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情斷
之後鄭春娥就沒嚐試過說耿樂的事情了。
她模模糊糊明白，爹娘怕是不會同意讓她離開縣城。
暑假，鄭春娥在磚廠幫忙，郝玉芳在暑假找到了一份廠子裏的工作，而鄭梅和林修定下來了。
“姑姑，國慶我回來參加你倆的婚禮。”
鄭梅笑了笑，她給鄭春娥塞了一口花生，“你覺得他人怎麽樣？”
鄭春娥想了想，“雖然隻見了一麵，但不是那種心很活的，姑姑能和他過好。”
鄭春娥覺得，這位未來姑父能聽姑姑的話，姑姑應該不會受委屈。
鄭春紅在旁邊頓了頓，“隻要家裏滿意就好......”
在場的人都愣了下，鄭梅看了眼鄭春紅，“其實我確實不建議你離開咱們縣城，但你還是在外麵上學呢，如果真的想在那邊發展，你自己努把力。”
鄭春紅眼睛紅了，她伸出手，鄭梅抱住她，“別哭，畢竟你們還是孩子，我和家裏人還不太一樣，如果你有能力掌握自己的未來，那就試試。”
“能行就是行，但你也要清楚決定做下去會麵對什麽，和那個小夥子好好聊聊吧。”
鄭春紅被分手，她心裏是難受，這麽久所有人都和她說，不行。
隻有姑姑說，你試試吧。
這句話就夠了。
鄭春娥嘴巴動了動，低下頭不知道說什麽。
磚廠發展還算不錯，鄭家磚廠也在隔壁縣有了名頭，今年都有隔壁縣開著車來買磚的。
加上還貸款，雖然手裏沒建設性的多多少錢，但鄭廣武敢花錢。
推土機買了，磚機換了，電線架好了，多修幾間房子放一些雜物，再給離家遠的工人們修點住宿的地方。
時間飛逝，鄭梅在結婚第二年就有了個孩子，同年全勝終於結婚，媳婦也是原種場的，不是劉繡選的那個。
劉繡對此異常不爽快，就算媳婦條件不錯，她也看著不舒服，人家姑娘和鄭全勝在縣城，察覺到婆婆這些態度之後，沒事就不往前湊。
鄭春紅回去上學之後，還是沒能和之前的對象繼續下去。
具體的春娥不太清楚，看著春紅不是很傷心，似乎想明白了。
她有些惶恐，但和耿樂一起，她很開心，很快樂，也很安心，她不想放開耿樂的手。
這一年郝玉芳也相親成功，嫁了出去，很快就懷孕了，到96年夏天便生下來了一個兒子。
轉眼間就到了1995年的冬天。
“耿樂！”
鄭春娥斜挎著書包從實驗室出來，看到站在雪樹下捧著個裝著熱水的杯子對她擺手的耿樂。
“你等多久了？”
耿樂把圍巾給鄭春娥掖住了，“別跑這麽快，天氣冷。”
鄭春娥笑著看他，“有你呢，我不冷。”
耿樂遞給她杯子，“喝口熱水吧，我帶你去吃麵。”
“去吃麵？去校外啊。”
鄭春娥接過來打開吹了口氣喝了口，耿樂看她蓋好了蓋子握在手裏，才拉過來她的手牽住，熱乎乎的大手握著，密不透風。
“嗯，過兩天考試了，我們又要分開好久。”
這一年耿樂和鄭春娥幾乎是形影不離，放假他都好想跟著鄭春娥一塊回家，爭取登堂入室。
“才一個寒假嘛。”
鄭春娥語氣不在意，心裏其實甜蜜蜜。
“春娥，等咱們畢業了，我就去拜訪伯伯，我要把你帶回南宮去。”
鄭春娥一愣，她抬頭看著認真的耿樂，她明白耿樂的心意，自己也是。
她用力握緊了耿樂的手，“等我們畢業。”
耿樂低頭，看著她認真漂亮的眼睛，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嗯，等我們畢業！”
他湊近，嘴唇落在了鄭春娥的額頭，“我想帶你回家......”
鄭春娥的耳朵微紅，她抱住耿樂，“嗯。”
她知道。
冬日的農校下雪後更美，今年農學班級過元旦是一塊包餃子，耿樂果斷跟著鄭春娥過來在農學包餃子了。
這可把班級裏不少同學大晚上羨慕壞了。
鄭春娥和耿樂坐在一起，鄭春娥捏了下耿樂的手指頭，“你怎麽過來啊？”
耿樂對她眨了眨眼睛，紅色的毛衣更顯得他白淨好看。
“我和班主任說了，要和我對象一起。”
“他舉雙手把我送過來了。”
鄭春娥被他這話鬧的臉紅，又捏了下，“你別亂說話。”
旁邊張曉蕾嘿嘿一笑，“喝水不？”
耿樂看向鄭春娥，鄭春娥對張曉蕾皺了皺鼻子，知道小姐妹故意過來呢。
“謝謝。”
耿樂接過來了水杯，張曉蕾哈哈一笑，揉了揉鄭春娥的肩膀，“放心吧，肯定不影響你倆。”
“趕緊過來包餃子，還得看看你對象的手藝。”
耿樂喝了口水，就看著鄭春娥，笑著擼起袖子，“不給你丟人。”
鄭春娥忍不住嘴角翹起來，但還是有些害羞，“走吧。”
教室內的爐子燒的通紅，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又熱乎乎的，根本感受不到外麵的寒冷。
雪地將月光灑進窗戶裏，照耀著教室內快樂的學生們。
熱氣騰騰的煙在煙囪裏飄出來，好似融化了月光。
結束的時候耿樂牽著春娥的手緩緩走在路上，“以後我給你包南瓜豬肉的，我調的那個好吃。”
鄭春娥踩著白茫茫的雪地，笑著看他，“呐，會調餡，所以包的餃子才不好看的，對吧？”
耿樂的臉一紅，“我今天是發揮失誤。”
“哈哈哈。”
鄭春娥笑出聲，耿樂又羞又氣，大手抬起來捏著她的小臉，“別笑了。”
鄭春娥掙紮開，隨後笑眯眯的，手在旁邊偷偷摸摸捏了一塊雪，“怎麽，不想讓我說呀，那接我一招！”
“砰”的一下，雪花在耿樂身上打散開。
耿樂眉頭一動，隨後雙手防禦，“好啊，你偷襲我！”
鄭春娥轉身一抓，樹上的雪就到了手上，她眨了眨好看的眼睛，“沒有呀，我光明正大！”
耿樂小小哼了聲，“小小春娥，這是你逼我的了！”
鄭春娥笑著又打過去，耿樂一躲，當即彎腰握著地上的雪，“我來了！”
鄭春娥邊打邊跑，“哎哎，你這個雪球太大了！”
耿樂怪怪一笑，手裏的雪球越弄越大，鄭春娥開始還能捏了雪球砸耿樂身上，絲毫不怕，後麵就開始擔心了。
“耿樂，你不會真的要把這麽大一個丟我身上吧？”
耿樂繼續壞笑，隨後一下抱起來這麽大的雪球，鄭春娥拔腿就跑，“你這是要砸死我啦！”
耿樂追著跑了幾下，隨後笑著把雪球放下，“過來，我不丟你，弄個雪人吧。”
鄭春娥在樹後躲著，聽到他這句探頭出來，“真的？”
耿樂認真的點頭，蹲著把雪繼續蓋在雪球上，“我不丟你。”
鄭春娥試探的走過來，“那我們一起.....哎呦，你丟我！”
耿樂叉腰哈哈笑出聲，他剛剛抓起來一手雪就丟在了鄭春娥身上。
亂戰再起來，耿樂抓住鄭春娥的手，“休戰休戰，我們把雪人堆了。”
鄭春娥丟紅了臉，她氣呼呼的，“那你還丟我嗎？”
耿樂笑眯眯的，把她拉到懷裏，“不丟了。”
他摘下手套，手輕輕捏了下鄭春娥的小臉，“我保證。”
月光下，雪人的身子被兩個人堆起來，鄭春娥找來了一些枯草，給雪人多了不少的頭發，耿樂雙手環胸仔細看了看，“真的......”
鄭春娥眼睛裏都是期待，耿樂搖搖頭，“不好看。”
鄭春娥氣的打了他肩膀一下，“你說什麽？”
耿樂就忽然展開手，掏出來了兩塊胡蘿卜。
“你這是哪裏來的？”
鄭春娥驚訝的看著這兩塊明顯是切好的胡蘿卜，想起來剛剛吃的胡蘿卜肉的餃子，“你竟然偷偷拿了兩塊。”
耿樂把這倆塞在雪人的臉上，滿意的拍手，“我不打無準備的仗啊，這樣就好看多了。”
鄭春娥哼了聲，“你這就是多了小紅臉嘛。”
耿樂就笑著看她，“可是見到你，誰不臉紅嘛，雪人也會。”
鄭春娥心髒咚咚咚跳起來，她羞的又打了他一下，“就你嘴甜。”
冰涼涼的月光下，戀人相擁。
1995年，就這麽平淡而幸福的度過了。
1996年，鄭春娥的四年中專生活眼見著就要結束，她和耿樂計劃好了一切，她要帶著耿樂回家，告訴爸媽，她選擇了這個人，不會後悔。
她的中專四年，充足而圓滿，學到了許多未曾學過的東西，認識了更多的人，會唱了更多的歌，她想，要是以後能做個音樂老師會不會很不錯？
其實.....隻要她身邊的人是耿樂，好想什麽都是甜的。
麥假的時候，鄭春娥收拾好了行李，她緊張的手心發汗，耿樂拿著個小包，並沒有多帶東西，他準備在靈犀縣多買些東西給伯父送過去。
“不怕。”
耿樂握緊鄭春娥的手，給她把頭發撩到耳後，“我這麽討人喜歡，伯父阿姨不會不喜歡我的。”
鄭春娥卻心裏打鼓，爹娘都是最普通的農家人，他們的心裏並不算是那麽開明，對於他們而言，她不該出縣城。
隻有留在靈犀縣，他們這些親人，加上親戚才能幫得上春娥的忙，以後有什麽事情，春娥也不是沒人幫助。
鄭春娥知道這些阻力，耿樂也知道。
但是這對戀人也不會想到，現實的阻力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大。
越來越接近磚廠，耿樂也開始緊張，他推著自行車，後麵是牽著手的鄭慶軍和鄭春娥。
“姐姐，姐夫長的好看哎。”
“嗯。”
鄭春娥看著耿樂，他們兩個人對視一眼，心裏似乎都有了足夠的勇氣。
“姐，要是爹不同意怎麽辦？”
鄭慶軍已經是初三的學生了，他懂得也不少了，知道爹娘心裏會怎麽想。
“那你覺得要怎麽辦？”
鄭春娥捏了捏弟弟的臉，初三的鄭慶軍個子高了不少，但也沒比鄭春娥高多少，他發育的晚一些，但是還能長。
他學習好，等中考了他繼續去一中考高中，再讀三年，去考大學。
“姐夫是個好人，我支持你們！”
鄭慶軍雖然才見到耿樂，可是他看得出來，姐姐和耿樂的情誼深厚，兩個人看幾眼，都跟掉在蜜罐裏一樣。
“乖。”
耿樂嘴角勾起，笑的開心。
“爹，娘，我回來了。”
耿樂先在外麵和鄭慶軍等著，鄭春娥決定先進去和爹娘說一聲。
鄭廣武正給雞鴨喂著飼料，“回來了，你弟弟呢？”
他笑著看春娥，語氣也柔和，看著似乎挺高興的。
鄭春娥鬆了口氣，便說道，“在外麵，爹，我.....我帶回來一個人。”
鄭廣武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盯著鄭春娥，“帶的同學？”
鄭春娥咬牙，“不是，爹，是我....是我對象，他叫耿樂！是南宮的！”
“讓他滾！”
鄭廣武隻是這一句，讓鄭春娥愣在了原地，“你長大了，翅膀硬了，還敢在學校瞎搞了！？”
鄭廣武像是忽然被點炸了的火藥桶，他張牙舞爪氣的臉色通紅，一雙眼睛都很快充血。
“爹，你怎麽可以說這麽難聽！”
鄭春娥也氣到了，外麵的耿樂聽到了裏麵的聲音，頓感不妙，鄭慶軍也是。
兩個人趕緊走進來，鄭廣武卻從旁邊拿起來了掃帚，“你不聽話是吧！你春紅姐不是個例子！她搞的對象還敢騙她的錢，外麵能有什麽好人！”
耿樂的腳一頓，忽然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可看著鄭春娥梗著脖子，“耿樂是個好人！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他能對我好！”
鄭廣武氣的揮舞著掃帚就打了過去，耿樂這下趕緊衝過去，“伯父等下！”
“砰！”的一聲，掃帚打在了耿樂的胳膊上，耿樂的胳膊瞬間紅起來，痛的厲害。
“耿樂！”
鄭廣武一愣，隨後雙眼通紅的看著這個小白臉，“滾！我們家不歡迎你！”
耿樂吸了口氣，“伯父，是這樣，我知道你肯定生氣，但我對春娥是真心的，我發誓一定會對她好！”
“那你來靈犀縣？”
鄭廣武握著掃帚，“你來不來！”
耿樂忽然楞住，鄭春娥的心髒一跳，耿樂的父親身體不好，他是肯定要在南宮的。
她做好決定的時候，確實想著，她跟著耿樂嫁去南宮，她不怕！
可是.....耿樂能來靈犀縣？
“伯父，南宮和靈犀縣坐車不遠的......”
“那你就是不能來！憑什麽我女兒要去你那邊！”
鄭廣武徹底被點炸，鄭慶軍暗道不好，“耿大哥，先走吧！”
鄭廣武年輕的時候都敢拿著斧頭去找人事情，砸人的院子，他做生意這些年脾氣似乎沒那麽凶了，但打起來人是很厲害的！
“我不走！”
耿樂握著鄭春娥的手，“伯父，我是認真......”
“你過來！”
鄭廣武先把鄭春娥強硬的拉過來，鄭春娥被這麽一拽，一個踉蹌，耿樂想抓住她，怎奈太突然他沒抓住。
鄭廣武隨後一腳踹在耿樂的身上，“我不同意！”
耿樂被踹的後退幾步，鄭慶軍在後麵嚇到了。
鄭廣武再是一腳，把耿樂踹出了院子，隨後鄭廣武一把拉過來院門，對著摔在地上的耿樂說道，“滾！”
“我家春娥，隻能在靈犀縣！”
耿樂疼的捂著腿和肚子，他眼睛通紅，似乎完全想不到是這樣激動又瘋狂的結果。
鄭春娥想跑過來，“爹！”
鄭廣武把門一下關了，轉過身拉著鄭春娥去了南屋，“你和他成不了！”
鄭廣武把南屋的門鎖住了，鄭春娥拍著門，“爹你讓我出去！”
“耿樂！耿樂！！！”
.......
鄭慶軍著急的厲害，從後邊出去找娘回來，耿樂站起來，路過的工人對他指指點點。
他紅著眼睛，看了眼關閉的院門和放在一旁的禮物，忽然慘慘的笑了一聲。
他知道，一道無法打碎的高牆永遠的矗立在了他和鄭春娥的身前，永遠.......
他想要的和春娥想要的，並不能得到。
耿樂走了。