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雪化後最醜陋
郭興並沒有去德國啤酒屋找崔雅負荊請罪。
因為他從未認為自己有罪。
在大雪將整座城市籠罩前，他已經醉醺醺地回到出租屋裏，倒頭便睡。
第二天一早，他便來到辦公室，仿佛頭天晚上的酒從未喝過一般。
他的日曆裏出現了一個由行政助理設置好的“一對一”會議，為時一個半小時，很快便要開始。
事實上，與他對話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郭興看了看不遠處坐著的崔雅，後者不屑地掃了他一眼，眼裏一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神態。
而當他走向那間預定好的會議室，途經漢斯辦公室的時候，也刻意往裏看了一眼。
漢斯一副跟平常一樣的趾高氣揚模樣，壓根沒注意到郭興走過。
對於今天郭興即將麵對的事情，他一定胸有成竹：要讓這個小年輕知道，在這裏誰說了算！
走進會議室坐下沒多久，門口便響起了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
此起彼伏，由遠及近。
會議室的門很快打開，走進來兩個風姿卓越的中年女人。
郭興隻覺得一股濃濃的香水味也順著門縫鑽了進來。
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前腳進門的女人留著一頭大波浪卷發，粉白的臉上，那雙含情的杏眼與豐腴的嘴唇格外奪目。她身著一套淡紫色的連體裙，將錯落有致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處。
這是人力資源總監彭芳菲，英文名Lisa，郭興剛入職的時候與她打過交道，之後的三年，隻是偶爾在走道裏打個照麵。
她已經脫離具體工作很久，日常的人事工作全部由團隊負責。
如果說彭芳菲還算是一張熟麵孔的話，她身後那個短發幹練、麵若冰霜、穿著黑白色正裝套裙的女人則讓郭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這是我們的首席道德官Jackie。”彭芳菲一邊讓她坐下，一邊朝著郭興說道。
“你好，我叫劉季婷，你叫我Jackie就好。”短發女人也自我介紹道，語氣和她的臉色一樣冰冷，感受不到一點溫度。
“郭興，你應該沒見過Jackie，這是你的福氣，一般來說，她出現的時候，都沒什麽好事。”彭芳菲笑著活躍氣氛。
劉季婷依舊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但整個人的坐姿稍微放鬆了一點。
郭興回答：“那......現在看到她了，今天果然沒什麽好事。”
這句話並非以一種調侃的語氣說出。
而是帶有嫌棄。
“......”
彭芳菲見郭興沒有什麽緩和氣氛的意思，便也收斂住臉上的微笑，說道：“郭興，今天Jackie和我找你談話呢，是應漢斯的要求，他認為你的一些行為需要我們的幫助。”
“我不需要任何幫助，我覺得他和崔雅才需要你們的幫助。”郭興簡單地回答。
彭芳菲一愣，顯然沒料到郭興會這麽剛，於是把音量抬高了八度：“郭興，不要以為你是學霸，是公司招收的最年輕的博士生，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們學院個個都是名校精英。本來，漢斯隻是讓我們跟你講一講，我們企業文化當中的誠信和職業道德部分——畢竟，你隻顧著做業務，犯了一些錯誤，我們也有責任，大家都想幫你，你別把我們的好心當驢肝肺......”
劉季婷則一直沒說話，隻是盯著郭興，仿佛要把他的內心看穿一般。
“既然你提到誠信和職業道德，我就不困了。”郭興說道：“崔雅設局，竊走了我的研究成果，並且靠著它獲得總部一等獎，名利雙收，漢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反而說是我偷了她的成果。你們覺得，到底是我的誠信和職業道德有問題，還是他們的？”
他剛才差點沒忍住，把“漢斯和崔雅還有一腿”說了出來，但最後關頭咽了回去。
畢竟白穆所說的，也未必是真實情況。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捕風捉影、虛虛實實的。
他需要更加注重保護自己。
“好......”彭芳菲眼前一亮：“這就是事情的關鍵！漢斯說這件事是他從頭到尾主辦的，崔雅才是這些成果的擁有者——盡管你提供過一些素材給她，那也是她經過了你的同意，而且有郵件為證。所以，在他看來，崔雅當之無愧，反而是你，看到崔雅獲獎，就心生嫉妒，從中作梗。”
“果然，又是那封郵件！”郭興心中無比懊惱。
單單看那封郵件的措辭，的確，他郭興是心甘情願地將成果拿給崔雅的，而且讓崔雅在那基礎上進行必要的調整，同時以她的名義去參賽。
但是，郵件的前提——那些崔雅用語音與自己溝通的所有內容，都是她編造的！
前提錯了，自然一切都是錯的。
但現在，秋後算賬時，除了郵件，沒有任何其它的書麵證據。
對於彭芳菲和劉季婷來說，她們當然隻能相信郵件，退一萬步，她們也必然更容易相信漢斯。
漢斯可是總部來的人！
昨晚與白穆聊得透徹，喝得通透，短短一天，郭興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見郭興沒有馬上反擊，彭芳菲繼續逼問：“既然有郵件為證，你並沒有否認，而且也拿不出紮實的相反的證據，漢斯又是你們學院的負責人，已經在公司工作了近20年，從總部到中國區幹過很多領導崗位，崔雅是資深科學家，過去幾年也沒少評各種獎項，你覺得，我們是更加相信他們？還是更相信你？”
“人品跟從業年限有直接關係嗎？監守自盜的事情還少嗎？”
“......”
這時候，劉季婷終於開口說話了：“我在公司十年了，處理過好幾樁棘手的事件，有從供應商處拿回扣的，有向客戶行賄的，每一個當事人，在最終調查結果沒出來之前，都跟你現在一樣，一副無比無辜的模樣，仿佛全天下都欠了你似的。”
郭興不喜歡這個女人。
他很快回擊道：“你說的沒錯，想必漢斯和崔雅在你麵前，也是號稱他們比竇娥還冤。”
“......”
彭芳菲杏眼一睜，雙眉緊蹙，嗬斥道：“郭興！我們倆都是中國區的高管，沒有時間陪你在這裏鬥嘴皮子，這件事情處理起來原本就很簡單，要不是看在漢斯的麵子上，我們還想給你一個機會，早就直接采取措施了。既然你如此頑固，那我們就往下走流程，我會跟漢斯商量一下，鑒於你的誠信與職業道德有問題，屢教不改，會讓你進入PIP進行考察，考察期為三個月，如果沒有改變，我們就好聚好散！”
聽到“PIP”這三個字母，郭興嘴角一笑，沒有看對麵的兩人，而是扭頭望向窗外，自言自語地說：“三個月是吧？如果崔雅真有能耐，三個月後，不要來求我就好......”
“我警告你，不要破罐子破摔！”彭芳菲見郭興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再次警告。
“你們看到窗外的大雪了嗎？別看現在它們很美，把整個大地裝扮成聖潔的白色，但到它們融化的時候，原本掩埋在下麵的那些醜陋便會重出江湖，甚至變本加厲。”
郭興沒有跟彭芳菲爭辯，而是笑著對著兩位公司高管說出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