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年我雙手插兜

第二天,文雯和齊鳴禮一人帶一個孩子出門。

齊鳴禮帶齊悠悠,文雯帶齊罐罐。

兩個孩子臨出門前手牽著手,難舍難分。

“罐罐,別難過,中午咱們就能見麵了,姐姐會想你的。”

齊悠悠臉上都是感傷,她將齊罐罐的頭撈過來,使勁臉貼貼,臉都親扁了也不肯放過她。

“你記著外麵都是壞蛋,不能跟著人家走,你要是亂跑就沒有姐姐爸爸媽媽了。”

齊罐罐想推開又忍住,手無處安放隻能到處劃拉,直到文雯過來把她背在身後才算解脫。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在媽媽背上敷衍地給了個飛吻。

就這也差點讓齊悠悠熱淚盈眶,忙昂起頭:“爸爸讓我跟妹妹一起吧,要不然讓老狗跟著她。”

齊鳴禮摸了把她的頭發:“老狗今天要上班,你跟著我,走吧。”

齊悠悠不難帶,他今天出外勤,巡邏時隻要把她放警車上就行。

有之前帶齊罐罐的經曆,齊鳴禮擔心的是文雯。

“出門要聽媽媽的話,知不知道。”他對齊罐罐道。

這孩子有時候挺奇怪的,好像什麽都能懂,又有時候什麽都懵懂,不過見齊罐罐對他點頭,他就放心不少。

“要是累了就回來。”他對文雯說。

文雯第一次察覺齊鳴禮可以這麽囉嗦,她好笑道:“這麽不放心我啊。”

齊鳴禮心說能放心才怪,在他眼裏文雯和齊罐罐沒什麽區別,都沒有見過社會的險惡,又充滿好奇心,可他又不能遏製她想要探索的心,有不放心太正常,不過他嘴上隻能說著放心。

兩個人分別出門。

文雯先來到罐頭廠。

罐頭廠一般生產水果罐頭和肉罐頭,一瓶罐頭最便宜也要一塊五左右,一般人家隻有年節送禮的時候會憑票購買。

文雯罐頭沒少吃,但罐頭廠卻是頭一次來,這裏的廠區是四層的平房,有三棟,白漆刷牆,看著有些氣派。

她們來得比較早,這個點正好是工人上班,能看到一些他們上班的模樣。

罐頭廠都有專門的製服,灰白色的薄外套,裏麵是一件襯衫,頭上還會戴頂帽子。

廠外不遠處有一個宣傳欄,文雯先到那邊看去。

一般來說招聘之類的文件會在上麵體現。

在宣傳欄正中就有這麽一則,看過去,大意是招包裝車間的包裝工,生產車間的清洗工,還有統計員,需要通過招工考試才能拿到工作證。

文雯盯著統計員三個字出神,而後向門口保安室走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工廠大門處已經沒有人,大鐵門已經關上,她敲響保安室的門。

保安大叔穿著藍色的工裝在剪今天報紙上的小廣告頭都不抬,他腳邊還有一隻肥頭大耳的法鬥在酣睡。

“你好,我是來參加考試的,想進去一下。”

保安大叔剪廣告的手停住,從下往上看窗口處的女人。

女人明眸皓齒,如果身後不是背著個孩子,還以為是個大學生。

“來考試啊,”他重複道,“怎麽現在才來,快開始了。”

招工廣告貼上去一個星期,考試時間就是今天。

文雯慌張了一下,她今天隻是來看看的,誰想會趕上趟。

“那您能開個門嗎?”

保安收拾著桌上的廣告,整齊地碼成一疊:“帶孩子去考試不合規矩,你先回家放孩子,興許趕得上。”

不能放孩子進去,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受控攪亂考場紀律就不好了。

文雯三下五除二把齊罐罐從身上解下來,“我先把孩子寄您這,一會考完來接行不行?”

保安看她真有點急了,再看了兩眼齊罐罐,隻好打開門,他順嘴問了句:“老妹兒你報得是啥崗啊。”

“統計員。”文雯說完,人已經鑽進鐵門。

保安張了張嘴,“嘿”了聲:“怎麽挑這崗啊,人都定下了…”

進去考這職位的,都是給廠長女兒當陪考的。

他搖搖頭,和齊罐罐大眼瞪小眼。

“胖娃子,你瞪我幹啥。”

齊罐罐當然是聽懂了才瞪他。

“你是男是女?”保安報紙都不剪了,閑得跟她聊天。

這個臨時擺在他桌上的娃娃胖的精致,跟個福娃似的,眼睛水靈靈的,又大又無辜,還有一對招風耳,一頭炸了毛一樣的獅子頭看起來比他頭發都多,他看得新奇,忍不住薅了把她身上的頭發,再掐一掐她臉上的肉。

QQ的,還能回彈,他有點愛不釋手,再伸出手。

“啪——”

他的手被拍開,胖娃娃對他橫眉豎眼。

保安大叔笑了:“別這麽看哥,哥哥是正經人,你媽真是心大,也不怕我把你賣咯,所以啊你最好討好我一下,要不然嘿嘿…”

他的手就要伸向齊罐罐的肥肚子。

齊罐罐站起來,雙手叉腰,努力吸了吸肚子,氣沉丹田:“昂唔&#&#%呸!”

正在睡覺的法鬥腦袋好像被錘了一下,慌慌張張地醒來,一眼就對上個可怕的存在,它哆嗦了一下,沒忍住。

嗞——

“哎呦!”保安不防被嗞了一腳的尿,他穿的還是布鞋,一下就滲了進去,襪子迅速洇濕。

保安氣不過,一巴掌就蓋在法鬥頭上,他把鞋脫下來,拿鞋底指它:“敢尿你爹!你晚上別想吃飯了!”

法鬥狗狗祟祟地轉眼睛,身體卻一動不動。

法鬥:不敢動,不敢動。

頭頂上站著個胖娃娃,散發出來的威勢令狗害怕。

保安大叔訓了半天,見往常日天日地的狗竟然這麽老實,驚訝地停下嗬斥。

“啪”的又一下,鞋底蓋狗頭。

法鬥還是乖乖任打,他“咦”了一聲,良心發現般收回鞋。

“要一直這麽聽話,我把你當兒子養都成。”

轉過頭,此時胖娃娃雙手插兜,仗著地理優勢,睥睨一人一狗。

保安看得可樂直接笑出聲,伸手戳她眉心,讓這娃娃坐了個屁股蹲。

“咚——”

老舊的木頭桌子似不堪重負,“吱扭”一聲。

“嘿,你可真胖。”

齊罐罐那頭炸毛顫了顫,她懵懵地摸向屁股,沒事就是有點麻。

和保安四目相對,他笑得前仰後俯。

齊罐罐拍拍屁股站起來,重新雙腿岔開,雙手叉腰,看向法鬥——

‘打他!’

“嗷——!!!”法鬥大叫,撲向保安,對著他的褲腿子又抓又撓,沒一會深藍色的褲子成了碎布條。

這動作發生在刹那間,保安反應過來後連退幾步,整個人都貼到對麵牆上。

他瞪大眼珠子:“旺財!你發什麽瘋!!!”

法鬥偷眼看了桌子上的娃娃一眼,她沒叫停,它隻能撲向鏟屎官的另一隻腿。

唰唰唰。

很快,保安的兩條褲腿都成了碎布條,露出小腿處密密麻麻的腿毛。

紡織廠保安衣服一年就四套,春夏秋冬分別一套,每套十五塊錢,現在這條褲子眼見撕得隻值五塊錢,保安氣得胸都快炸了。

這狗沒用了!

安樂死!

農藥!

啊啊啊啊——

“給我死!”

他追上去捏住狗後脖子上一層又一層的鬆弛狗皮,提起來,法鬥被扼住生命,一動不動,隻是那軲轆軲轆轉動的眼睛顯得賊心不死。

“吃我的,住我的,你還撓我!”

說一句,保安就抽它一下,法鬥看向齊罐罐。

‘救救?’

齊罐罐轉動小腦袋,視線落在廣告小紙條上,一把抓過。

“不噠!”

說著,小手一揚,“嘩啦”,紙屑紛飛,洋洋灑灑,有幾片落在保安頭上。

他不明所以地拿下來,再看四周,血壓飆升。

桌上的胖娃娃,咿咿呀呀嘻嘻哈哈天女散花。

如果這些報紙不是他親手剪的就好了,孩子純真無邪的笑容能治愈世間萬物。

他承認在雪花片一樣的紙屑紛飛時,他被致鬱到了。

在他鬆懈之時,法鬥趁機脫手,在紙片中歡快地跑來跑去,撞倒門口的熱水壺、小馬紮、給自行車打氣的筒子、還把他沒穿上的那隻鞋踢出了門…

撒歡似的作案現場。

保安抹了把臉。

狗子是自己的狗,打死也沒關係,娃是別人家的娃,打死了,家長能弄死他。

這娃娃一身膘,一看在家受寵得很,他還真不敢抽她。

保安認命地一張張紙收拾起來,倒地的扶起來,搗亂的…打起來。

他平靜地走到法鬥身前,一副從未有過的慈祥模樣,還擼了把狗頭,看它高興得咧開大嘴巴子後,逗它來到有狗繩的地方。

“旺財,爸爸愛你。”

法鬥好像聽懂了,積極反饋:“汪汪汪!”

“啪嗒”一聲,狗子脖子上套。

保安走到室外去撿鞋,回來後蹲在狗子麵前,一臉慈眉善目。

“爸愛你,愛到想抽你。”

“pia——”

“嗷——!”

“pia——”

“嗷嗚——!!”

“爸爸愛死你了!pia——”

“啊嗚嗚嗚——!!!”

齊罐罐小兜兜都不插了,她捂住眼睛,從縫裏看一人一狗。

‘害怕。’

等狗的眼睛裏真心實意擠出眼淚,保安才扶著腰站起來,轉向一切的始作俑者。

齊罐罐大眼睛撲閃撲閃,朝他溫軟一笑,肚子鼓鼓的,她拍了拍,一副乖寶寶樣。

保安步子一滯,氣笑了:“崽子,你倒是會賣乖,旺財是吃了不會說話不會告狀的虧,才幫著你胡作非為,你這家夥倒是精得要死。”

他承認有一瞬間被胖崽子的可愛煞到。

雖然不能打別人家的孩子,但是他還是想看崽子哭:)

崽子,接受審判吧!

懺悔,哭泣,才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昂嗚——”齊罐罐歪頭。

焉了吧唧的法鬥瞬間站起來,就算有狗繩牽製,它仍發了瘋似的朝保安咆哮,給他嚇一跳,還不等他有其他反應。

“叮——”

場內鈴聲響起,應聘參考人員一個個從某個房間魚貫而出,朝門口而來,保安隻能趕緊去開門。

離場的人看到他這樣奇異的打扮控製不住投以異樣的注視,保安當場頭皮發麻,暗暗磨了磨牙。

回家揍死旺財!

齊罐罐扒著窗玻璃朝人群看。

這裏她是一秒鍾都待不下去了,她有眼力見,保安大叔想揍她,要馬上跑。

望眼欲穿,眼巴巴地看了許久,文雯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來,齊罐罐摸了把眼睛,眼周瞬間通紅。

文雯一進來看到這個,瞬間心疼壞了,忙抱起孩子:“媽媽來晚了。”

開完門的保安走進來。

齊罐罐埋進媽媽的頸窩,哼哼唧唧,又飽含千言萬語,文雯還以為孩子受什麽委屈了。

“妹子,你…”

保安正要告狀,齊罐罐頭也不埋了,立刻就指著他:“壞!”

保安:“?”惡人先告狀?

文雯:“怎麽了?”

齊罐罐指指自己還有角落裏焉了吧唧的法鬥,最後才指向保安。

“打、狗、打!”

她還繪聲繪色地把自己鞋脫了,拿著它揮舞空氣。

文雯皺著眉,試圖理解她的意思。

“叔叔打狗了?”

保安:“……”

“噠了。”齊罐罐嚴肅地點頭。

其實他讓她栽跟頭也算是打她,不過齊罐罐自認心胸開闊,就算了。

文雯求證般看向法鬥,見它瑟縮在角落,又捂著腦袋,心裏也信了八分。

可那狗被養的油光水滑,文雯覺得保安並不是虐狗,也可能是管教,人家打狗就跟自家打孩子一樣,不是能管的事情,她不太好說什麽,何況他還幫她帶孩子。

文雯:“…罐罐叔叔為什麽打狗你知道嗎?”

齊罐罐視線遊移了一下,略顯心虛,文雯哪還有什麽不懂的。

這孩子告黑狀了。

保安倚在門邊哼笑一聲,胖崽子讓你媽收拾你吧,他都能預想到接下來打孩子的畫麵了。

妹子,別心軟,揍她鴨!

文雯嚴肅了麵孔,齊罐罐一看忙開口,說得磕磕絆絆,偶爾還要吸溜一下口水。

“他壞。”

“定下,呸、配、陪考!”

話音剛落,保安歪倒,簡直站立不住:霧草!這孩子成精了嗎!

保安撞進文雯的眼睛,又聽她問:“是真的嗎?”

保安:“……”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他就不該在這!

“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