐鎮此地的本分,黎陽,我很期待,你的填海會達到怎樣的成就。”

白鯨回想起他用毛筆將那一縷見麵之禮送入對方身體產生的異象,也許,他真能在一境創造出神話,到底是北鎮出來的第一人,身上攜帶的東西,又何止是那一份因果?

金甲男子琢磨片刻,扭扭捏捏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銅錢,見到劉知夏鄙夷的目光,肉疼的又摸出一張古代符籙,上麵刻著黎陽看不懂的文字,給他的感覺,好像比白鯨的符籙還要厲害得多。

“古神仙錢,古雷神符,前者能讓你續命,後者,能讓你保命。”

劉知夏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金甲男子扭頭傲嬌道:“我山海出去的人,怎麽能是個窮人呢。”

白鯨小嘴一張,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仙家大宗門的弟子,也沒有這種身家。

黎陽放在貼身的包包收好,這才問道:“老板,到底是什麽試煉啊,現在你們還沒告訴我呢。”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便是劉知夏,也有片刻的尷尬,可他自始至終也沒有明說,而是神秘兮兮的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去多久?”

劉知夏豎起一根手指頭。

黎陽試探性問道:“一個月?”

劉知夏搖頭。

黎陽臉色發苦,小聲問道:“一年?”

見劉知夏還是搖頭,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總不能是十年。”

劉知夏這次不搖頭了,隻是默默的注視著他,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的是十年啊。”

黎陽泄了氣,差點癱在地上,他才十五歲,年輪加起來還不到兩個十年,他實在無法想象十年會有多久,但又想到練劍和練拳,要窮其一生,那這次的十年,是否便是他修行的第一步呢。

劉知夏匍匐著身體,隔著石桌湊到黎陽跟前,四目相對,後者眼神飄忽不定,劉知夏道:“慢則一年半載,快則一個月,可若不能出來,莫說十年了,一輩子都得耗在那。”

黎陽目光清澈,呼了口氣,問道:“老板當年用了多少時間?”

這話一問出口,白鯨和金甲男子都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這次,劉知夏伸出兩個手指頭。

黎陽隻覺壓力山大,但還是強硬道:“那我一定要超過你才是,就一個月。”

邋遢的落魄讀書人笑了,道:“可別吹牛。”

少年仰頭,趾高氣揚,哪裏有半點吹牛的樣子,隻是雙手抱著後腦,仰麵看向天空的白雲:“總不能讓老板失望,那多丟臉,我可不能給婢兒嘲笑我的機會。”

江河日下,日落西山,總會有新的溪水匯聚成河,而後成為一望無際的大海,落下去的太陽,照舊會在次日重新升起,有些希望沒了,不是真的沒了,也許,是另一個人背起了那份希望,在逐步前行。

哪怕是接力,也總會有到達終點那一天。

劉知夏道:“這就對了,我就喜歡你認真吹牛的樣子,這,才是我認識的黎陽,黎小二嘛。”

兩人相視一笑。

黎陽扭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睛,任憑北風吹來亂了他的頭發,隻好沙啞著嗓子道:“本來就是,認真吹牛,才是真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