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珠蒙塵

全身的重量都壓到聞鶴身上,舒月咽下驚呼,詫異地打量起他,卻仍未說話。

先前聞鶴雖然會在私底下對她動手動腳,但在外人麵前卻不會有任何越界舉動,如今到了宮中,怎麽反而不收斂了?

舒月摸了摸下車前被戴上的麵紗,踩在又落層薄雪的青石路上,借著橙紅的燈籠光芒,打量著熟悉的宮闈。

“聞鶴。”她輕聲詢問,“我能活著離開這裏嗎?”

聞鶴仍舊緊緊摟著她,卻沒有給出任何回複。

宮中仍舊是紅牆綠瓦,哪怕在夜裏,也有宮人清掃路麵,連樹枝的積雪都被掃落,看上去和她離宮前,似乎沒什麽區別。

但站在寢宮外,舒月卻忍不住放緩腳步,萌生出對死亡的恐懼。

聞鶴意識到她的退縮,摟緊人後,直接把她抱進了殿內。

**靡之音亂耳,隔著屏風,舒月能窺見扔置在地上的紗幔與褻衣。

她無力地閉上眼,想起了聞鶴說的話。

蕭家一貫荒誕,行事醜陋不堪。

不隻是庸王,她已故的父皇,也是如此。

若不然,也不至於死於馬上風,這種難以啟齒的死因,讓眾人輕飄飄揭過了庸王不正當的登基方式,忽視了被軟禁在宮中,不知死活的真正繼承人,她的太子弟弟。

聞鶴對這一幕已經是見怪不怪,坐好後瞧著宮人添茶倒水,看了眼隨自己坐下,仍舊在失神中的舒月,低聲吩咐:“端碗薑湯過來。”

宮中於他而言,和自家地盤沒什麽差別,他身旁的太監都沒去看皇上的意思,直接按照他的要求去小廚房拿了薑湯過去。

舒月看得出聞鶴在宮中的地位,也注意到宮人們看向自己時眼裏的嘲弄與惋惜。

她疲倦地閉上眼,似乎想逃避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場景。

昔日最受寵的長公主殿下,如今成了眾人眼中的笑柄,身份落差太大,她有所不甘也很正常。

聞鶴欣賞著她眉頭緊皺的模樣,低聲感歎:“你如今這副模樣,瞧著還算有趣。”

往常舒月總是高高在上,何時會流露出這麽脆弱的神情。

雖說不適合,卻格外惹人憐惜。

可惜如今宮中,已經找不出會憐惜她的人了。

皇上有意晾著聞鶴,就算在他踏入宮中的第一時刻就知曉了他到來的消息,還是與美人糾纏了一個時辰,才披上外袍,召他入內。

兩人進去時,侍寢的美人正給皇上穿衣服,水蛇腰扭了又扭,整個人恨不得貼在他身上。

皇上任由沒位份的侍寢宮女在自己身上胡來,仰頭打量著數日不見的侄女。

“你這珠光寶氣的模樣,看著還真是晃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嫁了郎君,而非死了父親。”

舒月麵沉如墨,卻沒有開口。

立見她居然能沉住氣,皇上詫異地轉移了目標:“聞鶴,我可沒讓你把人照顧得這麽好啊。”

他上前一步,把舒月擋在身後:“陛下,人已經帶過來了,就不用說這些閑話了吧。”

皇上打量她許久,故作深沉地說:“以蕭桐影作餌,讓蕭佑交出玉璽應該容易許多。”

他本就得位不正,又恰逢十年難遇的雪災,現在民間議論紛紛,朝中風向也不對,迫切地需要玉璽來證實自己地位極正。

舒月沒想到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驚訝地看向聞鶴,心想蕭立禎本就是個蠢貨,但聞鶴怎麽也陪著他犯蠢。

和玉璽相比,她的命便如野蔓浮萍,不值一提。

聞鶴像是後腦勺長眼睛了一般,恰巧在此時回頭看向她。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倒映出蠟燭的火苗,看上去有些駭人。

舒月警惕地看向他,冷聲說:“你們沒必要做無用功。”

“試試再說。”蕭立禎不耐煩地推開仍舊粘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大不了失敗後將你的肉切了喂狗,裝作這件事不曾發生。”

難怪她問聞鶴自己能否活過今夜時,他總是避而不談。

難怪蕭立禎大晚上讓聞鶴將自己帶進宮中。

舒月心底了然,卻還是忍不住感到氣憤與委屈。

她不知那些情緒從何而來,再看向聞鶴時,眼中卻帶上了濃烈的憎恨。

聞鶴沒有理會他恐嚇舒月的話,冷聲打斷他:“且試一試,舒月露麵後,剩餘的交給我就好。”

“不行!”蕭立禎慌張地拒絕了他,“我自有縱橫家去勸,無需愛卿出馬。”

聞鶴笑了聲:“行,那我先帶舒月去見蕭佑。”

蕭立禎已經駁了他一次麵子,沒敢再拒絕,猶豫著答應了下來。

拉著舒月離開這裏後,聞鶴麵色好轉少許,低聲說:“走吧,去東宮。”

“去送死嗎?”舒月再也裝不下去,撕破臉皮對他怒罵,“你若想要我的命大可以直接動手,沒必要折騰這些。”

“我不會被你們利用,你們的計謀也不可能得逞。”

聞鶴不鬧不怒,隻是再次摟住了她,說出一句輕飄飄的承諾:“你不會出事。”

舒月不信,卻還是被帶去了東宮。

踩著青石磚瓦,繞過重重宮殿,他們終於來到了東宮。

許久沒人打理的東宮猶如蒙塵明珠,灰撲撲的,空氣裏充斥著死寂。

她順著習慣推開書房門,驚擾了伏案的太子。

“誰!都給孤滾出去!”

浸透了墨汁的狼毫筆被砸過來,舒月側身躲過,裙擺卻濺上了幾滴墨。

舒月快步走進去後,直接落鎖,把聞鶴扔在了外麵:“是我,莫驚。”

太子臉上的怒意瞬間消散,快步走到舒月身邊,仔細打量後,他鬆了口氣:“萬幸,皇姐看上去一切無恙。”

隨後,他詫異地詢問:“你怎麽過來的?”

舒月垂眸,歎了口氣。

她不敢傾訴自己近日的遭遇,也心疼太子於身上髒皺的衣袍,書案上燃燼的蠟燭,開口便能呼出白霧的室內溫度。

這才多久啊,她的太子弟弟就已經被磋磨成這樣。

新登基的皇帝,分明是要將他困死在此。

她悶聲詢問:“玉璽是否在你這裏?”

蕭佑不明所以:“是啊,還放在……”

他話沒說完,舒月急忙捂住他的嘴:“別說!他們想要玉璽,你萬萬不可讓他們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