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氣
猴子這幾年去鄉下收舊貨，雖然花銷不大，但架不住經年累月的賠錢，粗略一算，至少也得搭進去四五萬了。
為此，他爸沒少罵他是個敗家子。
今天他終於時來運轉，遇到了一件明朝的器物，心情格外爽朗，開著那台二手凱美瑞，一路都在哼歌。
大約半小時後，車子開進了沈北的一個村子裏，猴子並未進村，而是向村外的一條山路拐了過去。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去，陰森北風吹得樹影幢幢，在車燈下宛如活物般張牙舞爪。
看到猴子選的這個地方，我心裏有些犯嘀咕：“咱們來這村子，是為了買古董，也不是為了販毒，怎麽跑到這荒郊野地來了？”
“放心吧，我經常來這村子，對這邊很熟悉。”
猴子手扶方向盤對我笑了笑：“賣家賭得比較大，他們為了防止查賭，把賭局設在山裏的廢磚窯，我跟他通話的時候，他還在耍呢，我們約好了在這裏見麵。”
“能確定這個人沒問題嗎？”
我心裏還是有些沒底，按照猴子的說法，對方已經輸紅了眼，而賭徒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你放心，我也留了個心眼，這趟過來一分現金都沒帶。”
猴子遞了一支煙給我：“我這台二手車是十天前買的，手續都還沒有過戶，我剛剛跟車行打過電話了，如果我要退車，他們會直接把錢給我退回來，我明天一早送車就行了。”
我掏出打火機把煙點燃：“賠了不少吧？”
猴子呲牙一樂：“如果真把車退回去，要賠兩萬塊，不過那也值了！加上賺來的錢，我就能換一台老款的三係了！”
我聽到猴子這麽說，向煙灰缸裏撣了撣煙灰：“如果鑒定出東西是真的，這兩萬從我那份錢裏麵扣，那十二萬，我拿四萬。”
猴子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吝財，頓時堅持道：“這怎麽行呢！我說好了給你六萬，那就一分不會少！”
“今天買貨的錢是你出的，我隻是來掌眼，一分錢不出拿走一半收益，這不仗義。”
我並不想占猴子太大便宜：“就這麽說定了，收益我拿三分之一！”
猴子本來還想說些什麽，卻見前方道路上傳來了一陣燈光，頓時坐直了身體：“來了！”
很快，就有一台摩托車停在了車輛前方，我看見車上隻下來了一個人，心裏也不那麽緊張了。
上車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他坐進車內，看了一眼副駕駛的我：“怎麽來了兩個人？”
猴子隨口編了一個理由：“這是跟我一起收古董的搭檔，今天你這物件要價太高，我們總得一起看看。”
中年大大咧咧地擺手：“隨便吧，錢帶來了嗎？”
“老哥，你放心，隻要東西我們看中了，錢絕對一分也不會少給你。”
我將左手戴上白手套，對中年笑道：“隻是在確定交易之前，能不能再把貨給我開開眼？”
中年在懷兜裏掏出一個紅布包遞給我：“行，看吧！”
雖然已經在圖片裏看過這個高足碗了，但是在見到實物的那一刻，我還是眼前一亮。
釉麵幹淨，畫工粗糙，紋飾暗沉發黑，略帶雜質，符合嘉靖時代的民窯特征。
指尖拂過瓷器表麵，觸感溫潤。
我爺爺對我說過一句話，叫做“古瓷會出汗”。
一般來說，兩百年以上，八百年以下的瓷器，會給人一種類似出汗般的濕潤手感，這一點是很難作假的。
我在學鑒定的時候，爺爺沒少帶我去古玩店和他的一些朋友家裏轉悠，我從小摸過的瓷器不計其數。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不過新舊瓷器的確是能夠摸出來的。
出土瓷器經常撫摸，釉麵很快就會有玉質感，而新的東西或仿品，怎麽撫摸也不會出現那種特殊的手感。
我僅僅憑借觸感，就已經大致斷定了這瓷器的年代是正確的。
繼續觀察，高足碗上的圖案也沒什麽問題。
根據我的經驗來判斷，手中這盞高足碗應該是開門貨。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讓我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瓷器，卻給了我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但我偏偏又說不出這瓷器別扭在什麽地方。
我將高足碗翻轉，圈足內是青花楷書，寫著「大明嘉靖年製」的落款。
看到這六個字之後，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中年等的有些不耐煩，向我催促道：“怎麽樣，你驗完貨了沒有？”
“好了。”
我見中年催促，將高足碗倒扣，給他遞了回去。
古玩行規矩很多，買家如果將藏品口朝下地放回去，說明他已經看出了東西有問題，不準備要了。
中年似乎並不是圈內人，也沒在乎我手上的動作：“既然看完了，那就抓緊給錢，我這邊還等著回去翻本呢！”
我見中年沒有領會我的意思，開門見山的說道：“大哥，你這東西，我們不收了。”
中年愣住：“不收了？啥意思啊？”
“這東西不值二十萬。”我對中年伸出了手掌：“如果你誠心要勻，五萬塊，這瓷器我們勉強能要！”
中年聽到我給出的回應，眼中透出濃濃的不悅，向猴子質問道：“之前你在電話裏可是跟我說好，隻要東西沒問題，絕對不壓價！現在跟我唱這出？”
猴子聽到中年的質問，也暗中向我投來了一道目光，似乎是在提醒我，這麽殺價是不是狠了點。
我對猴子的暗示視若無睹：“就五萬，多一分我們都不會出！”
“我呸！五萬塊錢想買我的寶貝！你們做夢去吧！老子就多餘來跟你們浪費時間！早知道這樣，我都不如在賭桌上把它壓出去！”
中年對著我們兩個破口大罵，推開車門邁步就走。
猴子見中年離去，作勢準備下車去追：“段公子，你這殺價也殺得太狠了吧？好不容易來了個撿漏的機會，咱們可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別追了！還想著撿漏呢，今天你好懸栽了個大跟頭！”
我拉住猴子的手臂，直截了當道：“你讓人支鍋了，那高足碗有妖氣，是個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