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嗯,是我,商沉

京城的四月天細雨迷蒙,紛紛揚揚的雨絲連綿不絕,鋪落在梨園門前的青石板街道上。

街道濕滑,人跡寥寥。

梨園也是同樣的冷清。

隻有三三兩兩幾個人在台下坐著。

容襄今天是容琬青走後第一次正式上台,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

亮麗的伴奏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容襄清麗的唱腔戲詞,如潮水般四溢,婉轉動人,逐漸充斥梨園內的每一個角落。

不入梨園,怎知春色如許。

台下的三兩看客是梨園的常客,本來見著今天是不認識的角兒上台不抱太大希望,最後竟逐漸沉醉在了容襄的戲詞裏。

如果說台下的容襄就像遺世獨立的殘荷,那麽此刻台上的她,用“花開時節動京城”一句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竟然沒有人看出來台上的容襄是個盲人。

隻是這等寧靜祥和的氛圍很快就被打破了。

“容興,你不是說這個破地方有美人嗎?哪兒呢?”

一口京味十足但是不甚禮貌的普通話,驚擾了台下的看客。

梨園雕花的大門口,此刻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西裝,吊兒郎當的人,身後還跟著個點頭哈腰的。

“殷少,您往台上看。”

殷濟不耐煩地抬眼看去,一時間驚為天人。

京戲演員的妝麵非常厚重,透過這個妝麵殷濟都能感受到台上女子的超凡脫俗。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溫婉清麗。

宛若洛神下凡。

殷濟頓時來了興趣,終於肯邁尊步進了梨園。

跟在身後的容興鬆了口氣,覺得這合作肯定能成。

容襄依舊唱著,不受外界幹擾。

殷濟就這麽貪婪癡迷地盯著容襄看了幾分鍾,被她窈窕的身段惑得移不開眼。

殷濟沒有耐心等容襄唱完,在容襄停下唱詞,伴奏過渡階段,吹了個輕浮的口哨,一口京腔:“美人,下來給爺細看看。”

殷濟作為京城有名的紈絝浪**子,花邊新聞滿天飛,是娛樂熱搜榜的常客。

因此在場的觀眾沒有人不認識他,大都是平民老百姓,不敢得罪他,被殷濟不合時宜的戲謔聲打擾也不敢多說什麽。

容襄置之不理,有任何的情緒都不會在戲台上顯現出來。

過渡結束,容襄繼續開口。

容興見容襄如此怠慢殷濟,指著台上的容襄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容襄!殷少這是看得起你,你趕緊給我下來!別給臉不要臉!”

殷濟打掉容興指著容襄的手,不滿地“嘖”了一聲,容興瞬間閉嘴。

“喲,氣性還不小,爺喜歡——那就等她唱完!”

殷濟笑得邪肆,眼睛緊緊盯著容襄,至於腦子裏是些什麽齷齪想法,不得而知。

過了二十分鍾,殷濟快要等得不耐煩了,他對這些咿咿呀呀的戲曲一向沒什麽興趣,這算得上是他聽的最久的一次了。

容襄一曲畢,給台下的看客們行了個標準的謝禮。

見美人終於要下台了,殷濟興奮難耐,帶頭鼓掌:“好!美人唱得真好!”

一旁的容興見殷濟如此高興,也假模假樣地稱讚了兩句,心底還是對戲子的看不起。

容襄在梨園不需要用到導盲杖,下台的路她駕輕就熟。

殷濟看著緩緩走下台階的容襄,就要起身去迎,然而卻發現容襄連半分眼神都不給自己,隻自顧自地走下了台階,就要往後台去。

看客們感覺氣氛不太對勁,立馬起身離開了梨園,不想惹事。

殷濟這是遊戲花叢這麽多年第一次被女人無視,哪能接受得了。

“爺看你長得美爺忍忍你就罷了,還在這跟爺裝呢?你唱戲賺得了幾個錢?跟著爺,爺能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

殷濟麵色不虞,見容襄還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怒了。

當下就要伸手去拉容襄。

在離容襄對襟戲服的闊袖隻差一點點距離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幾聲敲擊桌子的聲音。

殷濟氣憤轉頭,口中罵罵咧咧:“誰啊?還不滾,敢壞爺好事,爺整......”

話沒說完,殷濟看到角落裏坐著的人的時候,腿一軟,立馬想抽自己一個耳光。

商沉的臉隱在角落的陰影中,半明半昧,身子斜斜坐著,透露出一股慵懶勁,兩腿交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另一隻手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麵。

秘書在身後恭敬站著。

梨園簡陋的木椅子,被他襯得像高定。

“二,二爺。”

商沉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殷濟和容興二人一眼,隻是垂眸看著不遠處,手指依舊輕敲著,似乎在思索什麽。

殷濟突然想起來之前聽幾個朋友說過,商沉這個樣子,大概是在思索你該怎麽死。

“二爺,我不該擾您雅興,我知錯了!”

殷濟腿一軟,就要往地上一跪。

“髒了這地。”

商沉停止敲擊,終於開了口。

殷濟連連點頭,直晃得頭昏眼花:“是是是,二爺說得是,我太髒了,跪著髒了這高雅地兒......”

見商沉終於肯抬眸看自己一眼,殷濟覺得自己應該是罵對了。

“二爺,您看,我這髒人,就不在這礙您的眼了?”

殷濟試探開口,心底忐忑不安。

身後的秘書心領神會,用最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回應道:“您請這邊滾。”

“是是是是。”

殷濟如蒙大赦,腳底像踩了風火輪一般連滾帶爬逃出了梨園,跑的時候撞到了雕花們上的突起疼得鑽心也不敢停留一秒。

容興不敢作聲,全程低著頭,商總可以有很多個,但是二爺隻有一位。

想也知道是誰。

容興也灰溜溜地跟著殷濟一起出了梨園。

容襄站在後台口,試探地開了口:“商先生?”

卻沒有人回應。

容襄遲疑地喊出了那個名字:“商沉?”

唐秘書跟著商沉六年,這是六年來第一次聽人敢喊商沉的全名。

其實本也沒有什麽禁忌,不是說喊出這個名字就是滔天大罪,隻是京圈上流一水的人總是覺得直直喊出商沉的名字太有壓迫感,久而久之就用“二爺”代替了。

唐秘書現在隻想給容襄抱個拳,勇士,真的是勇士。

光影裏的男人壓出一個低低的單音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隨即被緩緩轉動。

“嗯。”

“是我。”

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